酒店門口的銀杏葉被風卷著打旋，李陽捏著蘇建國硬塞過來的紙袋，指腹隔著牛皮紙都能觸到裏麵一遝遝鈔票的棱角。他剛要開口再推拒兩句，斜刺裏傳來兩道急促的腳步聲。
    "李陽？"趙剛的聲音帶著明顯的緊繃，他和孫明正從酒店側門繞過來，運動外套的拉鏈隻拉到胸口，露出裏麵皺巴巴的格子襯衫——這是他們連續三天蹲守夜市賣手作飾品後的標準打扮。
    李陽下意識把紙袋往身側收了收，卻見趙剛的目光已經黏在那鼓囊囊的袋子上。孫明的喉結動了動，伸手拽趙剛的袖子："剛子，咱回吧......"
    "等等！"趙剛突然跨前一步，盯著紙袋開口處露出的紅色邊角，"那是現金？多少？"
    蘇建國適時插話："小友救了小女一命，這點心意不成敬意。"他推了推金絲眼鏡，鏡片後的目光掃過趙剛泛青的眼下，"兩位也是參賽選手吧？這比賽確實熬人。"
    "十萬。"李陽沒打算隱瞞，反正直播鏡頭還掛在他衣領上，"蘇叔說讓我別嫌少。"
    "十萬？！"趙剛的聲音陡然拔高，驚得銀杏樹上的麻雀撲棱棱飛起來。他踉蹌著後退半步，後腰撞在樹幹上，"我們在夜市擺了七天攤，才賺三千二！"
    孫明的手指死死摳住運動褲口袋，指節發白："剛子，別說了......"
    "憑什麽？！"趙剛突然扯下脖子上的工作牌摔在地上，金屬牌砸在青石板上發出脆響，"他不過是救了個人，我們每天淩晨四點去批發市場進貨，手都磨出泡了！"他猛地轉向李陽，眼眶通紅，"你是不是早知道蘇悅是蘇建國女兒？故意接近她？"
    李陽沒接話，隻是把紙袋提得更高些。直播間的彈幕瞬間炸了——"趙剛急眼了這心態崩得也太快了吧李陽這波確實贏麻了"的評論刷滿屏幕。
    蘇建國彎腰撿起趙剛的工作牌，用手帕擦了擦遞回去："小友，比賽比的是應變，不是苦勞。"他看了眼手表，"我還有事，先走了。"轉身時衝李陽微微頷首，黑色轎車已經無聲滑到路邊。
    趙剛盯著那輛消失在街角的邁巴赫，突然抓起孫明的手腕往酒店裏拽："走，回房間！"
    "剛子你冷靜點......"孫明被拖得踉蹌，回頭看了眼還站在樹下的李陽，喉結動了動沒再說什麽。
    酒店七樓712房間，趙剛一腳踹上房門，反鎖的"哢嗒"聲在寂靜裏格外刺耳。他扯下床頭的充電線，"啪"地砸在桌上："你看看！看看！"手機屏幕亮著，是節目組官方實時更新的資金排行榜——李陽的名字掛在榜首，金額欄明晃晃寫著""，而他們的名字並列第23，"3200"的數字小得可憐。
    "之前咱們說好了要穩紮穩打，"孫明捏著自己的工作牌，"擺夜市雖然慢，但至少沒風險......"
    "穩個屁！"趙剛抄起桌上的礦泉水瓶灌了半瓶，"你沒看直播彈幕？現在觀眾就愛看刺激的！李陽隨便救個人就能拿十萬，咱們再這麽磨嘰，等比賽結束連前十都進不了！"他突然湊近孫明，眼神發亮，"我打聽到了，城西有個古玩市場，有人專門收老物件。咱們把本金全押進去，收點便宜貨再高價賣，翻倍賺！"
    "那是賭！"孫明後退半步撞在牆上，"上屆選手就是這麽賠光的，你忘了？"
    "上屆是上屆！"趙剛掏出手機翻出聊天記錄，"我加了個古玩群，群主說今天晚上有批急出的貨，說是祖傳的翡翠鐲子，要價三萬。我找人看過照片，水頭足得很，至少能賣八萬！"他抓住孫明的肩膀搖晃，"三萬換八萬，淨賺五萬！咱們本金三千二，再找節目組預支兩萬——"
    "預支要扣20利息！"孫明急得額頭冒汗，"而且節目組規定預支額度不能超過現有資金的五倍，咱們最多隻能拿一萬六！"
    "那也夠！"趙剛的呼吸越來越急促，"一萬六買鐲子，賣八萬，還了預支的一萬六加三千二利息，淨賺六萬！到時候咱們資金直接翻二十倍！"他掏出皺巴巴的筆記本，在紙上快速計算，"六萬加之前的三千二，六萬三千二！李陽才十萬，咱們再搞兩票就能超過他！"
    孫明盯著紙上的數字，喉結動了動："要是看走眼了......"
    "能有什麽風險？"趙剛把手機裏的鐲子照片懟到孫明眼前，"你看這紋路，這光澤，絕對a貨！群主說他爸住院急用錢，不然根本舍不得賣。"他突然放軟語氣，"明子，咱們要是再這麽下去，連商業挑戰賽的門檻都摸不著。你忘了上次聚餐，王雪她們笑話咱們是"夜市雙雄"？"
    孫明的手指慢慢蜷起。三天前在選手餐廳，王雪舉著剛買的新耳環，故意大聲說："有些人啊，擺夜市擺得手都糙了，連基本的商業眼光都沒有。"當時他低頭看自己磨出繭子的手掌，指甲縫裏還沾著木漆，確實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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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這一次。"孫明咬了咬牙，"要是賠了......"
    "不會賠的！"趙剛猛地拍他後背，"等賺了錢，咱們買套好設備，開個古玩鑒定直播，絕對比李陽那個戶外直播有看頭！"
    與此同時，節目組的統計組正推著帶鎖的鐵皮箱逐層查房。李陽打開房間門時，女統計員小周的眼睛明顯亮了："李選手，您這是......"她盯著茶幾上的牛皮紙袋，筆懸在登記表上遲遲沒落下。
    "蘇先生給的謝禮，"李陽把紙袋推過去，"麻煩登記一下。"
    小周戴上白手套，數了三遍才確認："十萬整。"她在備注欄寫了"外部贈予，已核實來源"，然後翻到下一頁，"其他選手最高的是王雪，兩萬三，您這優勢太大了。"
    "正常。"李陽靠在窗邊，樓下的銀杏葉正撲簌簌落在他的影子上，"比賽本來就不是公平的。"
    小周的手頓了頓，沒接話。等她拉著鐵皮箱離開後，李陽的手機彈出節目組官方推送——【當前資金排行榜更新】。他掃了眼屏幕，趙剛和孫明的名字還在二十名開外，金額欄的"3200"像根刺紮在視網膜上。
    另一邊，蘇悅正窩在宿舍的懶人沙發裏，手機屏幕亮著李陽的直播回放。畫麵裏蘇建國遞紙袋的動作被網友截成動圖，配文"頂級人脈的鈔能力"。她捏著遙控器的手指泛白，指甲在塑料殼上壓出月牙印。
    "叮——"手機震動，是父親的微信：【悅悅，爸爸今天去看了李陽，他是個可靠的孩子。】
    蘇悅猛地坐直，手指在鍵盤上敲了又刪，最後隻回了個"哦"。她想起七歲那年生日，也是在酒店門口，她捧著蛋糕等了三個小時，父親的司機送來一張銀行卡，說"爸爸在談項目"。後來她把蛋糕砸在銀杏樹上，奶油糊了滿樹，像現在李陽腳邊的落葉。
    "叩叩叩——"
    室友王雪探進頭來："悅悅，看排行榜沒？李陽都十萬了！"她晃著手機湊過來，"你爸不會是故意幫他吧？"
    蘇悅猛地關掉手機，屏幕黑下去前，最後定格的是李陽低頭整理紙袋的畫麵。他的手指很幹淨，沒有她擺夜市時沾的木漆，也沒有趙剛掌心的老繭。
    "關你什麽事。"蘇悅抓起外套往外走，經過鏡子時瞥見自己泛紅的眼尾，又補了句，"我去便利店買水。"
    走廊裏的聲控燈隨著她的腳步次第亮起，路過712房間時，裏麵傳來趙剛的大笑："明子，等賺了錢，咱們請個專業團隊！"
    蘇悅腳步頓了頓，繼續往樓梯口走。夜風從安全通道的窗戶灌進來，吹得她眼眶更酸。她摸出手機，鬼使神差地點開李陽的直播間，正好切到他整理設備的畫麵。他抬頭對鏡頭笑時，耳墜上的碎鑽閃了一下——和她落在急救車上的那枚，款式一模一樣。
    "啪"地關掉直播，蘇悅把手機塞進外套口袋。銀杏葉打著旋兒落在她腳邊，她蹲下身撿起那片葉子，葉脈裏還沾著上午的露水。遠處傳來酒店電子屏的播報聲："歡迎收看《商業生存賽》實時追蹤，當前榜首李陽選手資金突破十萬......"
    她捏著葉子的手指漸漸用力，直到脆裂的聲響在掌心裏炸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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