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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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晚棠的人生信條,打仗要趁早。
所以百姓散去,仁和醫館收拾完畢,她便帶著青竹直奔益春堂。
路上,青竹有些顧慮,“夫人,當真要去鬧開?”
薛晚棠拍拍青竹的肩膀,“我不惹事,可也不怕事,青竹,你跟了我這麽久要明白一個道理,忍讓換不來和平,尊重建立在長久的鬥爭中,我們要想在巴托城立足,必須與益春堂較量出高低。”
青竹還是擔心,“要不等國公爺回來?我們可以帶著幫手過來。”
兩個人已經走到平安橋東,薛晚棠止住腳步,笑著盯住青竹的眼睛,“青竹,你是大胤最好的女暗衛,國公爺常說,你不應該被困在醫館,你聽到沒有,國公爺用了一個困字。”
青竹埋下頭。
薛晚棠拍拍她的胳膊,“是因為醫館牽絆了你的腳步?還是其他原因?我覺得你是雄鷹,有本事有力量,不應該像現在這樣畏手畏腳。”
青竹羞愧道,“夫人,你別說了。”
薛晚棠歎口氣,“我真不知道當初國公爺把你派到我身邊,是不是害了你,青竹,你現在過得好嗎?”
一句話,青竹淚崩。
她不好。
離開京城後,她常常想起孫卓,雖然兩人之間沒有過深的交往。
可青竹當初把他當成可以托付終身的人,她渴望被關懷,誰知道一腔熱情換來一場欺騙。
青竹擦擦淚,“都說時間會治愈一切,可我到了巴托城後經常會想起京城那些事,每次想的時候心裏都會疼,我也知道這樣不對,可我控製不住自己,夫人,你說我該怎麽辦?”
薛晚棠輕輕抱住她。
青竹問,“我常常問自己,我到底哪裏做得不對,為什麽我會遇到孫卓?為什麽崔秀瀾可以與楊春相親相愛,而我不能?為什麽?夫人,我從來沒有害過別人,沒有傷害過誰,為什麽我要經受這樣悲痛的心情?”
薛晚棠輕輕拍著青竹的後背,感受到原來朝氣蓬勃的青竹如今隻剩薄薄一片。
薛晚棠心疼,向青竹道歉,“是我忽略了你,青竹,忙隻是我的借口,你在世間隻有我可以依靠,我卻忙著自己的事,讓你獨自療傷,青竹,你要像你的名字一樣,堅韌勇敢,你能做到嗎?”
青竹輕輕搖搖頭,“我做不到,心會疼,總會問自己,為什麽會這樣,我陷到這個旋渦中根本走不出來。”
平安橋人來人往,很多人好奇地盯著薛晚棠和青竹看熱鬧。
青竹雙手捂住眼睛,難為情地對薛晚棠道,“我怎麽突然對夫人說這些話,夫人,你別往心裏去,我哭哭就好了。”
薛晚棠,“我會心疼你,青竹,我們一路走來,早就比親人還親,我怎麽能不管你?”
青竹笑笑,薛晚棠心底好似壓了一塊大石頭。
薛晚棠掏出手帕,替她拭去眼角的淚,“青竹,我想對你說一句話,不管你現在能否聽進去,我想請你記住,下雨了就打傘,或者趕緊找地方避雨,這是下雨時該做的事,而不是去追問為什麽會下雨。”
青竹微怔,細細品味薛晚棠的話。
薛晚棠,“現在我們要去益春堂,你做好準備了嗎?”
青竹點點頭。
薛晚棠道,“就當給自己一個發泄的機會,益春堂你該打就打,該砸就砸,一切有我擔著。”
一柱香時間,兩人走過平安橋,來到益春堂門口。
薛晚棠接過青竹手裏那根三尺長的木棍,看向她,“準備好了嗎?”
青竹目光堅定,從前那個陪著薛晚棠打天下的姑娘似乎又回來了。
薛晚棠掏出袖中與趙文武簽下的契約,大踏步邁進益春堂。
益春堂今日看診的百姓不多,薛晚棠徑直走到藥櫃前。
益春堂的藥櫃與仁和醫館不一樣,這裏的藥櫃隻有幾十種,位置在醫館最西側,不通風且陰暗潮濕。
薛晚棠咂咂嘴,“真想不到啊,我又回來了。”
藥櫃後站著一個夥計,認出薛晚棠,這不是前日子來看診的小娘子嗎?
怎麽今日顯得氣勢洶洶?夥計看薛晚棠的架勢,沒敢說話。
薛晚棠走上前,將契約書向櫃台上一拍,“叫你們趙掌櫃和趙文武出來,就說薛晚棠來砸藥堂了。”
夥計嚇得臉都白了,趕緊去叫人,片刻,趙顯鵬奔過來。
他一見到薛晚棠,笑著打招呼,“什麽風把國公夫人吹過來了?”
薛晚棠,“砸場子的風啊。”
趙顯鵬故作不知,“薛夫人這是何意?”
薛晚棠把契約書一推,笑道,“趙公子要砸我藥堂,沒砸成,現在換我來砸益春堂,我這不就來了?”
薛晚棠很大聲,逐漸聚攏了一些看熱鬧的百姓。
趙顯鵬打圓場,“國公夫人說笑了,文武怎麽會做這種無聊之事?夫人當然也不會。”
薛晚棠擺手,“不不不,你錯了,我來就是砸藥堂,這是契約書,趙掌櫃先過目,你覺得沒問題簽字按手印,我便開砸。”
趙顯鵬不動,麵色冷下來。
薛晚棠早就料到這個結果,對圍觀百姓道,“大家有所不知,我在城西開了一家醫館,今日第一天開診,益春堂的趙公子嫌棄我礙事,揚言要把我藥堂砸了。”
薛晚棠故作傷心,“我商量也不行,趙公子態度很堅決,不允許我的醫館開下去,我很無奈,隻好搞了一場與趙公子的認藥材比賽,不幸趙公子輸了,當時他簽下軍令狀,贏的一方可以把輸的一方藥堂砸了,趙掌櫃,你看我從哪裏開始砸?”
趙顯鵬非常生氣,“夫人這是幹什麽,犬子的玩笑話你也當真?”
薛晚昂沉下臉,“你在侮辱自己的兒子?你覺得是玩笑話?那就讓趙文武出來好了,我們當麵對峙。”
趙顯鵬臉色難看,“文武不在,戌時出門,現在還沒回來。”
薛晚棠冷哼一聲,“是不在?還是不敢在?趙掌櫃,我今日就把話放在這裏,益春堂的藥材我一定要砸,至於趙文武出現不出現,那是你們趙家的事,我隻認契約書上的白紙黑字。”
圍觀百姓全都發出籲聲,麵前的小娘子也不知什麽來路,竟然這般霸道。
趙顯鵬顯然沒料到薛晚棠竟然這般難纏。
不讓砸,白紙黑字在這裏,現在騎虎難下。
讓砸,益春堂的臉麵丟盡,將來根本無法在巴托城立足。
趙顯鵬隻好軟下來,向百姓介紹,”大家有所不知,這位夫人是大胤鄉主,輔國公夫人,輔國公正忙著修築巴托城的護城河,是位頂天立地的真英雄,大家應該都聽說了吧?”
百姓嘩然,甚至在個別人的帶動下鼓起掌來。
薛晚棠暗笑,趙顯鵬這是給她扣帽子,用輔國公的名號壓她一頭。
可惜趙顯鵬不了解她,她這個人最不在乎的就是名聲。
人群中有人道,“輔國公如今帶著我們建設巴托城,是個大好人,想必夫人也是活菩薩吧?”
薛晚棠捂嘴,“大家想把我認作菩薩我倒是也沒什麽意見,不過今日這事我還想要個結果,趙掌櫃,咱們可不能三言兩語就這麽算了。”
趙顯鵬趕緊道,“薛夫人,現在過了午時,你還沒吃飯吧?出了醫館旁邊便是飯店,咱們移步過去,我做東,請你吃午飯怎麽樣?”
薛晚棠晃晃手裏的棒子,搖頭,“不怎麽樣,我隻想問一句,趙文武在不在?他不在的話,我可要開砸了。”
趙顯鵬求她,“夫人,犬子無非是開玩笑,你大人有大量別往心裏去,咱們這事翻篇,以後你開你的醫館,行不行?”
薛晚棠用棒子輕輕敲著藥堂的櫃台,十分不快,“你讓我開便開,你在巴托城說了算?怪不得趙公子口出狂言,要砸我醫館,我就想問一句,你們父子倆是何身份,掌管這巴托城醫館的生殺大權?”
趙顯鵬無話可說。
薛晚棠,“我再說一句,今日在城西參加比賽的百姓都知道,益春堂有些藥材以次充好,現在我便說一說,這些年益春堂如何用劣製藥材騙取你們的錢財。”
這事就大了,圍觀百姓已經從剛才看熱鬧的心態轉變成審判者。
益春堂竟然用這種下三濫的手段欺騙百姓?
這事與每個人息息相關,幾名百姓擠到薛晚棠身邊,隻為聽得更清楚一些。
趙顯鵬急了,“夫人,你想幹什麽?怎麽能胡亂說話?堂堂國公夫人,怎麽能在這裏造謠?”
薛晚棠直接走進藥堂,奔著放置黃芪的抽屜,上次她看得很清楚,這裏的黃芪都是殘次品。
果然,今日黃芪已經賣得差不多,殘留在抽屜裏的黃芪顏色發暗,成色不均。
薛晚棠看向趙顯鵬,趙顯鵬神色慌亂,顯然他心裏十分清楚,他賣的黃芪到底是好是壞。
膽大的百姓衝到前邊看仔細,趙顯鵬還想狡辯,薛晚棠掄起棒子,將放置黃芪的抽屜砸碎。
砰的一聲。
所有人驚呆了。
趙顯鵬高聲嗬斥,薛晚棠伸開棒子,擋在身前,“我看誰敢動?”
診堂鴉雀無聲,隻有午後風吹過的聲音。
薛晚棠冷笑,“益春堂騙了百姓這麽多年,是到了該清算的時候了,青竹,把當歸,龍眼都給我拿過來。”
趙顯鵬慌了,他難堪地瞪著薛晚棠,為什麽她會精準的知道益春堂都用什麽藥材?
青竹拿過當歸,龍眼。
薛晚棠瞟了一眼,冷笑一聲,棒子落地,放置當歸龍眼的藥材抽屜碎成木塊。
百姓算是看明白了。
趙顯鵬麵對薛晚棠砸藥材竟然無動於衷,那說明什麽?
說明藥材有貓膩,趙顯鵬自知理虧啊。
薛晚棠望著一地藥材,嘖嘖嘴,“真可惜,趙掌櫃攢了這麽多年的口碑一落千丈,更可惜這些身患病症的鄉親,一直被蒙在鼓裏,今日我也算替天行道,積攢功德了。”
薛晚棠說完看向趙顯鵬,“趙掌櫃,趙公子確定不出現嗎?”
趙顯鵬像被人抽走了精氣神,目光空洞地盯著地上殘存的藥材抽屜,一張臉漲成豬肝色。
薛晚棠一手揮舞棒子,一手沿著藥材抽屜的放置順序,挨個打開看。
遇到次品,薛晚棠直接砸,成色好的藥材隻有四種,全都砸完,益春棠的地上一片狼藉。
當百姓知曉薛晚棠砸藥的原則後,對益春堂早已失望透頂。
趙顯鵬就這樣站在那裏靜靜看著薛晚棠砸東西,他感覺大勢已去,可又不知該如何辯解。
一腔怒火全都轉嫁到薛晚棠身上。
他恨這個女人,因為她的到來,很多事情失控了。
薛晚棠何德何能?她不過是大胤的鄉主,一個毫無實用的虛名。
還有什麽?輔國公的妻子,那又能怎樣?
趙顯鵬的眼中迸發出怒火,恨不得把薛晚棠撕碎。
薛晚棠看著滿地藥材,一片狼藉的益春堂,放下手中的木棒,十分滿意。
對上趙顯鵬陰鬱憤怒的目光,薛晚棠挺直胸膛冷言道,“趙掌櫃想殺了我?”
趙顯鵬恨得牙癢癢。
薛晚棠對在場眾人道,“我今日砸了益春堂,因為這紙契約書,更因為益春堂以次充好坑害百姓,大家都看到了,趙掌櫃對我恨之入骨,我現在把話放在這裏,不管現在還是將來,假如我死於非命,定是趙掌櫃所為。”
此話如同炸雷,將趙顯鵬逼到絕路。
他咬著後槽牙,在心裏把薛晚棠罵了無數遍。
薛晚棠扔了棍子,拍拍手,“行了,大家都散了吧,我也要回去了,以後城西仁和醫館衷心為大家敞開大門,不過,最好你們都不要來找我。”
百姓哄堂大笑。
薛晚棠也想笑,感覺自己精疲力盡。
走出益春堂,百姓把薛晚棠送出很遠。
益春堂在壟斷巴托城已經將近二十年,誰也沒想到救死扶傷的醫館竟然是如此肮髒齷齪之地。
青竹在百姓散去後不安地追問薛晚棠,“夫人,我看趙掌櫃氣瘋了,會不會找借口害你?”
薛晚棠點頭,“當然會啊。”
青竹愣神的功夫,薛晚棠點點她的腦袋,“害又怎麽樣?我已經把話放那了,隻要我死了,凶手是趙顯鵬。”
青竹不解又擔心。
薛晚棠拍拍她的胳膊,“你別擔心,我可不是被嚇大的,有些事該做就做,至於會承受什麽,來時再說唄。”
青竹口中默念,“下雨隻想著帶傘或者避雨,至於為什麽會下雨,不要去想。”
薛晚棠讚許地衝青竹豎起大拇指,“絕不消耗自己的情緒和好心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