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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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日,薛晚棠打算去鐵匠鋪打造一副趁手的切藥刀,走出仁和醫館不遠,偶遇巡捕張有清。
張有清穿著褐色官服,比接風那天多了幾分沉穩和官僚氣。
張有清客客氣氣,“夫人。”
薛晚棠笑問,“張大人去哪?”
張有清答,“前邊鐵匠鋪有人報案,袁鐵匠與人打了起來,說是傷了人,我過去看看情況。”
薛晚棠心一驚。
袁鐵匠她很熟悉。
袁鐵匠是薛晚棠來到巴托城後認識的第一名百姓,平日裏老實認幹,話不多,手藝過硬。
他與人打了起來?不可能啊。
薛晚棠好奇,商量道,“我隨你一同去,正好我打算去鐵匠鋪找袁鐵匠。”
張有清沒推脫,陪著薛晚棠一起來到鐵匠鋪。
還沒到地方,薛晚棠看到鐵匠鋪門口聚滿了人,吵鬧聲此起彼伏。
張有清揚起佩劍,握著劍鞘對百姓道,“大家讓讓,讓讓。”
百姓自動讓出一條路,薛晚棠看到地上躺著一個小姑娘,袁鐵匠坐在鐵匠鋪的門檻上,大口喘著粗氣。
薛晚棠上前,“袁鐵匠,出了什麽事?”
袁開全認出薛晚棠,氣不打一處來,“都是這個不聽話的孩子惹出禍端,我真是······她娘死得早,我沒臉,我怎麽養出這樣的女兒。”
袁開全眼珠通紅,強壓著心頭的怒火。
地上躺著的姑娘大聲辯解,“我沒有,我沒有做錯事,你為什麽不相信我,我是你的女兒,你相信旁人,為什麽不相信我?”
薛晚棠知道她是袁鐵匠的女兒,走過去扶她起身,“你叫什麽名字?”
“袁果果。”女孩聲音極低,瞟了袁開全一眼,眼圈紅了。
薛晚棠瞅瞅袁開全,“袁師傅,你先別氣,有什麽話咱們回家再說,我給你們斷斷,到底誰對誰錯。”
袁開全沒給袁果果好臉色,坐在那裏不吭聲。
這時從薛晚棠身後衝出一位中年婦人,扯著薛晚棠的袖子大罵:“你算什麽東西?在這裏說三道四,這丫頭哪也不能去,賠我兒的性命,不然我跟你們沒完。”
婦人拉扯,薛晚棠險些摔倒,隻覺肚子撕拉一下,薛晚棠立起眼睛:“我說三道四,你又是誰?憑什麽在人家門前撒野?”
張有清一把推開婦人,厲聲道:“這是國公夫人,我看你找死!”
張有清剛要動粗,被薛晚棠製止:“有話好好說。”
薛晚棠給他使了一個眼色,張有清明白,誤傷百姓更麻煩。
不過他沒客氣,佩劍一搭,用劍柄攔住婦人,大聲嗬斥:“既然我來了,誰也不能動粗,否則全部押入大牢。”
婦人變臉快,國公夫人她聽說過,輔國公如今是巴托城說了算的人,麵前的女子竟然輔國公的老婆?
她真是看走了眼。
婦人衝著薛晚棠堆起笑容:“夫人,我兒冤枉,我一定要給他討個說法。”
說著話,婦人竄到薛晚棠身前,突然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哭訴,“夫人啊,你要替我兒做主,袁家沒一個好東西,他們是害人不眨眼的妖怪。”
婦人拉著薛晚棠的胳膊,薛晚棠抽回手,“你先別哭,有話直說,既然你們各執各理,張大人也在這裏,咱們就現場說道說道。”
張有清迅速清理出一片區域,拿了一把椅子放到薛晚棠身前,“既然這樣,咱們就當場把事情搞清楚,現在開始,我問誰誰回答,不許插話,否則全都跟我回衙門。”
張有清這話說給婦人聽,她擦擦本沒有淚的臉頰,瞪了袁果果一眼。
薛晚棠坐到椅子上,抬頭一看,百姓已經把鐵匠鋪圍得裏三層外三層。
張有清站在薛晚棠身側,厲聲問,“剛才誰報案?”
鐵匠鋪小學徒舉起手。
袁開全歎口氣,“張主事,我來說吧,半個時辰前,朱家嫂子拿著掃帚闖進鋪子,說是我女兒害了她兒子,我一時氣急,正好果果來給我送飯,我便說了孩子幾句,朱家嫂子見狀又打又罵,我一還手,就變成了現在這樣。”
張有清看向婦人,“你是朱家嫂子?”
婦人點頭,“我兒被袁果果害了,現在還躺在床上,我來找臭婊子怎麽了?還我兒子,假如我兒子有個三長兩短,我饒不了你們。”
婦人拉開袖子,長長一道劃痕帶著血絲,“這是袁鐵匠傷的,你們說怎麽辦吧?”
張有清上前一步,劍柄指向朱家嫂子,“我說過,有話好好說,你再放肆,我馬上抓你進大牢。”
朱家嫂子縮縮脖,並不服氣。
張有清問袁果果,“你和朱家兒子什麽關係,為什麽要害他?”
袁果果氣得臉頰漲紅,“我沒害朱由利。”
張有清問朱家嫂子,“你說袁果果害了你兒子,有什麽證據?”
朱家嫂子,“什麽證據?袁果果大庭廣眾笑話我兒子,還把我兒送給她的東西都扔掉,每次我兒見過袁果果回家都十分難受,她說過讓我兒子不得好死,我兒就是她害的,就是她。”
說到動情處,朱家嫂子真的掉下眼淚。
薛晚棠一頭霧水與張有清對視一眼,朱家嫂子就憑這幾個舉動就斷定袁果果有罪,這也太偏激了吧?
張有清板著臉,刻意抬高聲音,“朱家嫂子,假如你認為袁果果害了你兒子,總要拿出切實的證據,我還說要把你拖進大牢呢,不過是說說而已,你現在不是好端端還站在這裏?”
朱家嫂子根本聽不進去,自顧自道,“袁果果害了我兒子,前日我兒見她後回家就不舒服,現在茶飯不吃,整日躺在床上發呆,時不時還說胡話,哪有人會這樣?再這樣下去,我兒必死無疑。”
薛晚棠算是聽明白了,朱家嫂子對袁果果完全是莫須有的栽贓。
她忍不住問袁果果,“現在你說說怎麽回事?朱家嫂子的話是真是假?”
袁果果憤憤然,“我為什麽要害朱由利?他確實總找機會見我,可我已經明確拒絕他,還想要我怎麽樣?”
大庭廣眾說出這句話,袁果果覺得很羞恥,氣得雙手捂住眼睛,嗚嗚哭泣。
張有清看向袁開全,“袁鐵匠,現在你說說?她們兩人的話誰是對的?”
袁開全懵了,他剛才聽信朱家嫂子的話,真以為袁果果害了朱由利,可現在看,完全是朱家嫂子鬧事啊。
袁開全看了一眼袁果果,再看向張有清,“張大人,我剛才聽信朱家嫂子一麵之詞,打了果果,可我現在覺得自己錯了,我願意相信我的女兒。”
袁開全這句話,讓袁果果淚崩,她肩膀聳動,哭得更傷心了。
朱家嫂子不幹了,大聲嚷道,“不行,你們父女合起夥來欺負我和朱由利,官老爺,你必須給我一個說法,不然我躺在這裏不走了。“
說著,朱家嫂子躺到地上,放起無賴。
張有清動動佩劍,一時沒了主意。
薛晚棠笑了,對付無賴她最有辦法。
薛晚棠站起身,“既然朱家嫂子身體不適,我們今日就到這裏,大家也都聽清楚了,朱家嫂子沒拿出證據證明袁果果害朱由利,我和張大人也要回去,大家都散了吧。”
見圍觀百姓沒有馬上離開的意思,薛晚棠對袁開全道,“袁鐵匠,這事也就這樣,你的鋪子還得幹活,我今日來想打個東西,你隨我來。”
薛晚棠一手牽過袁果果,一手拉著袁鐵匠。
三人走進院子,張有清見勢,跟著走進鐵匠鋪,隨手關閉半扇門。
眾人無趣,慢慢散去,隻留朱家嫂子一個人躺在鐵匠鋪門口,像個傻子。
一盞茶時間,朱家嫂子灰溜溜地自己爬起來,抖抖腿上的塵土,狠狠地朝鐵匠鋪啐了一口,“狗娘養的,等我找到機會,定把你們撕得稀巴爛。”
邁進鐵匠鋪,袁開全滿是感激,“夫人,謝謝你。”
薛晚棠抬起袁果果的臉,見到上麵很明顯的一道紅色手印,埋怨袁鐵匠,“這是你親閨女,怎麽能下這麽重的手?”
袁開全掃了一眼袁果果的臉,難掩心疼,“是我的錯,是我衝動了。”
薛晚棠,“事情搞清楚你再打人也行,怎麽聽信一麵之詞就相信了別人,不相信自己的孩子?袁鐵匠,這事我真得說說你。”
袁開全表態,“放心吧夫人,現在我心裏有數了,什麽人對你好,什麽人想害你,什麽人當麵一套背後一套,我都清楚了,以後我不會衝動行事,完全相信自己的孩子。”
薛晚棠搖搖頭,“也不能發這樣的誓言,什麽叫完全相信?每個人都會犯錯,都會衝動,更會帶著情緒做各種事,你要做的是查清真相,知道事情原委後,假如孩子被冤枉,我們要向孩子道歉,不能被蒙蔽,假如孩子有錯,必須嚴懲,這樣是不是更好一些?”
袁果果聽著這些話,感激地衝著薛晚棠直點頭:“我也有錯,我爹問我什麽話,我總是不耐煩,要是我每件事都向爹爹講清楚,我爹也不會打我。”
薛晚棠很欣慰:“這樣多好,父女倆有什麽不能說開的話?過去的事讓它過去,以後敞開心扉,世上最親近的人便是彼此,袁鐵匠,我說的對不對?”
袁開全眼圈紅了。
薛晚棠笑笑:“那我現在替你問,果果,你和我們說實話,事情來龍去脈到底怎麽樣?看朱家嫂子的意思,這事她不會罷休。”
袁果果急切道:“我從來沒和朱由利有過什麽過密的接觸,我們是街坊,從小便認識,朱由利好大喜功,整日油嘴滑舌,我打小便看不上他。”
薛晚棠明白了大概。
袁果果:“從前年開始,朱由利總是找各種借口接近我,我也看出他的意思,一直在拒絕。”
張有清插了一句:“既然這樣,朱家怎麽認定是你害了朱由利?他到底得了什麽病?”
袁果果搖頭:“我也不清楚,半月前朱由利在巷口堵住我,動手動腳,當時很多人看見了,我大聲呼叫,我爹聽到聲音跑出去才救了我一命。”
說起這事,袁開全氣憤不過:“當時我揍了朱由利,朱家因為這事還鬧了一次,我剛才竟然忘了這個事,著了朱家的道。”
薛晚棠聽出不對勁:“既然袁鐵匠知道朱由利的為人,袁果果也未與他有過接觸,剛才你怎麽就聽信了朱家的話?”
袁開全看向袁果果:“這半年果果經常外出,問她也不說,有幾次我見到一個男人的背影,和朱由利有點像。”
袁果果氣得捂住眼睛:“爹,沒和你說清楚是我的不對,可我也不至於和朱由利好啊。”
袁開全很無奈:“爹怎麽知道?全都是瞎猜,爹希望你過得好,找一個真心對你好的人,唉,都怪我,都怪我。”
薛晚棠算明白了:“你看吧,事情不說開容易誤會,假如你們遇事有商有量,還至於到今日這步?”
袁開全問:“那你告訴我,你喜歡的人是誰?假如你想成親,爹肯定支持你。”
袁果果難掩羞澀:“我是想過一陣子再告訴爹,誰知道今日發生這樣的事,爹,既然我們把話說開,以後我保證不瞞著你。”
張有清著急:“你們還沒說,朱由利到底得了什麽病?”
袁果果搖頭表示不清楚,袁開全道:“剛才朱家嫂子進院就說果果害了他,說是朱由利吃了什麽東西,到現在還不清醒,她說是果果給朱由利下毒。”
薛晚棠問袁果果:“你給朱由利吃了什麽東西?”
袁果果搖頭:“並沒有,前日我在巷口走,手裏拿了芡實糕,朱由利正好路過,搶過去就跑,我追了很久,追不上也就作罷。”
張有清蹙眉:“當時有人看到嗎?”
袁果果認真回憶沒什麽印象,“不過我跑出巷口的時候,有一個人看見了。”
薛晚棠:“誰?”
袁果果臉上飛上紅霞:“趙釗,他也是我心裏喜歡的人,爹,你之前看到的人就是他。”
薛晚棠愣住,趙釗?
曾經綁架過她的趙釗?
薛晚棠愣神的功夫,一個身影快步跑進院子,遠遠看到袁果果急切地問:“你怎麽樣?”
薛晚棠的目光隨著來人移動。
世間的事大多是巧合,此人正是趙釗。
趙釗目光與薛晚棠交匯,愣了半晌。
反應過來,趙釗轉身便跑,任袁果果怎麽追趕,一溜煙不見了蹤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