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六點半。
    方燃和夏小雪來到訾洲。
    桂城最大的天然遊泳場已是人滿為患。
    大人帶著小孩在淺水區戲水。
    小年輕們則是在深水區打水仗。
    岸邊搭建一座座更衣帳篷。
    如往年那樣。
    大批頭腦靈活的商販售賣冰棍、冷飲，甚至燒烤攤都有。
    夏小雪看到有賣涼粉。
    又嘴饞了。
    拉著方燃到了攤前。
    而後眼巴巴地看著方燃。
    很多很多年沒吃過老家的涼粉了。
    方燃也嘴饞。
    但鑒於夏小雪懷孕不足月。
    真不敢讓她吃。
    一是太涼。
    二怕不衛生。
    “乖，不吃啊。”方燃拉著夏小雪往江灘僻靜處走，遠離紮堆的人群，尋了一塊平坦的大石，將t恤脫下，蓋在大石上。
    夏小雪知道先不能坐。
    得等一會。
    烈日暴曬一整天。
    大石燙呢。
    “老公，回去之後，你平時得回學校打打籃球了，腹肌都快沒了。”
    方燃伸手摸了摸小腹。
    確實啊。
    都有點小肚腩了。
    天天忙著工作。
    學校的各項活動完全不參與。
    更別提打籃球。
    “我要回校跟財大的學生打籃球，你說他們會不會‘公報私仇’？”
    “財大霸霸啊，蠻多人羨慕嫉妒恨的。”
    “一個個的合理衝撞。”
    “打完籃球回家得躺半個月了。”
    夏小雪笑盈盈調侃。
    “為什麽不往好處想呢？”
    “方總親自打籃球。”
    “三米之內無人防守。”
    “隊友全都喂球。”
        方燃猛然想起曾看過某地產大佬參加的內部籃球賽視頻。
    那場麵與夏小雪調侃的沒什麽區別。
    好像這個視頻還是夏小雪發來的。
    然後告知。
    已開始全麵做空。
    當時還跟夏小雪爭辯。
    身家千億的地產大佬內部打個籃球。
    下麵的員工肯定得讓著。
    僅憑這個全麵做空。
    太過武斷了吧。
    又收到夏小雪發來的幾張圖片。
    記得清清楚楚。
    某公司推出什麽理財產品年回報率高達18。
    並言之鑿鑿說是背後有打籃球作秀的地產大佬集團擔保。
    還是這家地產集團的員工在推銷。
    夏小雪最後發的信息，‘九個鍋蓋蓋十口鍋，利索一些能遮掩；一個鍋蓋蓋十口鍋，連遮羞布都得被戳穿’。
    其實啊。
    不用夏小雪暗示財務有極大問題。
    看到理財產品年回報率18。
    且與地產大佬集團關聯。
    就曉得完蛋了。
    極度缺乏資金都伸手伸到民間。
    更何況。
    哪家地產公司敢發行年回報率18的理財產品？
    房地產的利潤沒幾個能覆蓋18的年化成本，這回報率擺明了是拆東牆補西牆的資金遊戲。
    後來嘛。
    驚天大雷爆了。
    萬億巨債。
    不得不佩服投行的觸角敏銳。
    早早就發現出了大問題。
    夏小雪見方燃發呆。
    知道回想起地產暴雷。
    當時還在投行工作。
    出於職業操守。
    很多話不方便說。
    重生啦。
    可以一吐為快。
    “2020年a股借殼失敗，投行就斷定它已經無藥可救，從那時候就開始全麵做空。”
    “做多費勁。”
    “做空才輕鬆。”
    “那幾年多的是公司表麵看著光鮮，裏麵都已經爛透了，太多做空目標，選擇了這個最爛的。”
    “投行賺瘋了。”
    “可憐的是買了爛尾樓的購房者。”
    “但凡與資本簽訂對賭協議。”
    “都得小心點。”
    “資本很早很早就已經開始布局。”
    方燃長長一歎。
    為何夏小雪力主戰略轉型資本運作。
    光是未來那些爛透了的公司集團。
    憑借做空就能賺得盆滿缽滿。
    再加上之前的上升期可以做多。
    無論漲跌都賺。
    這比辛辛苦苦幹實業輕鬆多了，錢來得又快又省心。
    當資本達到一定體量。
    隻要不出現重大戰略投資失誤。
    僅憑股指空單、股票做多的套利組合。
    基本就能實現財富的持續滾雪球，躺著賺市場波動的錢。
    等到2015年高頻量化交易初露崢嶸。
    之後進化至ai量化。
    交易成了算法之間比拚。
    這種恐怖存在幾乎是跳出經濟周期，資本通過技術壟斷，讓經濟周期本身成為了收割工具。
    傳統企業根本無法撼動資本的碾壓式擴張。
    就像夏小雪的戰略構想。
    燃雪創聯和星鏈智創無需在互聯網即時社交領域與騰訊過招。
    等到2004年騰訊在港島上市。
    直接通過港島二級股票市場瘋狂買入。
    上漲做多。
    下跌做空。
    各種金融工具用上。
    盯著它長時間反複操作。
    其股份必定一點一點被蠶食。
    最終騰訊就淪為‘打工仔’了。
    這就是資本的可怕之處。
    夏小雪聽到方燃歎氣。
    知道自己老公在想些什麽。
    俯身雙手掬起水就潑了過去。
    “資本也不是萬能的。”
    “比如，內地上市公司對外資持股比例有嚴格限製。”
    “即使未來逐步放寬外資準入，但敏感行業依舊受管控，核心資產不至於被國際無良資本蠶食。”
    “出現不好的苗頭，上麵一個政策出台就管得死死的。”
    “方總就不要憂國憂民了。”
    “貪婪是資本的底色也是最大的弱點，死於貪婪的資本不計其數。”
    “當賺到10億、100億甚至千億。”
    “錢已經是冷冰冰的數字。”
    “可不能做金錢奴隸。”
    “快去遊泳了，再不去，我就要去買涼粉吃了哦。”
    方燃算是吃了一顆定心丸。
    夏小雪的潛台詞很明顯。
    不會充當國際無良資本的幫凶。
    也不會仗著重生瘋狂掠奪。
    就像夏小雪舉例那樣。
    借魏少君8萬加3倍杠杆投資股市，資金翻倍的時候最興奮，隨著本金逐漸增加，一天輕輕鬆鬆就能賺到8萬，反而沒那麽興奮了。
    錢一多。
    真會變成冰冷的數字。
    依舊不停地去賺取純屬是被內心的貪婪所支配。
    像夏小雪在投行工作的時候最舒服了。
    金領。
    年入數百萬。
    不怕被資本支配。
    也不怕失業突然由中產返貧。
    人啊。
    講究個知足常樂。
    “老婆，我發現了，像你們這種投行資深人士，根本就沒有‘失業’的說法，隻要金融市場存在，始終穩穩地捧著‘金飯碗’，比公務員都要穩當。”方燃趁著周邊沒人，也調侃起了夏小雪。
    夏小雪得意的一揚眉。
    不景氣的時候投行也裁員。
    但核心是不會動的。
    投行更曉得‘裁員裁到大動脈’的後果。
    工作期間都不記得收到多少獵頭發來的結構化邀約，幾乎涵蓋國際各大老牌投行基金。
    最初薪酬百萬，後來薪酬加業績分成都用 backsces 公式測算好了，千萬起跳。
    為感情愁苦著呢。
    所以懶得動。
    上一世的人生字典真不存在‘失業’這個詞匯。
    正是大學畢業就加入投行。
    二十多年來。
    見證一家家公司初創、成長、鼎盛、衰敗、落幕，深刻體驗到‘黃粱一夢’的虛幻，唯有資本的遊戲在周而複始地上演。
    無論是實體經濟還是互聯網經濟。
    本質都不會偏離‘交易’。
    可歎很多民眾存在極大偏見。
    非得認為是互聯網經濟毀了實體經濟。
    對‘資本逐利’缺乏深層認知。
    同樣是賺100元。
    哪個行業好賺。
    資本自然就流向哪個行業。
    遊戲的規則更偏向能讓資本最快增值的地方。
    這才是逐利的本質。
    特定時代實體經濟的交易成本極高。
    當下互聯網經濟還是荒漠。
    拓荒成本也極高。
    而股市因為監管缺失。
    錢出奇的好賺。
    見不得老公為了‘五鬥米折腰’。
    深諳資本遊戲規則。
    那當然選擇戰略轉型資本運作。
    跳出公司生命周期困境。
    避免黃粱一夢的虛幻。
    其實無論交易模式如何轉變。
    隻有掌握交易法則才是長久生存之道。
    如同‘外殼’隨時都能變換。
    精髓不能丟。
    這才是方家未來傳承下去的根基。
    “不要遊那麽遠，快回來……”夏小雪坐到大石上，雪白的腳丫浸泡在清澈的河水中，時不時挑起一抹水花。
    方燃往回遊。
    又一個猛子紮入水中潛水。
    夏小雪馬上黛眉微皺。
    當看到方燃很快就冒出頭。
    她的嘴角不自覺揚起甜甜的微笑。
    忽然覺得。
    就這樣樸素平凡的生活也不錯。
    即使待在老家。
    夫妻倆每月工資加起來不過萬。
    寶寶就讀普通學校。
    一家三口和和睦睦、相親相愛。
    那也是莫大的幸福。
    “一點也沒有事業心。”
    “就想著跟方燃天天在一起。”
    “給他生寶寶。”
    “這無藥可救的戀愛腦呀。”
    “真不知道上上上輩子欠了方燃多少債。”
    “前世今生都是來還債的。”
    笑嘻嘻的感慨過後。
    夏小雪突然想起了什麽。
    連忙俯身用手不斷地掬水一點一點將頭發浸濕。
    等爸媽們見到了。
    確定自己和方燃是去遊泳。
    懷孕頭三個月怎麽能去遊泳嘛。
    那樣虎媽就不會起疑了。
    細節注定成敗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