鈴木美由紀家寬大的膳室裏，幾張放著飯菜、酒瓶和酒杯的小膳桌，被擺成一個方形。明亮柔和的燈光下，鈴木英夫、鈴木夫人、鈴木四郎、鈴木五郎和鈴木美由紀，各自盤腿坐在小膳桌前享用晚餐。女傭顏子正跪在地上，給鈴木英夫斟酒。
    好多天了，這是又一次聚齊，一家人都很開心。
    說笑了一陣之後，說起了熱門話題。
    隻聽鈴木五郎道，“姐，我聽說憲兵司令部圍捕中國特工的那天晚上，你也在現場？”
    “我在啊？”美由紀說，“開始以為抓捕行動相當於甕中捉鱉，高橋中佐還邀請我進到偵測車裏喝咖啡，等待北村中佐和中村中尉抓到中國特工的消息呢！”
    “哈哈，”鈴木五郎笑道，“後來就繳獲了用幾根鐵絲繞成的天線？高橋中佐真是丟人！”
    “隻能說中國特工太厲害了。”美由紀說。
    鈴木夫人道：“美由紀，以後憲兵司令部、警察廳抓間諜什麽的行動，你要神尾社長派男記者去。我們家有幾個兒子，可女兒隻有一個，你可不能出事。”
    美由紀急道：“媽媽桑，你別擔心我啦！高橋中佐，還有中村中尉，還有那麽多憲兵，都會保護我的。是吧，爸爸桑？”
    鈴木英夫喝口酒，道：“美由紀我倒是不怎麽擔心，我現在最擔心的還是六郎。”
    美由紀說：“是啊，六郎在中國，每天的日子都很難熬吧？好久都沒見六郎的信了。”
    鈴木夫人說：“幸好五郎選擇去了海關。不用去中國送命。”
    鈴木五郎說：“你們不是說，我在海關工作，會一輩子碌碌無為嗎？”
    “平平安安是福。”鈴木夫人說，“五郎，你當初選擇去海關，看來真是對的。”
    鈴木英夫道：“四郎，皇軍攻打武漢，打得還順利嗎？”
    鈴木四郎說：“打得不是很順。張鼓峰事件影響了戰局，武漢會戰的結束時間，估計會大大延後。另外，攻下武漢以後，如果中國還是不屈服的話，日本的麻煩就大了。”
    “你覺得中國會屈服嗎？”鈴木英夫問。
    “根本不可能！如果中國肯屈服，攻下南京之後，他們就該屈服了！但是，他們沒有！在台兒莊跟我們大幹一場，之後不惜掘開黃河，遲滯我們的進攻！現在，又在武漢拚命抵抗……”鈴木四郎說。
    “中國有個叫高宗武的人，秘密來到日本，跟鬆本重治談判……”美由紀說。
    “你聽誰說的？”鈴木四郎問。“我們參謀本部，似乎沒人知道此事？”
    “這事千真萬確！”美由紀說。“高橋圭夫截獲了中國特工發給重慶的電文，要我幫他們破譯，電文中提到了此事。”
    “如果這事是真的話，那情況就不同了。”鈴木四郎說。
    “怎麽不同了？”美由紀問。
    “戰爭的前景，或許會朝另一個方向變化。”鈴木四郎說。
    “沒有這個可能性。”美由紀說。“中國特工一定是奉令追查國民政府高官與日本勾結的事。”
    “這個可能性是有的。”鈴木四郎說。
    “不是可能性有的，而是可能性極大，甚至是唯一可能性！”
    “你們邊吃邊說！”鈴木夫人說。
    “讓他們說，我也想聽聽。”鈴木英夫說。
    “中國特工怎麽得到這位高……”
    “高宗武。”
    “中國特工是怎麽得到這位高宗武秘密來到日本的消息的？”
    “這我就不知道了。”美由紀說。“高橋中佐隻怕也不知道！”
    “高橋中佐這個反情報課長，不太稱職啊！”鈴木英夫說。
    “哥哥，要不，你去試試？”美由紀笑道。
    “高橋圭夫，平宮英浩，鈴木四郎，你們三個人，數高橋圭夫最為精明，而且執著。如果高橋圭夫都不行的話，四郎和平宮，就更不行了。”鈴木英夫說。
    “父親，你別亂下結論！”美由紀說。
    “我同意父親的看法。”鈴木四郎說。“反情報課長這個官，還真是不好當！”
    “哥，不說這個了！說點別的吧！我聽說今年征兵，身高標準從1.55米降到1.50米了。戰爭再繼續下去的話，就要上童子軍了，是不是？”美由紀說：
    鈴木四郎說：“看來，時間越長，戰爭的天平就會偏向中國一方。這個判斷非常準確。”
    鈴木英夫說：“四郎，你應該遊說參謀本部的那些高官，盡早下令停止戰爭，跟中國人談判。”
    鈴木四郎說：“停戰？參謀本部沒人能聽得進去？”
    鈴木英夫說：“聽不進去的話，一旦日本戰敗，中國軍隊反攻日本，日本真就會生靈塗炭，萬劫不複了。”
    “我吃好了。”鈴木四郎突然放下碗筷，站起身來，鬱悶地走向樓梯。
    鈴木四郎在參謀本部成了另類，他所提的建議，總是被長官隨手丟棄。最近甚至有消息說，將會把他派往中國。
    但鈴木四郎是個認死理的人，始終堅持自己的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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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臥室，鈴木四郎關上屋門，打開台燈，拿出紙筆，伏在桌上寫了下來。
    剛寫下幾個字，鈴木四郎就聽見了敲門的聲音。
    “我已經睡了！”鈴木四郎知道一定是美由紀。
    “哥哥，我知道你沒睡！”美由紀說。
    鈴木四郎放下筆，起身走到門邊，把門打開。
    美由紀微笑著走了進來。
    “哥，你在寫什麽呢？”美由紀問。
    “我最後一次給參謀次長寫個建議案，請他再向參謀本部和陸軍省的那幫老家夥建言，尋找中國問題的和平解決方案！”鈴木四郎說。
    “有用嗎？他們不會聽你的。”美由紀說。“再說，日軍把中國打成那樣，殺了那麽多平民百姓，中國軍隊也不願意講和吧？”
    “這正是我擔心的。”鈴木四郎說。
    “不如我們把你的文章廣播出去，很多大人物都在收聽我們東京廣播電台的新聞。”美由紀說。
    鈴木四郎說：“我的建言涉及到軍事機密，不太適合廣播？”
    美由紀說：“那就拐彎抹角地說。”
    鈴木四郎說：“算了吧，免得到時還牽累了你。”
    美由紀說：“哥，要不，你跟佐藤君交流交流，說不定，他能幫你出個主意。”
    “佐藤君最近在忙什麽呢？”鈴木四郎倒是對佐藤彥二有興趣。
    “編稿啊，除了編稿，他還能做什麽？”美由紀說。“你不是老稱讚石田一郎嗎？那就跟石田一郎談談吧？”
    “你的意思是說，石田一郎就是佐藤君？”鈴木四郎有些驚訝。
    “你說的不準確，”美由紀說。“石田一郎等於90的佐藤君加10的我。”
    “你們的合體？”鈴木四郎詫異道。
    “什麽合體，哥，你說話真難聽！”美由紀說。“我幫你約佐藤君，你哪天晚上有空？”
    “明天或後天。”鈴木四郎說。
    “你等我消息！”美由紀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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