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3章 都想在新朝中擁有更高的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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冊子封皮是普通的藍布,內頁卻是上好的宣紙,此刻卻重逾千斤。
楊暄幾乎是帶著一種自虐般的抗拒,翻開了第一頁。
火光倏忽一閃,映亮了紙頁——上麵赫然是崔氏在長安的主事人,崔琰的名字和畫像。
畫像筆法精湛,栩栩如生,將崔琰那儒雅中帶著世家傲氣的麵容刻畫得入木三分。
楊暄的心猛地一縮。
“崔琰……崔世叔……”記憶的閘門轟然打開。
數年前,父親楊國忠權勢正熾的壽宴上,高朋滿座,觥籌交錯。
崔琰一襲青衫,談吐風雅,指點江山時意氣風發,連父親也要對其禮讓三分。
楊暄那時還是個初出茅廬的貴公子,曾恭敬地向他敬酒,崔琰含笑接過,拍著他的肩膀說:“楊賢侄少年英發,將來必是國之棟梁。”
那溫和的笑容,鼓勵的話語,此刻卻像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他的心上,也燙著他緊握冊子的手心。
“門主?”一個心腹如同影子般悄無聲息地湊近,聲音壓得極低,幾乎隻有氣音,“時辰到了。弟兄們已探明,崔府護衛因抽調城防,人手嚴重不足。後門守衛已換成了兩個生麵孔,警惕性不高,正在打盹兒。”
心腹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興奮和邀功。
楊暄深吸一口氣,試圖將翻湧的記憶和複雜的情緒壓下。
冰冷刺骨的夜風帶著硝煙與血腥味灌入肺腑,非但沒有帶來清醒,反而讓心頭的煩亂如同野草般瘋長。
父親猙獰的臉龐,裴徽殿下那雙似乎能穿透靈魂的眼睛,再次在他腦中激烈地碰撞、撕扯。
“家族?前程?忠義?情分?在這座即將傾覆的巨城裏,這些都成了最可笑的奢侈品。”
“殿下要的是七宗五姓在長安的根基徹底斷絕……而我,楊暄,煊赫門之主,不過是殿下手中一把最鋒利的刀。”
“刀,不需要思考,隻需要飲血!”
他猛地閉上眼,再睜開時,眼底最後一絲掙紮和溫度都消失了,隻剩下一種近乎麻木的、冰冷的決絕。
那是一種將靈魂都凍結的寒意。
他緩緩抬起右手,五指並攏如刀,對著崔府後門的方向,做了一個幹淨利落的下切手勢。
動作緩慢,卻帶著千鈞的殺伐之氣。
“動手。”他的聲音低沉沙啞,如同夢囈,卻清晰地穿透了死寂的黑暗,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一個不留。”
他頓了頓,補充道,每一個字都像淬了冰,“記住,我們是趁火打劫的‘匪徒’,動作要快,痕跡要像‘亂兵’所為。明白嗎?”
“是!”心腹眼中厲色一閃,沉聲應諾。
命令如同投入死水的巨石。
無聲的暗潮瞬間湧動!
兩百名煊赫門精銳如同真正的鬼魅,悄無聲息卻又迅疾無比地撲向那扇看似普通的後門。
沒有呐喊,隻有衣袂破風的細微聲響。
幾道黑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貼近了那兩個昏昏欲睡的守衛。
“呃……”
“噗嗤!”
兩聲極其短促、幾乎被風聲掩蓋的悶哼響起,伴隨著利器穿透皮肉的細微聲響。
黑影迅速拖開癱軟的屍體。
緊接著,是門軸轉動時發出的、被刻意控製到最小的“吱呀”聲,在寂靜的夜裏卻顯得格外清晰刺耳。
濃重的黑暗如同巨獸張開的口,瞬間將這支恐怖的殺戮隊伍吞噬進去。
死寂隻維持了不到一息。
“啊——!”一聲淒厲、尖銳、充滿了極致驚恐的女人的尖叫,猛地從綢緞莊深處撕裂了夜空!
但這尖叫如同被掐斷了脖子,戛然而止,被更沉悶、更令人頭皮發麻的利器入肉聲。
“噗嗤!”
“嚓!”
以及重物接連倒地的“咚咚”聲粗暴地覆蓋、淹沒。
緊接著,更多的慘叫、哭嚎、絕望的求饒、憤怒的咆哮以及兵刃碰撞的刺耳金鐵交鳴聲爆發出來,交織成一片地獄的樂章。
火光,橘紅色的、跳動著死亡陰影的火光,開始從窗戶的縫隙中、從門板的邊緣隱隱透出,扭曲地投射在巷子冰冷的地麵和牆壁上,也映照著楊暄那張隱藏在陰影深處、晦暗不明、如同石雕般僵硬的臉。
他沒有進去。
隻是靜靜地站在巷口,像一個冷漠的監刑者,又像一個被抽空了靈魂的軀殼。
他聽著裏麵屬於千年世家崔氏最後的哀鳴與終結,聽著那些曾經高高在上、與他把酒言歡的名字,在刀鋒下化作絕望的呻吟和生命的終結。
每一次慘叫聲響起,他的眼皮都微不可察地顫動一下,但臉上的肌肉卻紋絲不動,隻有緊握成拳的手,指甲深深掐進了掌心,留下月牙形的血痕。
……
……
西市,漕河碼頭,“長安商會”貨棧區。
與東市死寂的殺戮場不同,西市漕河碼頭即使在深夜也充斥著一種末日狂歡般的喧囂混亂。
巨大的貨棧連綿起伏,如同蹲伏在黑暗中的巨獸。
因戰事囤積物資的需求,這裏比往日更加繁忙嘈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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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卸到三號倉!”
“小心那箱瓷器!”
各種口音的呼喝指揮聲。
沉重麻袋或木箱砸落地麵的悶響、船隻靠岸離岸時相互碰撞擠壓發出的“吱嘎”呻吟、苦力們粗重的喘息和號子聲……
所有的聲音混雜在一起,形成一片震耳欲聾的噪音海洋,完美地掩蓋了無數在暗夜角落裏滋生的罪惡勾當。
李嶼混雜在一群搬運工中,臉上用煤灰草草抹了幾道,穿著一身沾滿汙漬的粗布短褂。
但他年輕身體裏奔騰的熱血和亢奮的神經卻無法完全掩飾。
他臉上泛著不自然的潮紅,那是剛剛親手格殺了一名試圖反抗的崔氏外圍管事帶來的刺激餘韻。
他的眼神銳利如鷹隼,在昏暗的防風燈籠搖晃的光線下,貪婪地掃視著貨棧區那些懸掛著不同徽記的巨大倉房——博陵崔記、清河崔記、滎陽鄭記、太原王記……尤其是那幾座掛著醒目“隴西李記”燈籠、守衛明顯森嚴數倍的巨大倉房。
“糧!布!鹽!鐵!還有那些價值連城的珍玩!這堆積如山的財富,都是七宗五姓吸食民脂民膏的證據!”
“也是我李嶼……不,是殿下未來宏圖霸業的基石!”
“父親……你看到了嗎?當年權傾朝野的你,也要對這些門閥虛與委蛇!今夜,你的兒子,就要親手掘斷他們在長安的根!這份功勞,足以洗刷我身上的“奸相餘孽”之名!”
“我要讓所有人看看,我李嶼,配得上更大的位置!”
想到“從龍之功”,想到裴徽殿下可能的封賞,想到未來可能的權勢滔天,李嶼的心髒在胸腔裏狂跳,幾乎要撞破肋骨。
他舔了舔因興奮和緊張而幹裂的嘴唇,隻覺得一股灼熱的力量在四肢百骸奔湧。
“幫主,看!那邊!最大、掛三層燈籠、守衛帶弩的,就是李氏的核心私倉!守衛比平時多了一倍不止!那幾個站在高處的,手裏是軍用的硬弩!”
一個同樣偽裝成苦力的心腹手下湊近,指著不遠處一座如同小型堡壘般的倉房,聲音壓得極低,帶著一絲忌憚。
“弩?”李嶼眼中非但沒有懼色,反而閃過一絲被挑釁的狠厲和更加熾熱的貪婪。
“哼!強弩之末罷了!他們有弩,我們有命!富貴險中求!”他猛地攥緊手中那本同樣薄薄的冊子,仿佛能從中汲取力量。
“王彪!”李嶼低喝一聲。
“屬下在!”一個身材精悍、眼神如水的漢子立刻躬身。
“帶一隊水性最好的弟兄,從水下潛過去,給我悄無聲息地摸掉那幾個弩手!要快!要幹淨!”李嶼的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殺伐。
“是!”王彪眼中寒光一閃,一揮手,七八條黑影如同遊魚般悄無聲息地滑入渾濁冰冷的漕河水中。
李嶼的目光掃過身後黑暗中一雙雙同樣因貪婪和殺意而發亮的眼睛,他抽出腰間那柄淬了劇毒、泛著幽藍暗光的短刃,冰冷的刀鋒在昏暗的光線下劃出一道令人心悸的弧線。
他壓低聲音,卻充滿了煽動性的狂熱:
“弟兄們!裏麵堆著的,是幾輩子都花不完的金山銀海!但都給我記住!那是殿下要的戰利品!誰敢亂動一指頭,壞了規矩,休怪我李嶼的刀不講情麵!”他話鋒一轉,殺意凜然,“但是!裏麵的人……一個活口都不許留!雞犬不留!這是殿下給我們鋪就的富貴路!用這些世家門閥的血,染紅我們的前程!殺——!”
尖銳刺耳的骨哨聲猛地響起,如同夜梟在墳塋間發出的淒厲啼哭,瞬間撕裂了碼頭表麵的喧囂!
“殺啊——!”早已埋伏在貨堆陰影下、船隻夾縫中的天羽幫眾,如同聞到血腥味的鯊魚群,從四麵八方瘋狂地湧向那些燈火通明、象征著巨額財富的世家倉房!
喊殺聲震天動地,兵刃出鞘的寒光連成一片,瞬間蓋過了所有的嘈雜!
“有賊人!”
“快關倉門!”
“鐺!鐺鐺!”
“啊!”
倉皇失措的驚叫聲、兵刃猛烈碰撞的刺耳聲響、臨死前的慘嚎以及倉門被強行撞破的巨響轟然爆發!
整個碼頭貨棧區徹底沸騰,化作了比遠處城頭戰場更加血腥混亂的修羅場!
……
……
平康坊,暖香閣。
與西市的混亂血腥、東市的死寂殺戮不同,平康坊的暖香閣,此刻依舊是長安城最著名的銷金窟,醉生夢死的溫柔鄉。
雕梁畫棟,燈火通明,將精致的庭院映照得如同白晝。
絲竹管弦演奏著靡靡之音,婉轉纏綿。
嬌媚的舞姬身披輕紗,在鋪著波斯地毯的大廳中翩躚起舞,雪白的肌膚若隱若現。
鶯聲燕語、客人醉醺醺的調笑、酒杯碰撞的清脆聲響交織在一起,構成一幅紙醉金迷的浮世繪。
閣內彌漫著昂貴的熏香、酒氣和脂粉的甜膩氣息,仿佛外麵震天的戰鼓、燃燒的城市、流離的百姓都與這裏無關,是另一個遙遠而虛幻的世界。
“哐當——!”暖香閣沉重華美的大門被一股巨力猛地撞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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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大的聲響瞬間壓過了靡靡之音。
王準帶著一隊人,大搖大擺、氣勢洶洶地闖了進來。
他身後的朝天閣悍匪,個個膀大腰圓,臉上帶著毫不掩飾的凶煞之氣和嗜血的獰笑,手中提著雪亮的厚背砍刀、狼牙棒等重兵器,與閣內精致奢華的氛圍格格不入。
他們根本沒有進行任何偽裝,朝天閣的凶名就是他們最好的標識。
閣內驟然一靜!
絲竹聲停了,舞姬僵在原地,醉醺醺的客人們愕然抬頭,臉上還殘留著迷醉的紅暈。
“喲!幾位爺,瞧著麵生,可是頭回來我們暖香閣?快請……”濃妝豔抹、風韻猶存的老鴇堆起最熱情諂媚的笑容,扭著腰肢迎上來,試圖用慣常的手段化解這突如其來的煞氣。
她的話戛然而止!
王準那隻蒲扇般、布滿老繭和疤痕的大手,如同鐵鉗般猛地探出,一把掐住了老鴇保養得宜的脖子!
老鴇驚恐地瞪大眼睛,喉嚨裏發出“嗬嗬”的窒息聲,雙腳徒勞地亂蹬。
“老虔婆!滾一邊去!礙著爺的眼了!”王準臉上的獰笑在搖曳的彩燈光下顯得格外猙獰可怖,如同廟裏的惡鬼塑像。
他手臂肌肉賁張,隨手將掙紮的老鴇像扔一個破麻袋般狠狠甩了出去!
“砰——嘩啦!”
老鴇慘叫著撞翻了一桌豐盛的酒席,杯盤碗盞碎裂一地,珍饈美味與酒水四濺,淋了旁邊幾個躲避不及的客人一身。
驚叫聲、怒罵聲頓時炸開!
王準看都不看那慘狀,他環視著瞬間陷入恐慌、如同炸了窩蜂群般的大堂,猛地抽出懷中那本冊子,“嘩啦啦”翻到某一頁。
他粗壯的手指用力點著上麵一個名字和畫像,銅鈴般的眼睛掃視人群,帶著一種貓捉老鼠般的殘忍快意,破鑼般的嗓音響徹整個暖香閣:“聽著!老子今天來,不為尋歡,隻為報仇雪恨!跟這裏麵的人有血海深仇!”
他故意頓了頓,享受著眾人恐懼的目光,然後猛地指向人群中一個穿著月白錦袍、麵如冠玉、正試圖縮著身子往人堆裏鑽的年輕公子,吼道:“鄭三郎!鄭元禮!老子找你很久了!去年臘月,你鄭家在洛陽的綢緞莊惡意壓價,生生把老子運去的三十船蜀錦壓成了白菜價!害老子虧了整整三千貫!那是老子弟兄們拿命換來的血汗錢!今夜,老子連本帶利,用你這顆金貴的腦袋來還!”
“你……你血口噴人!我不認識你!我家的綢緞莊從未……”那鄭三郎嚇得麵無人色,失聲尖叫辯解。
“給老子閉嘴!”王準怒吼一聲,眼中凶光爆射,“是不是你,閻王爺那裏對質去!兄弟們!給我拿下!”
話音未落,他身邊早已按捺不住的朝天閣悍匪如同出閘的猛虎,狂吼著撲向人群!
目標明確,直指那鄭三郎和他身邊幾個同樣衣著華貴、臉色慘白的世家子弟。
精致的屏風被蠻力撞得粉碎!
名貴的青花瓷器從多寶閣上摔落,在漢白玉地磚上炸開淒美的花朵!
嬌媚的舞姬和侍女們發出刺破耳膜的尖叫,花容失色地四處奔逃,撞倒更多的擺設,場麵徹底失控!
醉酒的客人有的嚇癱在地,有的抱頭鼠竄,有的則試圖反抗,卻被悍匪們隨手一刀砍翻!
王準如同虎入羊群!
他手中的厚背砍刀每一次揮動,都帶著沉悶的風聲和令人牙酸的入肉聲,帶起一蓬蓬溫熱的血雨!
他享受著這種主宰生殺、肆意踐踏的快感!
看著那些平日裏眼高於頂、視他們這些“粗鄙武夫”、“暴發戶”如草芥的世家公子哥,此刻在他刀下瑟瑟發抖、屁滾尿流、發出絕望的哀嚎,一種積鬱多年的怨毒和扭曲的滿足感充斥著他的胸膛。
他不僅是在執行裴徽殿下的命令,更是在發泄,是在掠奪!
他要讓這些高高在上的姓氏,今夜徹底染上洗不淨的血汙!
“殺!殺光這些蛀蟲!什麽狗屁千年世家!今夜過後,長安城的地下財路,漕運、私鹽、賭檔、妓館……”
“所有賺錢的買賣,都得姓王!都得聽我朝天閣的號令!鄭家?盧家?你們的時代結束了!”
混亂中,王準那雙銳利的眼睛如同毒蛇般掃過那些躲在角落、嚇得魂飛魄散的富商和官員,嘴角勾起一抹冷酷而貪婪的弧度。
這些人,都是未來的“財源”。
……
……
不良府,暗室。
時間在銅漏單調而冰冷的“滴答……滴答……”聲中緩緩流逝。
每一滴水珠墜入銅壺的聲音,在這死寂的暗室裏都顯得格外清晰,仿佛敲打在緊繃的神經上,帶著一種粘稠的血腥味。
丁娘如同沒有生命的石雕,端坐在一張寬大的紫檀木案幾後。
她麵前,不知何時已經攤開了一幅更小的、標注著實時信息的簡略長安坊圖。
她的眼神空洞,沒有任何情緒波動,似乎外界發生的一切都與她無關。
“撲棱棱……”
一隻灰色的信鴿如同幽靈般,無聲無息地落在她手邊的黃銅架子上,發出輕微的振翅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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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娘的動作精準而機械。她伸出蒼白得幾乎透明的手指,取下鴿腿上綁著的細小銅管,熟練地旋開,倒出一卷薄如蟬翼的紙條。
她湊近案幾上唯一一盞如豆的油燈,毫無起伏地念出上麵的蠅頭小楷:“醜時三刻,延壽坊崔府,火起。煊赫門得手。楊暄未入內,於外靜候。崔琰及其家眷、核心管事三十七口,盡歿。痕跡已按‘亂兵劫掠縱火’布置。”
元載負手站在窗邊——那裏其實隻有一堵冰冷的、厚厚的磚牆。
但他站立的姿態,卻仿佛能透過這銅牆鐵壁,清晰地“看”到整個長安城正在上演的殺戮盛宴:東市的火光,西市的喧囂,平康坊的混亂……他嘴角勾起一絲難以捉摸的弧度,那弧度冰冷而帶著掌控一切的優越感。
“楊暄……”元載的聲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在寂靜的暗室裏回蕩,“倒是個明白人。知道手上沾的血太多,會汙了未來的錦繡前程,髒了殿下要用的刀。也罷,由他去吧。隻要……”
他轉過身,目光掃過丁娘,如同看一件工具,“事情辦得足夠幹淨,不留後患。”
丁娘沒有任何回應,隻是將紙條湊近燈焰。
微弱的火苗舔舐著紙角,瞬間將其化作一小撮灰燼,飄散在空氣中。
不多時,又一隻信鴿飛來。
“寅時初,西市‘李記’主倉,抵抗激烈,弩手八人盡除。李嶼親率死士攻入,目標‘隴西李記’長安主事李渾及其三子,斃於倉內。貨棧主體完好,天羽門正清點殘餘抵抗者,不留活口。”
“李嶼?”元載轉過身,燭光在他深邃的眼眸中跳躍,閃過一絲毫不掩飾的輕蔑,“倒是積極得很。急於洗刷他那死鬼老爹李林甫留下的汙名麽?哼,喪家之犬,想要新主子的骨頭,自然要賣力些。”
他踱步到案幾前,手指點了點西市的位置,“也好。有野心、有貪欲的人,才更容易被殿下駕馭。盯著點,”
他看向丁娘,語氣平淡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適時派人去‘提醒’他一下,別讓‘勝利’衝昏了他那顆不知天高地厚的腦袋,壞了殿下定下的規矩。那些倉庫裏的東西,少一粒米,都是大罪。”
丁娘微微頷首,動作輕微得幾乎看不見。
第三隻信鴿帶來了平康坊方向的消息:“寅時二刻,平康坊暖香閣、崇仁坊‘聚寶賭檔’、‘悅來客棧’等七處目標據點,朝天閣同時動手,抵抗微弱。王準手刃鄭氏三郎鄭元禮、盧氏旁支盧承嗣等子弟數人。”
“暖香閣內混亂異常,目標人物盧承宗盧氏長安錢糧主事之一),疑似趁亂經密道逃出,方向……西市。”
元載眼中精光驟然一閃,如同暗夜中的毒蛇發現了獵物!
他一步跨到那幅詳細的輿圖前,手指精準無比地點在西市一個標著“金玉閣”的位置。
那是一個屬於七宗五姓中博陵崔氏的重要珠寶鋪麵。
他臉上緩緩綻開一個冰冷而殘酷的笑容,如同毒蛇露出了獠牙。
“果然……不出所料。”元載的聲音帶著一絲玩味的愉悅,“丁娘,你看,那條我們特意留給老鼠的‘生路’,看來有‘收獲’了。”
他指尖在“金玉閣”的位置輕輕敲了敲,“通知我們在西市的人,隻需‘看’,像影子一樣跟著,不必動。讓……李嶼去收拾這最後的殘局吧。”
他轉過身,燭光在他臉上投下明暗不定的陰影,那笑容顯得更加陰森:“務必讓這條‘漏網之魚’,死在西市‘金玉閣’的門口。我要讓那些自以為逃出生天的世家子,在最接近希望、看到自家招牌的那一刻……”
他頓了頓,一字一句,充滿了惡毒的寒意,“墜入更深、更絕望的地獄!”
……
……
西市,“金玉閣”側巷。
濃得化不開的黑暗,潮濕冰冷的青石板路,彌漫著貨物腐爛和尿臊混合的刺鼻氣味。
一個身影踉蹌著衝入這條狹窄的側巷,背靠著冰冷滑膩的牆壁,劇烈地喘息著。
他渾身浴血,身上那件原本價值千金的月白雲紋錦袍,此刻被撕扯得破爛不堪,沾滿了汙泥、血漬和不知名的穢物。
華麗的玉冠早已不知去向,頭發散亂地貼在汗濕驚惶的臉上。
正是從暖香閣那修羅場中,僥幸通過密道逃出的盧氏重要人物,盧承宗!
他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每一次呼吸都牽動著身上的傷口,帶來陣陣劇痛。
但此刻,這劇痛遠比不上他心中那劫後餘生的狂喜!還有對王準那凶神刻骨的恐懼與滔天的仇恨!
“逃出來了!我逃出來了!”
“王準!你這屠夫!畜生!此仇不共戴天!隻要……隻要穿過這條巷子,就是西市主街!”
“那裏雖然混亂,但人流混雜,商鋪林立,或許……或許就能混入人群,找到崔家的人,或者……隻要能逃出城……天不絕我盧承宗!”
生的希望如同火焰般在他胸中燃燒,暫時壓下了恐懼和傷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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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咬緊牙關,強撐著幾乎散架的身體,扶著冰冷刺骨的牆壁,一步一挪地向著巷口那隱約透進來些許混亂光亮的方向挪去。
密道的出口就在前方,生的希望就在前方!
一步……兩步……巷口越來越近!他甚至能看到外麵晃動的人影和遠處貨棧燃燒的火光了!
狂喜徹底淹沒了他!
他用盡最後一絲力氣,猛地向前一撲,踉蹌著衝出了狹窄的巷口,踏入相對開闊的西市主街!
然而,就在他雙腳落地的瞬間,如同墜入了冰窖!
一隊人馬,如同從地獄陰影中凝結出來的幽靈,無聲無息地浮現,徹底堵死了他麵前所有的去路!
他們身上帶著濃重的血腥氣,眼神如同餓狼般盯著他,手中的兵刃還在滴著溫熱的血。
為首之人,一身苦力打扮卻掩不住那股凶戾之氣,滿臉濺射的血汙,正用一雙因殺戮而興奮得通紅、如同燃燒炭火般的眼睛,死死地盯在他臉上!
正是滿身煞氣、剛剛血洗了李氏貨倉的李嶼!
“盧……盧承宗?!”李嶼借著遠處“李記”貨倉熊熊燃燒的火光,看清了來人的臉。
那驚恐扭曲的麵容,與他手中冊子上標記的畫像瞬間重合!他先是一愣,似乎沒料到這份“大禮”會自己送上門來。
隨即,一股難以言喻的狂喜如同火山般在他胸中爆發!他猛地仰天大笑,笑聲在混亂的西市街頭顯得格外刺耳和瘋狂:
“哈哈哈!哈哈哈!天助我也!真是天助我也!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你自來投!王準那蠢貨!竟然讓你這條大魚從他手裏溜了?”
“好!好得很!這潑天的功勞,合該落在我李嶼手裏!給我拿下!要活的!這是獻給殿下最好的禮物!”他狂喜地揮舞著手中淬毒的短刃。
盧承宗臉上那劫後餘生的狂喜,如同被重錘擊中的琉璃,瞬間粉碎!
化作一片死寂的灰白和徹骨的絕望。
他看著李嶼和他身後那群剛從血海中爬出來的天羽幫凶徒,看著他們手中還在滴血的鋼刀,看著他們眼中毫不掩飾的貪婪和殺意……他終於明白了!
那條密道,那看似唯一的生路,根本不是什麽生機!
那是幕後黑手精心布置的陷阱!
是引他們這些絕望奔逃的獵物走向最終屠宰場的誘餌!
他仿佛看到了裴徽那張隱藏在陰影後的臉,看到了元載那毒蛇般的笑容……
“呃啊——!”一聲淒厲得不似人聲、充滿了無盡怨毒和絕望的嚎叫,猛地從盧承宗喉嚨深處迸發出來!
極致的恐懼瞬間轉化成了同歸於盡的瘋狂!
他放棄了所有求生的念頭,如同撲火的飛蛾,又像一頭被逼到絕境的困獸,爆發出最後的力量,張牙舞爪地、不顧一切地撲向狂笑中的李嶼!
“找死!”李嶼獰笑驟然收斂,眼中凶光暴漲!他正需要這份“親手擒獲或格殺)重要目標”的功勞來為自己的功績簿添上最耀眼的一筆!
麵對撲來的盧承宗,他非但不退,反而搶前一步,手中那柄淬毒的幽藍短刃,帶著狠辣刁鑽的角度,如同毒蛇吐信,精準無比、毫不留情地捅進了盧承宗的心窩!
“噗嗤!”
利刃入肉的聲音沉悶而清晰。
盧承宗前撲的動作猛地僵住!
他難以置信地低下頭,看著那柄深深沒入自己胸膛的短刃,又抬起頭,死死盯著李嶼那張近在咫尺、寫滿亢奮和殘忍的臉。
鮮血如同泉湧,瞬間染紅了他殘破的錦袍,也噴濺了李嶼一臉。
溫熱的、帶著濃重鐵鏽味的液體濺在臉上,李嶼卻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扭曲的滿足感,一種權力在手、生殺予奪的快感直衝頭頂!
這條“漏網之魚”的終結,如同最甘美的祭品,獻祭給了他內心膨脹的野心和對“從龍之功”的無限渴望。
盧承宗眼中的光芒迅速黯淡下去,身體軟軟地癱倒在地,最後的目光,死死地、怨毒地鎖定在幾步之外,那塊在火光映照下金光閃閃的“金玉閣”招牌上。
生的希望,近在咫尺,卻又遠在天涯。
絕望,深不見底。
李嶼抽出短刃,任由盧承宗的屍體沉重地倒在冰冷的石板路上。
他抹了一把臉上的血汙,看著指尖的殷紅,感受著那粘稠的觸感,臉上露出了一個近乎陶醉的、血腥而滿足的笑容。
這笑容在跳動的火光下,顯得格外猙獰可怖。
長安的血夜,仍在繼續。
而權力與欲望的盛宴,才剛剛拉開序幕。
裴徽麾下所有人,都想搶在裴徽帶領大軍出現在長安城外時多做一些事情,多立一些大功,好在新朝中擁有更高的位子、更大的權勢。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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