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9章 一網打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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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埋伏!”楊成樂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間凍結成冰,又在下一個刹那轟然衝上頭頂!
    他幾乎是吼聲出口的同時,用盡全身殘存的力量,身體猛地向後一仰,雙手死死勒緊韁繩!
    胯下疲憊不堪的戰馬發出一聲驚駭欲絕的慘烈長嘶,前蹄高高揚起,整個馬身幾乎直立起來,將楊成樂猛地向後掀去!
    “嗡——嗡——嗡——!”
    哨音那刺骨的餘韻尚未在空氣中完全消散,一片低沉、宏大、仿佛來自九幽地獄最深處的弓弦震鳴聲,如同千萬口喪鍾同時被敲響,從兩側的山林中轟然爆發!那不是零星的冷箭偷襲,而是夏日突降的、遮天蔽日的死亡暴雨!
    黑色的羽箭帶著刺穿耳膜的死亡尖嘯,從林間濃密的陰影中激射而出,匯聚成一片令人絕望的黑色鐵幕,精準無比地覆蓋了官道上人員最密集的中後段蜀軍隊伍!
    “噗嗤!噗嗤!噗嗤!噗嗤!”箭矢穿透薄薄皮甲、撕裂血肉、甚至硬生生鑿斷骨骼的沉悶聲響,瞬間連成一片令人牙酸的、連綿不絕的死亡樂章!這聲音蓋過了一切哀嚎。
    “啊——我的腿!娘啊——!”一個年輕士兵淒厲地慘叫著,雙手死死抱住被一支拇指粗的弩箭洞穿的大腿,鮮血如同噴泉般從指縫間狂湧而出。
    他身體失去平衡,慘叫著從馬背上重重滾落在地,立刻被後續慌亂的馬蹄踩中,聲音戛然而止。
    “眼睛!我的眼睛!我看不見了!我看不見了啊——!”另一人捂著臉,一支弩箭深深釘入他的左眼窩,箭尾兀自顫抖。
    他瘋狂地揮舞著另一隻手,指縫間湧出的鮮血混合著眼球的漿液,發出非人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嚎叫,像沒頭的蒼蠅般亂撞。
    “盾牌!舉盾!他娘的快給老子舉盾!結陣!結陣啊!”一個絡腮胡子、臉上帶著一道新鮮刀疤的老兵校尉,聲嘶力竭地狂吼,試圖在這片突如其來的死亡風暴中聚攏起一點可憐的防禦。
    然而,經曆了煉獄般的巷戰和亡命奔逃,大部分士兵的盾牌早已丟失在屍堆裏,或者被刀劈斧砍得破爛不堪如同篩子。
    零星幾麵勉強舉起的皮盾和木盾,在這等密集如雨的攢射下,如同紙糊的玩具,瞬間被紮成了刺蝟。
    更有許多刁鑽的箭矢,帶著惡毒的呼嘯,專門射向那些同樣疲憊不堪的戰馬。
    “唏律律——!”一匹高大的青驄馬胸腹間同時中了兩箭,劇痛讓它發出悲鳴,前蹄猛地揚起,將背上的騎士狠狠掀飛出去。
    那騎士尚在空中,就被另一支勁矢射穿了脖頸,落地時已是一具屍體。
    青驄馬轟然倒地,巨大的身軀痛苦地抽搐著,堵住了本就狹窄混亂的官道。
    濃烈的血腥味、嗆人的塵土味和內髒破裂的腥臊味,瞬間在官道上空彌漫開來,令人作嘔。
    衝鋒在前的蜀軍隊伍中段,如同被一柄無形的巨大鐮刀狠狠掃過,成片地倒下!
    哀嚎遍地,人仰馬翻!
    僅僅這一輪精準而致命的齊射,便造成了觸目驚心的傷亡,徹底打碎了這支殘軍本就脆弱不堪的脊梁!
    楊成樂在勒馬揚蹄的瞬間,身體已本能地伏低,幾乎貼在了馬脖子上。
    手中那柄卷刃的橫刀化作一片模糊的光影,帶著殘存的悍勇,“鐺!鐺!”兩聲刺耳的脆響,精準無比地磕飛了兩支直奔他麵門和心口要害的強勁弩矢!
    箭杆上傳來的巨大衝擊力震得他雙臂發麻,虎口瞬間崩裂,鮮血染紅了刀柄,更讓他心頭凜然——強弓硬弩!
    絕非普通軍隊!
    他強壓下翻湧的氣血和驚怒,趁著箭雨因重新上弦而變得稀疏零落的短暫間隙,目光如電,飛速環顧兩側山林箭矢射出的方位和密度。
    箭矢覆蓋的寬度…作為在巴蜀山地征戰了半輩子的老將,他對伏兵的規模和箭雨覆蓋範圍有著近乎本能的敏銳判斷。
    不對!楊成樂心頭猛地一跳,隨即一股難以置信的、近乎癲狂的狂喜如同岩漿般噴湧而出,瞬間驅散了所有的恐懼!
    這伏兵的規模…箭矢覆蓋的寬度…頂多隻有千餘人!
    張巡…張巡竟隻派了這點人來攔我?!
    是了!定然是利州城內的血戰異常慘烈,拖住了他的主力!天助我也!
    “哈哈!哈哈哈哈!”楊成樂猛地挺直腰背,臉上那因箭雨突襲而僵硬的驚懼瞬間被一種扭曲到極致的狂喜和暴戾取代,五官都因這突如其來的巨大“生機”而錯位,如同從地獄爬出的惡鬼。
    他高高舉起那柄卷刃崩口的橫刀,刀尖帶著破空聲,直指向箭矢射來的方向,用盡胸腔裏所有的空氣發出咆哮,聲音因極度的激動而尖銳破音,在血腥的官道上空回蕩:
    “兒郎們!都看到了嗎?!張巡小兒技窮矣!隻派了這點雜魚就想堵住我蜀中兒郎的去路?天大的笑話!這是給咱們送戰馬來了!殺光他們!奪了他們的馬,我們跑得更快!殺——!!!”
    這聲狂吼,如同投入滾油的火星!
    他身後那些剛從屍山血海裏爬出來、驚魂未定、又被這輪精準恐怖的箭雨射得肝膽俱裂、瀕臨崩潰的蜀軍殘兵,此刻看到主將如此狂態,再聽他說伏兵“隻有千餘雜魚”,一股被死亡壓抑到極致的凶戾之氣,混合著絕境中陡然看到“生路”的貪婪欲望,如同火山般轟然爆發!
    “殺啊!宰了這幫狗娘養的伏兵!”
    “搶馬!搶了馬就能活命!衝啊!”
    “衝過去!踩死他們!踩出一條活路來!”
    殘存的兩千多蜀軍爆發出野獸般的、混雜著恐懼與瘋狂的嚎叫,如同被逼到絕境、紅了眼的狼群。
    他們揮舞著殘破的兵器,頂著山林中重新射出的、因上弦不及而變得稀疏零落的箭矢,亂哄哄、卻又帶著一股亡命徒的狠勁,向著兩側箭矢射來的山林發起了絕望的、也是瘋狂的衝鋒!
    他們眼中閃爍著嗜血的光芒,仿佛看到的不是奪命的伏兵,而是唾手可得的戰馬和通往生路的墊腳石。
    原本還有一絲雛形的隊伍徹底崩潰,隻剩下洶湧混亂、隻顧向前的人潮。
    然而,當衝在最前麵、跑得最快、衝得最猛的幾十個蜀軍悍卒,帶著滿臉的猙獰和即將“得手”的狂喜,嚎叫著撲進樹林邊緣那片濃密的、被箭雨蹂躪過的灌木陰影時——
    迎接他們的,並非預想中驚慌失措、人數稀少的“雜魚”弓箭手,而是一堵驟然從幽暗陰影中“生長”出來的、沉默的、移動的鋼鐵之牆!
    一股冰冷、凝滯、帶著濃重鐵鏽和死亡氣息的恐怖壓迫感,如同極北的寒潮,瞬間撲麵而來,凍結了所有衝鋒者的血液!
    “列陣!鋒矢!”一個冰冷、堅硬、如同兩塊生鐵在砂紙上摩擦的聲音,毫無一絲人類情感起伏,在幽暗的林間深處響起。
    “轟!!!”
    沉重的、整齊劃一如同山崩的甲葉撞擊聲驟然爆發!
    這聲音比剛才的箭雨更沉悶,更具毀滅性的壓迫感,如同巨錘狠狠砸在每一個蜀軍的心口!
    濃密的樹影和低矮的灌木之後,一排排身披漆黑如墨、覆蓋全身、隻在眼部開有細長縫隙的奇異板甲的騎兵,如同從九幽深淵中爬出的鋼鐵魔神,緩緩策馬而出。
    他們的坐騎同樣高大健碩得異乎尋常,肌肉虯結,披掛著同樣漆黑、覆蓋了頭頸和要害的馬鎧,隻露出閃爍著幽光的馬眼和碗口大小、包裹著鐵皮的沉重馬蹄。
    午後的陽光偶爾透過枝葉縫隙照射在他們身上,那深邃的黑色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線,反射不出絲毫光澤,隻有一片令人絕望的死寂。
    他們手中的武器並非常見的馬槊,而是清一色加長加厚、刃口閃爍著詭異幽藍寒光的精鋼馬刀——那幽藍,是見血封喉的劇毒!
    每個騎兵的腰間,都掛著一具造型奇特、閃爍著金屬冷光的連發手弩。
    正是此次隨朱雀軍團征蜀的兩千特戰營黑騎中的一半人馬!
    郎將王玉坤,端坐於一匹格外雄壯、宛如移動鋼鐵堡壘般的純黑巨馬之上,位於這死亡鋒矢陣的最尖端。
    他麵容冷硬,眼神銳利如鷹隼,卻又冰冷如萬載玄冰,透過麵甲上那道狹長的縫隙,漠然地掃視著如同潮水般湧來的、衣衫襤褸、陣型散亂、臉上還殘留著瘋狂與貪婪的蜀軍殘兵。
    那眼神裏沒有輕蔑,沒有憤怒,隻有一種審視待宰羔羊般的、絕對的漠然。
    他仿佛不是在看活生生的敵人,而是在清點即將被機器收割的麥穗數量。
    “黑騎!衝鋒!”王玉坤的聲音不高,甚至有些低沉沙啞,卻如同冰冷的鐵錘,裹挾著九幽寒氣,重重敲在每一個蜀軍的心頭,瞬間將他們剛剛燃起的瘋狂徹底砸得粉碎!
    那聲音裏透出的,是純粹的毀滅意誌。
    “殺——!!!”
    沒有震耳欲聾的呐喊助威,隻有一片壓抑到極致、如同地底岩漿即將噴發前湧動的低沉吼聲,從千名黑騎喉嚨裏擠出,匯聚成一股令人窒息、頭皮炸裂的悶雷!
    千名黑騎同時啟動!
    沉重的馬蹄踏在鋪滿落葉和箭杆的林地上,沒有尋常騎兵衝鋒時那種山崩地裂的喧囂,卻帶著一種更為恐怖的、如同地震源頭的、沉悶而整齊的轟鳴!
    轟!轟!轟!轟!
    大地在均勻而沉重地震顫!
    他們的速度在短短十幾步內就提升到了恐怖的程度,沉重的鎧甲似乎並未帶來絲毫遲滯!
    更可怕的是,如此高速的衝鋒下,整個鋒矢陣型竟保持得紋絲不亂,千騎如一!
    如同一支巨大無比、淬煉了地獄之火的黑色鐵矛,帶著碾碎一切的毀滅意誌,狠狠地、精準無比地鑿進了洶湧撲來的蜀軍陣列最脆弱的腰部!
    “轟隆——!!!”
    鋼鐵與血肉的碰撞,在瞬間爆發出最原始、最殘酷的死亡交響!
    黑騎手中那些加厚淬毒的馬刀,在戰馬賦予的恐怖動能加持下,展現出了超越凡人想象的破壞力!
    它們輕易地撕裂了蜀軍殘兵身上簡陋的皮甲、破敗的鎖子甲,如同燒紅的刀子切進凝固的油脂!
    刀鋒斬斷格擋的矛杆如同折斷枯枝、崩飛卷刃的橫刀如同彈開玩具,甚至將人體連同殘破的甲胄一並劈開!
    刀光閃過,帶起的不是血花,而是噴濺的血泉、齊刷刷飛上半空的斷肢殘臂、破碎飛濺的髒器!
    那幽藍的刀鋒更是死神的催命符,隻要在皮膚上擦破一點油皮,中者立時麵色發黑,口吐白沫,身體劇烈抽搐著倒下,瞬間斃命!
    “哐當!”一個滿臉橫肉、悍不畏死的蜀軍老兵,拚盡全力將手中長矛捅向一名黑騎的胸口要害,矛尖撞在那漆黑的板甲上,隻發出一聲刺耳的刮擦,留下一點微不足道的火星和一道淺淺的白痕,長矛被狠狠彈開。
    那黑騎甚至沒有晃動一下,反手一刀,厚重的馬刀帶著沉悶的風聲橫掃而過。
    老兵的頭顱連同半邊肩膀,如同被利斧劈開的西瓜,瞬間飛上了半空,無頭的屍體兀自挺立片刻,才噴著血泉倒下。
    “噗!”另一個蜀兵的戰刀狠狠砍在黑騎戰馬覆蓋著鐵片的頸甲上,同樣隻留下一道白印。
    黑騎手腕一翻,沉重的馬刀帶著風雷之勢,自下而上一個迅猛的撩斬!
    瞬間將這名蜀兵和旁邊兩個正欲撲上來的同伴,如同割草般攔腰斬斷!
    上半截軀體帶著驚駭絕望的表情滑落在地,內髒嘩啦啦流了一地。
    鋒矢陣型如同燒紅的巨大烙鐵,毫無阻礙地穿透了蜀軍看似洶湧的衝鋒浪潮!
    所過之處,不是戰鬥,而是單方麵的、高效的、冷酷無情的機械化屠宰!
    蜀軍殘兵剛剛被楊成樂點燃的凶焰,在這絕對的力量碾壓和冰冷的死亡麵前,如同被極寒冰水徹底澆透的篝火,瞬間熄滅,隻剩下徹骨的寒意和無邊的、令人崩潰的恐懼!
    “鬼!是鐵甲鬼啊!刀槍不入!”一個年輕的蜀兵目睹了老兵被梟首的慘狀,精神徹底崩潰,丟下武器,發出淒厲的尖叫,轉身就逃。
    “擋不住!根本擋不住!散開!快散開逃命啊!”另一個軍官模樣的漢子絕望地嘶喊,試圖挽救一點什麽,但聲音立刻被淹沒。
    “跑!跑啊!回林子裏去!”殘存的意誌徹底瓦解,幸存的蜀軍哭爹喊娘,像被沸水澆灌的蟻群,丟盔棄甲,完全失去了方向,隻想不顧一切地遠離這片帶來死亡的黑色鋼鐵洪流。
    什麽戰利品,什麽生路,都成了虛幻的泡影,隻剩下最原始、最卑微的求生本能驅使著他們四散潰逃。
    楊成樂親眼目睹了他寄予厚望的“精銳”,在那些沉默的黑色鐵騎麵前如同麥草般被成片收割、粉碎。
    他臉上那癲狂的狂喜早已凝固,扭曲成一種混合著極致的驚駭、難以置信的絕望和深入骨髓的冰冷恐懼!
    他引以為傲的勇武和半生沙場經驗,在這些非人的、鋼鐵鑄就的殺戮機器麵前,顯得如此蒼白可笑!
    他揮舞著斷了一截的橫刀,聲嘶力竭地試圖收攏潰兵,聲音因恐懼而變調:“不許退!頂住!給我頂住!結圓陣……”
    然而,話音未落,就被洶湧倒卷的潰兵潮狠狠撞開。
    幾個慌不擇路的士兵甚至將他胯下同樣受驚的戰馬擠得連連後退。
    巨大的挫敗感和死亡的陰影將他徹底籠罩。
    求生的本能壓倒了一切虛妄的幻想。
    他猛地一咬牙,眼中閃過一絲困獸猶鬥的狠色,用刀背狠狠抽打馬臀,試圖強行調轉馬頭,脫離混亂的戰場核心,向官道另一側更茂密、地形更複雜的山林深處逃竄!
    那裏溝壑縱橫,荊棘密布,或許能擺脫這些鋼鐵魔鬼的碾壓!
    然而,一道黑色的死亡閃電比他更快!
    王玉坤在率領黑騎如同熱刀切黃油般鑿穿敵陣的瞬間,那雙鷹隼般的冰冷眸子,就已如同鎖定獵物的毒蛇,牢牢鎖定了亂軍中那身顯眼的、破損卻依舊華麗的明光鎧——蜀軍主將楊成樂!
    他猛地一勒韁繩,座下那匹神駿異常、通體烏黑如緞的巨馬如同通靈般瞬間領悟,四蹄爆發出恐怖的力量,如同離弦之箭,驟然脫離了大部隊衝鋒的洪流,化作一道貼地飛掠的黑色閃電,直撲楊成樂倉惶逃竄的背影!
    兩人之間的距離在沉重的馬蹄聲中急速縮短!
    王玉坤雙手緊握那柄比其他黑騎馬刀更長、更厚、刀背帶著猙獰暗紅色血槽的巨大馬刀,高高舉起!
    沒有呼喝,沒有多餘的動作,隻有一道凝聚了千鈞之力、撕裂空氣、帶著淒厲鬼嘯般的刀光,如同九天墜落的雷霆,朝著楊成樂脖頸與肩膀的連接處,斜劈而下!
    刀勢之猛、之快,仿佛要將空間都斬斷!
    勁風如刀,死亡的陰影瞬間將楊成樂全身籠罩!
    他全身汗毛倒豎,一股寒氣從尾椎骨直衝天靈蓋!
    無數次生死邊緣掙紮磨礪出的本能再次救了他。
    在千鈞一發之際,他猛地扭身,幾乎是背對著刀光,同時將手中那柄早已卷刃不堪、布滿崩口的橫刀,用盡全身殘存的力氣和最後一點悍勇,斜斜向上格擋!
    他眼中還殘留著一絲最後的瘋狂和不甘的僥幸!
    他不相信自己會如此輕易地葬身於此!
    “鐺——哢嚓!!!”
    一聲震耳欲聾、幾乎要撕裂所有人耳膜的金鐵交鳴巨響!
    刺目的火星如同煉鋼爐中炸開的鐵花,在兩人之間爆開,瞬間又熄滅!
    楊成樂隻覺一股沛然莫禦、如同山嶽崩塌般的恐怖力量,順著刀柄狠狠撞入他的雙臂!
    劇痛傳來,虎口瞬間完全崩裂,鮮血如同小蛇般噴濺而出!
    他那本就飽受摧殘、韌性盡失的橫刀,發出一聲不堪重負的、如同瀕死哀鳴的脆響,竟被硬生生從中劈斷!
    半截斷刃旋轉著,帶著嗚咽的風聲飛向半空,在陽光下劃出一道黯淡的弧線,最後叮當一聲落在地上。
    王玉坤那巨大的淬毒馬刀,去勢僅僅被阻了微不足道的一瞬,冰冷的刀鋒帶著死亡的幽藍寒光,順著劈斷對方兵器的軌跡,順勢而下,角度由淩厲的劈砍變為一個更加刁鑽凶殘的斜撩!
    刀鋒切開空氣,發出鬼哭般的尖嘯!
    “噗嗤——!”
    利刃切入血肉、斬斷骨骼的聲音,沉悶而清晰,帶著一種令人牙酸的濕膩感。
    刀鋒從楊成樂的左肩鎖骨處狠狠劈入,勢如破竹般撕裂堅固的明光鎧甲片,切開皮肉,斬斷肋骨,一路向下,摧枯拉朽,直至右腹!
    鮮血如同決堤的洪水,混合著破碎的內髒碎片和斷裂的腸子,狂噴而出!濃烈到令人窒息的血腥味瞬間彌漫開來。
    楊成樂臉上的驚駭、絕望、不甘,以及最後一絲瘋狂和困獸猶鬥的戾氣,瞬間徹底凝固。
    時間仿佛在他身上停滯。
    他下意識地、極其緩慢地低下頭,難以置信地看著自己幾乎被斜劈成兩半的軀體,看著那如同泉湧般噴出的、屬於他自己的、尚帶著體溫的溫熱血液,濺落在身下同樣沾滿血汙的黑色戰馬鬃毛上。
    劇痛如同黑色的潮水,瞬間淹沒了他所有的意識。
    他用盡最後一絲殘存的力氣,艱難地、極其緩慢地抬起頭。
    粘稠的血液不斷從他口鼻中湧出。
    他的視線模糊、渙散,卻死死聚焦在眼前那具冰冷漆黑麵甲下唯一露出的、毫無波瀾、如同深淵寒潭般的眼眸上。
    喉嚨裏發出“嗬…嗬…”的、如同破舊風箱竭力抽氣般的漏氣聲。
    他嘴唇翕動了一下,似乎想吼出什麽,是詛咒?是不甘?還是對那遙遠成都繁華的最後一瞥?
    最終,卻什麽聲音也沒能發出。
    眼中的光芒如同風中殘燭,驟然熄滅,瞳孔徹底擴散開,映照著上方被枝葉切割得支離破碎的慘淡天空。
    龐大的身軀失去了所有支撐,轟然一聲,如同被伐倒的千年巨木,沉重地從馬背上栽落,重重砸在布滿塵土、血汙、箭杆和斷刃的官道上,激起一片混合著血腥味的塵埃。
    鮮血迅速在他身下洇開,形成一灘不斷擴大的、粘稠的暗紅色湖泊,緩緩滲入幹渴的土地。
    蜀中也算是名將的楊成樂,殞命於特戰營黑騎郎將王玉坤的刀下!
    他至死都無法相信,自己竟會如此輕易、如此徹底地敗亡在區區一千伏兵手中,甚至連像樣的抵抗都沒能組織起來,連一個像樣的對手都未能真正交鋒,便如同螻蟻般被碾碎。
    王玉坤勒住戰馬。
    巨大的黑馬在他身下打了個沉重的響鼻,噴出兩道帶著血腥味的熱氣,碗口大的鐵蹄在血泊邊緣不安地刨動了一下。
    他看都沒看地上那具曾經叱吒風雲、此刻卻與尋常屍骸無異的軀體。
    冰冷的目光如同無形的冰錐,緩緩掃過整個戰場。
    殘餘的蜀軍已被黑騎如同驅趕羊群般分割包圍成無數細小的、絕望的漩渦。
    黑騎沉默地策馬環繞、切割、突刺。
    每一次刀光閃過,必定伴隨著一聲戛然而止的慘叫和生命的消逝。
    慘叫聲、求饒聲、兵器落地的叮當聲此起彼伏,卻無法讓那些黑色的身影有絲毫動容,連馬蹄的節奏都未曾改變。
    空氣中彌漫著濃得化不開的血腥味、內髒的腥臊味、鐵鏽味和死亡的氣息,濃烈得幾乎讓人窒息。
    王玉坤舉起手中那柄還在向下滴落粘稠鮮血的巨大馬刀。
    刀刃上沾染的粘稠血液正順著那幽藍色的淬毒刃口緩緩流淌、滴落,在血泊中濺起微小的漣漪。
    他的聲音依舊平穩、冰冷,如同在陳述一件再尋常不過的日常事務,不帶一絲勝利的喜悅或殺戮後的波動:
    “肅清殘敵,不留活口。”他頓了頓,目光掃過楊成樂倒斃的位置,“割下楊成樂首級,硝製妥當,以最快速度送往張帥中軍帳。”
    “得令!”旁邊一名同樣全身覆甲、隻在麵甲縫隙中露出一雙冰冷眼睛的黑騎什長,沉聲應命,聲音如同鐵石相擊,同樣不含任何溫度。
    沉悶而均勻的馬蹄聲、刀鋒切入骨肉的悶響、以及漸漸稀疏下去、最終歸於沉寂的慘嚎,構成了這片猩紅官道的終曲。
    黑騎們沉默地執行著命令,如同最精密的殺戮機器在完成最後的工序。
    陽光依舊透過樹葉的縫隙,吝嗇地灑下斑駁跳躍的光影,隻是這一次,光影落下的,是一片由粘稠的鮮血、零落的殘肢、破碎的甲胄和無邊的絕望鋪就的猩紅地毯。
    ……
    ……
    在這片死寂的修羅場之外,不算遠的南方崎嶇山路上,蒙舍龍殘部拖出的長長隊伍,正疲憊地翻越一道山梁。
    隊伍最後,那個曾注意到亂石異樣的南詔老兵阿達叔,忍不住再次回頭,望向利州城方向遙遠的天空。
    那裏,似乎隱約傳來一陣極其微弱、如同幻覺般的沉悶轟鳴。他布滿皺紋的臉上,憂慮更深了。
    狹窄的穀道兩側,是遮天蔽日的原始密林。
    參天古木虯枝盤結,粗壯的藤蔓如同巨蟒般纏繞其上,垂落的須根織成一道道昏暗的帷幕,貪婪地吞噬著本就稀薄的光線,隻在頭頂留下一條扭曲、灰蒙蒙的天空裂隙,壓抑得讓人窒息。
    崎嶇不平的地麵,濕滑的青苔覆蓋著尖銳嶙峋的岩石,每一步踏下都伴隨著碎石滑落的細碎聲響。
    對於任何依賴速度和衝擊力的騎兵而言,這無疑是噩夢般的地形。
    此刻,這地獄般的隘口,卻被另一種沉重而絕望的喧囂所填滿。
    “嗒…嗒…嗒…嗒…”馬蹄踏在碎石上的脆響,帶著一種倉皇的節奏。
    “嗬…嗬…嗬…”士兵們粗重的喘息,混雜著壓抑的痛苦呻吟,如同破舊風箱在拉動。
    在這支狼狽的隊伍最前方,如同移動堡壘般矗立著的,是南詔主將蒙舍龍。
    他赤膊騎坐在他那頭傷痕累累、卻依舊雄壯的坐騎“怒山”寬闊的象背之上。
    蒙舍龍的身軀宛如鐵塔,古銅色的皮膚在汗水和幹涸的血汙下泛著油光,虯結的肌肉如同盤踞的老樹根,上麵縱橫交錯著數不清的猙獰舊疤,以及數道仍在滲血的新傷。
    一條染成暗紅色的獸皮隨意圍在腰間,便是他此刻唯一的裝束。
    他那張被橫肉堆滿的臉上,此刻扭曲著一種奇異的混合表情:一路奔逃帶來的深深疲憊刻在眼角的皺紋裏,而下撇的嘴角卻向上扯出一個近乎癲狂的弧度,銅鈴般的雙眼中燃燒著劫後餘生的欣喜。
    他粗糙的大手緊握著一柄造型奇詭、弧度驚人的彎刀——“飲血”。
    刀身黝黑,唯有刀刃處閃爍著冰冷的寒光,刀柄處鑲嵌的一顆鴿血紅寶石,在昏暗的光線下,如同凝固的血液,散發著不祥的紅芒。
    “哈哈哈——!”蒙舍龍猛地仰頭,發出一陣破鑼般的狂笑,刺耳的聲音在山穀間回蕩,驚起幾隻潛伏在林中的飛鳥,撲棱棱地衝向灰蒙的天空。
    “唐人蠢豬!真是天助本王!”他用生硬的南詔土語咆哮著,聲音裏充滿了鄙夷和狂喜,“在這種鳥不拉屎、猴子都嫌擠的鬼地方,用騎兵堵本王?還他娘的就這麽點人?!”
    他用力拍打著“怒山”粗糙厚實的象皮,巨大的力量讓巨象不滿地甩動長鼻,噴出一股帶著草腥和騷臭的熱氣,濺了旁邊幾個親兵一臉。
    蒙舍龍猛地高舉“飲血”,刀尖直指隘口處那片沉默得令人心悸的黑色陣列。
    他的聲音如同滾雷,充滿了煽動性的狂熱:“兒郎們!睜開你們的眼睛看清楚!那是什麽?那不是鐵殼子!那是天神賜給我們的寶貝!是漢人給我們送來的禮物!有了它們,我們就是真正的不敗之師!象兵在前——”
    他聲嘶力竭地吼道,“給本王衝過去!踏平他們!把他們連人帶馬都踩成肉泥!奪了他們的鐵甲!搶了他們的寶刀!衝出這個鬼地方!南詔的金山銀山,唐人水靈靈的女人,任你們享用!山神庇佑我們!”
    他身後,是僅存的三千多南詔殘兵。
    他們個個衣衫襤褸,布滿了塵土、血汙和草汁,許多人身上都帶著或輕或重的傷口,眼神中交織著對死亡的深切恐懼和一絲被蒙舍龍強行點燃的、對生路與掠奪的瘋狂渴望。
    這渴望如同風中殘燭,微弱卻熾熱。
    他們揮舞著簡陋得可憐的武器——用堅韌藤條編織的盾牌,削尖淬毒的竹矛,缺口卷刃、甚至綁著木棍勉強固定的彎刀,發出野獸般的嚎叫和含混不清的戰吼:
    “吼!踏平唐人!”
    “搶鐵甲!”
    他們用矛杆戳刺,用刀背拍打,拚命驅趕著幾頭同樣疲憊不堪、身上布滿箭痕、灼傷和血痂的巨大戰象。
    這些巨獸是他們在山地叢林中最後的屏障和依仗,此刻也被彌漫的血腥味、同伴的焦躁以及主人的瘋狂所感染。
    它們甩動著巨大的頭顱,發出低沉而充滿威脅的咆哮,粗壯的象腿每一次抬起落下,都沉重地踏在布滿碎石的地麵上,引起一陣陣清晰的、如同戰鼓擂響般的震顫。
    這股由巨獸、狂人、殘兵組成的渾濁洪流,裹挾著求生的本能和毀滅的欲望,朝著隘口處那道沉默的黑色鐵壁,絕望又凶猛地衝去!
    隘口最狹窄處,特戰營副郎將陳岩,如同從幽冥鐵水中澆築而出的塑像,穩穩矗立在陣前。
    他身形並不算特別魁梧,但包裹在那一身流線型、泛著冰冷啞光的漆黑全身板甲之中,卻透著一股千仞孤峰般的沉穩與不可撼動。
    覆蓋全臉的麵甲遮蔽了他所有的表情,隻露出一雙眼睛——銳利、深邃、冷靜如寒潭之水,又如翱翔九天的鷹隼,正精確地掃視著洶湧而來的獸潮。
    那眼神裏沒有輕蔑,沒有狂熱,隻有一種近乎冷酷的評估與計算。
    他身邊,千名黑騎如同用同一個模子刻出來的殺戮機器,人馬俱甲,肅然無聲。
    戰馬同樣披覆著精工打造的馬鎧,連眼睛都罩著細密的金屬網罩,隻有沉重的鼻息從麵甲縫隙中噴出縷縷白氣,在悶熱的空氣中短暫停留又消散。
    整個陣列彌漫著一種非人的、令人窒息的死寂。
    唯有風吹過甲葉縫隙時發出的極其微弱的“嗚”聲,以及遠處越來越近的象蹄踏地聲,反襯著這沉默的恐怖。
    這片黑色,是鋼鐵的森林,是死亡的沼澤,與對麵喧囂沸騰、塵土飛揚的南詔軍陣,形成了一種詭異到令人心膽俱裂的對比。
    陳岩身後左側,一個新入伍不久、代號“青石”的黑騎士兵,緊緊握著手中那具造型奇特、閃爍著幽冷金屬光澤的勁弩。
    他能感覺到自己手心全是粘膩的冷汗,麵甲下的呼吸變得有些急促,每一次吸氣都帶著金屬和皮革混合的味道。
    透過麵甲的狹窄視窗,看著那些如同移動小山般越來越近的巨象,感受著腳下地麵傳來的震顫,一種源自本能的恐懼攫住了他。
    他下意識地微微側頭,對著身旁一位代號“鐵砧”的老兵,聲音透過麵甲,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鐵砧哥…那些…那些大塊頭…衝起來地動山搖的…那些拒馬,真的…真的能頂住嗎?我看它們一腳就能…”
    “鐵砧”的頭盔紋絲不動,隻有低沉的聲音透過麵甲傳出,帶著金屬摩擦般的質感,卻奇異地有一種令人安心的力量:“把心放回肚子裏,青石崽子。慌什麽?陳頭兒的本事,你還沒見識夠?看著吧,那些披毛畜生,看著唬人,蹦躂不了幾下了。”
    他頓了一下,聲音更沉,“記住你的位置,你的目標!象奴的眼睛,脖子!要快!要準!就像訓練時打靶!心穩,手就穩!”
    陳岩仿佛沒有聽到身後細微的交談。
    他所有的精神,所有的感知,都牢牢鎖定在衝在最前方、體型最為龐大、氣勢也最為凶悍的那頭戰象——正是蒙舍龍的“怒山”!
    以及象背上那個揮舞著妖異紅刀、狀若瘋魔的身影——蒙舍龍!
    這個目標,在他心中早已推演、標記了無數次。
    ‘隘口狹窄,限製了黑騎最擅長的迂回衝擊,但也同樣將象兵擠壓成一團,難以發揮側翼掩護。’陳岩的思維如同精密的算籌在飛速撥動。‘蒙舍龍驕狂,必以象兵為先鋒,倚仗其力強行碾壓,撕開防線。此戰核心,便是廢掉象兵!斬其首腦!’
    “目標確認。”陳岩的聲音通過盔甲內置的、連接著所有黑騎頭盔的傳音裝置響起,清晰、冰冷、毫無波瀾,如同寒冰碎裂。
    “象群衝擊,速度中等,約十息後進入最佳射程。”他精確地報出時間,仿佛在宣讀無關緊要的文書。
    “拒馬組,準備!絆索組,就位!毒煙箭,上弦!”他的命令簡潔而致命,“目標:象眼!象奴!聽我號令!”
    命令即下,沉默的黑色陣列瞬間“活”了過來。但這種“活”並非喧囂,而是一種精密到令人頭皮發麻的殺戮機器的啟動。
    前排數十名黑騎士兵幾乎在同一時間,動作整齊劃一地從馬鞍旁解下折疊的鋼鐵拒馬。
    那拒馬結構精巧,展開時發出沉悶的金屬咬合聲。
    “哐!哐!哐!”沉重的鋼鐵拒馬被狠狠砸在隘口最狹窄處的地麵上,尖銳的三棱尖刺猙獰地指向衝鋒而來的巨獸,瞬間形成一道低矮卻散發著濃烈死亡氣息的鋼鐵荊棘帶,牢牢扼住了咽喉要道。
    中排兩側士兵們迅捷而無聲地向兩側散開,動作如行雲流水,顯示出極高的訓練素養。
    他們手中多了一具具造型更為奇特、閃爍著幽藍冷光的邊發勁弩。
    弩臂上弦的輕微“哢噠”聲密集響起。
    最引人注目的是弩箭的箭頭——並非鋒利的金屬,而是包裹著厚實灰白色布囊的鈍頭,一股淡淡的、混合著辛辣與苦澀的刺鼻氣味隱隱散發開來。
    這是天工之城作坊特製的毒藥,核心是遇水即沸的生石灰,混合了研磨至極細的魔鬼椒粉、曼陀羅花粉、硫磺粉等刺激物,一旦爆開,便是人間地獄。
    後排數名身手最為矯健的黑騎如同鬼魅般翻身下馬,動作快得幾乎留下殘影。
    他們手中扯開的是近乎透明、塗抹了黑色油脂的堅韌獸筋索。
    這些致命的絆索被巧妙地固定在岩石縫隙或臨時用重錘打入地下的精鋼短樁上,緊貼地麵,在昏暗的光線和彌漫的塵土下,如同潛伏的毒蛇,肉眼幾乎無法察覺。
    “轟隆隆——!!!”
    象群裹挾著毀滅性的氣勢,如同失控的山巒崩塌,卷起漫天塵土,腥風撲麵!
    衝在最前的“怒山”距離鋼鐵拒馬已不足二十步!
    蒙舍龍甚至能清晰地看到最前排黑騎麵甲縫隙後那雙冰冷無情的眼睛,他臉上的獰笑扭曲到了極致,牙齒在黝黑的皮膚襯托下顯得慘白,仿佛已經聽到了對方骨肉被碾碎的悅耳聲響,看到了那漆黑鐵甲被踩成廢鐵的壯觀景象。
    他興奮地再次高舉“飲血”,準備發出最後的衝鋒嚎叫。
    就在沉重的象蹄帶著萬鈞之力,即將踏上那閃爍著寒光的鋼鐵拒馬的瞬間——
    陳岩那雙鷹隼般的眼睛寒光爆射!高舉的右臂如同斷頭台的鍘刀,猛地揮下!
    “放!”
    “咻咻咻咻——!!!”
    刺耳到令人牙酸的破空聲瞬間撕裂了沉悶的空氣!
    數十支特製的毒煙箭,從黑騎陣列兩側刁鑽的角度,如同致命的毒蜂群,精準無比地激射而出!
    它們的目標極其明確:衝在最前麵的三頭戰象那濕潤、脆弱、毫無防護的巨大眼球!
    以及象背上那些操控著巨獸命運的、同樣暴露在外的象奴!
    “噗!噗!噗!噗!”
    沉悶的撞擊聲接連響起!厚實的布囊在接觸到目標——無論是濕潤的象眼還是象奴的臉頰、脖頸——的瞬間猛烈破裂!
    “嗤——!”
    大蓬灰白色的、辛辣刺鼻的粉末如同被釋放的妖魔,猛烈地爆開!
    瞬間形成一片濃密、翻滾、帶著強烈刺激氣味的煙霧雲團!
    這煙霧如同擁有生命的毒蛇,精準而貪婪地撲向目標,無孔不入地鑽進象眼濕潤的粘膜,侵入象奴因驚恐而大張的口鼻!
    “嗷嗚——!!!!!!”
    淒厲到不似凡間生物所能發出的象嚎驟然炸響!
    如同地獄之門洞開的哀鳴!
    衝在最前麵的“怒山”首當其衝!
    灼熱如烙鐵的生石灰粉末混合著魔鬼椒粉的強烈刺激素,瞬間侵蝕了它脆弱的眼球,劇痛讓它完全喪失了理智,瘋狂地甩動巨大的頭顱,渾濁的淚水混合著血水狂湧而出!
    辛辣的煙霧更是瘋狂鑽入它敏感的鼻孔,引發一陣陣劇烈到窒息的噴嚏和痙攣般的咳嗽!
    背上的象奴更是慘不忍睹,雙手死死捂住血肉模糊、灼燒劇痛的眼睛和口鼻,發出非人的、撕心裂肺的慘嚎,涕淚橫流,劇烈地咳嗽幹嘔著,瞬間失去了對象背的任何控製!
    劇痛、失明和窒息讓這些巨獸徹底陷入了無法控製的癲狂,不再聽從任何指令,在原地痛苦地瘋狂打轉、甩動如同攻城巨錘般的長鼻!
    沉重的身軀成了最危險的失控武器!
    “砰!哢嚓!”巨大的象鼻帶著呼嘯的風聲,狠狠抽打在兩個緊跟其後、猝不及防的南詔士兵身上。
    其中一人如同破麻袋般被抽飛出去,撞在岩石上,骨骼碎裂聲清晰可聞,瞬間斃命。
    另一人則被象鼻卷住,發出短促的慘叫,隨即被狠狠摜在地上,血肉模糊!
    “咳咳咳…啊!我的眼睛!我看不見了!燒!燒起來了!” 一個被毒煙波及的南詔士兵扔掉了武器,雙手瘋狂抓撓著自己的臉,在地上翻滾哀嚎。
    “象瘋了!快躲開!躲開啊!”驚恐的尖叫在混亂的南詔軍中炸開。
    “啊——!”又一聲戛然而止的慘叫,被另一頭失控巨象踩在了腳下。
    南詔軍原本就混亂的衝鋒陣型,瞬間如同被投入巨石的蟻群,徹底崩潰!
    後續的戰象被前方同伴的慘狀、彌漫的刺鼻毒煙和同類的悲鳴所驚擾,衝鋒的勢頭猛地一滯,發出不安的嘶鳴和低吼。
    象奴們拚命拉扯韁繩,用土語尖叫著試圖安撫控製,但恐懼如同瘟疫般在象群中蔓延,陣型更加混亂擁擠。
    就在這混亂達到頂點、巨獸因痛苦而步伐踉蹌、南詔士兵驚恐失措的瞬間!
    陳岩冰冷如萬年玄冰的聲音再次穿透喧囂,清晰地在每一個黑騎耳邊響起:“拉!”
    隱藏在拒馬後方、緊握著絆索絞盤的黑騎士兵,全身肌肉賁張,猛地發力向後拽動!
    “繃——!!!”
    數道塗抹了油脂、近乎透明的堅韌獸筋索,如同潛伏已久的毒蛇,猛地從布滿碎石和青苔的地麵彈起,瞬間繃得筆直!
    高度精妙地設置在巨象因痛苦和混亂而步伐不穩、前腿邁出抬起的瞬間——膝蓋以下的位置!
    “噗通!噗通!轟隆——!!!”
    致命的絆索發揮了作用!
    幾頭因劇痛、失明、窒息和混亂而步伐蹣跚、重心不穩的戰象,巨大的前蹄猛地絆在了堅韌無比的索上!
    在排山倒海的巨大慣性作用下,這些重達數噸的移動堡壘,如同被無形的巨神狠狠絆了一跤,帶著絕望的悲鳴和恐怖的地動山搖之感,轟然向前栽倒!
    “嗚嗷——!”
    “怒山”龐大的身軀帶著無盡的痛苦和失控的恐懼,如同真正的山崩一般,無可挽回地砸向冰冷堅硬的地麵!
    象背上的蒙舍龍隻覺一股無可抗拒的巨力猛然襲來,天旋地轉!
    他試圖抓住象鞍,但沾滿汗水和血汙的手掌猛地一滑,整個人如同狂風中的敗葉,被狠狠拋向空中!
    “轟——!!!!!!”
    一聲沉悶如九天落雷般的巨響!
    塵土、碎石、斷裂的草木混合著猩紅的血肉,衝天而起!
    形成一個短暫而恐怖的塵柱!
    沉重的象軀如同隕石般砸落,下方至少十幾個躲閃不及的南詔士兵連慘叫都未及發出,便被碾成了與泥土混合的肉醬!
    骨斷筋折的恐怖聲音密集響起,如同爆豆,令人頭皮炸裂,腸胃翻湧!
    倒地的巨象發出痛苦絕望到極致的哀鳴,粗壯的四肢徒勞地掙紮抽搐著,龐大的身軀成了後方南詔士兵衝鋒路線上無法逾越的死亡路障和恐怖煉獄!
    “鋒矢!鑿穿!”陳岩的聲音如同來自九幽地獄的宣判,冰冷、決絕,沒有絲毫憐憫。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