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4章 瘋狂的戰意和戰場“絞肉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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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嗖嗖嗖!”密集的箭矢破空聲驟然響起,如同死亡的蜂群,發出尖銳的呼嘯,從關牆上傾瀉而下!
同時,大小不一、棱角分明的石塊和沉重的、布滿尖刺的滾木,也如同冰雹般密集地砸落!死亡之雨降臨!
噗嗤!噗嗤!呃啊——!
砰!哢嚓!噗……呃啊——!
利箭穿透皮肉、射入骨縫的悶響,骨骼被重物砸碎的脆響,頭盔被砸扁的悶響,士兵臨死前發出的悶哼和淒厲到不似人聲的慘叫……
各種聲音瞬間交織在一起,在山穀狹窄的空間裏瘋狂地回蕩、碰撞,形成一曲殘酷到極致、令人毛骨悚然的死亡交響樂。
朱雀軍團的士兵頂著箭雨落石,沉默地衝鋒。
他們身上的精良鐵甲擋住了大部分角度刁鑽的箭矢,發出“叮叮當當”的脆響,火星四濺。
但麵對近距離砸下的、帶著巨大動能的沉重石頭和布滿尖刺的滾木,即使是堅固的鐵甲也顯得脆弱不堪。
不斷有士兵被從天而降的石頭砸得頭盔凹陷、腦漿迸裂,紅白之物四濺;
或被沉重的滾木攔腰撞中,慘叫著滾落山崖,消失在深淵之中,隻留下悠長的慘呼回蕩。
狹窄的山徑小道迅速被染成刺目的、令人作嘔的暗紅色,粘稠的血液匯聚成細小的溪流,順著石縫向下蜿蜒流淌,發出細微卻令人心悸的“滴答、滴答”聲。
屍體層層疊疊,相互枕藉,幾乎要將狹窄的道路填滿,形成了一道由血肉和鋼鐵構築的恐怖階梯。
後續的士兵踩著同伴尚溫的、還在微微抽搐的屍體,踩著滑膩得讓人站不穩的血泊,眼神中沒有恐懼,隻有一種近乎麻木的、被仇恨和使命驅動的、如同機器般的堅定,繼續向上攀爬、衝擊!
關下,後續的鼓點更加急促、更加狂暴,如同催命的符咒,敲打著每一個進攻者的心髒!
朱仲強也徹底殺紅了眼,臉上濺滿了不知是自己還是敵人的汗水和血點,混合在一起,黏糊糊的。
他藏身在垛口後,隻露出半個腦袋和持弓的右臂。
他手中的三石強弓被拉得如同滿月,弓弦發出不堪重負的“嗡嗡”呻吟。
他的箭術確實精湛狠辣,刁鑽異常。
他不再追求射穿對方堅固的胸甲,而是如同毒蛇般,死死瞄準著那些在盾牌縫隙間、頭盔下唯一暴露的致命弱點——咽喉和麵門!
他像一頭潛伏在陰影中的惡狼,冷靜而殘忍地挑選著獵物,享受著收割生命的快感。
“噗!”一個正奮力舉盾格擋上方落石的士兵,咽喉處突然多了一支顫動的雕翎箭羽,身體猛地一僵,盾牌脫手,隨即被一塊呼嘯而下的、棱角尖銳的落石砸中頭頂,瞬間斃命,紅白之物濺了一地。
“呃!”另一個試圖借助同伴屍體向上攀爬的士兵,被一支刁鑽的箭矢從側麵刁鑽的角度射穿了太陽穴,哼都沒哼一聲便仰麵栽倒,滾下山坡,撞在岩石上沒了聲息。
朱仲強如同一個冷酷高效的屠夫,一箭一箭地收割著生命。
關牆下朱雀士兵的屍體越堆越高,幾乎形成了一道由血肉和鋼鐵構築的、通往關牆的恐怖階梯。
濃烈的血腥味和內髒破裂的惡臭衝天而起,引來幾隻膽大的烏鴉在空中盤旋聒噪。
但他麾下的士兵傷亡同樣慘重,城頭上不斷響起淒厲的哀嚎。
朱雀士兵在衝鋒到距離關牆三十步左右時,會利用衝鋒的間隙、在盾牌的短暫掩護下,舉起他們特有的、造型精巧、閃爍著金屬寒光的連發快弩進行精準而致命的反擊。
“嗤嗤嗤!嗤嗤嗤!”快弩激發的聲音短促而密集,如同毒蛇在草叢中急速吐信,帶著死亡的韻律。
“啊!我的眼睛!我看不見了!”一個守軍被弩箭射中眼眶,捂著臉慘叫著翻滾。
“呃啊!手!我的手被射穿了!”另一人手中的刀掉落,看著被弩箭釘穿的手掌發出慘叫。
“救我……腸子……我的腸子……”一個被近距離弩箭射穿腹部的士兵,徒勞地想把流出的腸子塞回去。
關牆上不斷傳來守軍中箭的慘叫聲、絕望的呼救聲。
那快弩射速快得驚人,三矢連發,精準度雖然比不上強弓,但在中近距離形成的壓製火力極其恐怖,如同潑水一般覆蓋城頭垛口!
守軍士兵的皮甲和簡陋的鐵片根本無法抵擋這些近距離射來的、力道強勁的破甲弩箭,不斷有人被射中麵門、脖頸、手臂等無甲或薄甲部位,慘叫著倒下,在城頭翻滾哀嚎,迅速失血而亡。
朱仲強看著身邊不斷倒下的熟悉麵孔,粗略估算,自己這邊已經折損了近兩百人!
傷亡比遠超他的預計!
這讓他心頭滴血,更加暴躁如雷,對著弓箭手怒吼:“廢物!瞄準了射!射死他們!”
就在雙方在關卡牆下進行著慘烈的消耗戰,屍體堆積如山,鮮血染紅山岩,山道幾乎被屍體和血泊堵塞之時,一種奇異的、更加低沉而持續、帶著金屬震顫共鳴的“嗡嗡”聲突然從下方響起,這聲音如同來自地獄的低語,竟然蓋過了廝殺聲、鼓點聲和傷者撕心裂肺的哀嚎!
朱仲強心頭猛地一跳,一股不祥的預感瞬間攫住了他!
這聲音……像是大型床弩絞動絞盤、弓弦蓄力的聲音!但怎麽可能?!
這種陡峭得幾乎無法立足、連人都站不穩的地形,沉重的床弩根本無法搬運上來架設!
強烈的不安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間纏繞住他的心髒,幾乎讓他窒息。
他按捺不住,冒險探頭向下望去。
隻看了一眼,他渾身的血液仿佛瞬間凍結,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衝天靈蓋,四肢冰涼!
隻見下方,在距離關牆約五十步、一處相對平緩的拐角,十幾個朱雀軍團的步兵正以一種他聞所未聞、見所未見、近乎瘋狂的方式協作:前麵三人單膝跪地,身體前傾,如同紮馬步般死死穩住下盤,肌肉繃緊如鐵;後麵四人穩穩站立,腰背挺直,用自己的肩膀和強壯的手臂,交叉搭扣,如同建築榫卯般硬生生地構築起了一個堅實穩固的人肉平台!
一架造型奇特、閃爍著冰冷金屬寒光、結構複雜精密的“巨型槍弩”被穩穩地架設在這個由血肉之軀組成的平台上!
那弩臂比尋常臂張弩粗壯數倍,通體由百煉精鋼打造,閃爍著幽藍的光澤,弩機結構複雜精密,上麵赫然並排放置著三支短粗如兒臂、閃爍著致命幽藍寒芒的精鋼弩槍!
弩槍的槍尖並非尋常的扁平菱形,而是帶著三道深深放血槽的尖銳三棱錐形,一看就是專為破開重甲和製造巨大、無法愈合的創傷而設計!
槍身刻有細微的骷髏標記,散發著不祥的氣息。幾名弩手正在緊張而熟練地絞動絞盤,粗大的弓弦被緩緩拉開,發出令人牙酸的“嘎吱”聲,那低沉的“嗡嗡”聲正是由此而來!
“那……那是什麽鬼東西?!人肉炮架?!瘋子!他們是一群瘋子!”朱仲強身邊的親兵失聲驚叫,聲音都變了調,充滿了極度的恐懼和荒謬感,握著刀的手都在顫抖。
朱仲強反應極快,恐懼瞬間轉化為淩厲的殺意。他猛地張弓搭箭,用盡全身力氣拉滿那張三石強弓,弓弦被他拉得發出令人牙酸的呻吟,仿佛下一刻就要崩斷。
他死死瞄準了人肉平台最邊緣、一個正用肩膀奮力扛著弩架左前角的年輕士兵。
那士兵臉上還帶著未脫的稚氣,眼神卻異常堅定,緊咬著牙關,汗水順著臉頰流下。
“嗖!”箭如流星,帶著刺耳的尖嘯,撕裂空氣!
“呃啊——!”那名年輕的士兵應聲發出一聲淒厲到變調的慘叫,身體猛地一歪!
一支粗長的破甲箭矢洞穿了他的左肩胛骨,鮮血如同噴泉般瞬間染紅了他的半邊身子和腳下的岩石!
他痛苦地蜷縮下去。
巨型槍弩頓時失去了平衡,猛地向左前方一傾!眼看就要傾覆,前功盡棄!弩手們發出一陣驚呼。
“頂住!別鬆勁!”一聲沙啞的怒吼響起!
旁邊立刻有一名滿臉血汙、眼神凶狠的老兵毫不猶豫地撲上去,用自己完好的右肩和整個身體,死死頂住了那因同伴倒下而出現的空缺位置!
他咬緊牙關,脖子上青筋暴起,發出野獸般的低吼!
同時,數麵巨大的方盾迅速在平台周圍豎起,“哆哆”地插進地麵,形成一道簡陋卻有效的防護牆,試圖阻擋城上可能射來的箭矢!
整個過程在電光火石間完成,顯示出驚人的訓練有素和默契!
朱仲強暗罵一聲“該死!”,還想再射那個補位的老兵,但已經晚了!下方的弩手顯然訓練有素到了極致,配合默契如同一個人!
嗡——嗡——嗡——!
三聲更加刺耳、更加急促、如同地獄惡鬼尖嘯般的破空聲撕裂空氣!
三道烏光帶著毀滅的氣息和刺鼻的硝煙味弩弦摩擦空氣產生的焦糊味),瞬間跨越五十步的距離,直撲關牆!速度快得隻在視網膜上留下三道殘影!
朱仲強幾乎是憑借無數次生死搏殺練就的本能,猛地將身體向後一仰,同時縮頭!動作快如閃電!
咚!咚!咚!
三聲沉悶到令人窒息、如同重錘狠狠砸在城門上的巨響!三支粗大的短弩槍如同攻城錘,狠狠地撞擊在關牆厚實的青石垛口上!
碎石如同暴雨般崩飛四濺!
煙塵彌漫,籠罩了一片區域!
其中一支弩槍擦著垛口邊緣掠過,發出令人牙酸的摩擦聲,火星四濺,直接將後麵躲閃不及的五名守軍士兵如同串糖葫蘆般貫穿!
巨大的動能帶著他們慘叫著倒飛出去,如同破布娃娃般重重摔落在關牆後的地麵上,當場斃命,留下五具疊在一起的、胸口被開出血洞、血肉模糊的屍體!
另外兩支則深深嵌入堅硬的青石牆體,粗壯的弩杆兀自劇烈震顫著,發出“嗡嗡”的、令人頭皮發麻的餘音!
槍尾還在嗡嗡作響,嵌入處蛛網般的裂痕蔓延開來!
“咚咚咚!”弩槍發射的巨響接二連三!
如同死神的喪鍾!
轉眼間,朱雀軍團竟在如此險惡的地形下,硬是架起了三架這種恐怖的“人肉巨弩”!
一支又一支粗大的短弩槍,如同巨獸口中噴射出的致命獠牙,狠狠地“釘”進了關牆之中!
它們不僅造成了可怕的直接殺傷,瞬間清空了數處垛口的守軍,更在原本光滑、難以攀附的牆體上,製造出一個個可供攀附的、堅實的鋼鐵支點!
如同在絕壁上釘下了一根根鋼釘!
“快!快他娘的砍斷那些弩槍!用斧頭!用重錘!別讓他們順著爬上來!快啊!”朱仲強嘶聲力竭地吼道,聲音因為極度的恐懼和震驚而尖銳得變了調,充滿了絕望。
他明白這些嵌入牆體的弩槍意味著什麽——那是通往地獄的大門被強行撬開了一道縫!
但一切都太遲了!
守軍被這突如其來的恐怖打擊和飛濺的碎石打得暈頭轉向,組織砍伐需要時間!
隻見數名身手矯健得如同猿猴的朱雀軍團士兵,早已將礙事的長槍背在身後,口中橫咬住鋒利的、閃爍著寒光的戰刀!
他們如同最敏捷的山猿,雙手交替,精準而迅猛地抓住那些深深嵌入牆體、兀自劇烈震顫的粗大弩槍槍杆,手腳並用地向上攀爬!
他們的動作迅捷無比,充滿了力量感和一種不顧一切的瘋狂,眼神中燃燒著複仇的火焰、為袍澤雪恨的渴望和決死的意誌!
城上守軍慌亂中射下的零星箭矢,被他們靈巧地閃避或用堅固的臂甲“叮當”一聲格擋開!他們離城頭越來越近!
第一名士兵成功翻上垛口!他渾身浴血,眼神凶狠如狼!
“殺——!”他吐掉口中的戰刀,穩穩接在手中,不顧四周數支同時刺來的、閃爍著寒光的長矛,狀若瘋虎般撲向最近的一名滿臉驚恐、尚未反應過來的守軍!刀光一閃,如同匹練!
“噗嗤!”滾燙的鮮血噴濺而出!雖然下一秒,他就被數支長矛同時貫穿身體,發出悶哼,鮮血狂噴,但他臨死前揮出的一刀,也精準地砍在了一名守軍的脖頸上,鋒利的刀刃切開了氣管和血管,鮮血如同噴泉般湧出,那名守軍捂著脖子,嗬嗬作響地倒下,眼中充滿了難以置信。
但這僅僅是一個開始!
如同打開了潘多拉魔盒,地獄的閘門轟然洞開!
越來越多的朱雀士兵順著這些用同伴生命和鋼鐵鑄造的“天梯”,如同附骨之疽般、悍不畏死地爬了上來!關牆上瞬間陷入了混亂!
關牆之上,第一次爆發了麵對麵的、毫無花巧的、殘酷血腥到極致的白刃肉搏戰!
刀光劍影瘋狂閃爍,血肉橫飛四濺!
怒吼聲、瀕死的慘叫聲、兵刃碰撞的鏗鏘聲、骨頭碎裂的悶響、身體倒地的撲通聲、快弩在極近距離發射的“嗤嗤”聲……各種聲音瘋狂地交織在一起,將狹窄的關牆瞬間變成了吞噬生命的血肉磨坊!
朱雀士兵沉默的衝鋒,終於在這一刻,化作了關牆之上最慘烈、最原始的近身搏殺!
他們用快弩在貼臉的距離射擊,用戰刀瘋狂劈砍,用盾牌猛砸,甚至用牙齒撕咬!
那種沉默中的瘋狂、不顧生死的狠戾,讓習慣了喊殺衝鋒的守軍膽寒心驚,陣腳大亂!
朱仲強揮舞著腰刀,刀鋒砍進了一個剛爬上垛口的朱雀士兵的肩胛骨,發出“哢嚓”一聲脆響,滾燙的鮮血噴了他一臉,腥鹹的味道充斥口腔。
他奮力一腳將屍體踹下關牆。
他終於再次清晰地看到了那個衝在最前麵、如同夢魘般縈繞不去的都頭——丁曉東。
此刻,他已經衝到了距離關卡牆頭不足二十步的地方!
他渾身浴血,如同從血池中撈出來一般,那麵巨大的虎頭盾牌早已破爛不堪,布滿裂痕和凹坑,頭盔也不知去向,露出一頭被血汙粘結的短發和那張滿是血汙、汗水、泥土和那道猙獰刀疤的臉,他的左臂無力地垂著,一道深可見骨的傷口正在汩汩冒血,似乎是被滾木的尖刺所傷。
但眼神卻依舊如同燃燒的炭火,死死地、一瞬不瞬地釘在了朱仲強的方向!
那眼神中的恨意、決絕和一種必殺的信念,讓身經百戰的朱仲強也感到一陣心悸和寒意。
朱仲強麾下那名一直隱忍未發、如同毒蛇般潛伏在垛口陰影後的神箭手王瘸子因早年與南詔作戰傷了腿而得名),終於找到了一個絕佳的機會。
他屏住呼吸,將身體穩定得像一塊石頭,三石強弓被他拉成一輪完美的滿月,冰冷的、帶著倒刺的三棱破甲箭簇,如同毒蛇的獠牙,穩穩地鎖定了丁曉東那毫無防護、因劇烈喘息和怒吼而微微起伏的咽喉!
他眼中閃過一絲殘忍的快意,如同獵人瞄準了垂涎已久的獵物。
“咻——!”
一道致命的烏光,帶著死神收割靈魂的低語,撕裂空氣,激射而出!
速度快得隻在視網膜上留下一道模糊的殘影!箭矢旋轉著,發出細微的尖嘯!
丁曉東似乎察覺到了那來自死角、令人汗毛倒豎、如同實質的冰冷殺意,猛地轉頭!
目光如電般射向箭矢襲來的方向!他的反應不可謂不快,但他的動作,終究快不過那支蓄謀已久、灌注了神箭手全部精氣神、誌在必得的致命之箭!
距離太近了!
“噗!”
一聲輕響,如同熟透的果子落地,又似利刃刺破皮革。
丁曉東前衝的身形猛地一頓,如同被無形的巨錘擊中。
他低下頭,難以置信地、緩緩地看向自己咽喉處——那裏,多出來一截兀自劇烈顫動的、染著刺目鮮紅的雕翎箭羽!
滾燙的、帶著腥甜鐵鏽味的液體瞬間湧滿了他的口腔,堵塞了氣管。
他張了張嘴,似乎想發出一聲最後的怒吼,或是一個輕蔑的冷笑,卻隻湧出一股股帶著氣泡的、暗紅色的鮮血,順著嘴角和下頜汩汩流下,滴落在他早已被血染透、看不出本來顏色的胸甲上。
他那雙燃燒著不屈戰意的眼睛,死死地、死死地盯住了垛口後那個模糊卻被他靈魂牢牢記住的身影朱仲強),眼神中沒有痛苦,沒有恐懼,隻有一種深入骨髓的、刻骨銘心的……不甘和一種讓朱仲強靈魂都為之顫栗的極致輕蔑!
仿佛在用最後的意念宣告:“你殺了我,但你贏不了朱雀!陛下萬歲!”
隨即,他高大而傷痕累累、承載著無數兄弟期望的身軀晃了晃,如同被伐倒的千年巨木,直挺挺地、沉重無比地向後倒去,重重摔在由他和他兄弟們的鮮血徹底浸透、變得粘稠滑膩如同紅色沼澤的山徑上,激起一小片暗紅的血花。
那雙不屈的眼睛,依舊圓睜著,空洞地望向灰蒙蒙、被硝煙遮蔽的天空,仿佛在質問蒼穹。
朱仲強看著那雙至死都未閉上的、充滿無盡輕蔑的眼睛消失,看著那個如同夢魘般頑強衝鋒、給他造成巨大壓力的身影終於倒下,竟然不由自主地、長長地、深深地呼出了一口濁氣。
仿佛一座壓在心口許久、讓他喘不過氣來的大山,隨著那個身影的倒下而轟然崩塌。
一股莫名的、近乎虛脫般的輕鬆感,伴隨著一絲殘忍而扭曲的快意湧了上來,讓他緊繃欲裂的神經稍稍鬆弛。
“終於……死了……”他舔了舔幹裂起皮、帶著血腥味和汗鹹味的嘴唇,聲音沙啞地喃喃自語,嘴角甚至不自覺地勾起一絲如釋重負的、殘忍的弧度。
這個頑強的對手,終於倒下了。
然而,這口濁氣還未完全吐出,臉上那絲扭曲的快意甚至還未完全展開——
“轟——!嘩啦!哢嚓!”
一聲沉悶如雷的巨響伴隨著劇烈的震動、磚石碎裂和木頭折斷的聲音同時傳來!
關牆似乎都在呻吟!
朱仲強猝不及防,一個趔趄,腳下不穩,差點摔倒在地,狼狽地扶住旁邊一個垛口才穩住身形,頭盔都歪了。
隻見關牆之下,失去了都頭的朱雀士兵非但沒有潰散,反而如同被徹底激怒、失去了頭狼的狼群,爆發出更加瘋狂、更加悍不畏死的衝擊!
無數士兵用身體猛烈地撞擊著關牆的根基!
簡陋的雲梯被架起,甚至有人將袍澤尚溫的屍體堆疊起來作為墊腳,瘋狂地向上攀爬!
更有士兵揮舞著重斧、鐵錘,猛砸剛才被弩槍轟擊、已經出現裂痕的牆體根基!
那感覺,仿佛整個關卡都在劇烈地搖晃,腳下的青磚傳來一陣陣令人心悸的震顫!
城牆上剛才被弩槍轟擊的地方,碎石簌簌落下,裂痕如同蛛網般迅速蔓延開來!
“接戰!近戰!頂住他們!別讓他們上來!堵住缺口!”朱仲強瞬間被拉回殘酷的現實,那絲剛剛升起的輕鬆感被碾得粉碎,隻剩下更深的恐懼和暴怒。
他嘶吼著拔出腰刀,刀鋒指向下方如同潮水般湧來的敵軍。
他俯身捧起一塊十幾斤重的、棱角分明的堅硬石頭,臉上重新浮現出猙獰的殺意,想要重新站上垛口,將石頭狠狠砸向下方蟻附攻城、如同螞蟻般密集的士兵:“給老子砸!砸爛他們的狗頭……”
他要用殺戮來驅散恐懼。
話音未落!
“嗤嗤嗤!”下方數道烏光破空而至!時機把握得妙到毫巔!正是他探身欲砸的瞬間!
快弩三連射!來自一個藏身屍堆後的朱雀弩手!
朱仲強隻覺右臂猛地一麻,如同被毒蠍狠狠蜇了一口,隨即是鑽心刺骨的劇痛!
手中的石頭脫手墜落,砸在下方一個士兵的盾牌上,發出一聲沉悶的撞擊聲。
他一個重心不穩,驚叫著從垛口上翻跌下來,狼狽地摔在關牆冰冷、沾滿血汙的地麵上,塵土混合著黏膩的血液沾了一身。
三支弩箭擦著他的頭盔邊緣和麵頰飛過,帶著淩厲的風聲,“哆哆哆!”三聲悶響,深深釘入他身後一根支撐望樓的粗大木柱,箭尾的翎羽兀自劇烈顫抖!好險!
“將軍!”親兵驚呼著撲過來,臉色煞白如紙。
朱仲強忍著劇痛,一把粗暴地推開親兵,咬牙低頭看向右臂——一支弩箭深深地插在他臂甲與精良胸甲連接的薄弱皮甲處,箭簇已經沒入皮肉,鮮血正不斷滲出,染紅了內襯。
他眼中閃過一絲狠戾,左手抓住箭杆,猛地向外一拔!
“呃啊——!”
一聲痛哼,帶出一溜血花和一小塊皮肉,傷口火辣辣地疼。“嘶……”他倒吸一口涼氣,冷汗瞬間浸透內衫。
“天工快弩……名不虛傳!”他看著那三支深深嵌入木柱、幾乎沒羽的弩箭,心有餘悸,後背一陣發涼。
若非他反應快,下意識地縮了一下,若非這身將官甲胄關鍵部位的防護足夠堅固,剛才那一下,他可能就直接被釘死在柱子上了!
這快弩的射速、威力、精準度和在短兵相接混亂中的致命性,簡直如同死神的鐮刀,防不勝防!比傳聞中更加可怕!
關牆上的肉搏戰進入了最慘烈、最混亂、如同絞肉機般的階段。
朱雀士兵悍不畏死地向上攀爬,用快弩在極近的距離壓製城頭,用戰刀劈砍守軍的下盤。
守軍則利用居高臨下的最後優勢,用石頭、滾木、長矛、刀劍瘋狂地向下招呼,甚至將燒開的金汁糞便混合毒物煮沸)傾倒下去,引發一片淒厲到非人的慘叫。
每一寸關牆的爭奪,每一塊垛口的反複易手,都伴隨著生命的消逝和淒厲的哀嚎。
空氣裏彌漫著濃得化不開的血腥味、內髒破裂的腥臭、金汁的惡臭和皮肉燒焦的糊味,混合成地獄的氣息。
朱仲強強忍著手臂鑽心的疼痛,藏身在一處相對安全的、堆著沙袋和屍體的垛口後,再次舉起了他那張奪命強弓,搭上了一支特製的破甲重箭,眼神如同受傷的孤狼,尋找著下一個有價值的目標。
他知道,劍門關的第一滴血早已流幹,而真正的煉獄,才剛剛拉開它猩紅的大幕……屍山血海,不過是個開始。
而關下,張巡冷漠的目光,依舊通過那支單筒的“千裏眼”,牢牢鎖定著這片血腥沸騰、如同巨大絞肉機般的修羅場。
他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仿佛那不斷倒下的生命隻是冰冷的數字,那震天的廝殺隻是無意義的噪音。
他調整著焦距,清晰地看到城牆上新出現的裂痕,看到守軍臉上越來越濃的恐懼,看到己方士兵踩著同伴屍體向上攀爬的決絕。
劍門關,這扇通往富庶蜀地、決定西南命運的大門,正在被滾燙的鮮血、冰冷的鋼鐵和無畏的犧牲,一寸一寸地、頑強地強行撬開……代價,是無數鮮活的生命化為塵埃。
他放下千裏眼,對身旁的傳令官沉聲道:“第二都,準備。火器隊,前移。”
聲音平靜無波,卻決定了下一波更加猛烈的死亡浪潮。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