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6章 屠殺兩萬多百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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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一次,它的力量被消耗了大半,勢頭明顯減弱,在第三道主梁前不甘心地猛烈彈動、翻滾了幾下,終於被層層疊疊、糾纏不休的軟網徹底裹縛、纏緊,如同陷入蛛網的飛蟲,停了下來!
    “擋住了!他娘的擋住了——!!!”朱雀軍團後方,爆發出震耳欲聾、帶著哭腔和狂喜的歡呼聲!
    雖然瞬間損失了兩名勇士,但與昨日那血肉橫飛、如同地獄屠宰場般的慘狀相比,這代價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士兵們的眼睛瞬間亮了,疲憊被一掃而空,一種劫後餘生的狂喜和無窮的鬥誌如同烈火般在胸中燃燒!
    “快!補上缺口!把石頭弄走!快!”李銳的聲音嘶啞得如同破鑼,卻充滿了力量。
    後麵待命的士兵立刻如同靈巧的山猿,扛著備用的巨木段和網片,冒著城牆上零星射下的冷箭,奮不顧身地衝上前去。
    撬棍齊下,號子震天,被攔下的沉重石彈被眾人合力撬動,翻滾著推下了路邊深不見底的懸崖,傳來久久不息的沉悶回響。
    一群手持大錘和粗長鐵釘的士兵蜂擁而至,叮叮當當的敲打聲密集如雨點,動作麻利得令人咋舌,迅速將斷裂損壞的主梁和短木更換,將破損的繩網修補加固。
    一架新的、甚至因為臨時加固而顯得更加厚實猙獰的攔石架,在令人難以置信的短時間內重新豎立起來!
    士兵們再次抬起它,緊跟著前麵的戰友,踏著被鮮血和汗水浸透的泥濘山石,一步一個沉重的血印,繼續向上,向著那奪命的關牆,堅定地推進!
    站在第一道關牆的殘破箭樓上,張小虎通過單筒望遠鏡清晰地看到了這一幕。
    他那張布滿風霜、如同岩石雕刻般的剛毅臉龐上,緊繃的肌肉終於鬆弛了一些,一道深刻的紋路從嘴角蔓延開。他長長地、無聲地吐出一口積壓在胸中幾乎要爆炸的濁氣,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擔。
    冰冷的金屬鏡筒貼著他的臉頰,傳遞著遠方的殘酷與希望。
    隻要這法子能持續奏效,隻要能頂著有限的傷亡衝到關牆之下,展開近身肉搏,他麾下這些從屍山血海裏爬出來、百戰餘生的老兵,絕對能用手中的刀劍,把第二道關牆後麵那些守軍撕成碎片!
    關牆之上。
    羅少飛的臉色已經不能用陰沉來形容,簡直是鐵青中透著一股死灰。
    戰場形勢急轉直下,如同脫韁的野馬,向著最壞的方向狂奔!
    他們賴以生存、視為天塹的地形優勢,竟被對方用如此原始、如此笨重卻又如此有效的方式大大抵消了!
    滾石、擂木的效果大打折扣,每一次投放,隻能換來對方微不足道的傷亡和片刻的遲滯,而己方儲備卻在飛速消耗。
    絕望的陰影,如同冰冷滑膩的毒蛇,開始悄然爬上每一個守軍士兵的心頭,在他們眼中投下恐懼的陰霾。
    關牆上的氣氛凝重得能滴出水來。
    “放!繼續放!滾油呢?!火把準備!金汁給我燒滾了!”羅少飛嘶吼著,聲音因為極度的焦慮和一種不祥的預感而變得尖利刺耳。
    他一邊揮舞著手臂,指揮著繼續投放那所剩不多的滾石儲備在肉眼可見地快速消耗),一邊焦急地命令士兵將一桶桶粘稠的黑油抬上垛口,點燃火把,同時讓所有弓弩手全部上垛口,張弓搭箭,準備迎接那即將到來的、更加殘酷血腥的攻城戰。
    關牆上的氣氛已經繃緊到了極限,每一個守軍士兵都死死攥緊了手中的武器,指節因為過度用力而失去血色,臉上混合著對死亡的恐懼和困獸猶鬥的決絕。
    較之昨日攻擊第一道關牆時朱雀軍團那“莽撞”的衝鋒,今天的敵人顯然吸取了血的教訓,變得狡猾、堅韌,如同一塊不斷逼近、無法撼動的頑石!
    “怎麽回事?外麵動靜這麽大?!”一個略顯沙啞疲憊的聲音在關樓門口響起。
    昨夜在第一道關牆敗退下來、大腿被一支弩箭貫穿、剛剛草草包紮過、臉色蒼白的偏將朱仲強,正拄著一根長矛,一瘸一拐地、強忍著劇痛急匆匆跑了出來。
    他是個四十多歲的老行伍,經驗豐富,臉上每一道皺紋似乎都刻著戰場的風霜,但此刻,那雙銳利的眼睛裏也寫滿了驚疑和不安。
    就在他踏上關牆垛口,探身向下張望的那一刻——
    “轟——!!!”
    一聲沉悶得令人心悸的撞擊聲響起,伴隨著守軍士兵一陣壓抑不住的驚呼!
    隻見一枚巨大的石彈,在滾落過程中,不知是角度刁鑽還是山道本身的不規則,猛地撞到了山道上一塊突兀而堅硬的巨石!
    這一撞,竟讓它那沉重的身軀詭異地向上彈跳起來!
    它帶著更加恐怖的呼嘯,如同掙脫束縛的惡魔,越過了前方攔石架那並不算太高的頂端,像一顆來自地獄的流星,狠狠地、精準地砸進了後麵抬著備用部件、隊形相對密集的朱雀軍團士兵隊伍中!
    霎時間,血肉橫飛!殘肢斷臂如同破碎的玩偶般被拋灑向空中!
    一條刺目的、由破碎肢體和內髒鋪就的血槽,在密集的隊伍中被硬生生犁了出來!
    淒厲的、不似人聲的慘叫聲瞬間撕裂了戰場上的喧囂,直衝雲霄!
    這突如其來的、血腥至極的意外,讓關牆上絕望的守軍士兵們精神為之一振!
    許多人甚至發出了短促的歡呼!
    羅少飛眼中也閃過一絲如同野獸般的、帶著血腥氣的狠厲光芒!
    然而,朱仲強卻隻看了那慘狀一眼,目光迅速掃過下方那依舊在頑強推進、如同跗骨之蛆般的攔石架,以及那密密麻麻、沉默著、眼神卻愈發凶狠堅定的朱雀士兵,他的臉色瞬間變得更加難看,如同蒙上了一層死灰。
    他猛地抓住羅少飛的胳膊,因為用力,手指都在顫抖,聲音低沉而急促:“羅將軍!形勢……比我們想的還要糟!這東西,比我們預料的更難纏!他們的決心,也更可怕!簡直……簡直像一群不知道疼痛和死亡的惡鬼!”
    他下意識地掂了掂手中那張陪伴他征戰二十年、弓背被磨得發亮的三石強弓,冰涼的弓身也無法驅散他心頭那如同毒草般瘋狂滋生的不安和寒意。
    羅少飛猛地回頭,布滿血絲的雙眼死死盯著朱仲強,裏麵燃燒著困獸般的瘋狂,一字一句,如同從牙縫裏迸出來:“朱將軍!這裏必須守住!第二道關卡就是咽喉!是脊梁!若是失守,後麵的關牆,用不了兩天,就會被敵軍攻到劍門關下。”
    “都得插上那該死的朱雀旗!我這裏還有兩千兒郎,加上你撤回來的兩百兄弟,哼!”他狠狠一拳砸在冰冷刺骨的城磚上,指關節瞬間皮開肉綻,鮮血滲出,他卻渾然不覺,“就算他們真能爬上來,我也要讓他們在這牆頭,流幹最後一滴血!讓他們用人命,把這道牆給我填平!用他們的屍骨,給我堆出一條路來!”
    朱仲強看著羅少飛眼中那近乎瘋狂、玉石俱焚的決絕光芒,嘴唇翕動了幾下,最終隻是沉重地、默默地點了點頭,不再言語。
    他深吸一口氣,忍著大腿傷口傳來的陣陣鑽心劇痛,將一支特製的、箭頭粗大沉重、專破鐵甲的三棱破甲重箭,穩穩地搭在了弓弦上。
    他鷹隼般銳利的目光,如同最精準的標尺,死死鎖定了下方推進隊伍中一個正在大聲指揮、動作迅捷的年輕軍官的身影。
    強弓緩緩拉開,堅韌的弓臂發出細微的呻吟,弓開如滿月!箭尖隨著目標的移動而微微顫動,凝聚著老兵的狠辣、精準與決死一搏的意誌。
    ……
    ……
    午後,熾熱的陽光如同熔化的金汁,無情地炙烤著早已被鮮血反複浸染、變得黏膩滑溜的山道。
    空氣灼熱,血腥味混合著屍臭、硝煙和滾燙金屬的氣息,令人窒息。
    張小虎站在臨時搭建的指揮台上,汗水順著他的眉骨流下,蟄得眼角生疼。
    他透過單筒望遠鏡,死死盯著關牆下那片修羅場。
    士兵們頂著如雨的箭矢和滾木擂石,用血肉之軀和簡陋的器械,一寸寸地向前挪動。
    每一次攔石架被砸毀,每一次士兵倒下,都像一把鈍刀在他心頭割過。
    終於,他眼中最後一絲猶豫也被冷酷的決斷徹底取代。
    時機到了!必須用最猛烈的攻擊,撕開這最後一道屏障!
    “是時候了!拆架!攻城!”張小虎猛地拔出腰間的開山巨刃,“鏘啷”一聲龍吟,刀鋒在烈日下反射出刺目欲盲的寒光,如同一道閃電,狠狠指向近在咫尺的第二道關牆垛口!
    命令如同燎原之火傳遍戰場!
    推進到關牆下方百步之內、承受著巨大壓力的士兵們,在後方弓箭手的拚死掩護下,迅速將沉重的攔石架就地拆解!
    巨大的原木被數十名壯漢合力抬起,瞬間從防禦的盾牌變身為最原始、最暴力的攻城武器——攻城槌!
    “嘿喲!嘿喲!!”粗獷、雄渾、帶著無盡殺氣的號子聲震天響起!
    士兵們肩扛著沉重的巨木,如同移動的鋼鐵堡壘,邁著沉重的步伐,開始狠狠撞擊那扇緊閉的、包著厚厚鐵皮的厚重關門!
    “轟!轟!轟!”每一次撞擊,都如同巨錘擂鼓,沉悶的巨響震得關牆上的灰塵簌簌落下,城門在巨大的衝擊力下痛苦地呻吟、變形!
    同時,更多的士兵舉著臨時捆紮的巨大木盾有些盾麵已經插滿了箭矢),掩護著扛著雲梯的同伴,如同洶湧的黑色潮水,開始攀爬那陡峭得幾乎垂直的關牆!
    無數雙手抓住岩石的縫隙,無數雙腳蹬踏著前人留下的血印,螞蟻般向上攀附!
    “放箭!給我射死他們!滾油!倒下去!砸!用石頭砸!”羅少飛和朱仲強在關牆上厲聲怒吼,聲音因為極度的緊張和殺意而嘶啞變形。
    守軍士兵從垛口後探出身子,將早已蓄滿力的弓弩對準下方。箭矢如密集的飛蝗般傾瀉而下!
    滾燙的黑色火油、散發著惡臭的金汁煮沸的糞便)被大瓢潑下!
    沉重的石塊被奮力砸落!守軍的箭術確實精準狠辣,尤其是一些老兵射出的冷箭,刁鑽陰毒,專找盾牌縫隙和攀爬者的要害。
    衝在最前麵的朱雀士兵不斷有人中箭慘叫著跌落,或被滾油燙得皮開肉綻發出淒厲的哀嚎,或被金汁淋中痛苦翻滾,或被落石砸得腦漿迸裂。
    鮮血和殘肢瞬間染紅了城牆根,慘烈的景象如同人間地獄,讓人窒息。
    “弩陣!給老子壓製!壓製住他們!”張小虎看得目眥欲裂,額角青筋暴跳,嘶聲咆哮!他徹底發狠了!
    後方,一場更加艱難的戰鬥在同步進行。
    數十名強壯的士兵喊著震天的號子,硬生生將十幾台沉重無比、如同鋼鐵怪獸般的巨型床弩拆解成部件。
    在刀盾兵用身體和盾牌組成的血肉屏障拚死掩護下,他們如同螞蟻搬家,一點點、一寸寸地將這些沉重的部件抬到了半山腰一處相對平緩的凸出巨石平台!
    那裏,張巡元帥派來的幾名天工之城工匠,正指揮士兵用特製的鋼釺和鐵錘,在堅硬的岩石平台上,瘋狂地開鑿、平整出一小塊勉強能架設弩床的平地。火星四濺,石屑紛飛!
    “快!快裝!別管那些小傷了!”張小虎親自衝到平台督陣。汗水混著濺上的血水從他額頭流下,模糊了視線。
    士兵們咬著牙,手腳並用,在工匠聲嘶力竭的指揮下,以驚人的速度將弩床的部件重新組裝起來。
    巨大的弩臂被沉重的絞盤“吱嘎嘎”地強行拉開,粗如兒臂、閃爍著幽冷寒光的精鋼弩槍被扣上弩弦,如同毒蛇亮出了致命的獠牙!
    “目標!關牆垛口!給老子把那些放箭的龜孫子射成串!放——!!!”
    隨著張小虎一聲炸雷般的怒吼,嗡——!!!
    恐怖的、撕裂耳膜的破空聲瞬間蓋過了戰場所有的喧囂!
    巨大的弩槍化作一道道肉眼難辨的死亡黑線,帶著毀滅性的力量,狠狠地紮向關牆!
    噗噗噗!
    沉重的弩槍有的如同熱刀切牛油般深深嵌入厚重的城磚,木屑石粉如同爆炸般飛濺!
    有的則直接貫穿了垛口後探身射擊的守軍士兵身體!
    堅固的鐵鱗甲在特製的破甲弩槍麵前如同紙糊!
    血霧瞬間爆開!
    巨大的衝擊力甚至將人帶得倒飛出去,釘在了後麵的牆壁或關樓木柱上!
    關牆上頓時一片鬼哭狼嚎,混亂不堪!守軍的箭雨為之一滯!
    這還沒完!
    工匠們又指揮另一隊士兵,迅速組裝起一架相對輕便但威力依舊驚人的扭力式拋石機。
    這次裝填的不是頑石,而是一個用數層厚油布和繩索緊緊包裹、散發著刺鼻硫磺硝石氣味的圓形包裹——火藥包!
    引信被小心地引出。
    “點火!放!”工匠頭目嘶吼著。嗤嗤作響的引信被火把點燃!
    拋石機的扭力臂猛地彈起!
    燃燒著引信的火藥包帶著一縷青煙,劃出一道並不完美卻充滿毀滅氣息的弧線,越過關牆,落在了關牆後方稍遠一點、堆放滾木和箭矢的地方。
    轟隆——!!!
    一聲遠超滾石撞擊、如同九霄雷霆在耳邊炸裂般的恐怖巨響猛然爆發!
    大地劇烈地顫抖!
    關牆上的守軍隻覺得腳下的城牆都在晃動,耳膜仿佛被鋼針穿透般劇痛!
    一股灼熱的氣浪夾雜著碎石、泥土、木屑和被炸飛的殘肢斷臂撲麵而來!
    刺目的火光和濃密的黑煙衝天而起,形成一朵小小的蘑菇雲!
    雖然因為仰角問題,準頭欠佳,未能直接摧毀城牆主體,但這前所未聞的恐怖爆炸聲和那駭人的破壞力原地被炸出一個焦黑的淺坑,附近的木棚被徹底掀翻,點燃,滾木箭矢四散飛射),給第一次見識火藥真正威力的守軍士兵造成了巨大的、近乎崩潰的心理衝擊!
    恐懼如同瘟疫般瞬間席卷了整個關牆!
    許多人被震得頭暈目眩,耳鳴不止,甚至有人嚇得魂飛魄散,癱軟在地,屎尿齊流,武器都拿不穩了。
    “妖……妖法?!是妖法!”
    “雷神!雷神發怒了!他們召來了天雷!”
    “守不住了!快跑啊!”
    驚慌失措、帶著哭腔的喊聲在守軍中此起彼伏。
    羅少飛和朱仲強也被這近在咫尺的恐怖爆炸震得心神劇蕩,氣血翻湧,臉色煞白如紙。
    他們終於明白了山下那徹夜的喧囂意味著什麽!
    朱雀軍團竟然掌握了如此可怕、近乎神魔的力量!
    “穩住!不要慌!那是他們的妖器!數量不會多!給我頂住!擅退者斬!”羅少飛強壓下心頭的驚濤駭浪和翻湧上喉頭的腥甜,用盡全身力氣嘶聲力竭地試圖穩定軍心。
    但士氣受到的打擊是實實在在的,恐懼已經在每個守軍心中生根發芽。
    張小虎敏銳地抓住了這瞬間的混亂和守軍的動搖!
    他知道,這是唯一的機會!
    他一把扯過一麵蒙著厚厚鐵皮、繪有猙獰朱雀圖騰的巨盾,另一隻手緊握寒光閃閃、飲血無數的開山巨刃,如同下山的猛虎,發出一聲震動山嶽、充滿狂暴殺意的咆哮:“朱雀軍的兒郎們!隨我——殺!!!踏平劍門關——!!!”
    總攻的號角吹響!那是最瘋狂、最決絕的衝鋒號!
    士兵們如同被壓抑到極致的火山轟然爆發,化作決堤的毀滅洪流,悍不畏死地向上猛衝!
    巨型床弩的弩槍依舊在持續發射,帶著死神的尖嘯,不斷釘入關牆,為後續的攀爬者提供了寶貴的“踏腳釘”!
    拋石機也再次拋射出沉重的頑石,砸在關牆上砰砰作響,壓製著守軍零星的反擊。
    關牆上下,瞬間變成了最殘酷、最原始的血肉磨坊!
    攀爬的士兵不斷被滾落的擂木砸碎,被潑下的熱油燙熟,被射出的冷箭貫穿,慘叫著如同破麻袋般跌落。
    但後麵的人踩著同伴溫熱的屍體和深深嵌入牆體的弩槍,依舊瘋狂向上!
    守軍士兵則用長矛凶狠地捅刺,用刀斧玩命地劈砍,用石塊狠狠地砸,將一個個爬上垛口的敵人推下去,砸下去。
    慘叫聲、怒吼聲、兵刃交擊的刺耳摩擦聲、骨骼碎裂的瘮人悶響、垂死的呻吟……種種聲音混雜在一起,形成一曲地獄的樂章,直衝雲霄!
    空氣中濃重的血腥味和焦糊味幾乎令人窒息嘔吐。
    張小虎身先士卒!
    他左手巨盾護住要害,抵擋著如雨的箭矢和石塊,右手開山刀揮舞如風,每一次劈砍都帶著千鈞之力,刀光閃過,必是殘肢斷臂橫飛,血雨噴灑!
    他力大無窮,戰鬥技巧爐火純青,尋常士兵根本無法近身。
    他像一台不知疲倦、碾碎一切的人形戰車,硬生生在垛口上殺開了一片立足之地!
    更多的朱雀士兵如同聞到血腥味的鯊魚,順著他的突破口蜂擁而上,與守軍展開了殘酷到極點的接舷戰!
    刀光劍影,血肉橫飛,每一寸城垛都在被鮮血反複衝刷!
    就在這混亂到極點、敵我雙方完全絞殺在一起的時刻,一個身披玄色重甲、頭盔上紅纓飛揚的身影羅少飛),帶著幾名同樣悍不畏死的親衛,怒吼著如同撲火的飛蛾,撲向張小虎這個最顯眼、最致命的箭頭人物,試圖將他重新壓下去,挽回敗局!
    刀光劍影瞬間交織!張小虎殺紅了眼,狀若瘋魔!
    巨盾猛地向外一格,蕩開數支刺來的長矛,開山刀帶著雷霆萬鈞之勢,一個勢大力沉、橫掃千軍的橫斬!刀鋒撕裂空氣,發出尖銳的嗚咽!
    “呃啊——!”一聲淒厲短促的慘嚎!那玄甲將領羅少飛)被這狂暴絕倫的一刀狠狠劈中胸口!
    堅固的甲葉如同紙片般被撕裂!
    鮮血如同噴泉般狂噴而出!
    整個人如同被攻城錘擊中,向後倒飛出去,重重撞在關樓粗大的木柱上,發出一聲悶響,隨即滑落在地,胸腹間一片狼藉,眼看是不活了。
    至死,他那雙瞪大的、失去神采的眼睛,都死死盯著張小虎的方向,充滿了不甘和驚愕,或許他至死都不知道砍倒自己的正是敵酋張小虎。
    而更早一些時候,在混亂的箭雨和落石中,經驗老到的朱仲強為了推開一個被呼嘯而過的弩槍嚇傻、呆立在原地的新兵,自己躲避不及,被一支流矢般的弩槍瞬間貫穿了大腿!
    粗大的弩槍帶著巨大的動能,幾乎將他那條傷腿齊根撕裂!
    劇痛讓他眼前一黑,栽倒在地。
    還沒等他掙紮著爬起,一名普通的朱雀軍團士兵如同獵豹般從垛口躍入,手中的快弩在極近的距離內,冰冷的弩機對準了他滿是血汙的臉。
    “噗噗噗!”三支近距離發射的弩箭毫無阻礙地射入了他的胸膛。
    朱仲強身體猛地一顫,眼中最後的光芒如同風中殘燭迅速黯淡下去,這位身經百戰的老將最終帶著未盡的遺憾,倒在了冰冷的、被鮮血浸透的關牆石板上,淹沒在亂軍之中。
    主將羅少飛陣亡!
    悍將朱仲強也死於亂箭!關牆上殘存的抵抗意誌如同被抽掉了脊梁骨,瞬間崩潰!
    “將軍死了!朱將軍也死了!快跑啊——!”不知是誰先喊出了這絕望的哀嚎,如同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殘餘的守軍徹底失去了鬥誌,如同受驚的羊群,驚恐萬狀地丟下武器,爭先恐後、連滾帶爬地向著後方第三道關牆的方向亡命逃去!
    兵敗如山倒!
    ……
    ……
    張小虎站在第二道關牆的最高垛口上,腳下踩著粘稠的血泊和破碎的兵器甲胄。
    他渾身浴血,如同從九幽血海中爬出的魔神,濃稠的血漿順著甲葉縫隙不斷滴落。
    他胸膛劇烈起伏,如同風箱般大口喘著粗氣,每一次呼吸都帶著濃烈的血腥味和肺部的灼痛。
    滾燙的汗水混著敵人的血水,如同小溪般從額角、鬢邊不斷淌下,在布滿血汙的臉上衝刷出道道溝壑。
    他一把抹去糊住眼睛的粘稠血汙,從親兵手中接過那架珍貴的單筒望遠鏡,帶著勝利者的審視和下一步的籌謀,向著劍門關更深處、更險峻的群山之中望去。
    鏡頭緩緩移動:越過狹窄的第三道關牆……第四道……第五道……第六道……直至最後那道矗立在最高峰、最為雄偉的主關。
    隨著地勢的抬升,視野中的關隘一道比一道險峻陡峭,如同巨獸的獠牙直刺蒼穹。
    然而,守軍的數量明顯稀疏了許多,關牆的規模也遠不及這剛剛被無數生命和鮮血浸透的第二道雄關。
    旗幟稀疏,人影寥寥。
    顯然,守軍將絕大部分的精銳和防禦重心都孤注一擲地壓在了這前沿兩道關卡上。
    後方,已是強弩之末。
    “呼……”張小虎緊繃了不知多久的神經終於徹底鬆弛下來,一股巨大的、如同潮水般襲來的疲憊感和同樣巨大的、征服天險的成就感瞬間席卷全身,讓他幾乎站立不穩。
    他長長地、深深地呼出一口帶著濃重血腥味和硝煙味的濁氣,仿佛要將胸中所有的殺意、壓力、焦灼和悲愴都傾吐出來。
    這口氣在清晨微涼的、帶著硝煙餘燼味道的空氣中凝成一道短暫的白霧,隨即消散。
    他猛地轉身,麵對著身後同樣浴血奮戰、傷痕累累、疲憊不堪卻眼神熾熱如火的將士們。
    他將手中那柄砍殺了無數敵人、刃口已布滿細小缺口的開山巨刃,狠狠插在染血的、布滿刀痕箭創的城磚上,發出“鏘”的一聲震耳金鳴!
    他扯著已經嘶啞得如同砂紙摩擦的嗓子,聲音卻如同洪鍾大呂,在屍橫遍野的關牆上滾滾回蕩,壓過了傷兵的呻吟和風聲:
    “弟兄們!打得好!打出了我朱雀軍的威風!這狗娘養的第二道關,這號稱插翅難飛的天險,被咱們啃下來了——!!!”
    回應他的,是山呼海嘯般的、帶著無盡疲憊、劫後餘生的狂喜和衝天戰意的呐喊!
    聲音如同怒濤,在群山萬壑間激蕩回響!
    張小虎布滿血絲、卻依舊銳利如刀的眼睛,緩緩掃過一張張沾滿血汙、煙塵,卻寫滿堅毅、自豪和忠誠的臉龐;
    掃過關牆上下堆積如山的屍體和肆意流淌、匯聚成小溪的暗紅色血液;
    掃過那些折斷的刀槍、破碎的盾牌、仍在冒著青煙的火藥包殘骸和未熄的餘燼。
    他的目光最後投向後方那幾道在晨霧中若隱若現、看起來“溫和”了許多的關隘,臉上露出一抹混合著衝天殺氣、必勝戰意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殘酷的獰笑,對著整個劍門關的方向,仿佛在向那些仍在頑抗的敵人宣告最終審判:
    “傳令下去!原地休整!全力救治傷員!仔細清點戰損!埋鍋造飯!把精神頭都給老子養足了!”
    他頓了頓,聲音陡然拔高,充滿了不容置疑的決斷和狂暴的自信,如同戰鼓再次擂響:
    “狗入的!明天!老子親自帶著你們,去把那剩下的五道關牆,一道一道,全他娘的給老子踏平了!插上我朱雀烈焰旗!這劍門關,從今往後,改姓張了——!!!”
    他的吼聲在屍骸遍地的群山之間激蕩回響,宣告著這場慘烈攻堅戰的短暫停歇,更預示著更猛烈、更血腥的征服風暴即將到來。
    而關牆下,那被層層軟網纏裹的、象征著智慧、犧牲與不屈意誌的攔石架殘骸,在穿透血霧、灑落關山的夕陽餘暉中,靜默地矗立著,如同無言的豐碑,訴說著這場勝利的慘烈、智慧的光輝與那來之不易的每一步血染的征程。
    風,卷著血腥和硝煙,嗚咽著掠過殘破的關隘,預示著新的風暴。
    ……
    ……
    劍門關城,這座矗立於蜀道咽喉、扼守巴蜀命脈的千年雄關,在破曉前最黑暗的時刻,如同一頭傷痕累累、卻依舊呲牙咆哮的洪荒巨獸。
    兩側萬仞絕壁拔地而起,壁立千仞,直插雲霄,灰褐色的岩體在稀薄的晨曦中泛著冷硬的鐵灰色光澤。
    億萬年的風霜雨雪,將其雕琢得光滑如鏡,寸草不生,唯有幾株頑強的枯鬆從岩縫中扭曲地探出,更添幾分蒼涼肅殺。
    抬頭望去,天空被擠壓成一道慘白狹窄的縫隙,吝嗇地灑下些許微光,非但未能驅散黑暗,反而襯得穀底愈發幽深莫測。
    凜冽的山風,被這狹窄的“一線天”瘋狂擠壓、撕扯,發出淒厲如萬千冤魂齊聲哭嚎的嘶鳴,在嶙峋的怪石間左衝右突,卷起城樓上那麵殘破不堪的玄色軍旗。
    旗幟早已被硝煙熏黑,邊緣撕裂成縷,沾滿了暗褐色的血漬和焦痕,此刻在狂風中瘋狂舞動,發出“獵獵”的聲響,如同垂死巨獸最後的喘息,又似無數戰死英魂不甘的咆哮,回蕩在死寂的關城上空。
    城樓最高處的雉堞之上,大將軍楊子釗的身影,宛如一尊用蜀地最堅硬的花崗岩雕琢而成的石像,凝固在冰冷的寨牆頂端。
    他靜坐如山,玄鐵打造的重甲覆蓋全身,甲葉緊密咬合,在微光下泛著幽冷的烏光。
    甲胄邊緣凝結著一層薄薄的、晶瑩剔透的夜露,仔細看去,露珠中混雜著更為細小的、暗紅色的冰晶——那是昨夜激戰中濺上又凍結的血霜,如同點點妖異的紅梅,綻放在冰冷的金屬之上。
    他的目光越過身前布滿刀劈斧鑿、箭矢坑窪痕跡的垛口,投向遠方那片被死亡陰影徹底籠罩的金牛道。
    最前麵兩道關牆已經陷落。
    遠遠看去,巨大的、焦黑的木料梁柱如同巨獸斷裂的骨骼,與破碎如豆腐渣的巨石混雜在一起,扭曲地堆疊著,在熹微的晨光下勾勒出猙獰怪異的輪廓。
    縷縷青煙從廢墟深處不斷蒸騰而起,帶著刺鼻的硝石硫磺味、令人作嘔的皮肉焦糊氣息以及一種難以言喻的、混合了死亡與毀滅的惡臭,彌漫在冰冷凝滯的空氣中,隨風飄來,鑽入城樓上每一個人的鼻腔,帶來生理性的厭惡和心底深處的寒意。
    兩道天險的相繼崩塌,如同被硬生生敲斷了脊梁的猛虎,發出無聲的哀嚎,也預示著剩下的五道關牆,將在朱雀軍團狂風暴雨般的下一輪攻擊下,搖搖欲墜。
    “恐怕…撐不過兩天了。”這個冰冷而絕望的念頭,像一條帶著冰碴的毒蛇,無聲無息地纏繞在城樓上每一個守軍將領的心頭。沉重的氣氛幾乎凝成了粘稠的液體,沉甸甸地壓在每個人的胸口,每一次呼吸都變得異常艱難。
    然而,楊子釗的臉色卻異常平靜,平靜得近乎詭異。
    他一手穩穩扶著斜插在身邊、血跡未幹的厚重長刀“斷嶽”——刀身足有五尺餘長,一掌多寬,刀背厚實如尺,刃口在昏暗的光線下閃爍著幽冷的寒芒,刀柄纏著的深色皮革已被經年的汗水和血漬浸透,呈現出一種暗沉的油亮,仿佛承載著無數亡魂的哀鳴。
    另一隻手則持著一塊油光發亮、邊緣磨損的熊皮,正極其緩慢、極其用心地擦拭著刀身。
    每一次擦拭都沿著刀脊那完美的弧度,從靠近猙獰青銅饕餮護手處開始,力道均勻,一絲不苟,一直抹到鋒銳得仿佛能切開空氣的刀尖。
    他的動作專注而虔誠,帶著一種近乎神聖的韻律感,仿佛不是在擦拭一件殺戮的凶器,而是在進行某種古老而莊嚴的祭祀儀式,與手中之刀進行著無聲的交流。
    刀身冰冷的觸感透過堅韌的獸皮清晰地傳遞到指尖,那熟悉的、沉甸甸的分量,那完美契合手掌的弧度,是他此刻唯一能抓住的、冰冷的“真實”,是他在這個即將傾覆的世界裏,最後的錨點。
    指尖劃過那些細微的、無法完全擦拭掉的陳舊血漬凹痕時,他眼底深處會掠過一絲難以察覺的漣漪,仿佛在讀取著刀身承載的記憶。
    在他下首,十數名披掛整齊、甲胄染血的部將、都尉鴉雀無聲地侍立著,人人麵色凝重如鐵鑄,眼神卻複雜各異,在楊子釗那凝固如山的背影和遠方那片象征著毀滅的廢墟之間遊移不定。空氣仿佛凝固成了鉛塊,沉得讓人窒息。
    副將李勖一個身材魁梧如鐵塔、滿臉虯髯的悍將,眉頭擰成了一個深不見底的“川”字,粗糙如樹皮的大手無意識地反複摩挲著腰間的鑲銅刀柄,指節因為過度用力而泛出青白色。
    他胸膛劇烈起伏,幾次張嘴欲言,喉結滾動,粗重的喘息聲在寂靜中格外清晰,但目光觸及楊子釗那專注擦拭刀身的背影和緩慢到令人心焦的動作,又硬生生把衝到嘴邊的話咽了回去,化作一聲沉悶的鼻息。
    他心中焦灼如焚:兩道關牆連三天都沒有守住,賴以固守的天險已失其一臂!糧草遲遲未至,軍中存糧僅夠三日!士卒疲憊,傷患哀嚎!這仗,還怎麽打?難道真要玉石俱焚?
    都尉趙康年紀較輕,是成都豪門出身,臉上還帶著幾分未褪盡的稚氣,此刻卻寫滿了無法掩飾的恐懼。
    他死死盯著遠方廢墟上那縷縷不祥的青煙,仿佛看到了朱雀軍那噴吐烈焰的恐怖器械。
    身體不受控製地微微顫抖,每一次遠處的風送來那若有若無的硝煙味,都讓他胃部一陣痙攣,仿佛那毀滅的氣息已經鑽進了他的肺腑。
    他身旁的都尉孫瘸子,用僅剩的一隻好眼冷冷地瞥了他一眼,那張被風霜刻滿溝壑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如同枯死的樹皮。隻是那隻按在冰冷城牆垛口上的手,青筋如同虯龍般根根暴起,暴露了他內心洶湧的驚濤駭浪和對年輕同袍怯懦的鄙夷。
    參軍劉文遠,一個文士打扮的中年人,長衫沾滿塵土,臉色蒼白如紙,眼神飄忽不定,嘴唇無聲地快速翕動著,似乎在計算著城中的糧秣消耗,又像是在無聲地向上蒼祈禱。
    他袖中的手緊緊攥著一枚溫潤的家傳白玉平安扣,冰涼的玉質也無法驅散他心底蔓延的刺骨寒意和絕望。
    他腦海裏反複盤旋著一個問題:退路在哪裏?家小怎麽辦?
    監軍、吏部尚書兼兵部尚書晉嶽,這位身著緋色文官袍服、麵白微須的中年人,站在楊子釗右側稍下的位置。
    他努力維持著朝廷欽差大員的威儀,背脊挺得筆直,下頜微揚,但微微顫抖的指尖和額角不斷滲出的細密冷汗,如同蛛網般暴露了他內心的極度不安。
    他幾次望向楊子釗那寬厚卻冰冷的背影,喉結艱難地上下滾動,欲言又止。
    前麵兩道關牆被敵軍攻破的噩耗,後方糧草斷絕、補給線被朱雀軍遊騎徹底切斷的絕望消息,如同兩條冰冷滑膩的毒蛇,死死纏繞著他的脖頸,越收越緊,讓他每一次呼吸都帶著溺斃般的痛苦。
    城樓上的空氣凝固得仿佛能擰出冰水來,隻有楊子釗擦拭長刀發出的輕微而持續的“沙沙”聲,如同鈍刀在磨石上反複刮擦,以及遠處傷兵營方向偶爾傳來的一聲壓抑到極致的、撕心裂肺的痛苦呻吟,如同冰冷的針,反複刺穿著這令人窒息的死寂。
    時間在壓抑中緩慢流逝,每一息都像一個世紀般漫長。
    終於,晉嶽再也無法忍受這幾乎要將人逼瘋的沉默和那不斷啃噬他神經的恐懼。
    他猛地清了清幹澀得如同砂紙摩擦般的喉嚨,聲音帶著一絲無法掩飾的顫抖和沙啞,如同裂帛般撕開了死寂:
    “大將軍…”他頓了頓,似乎在極力控製聲線的平穩,目光再次不由自主地投向那片如同地獄入口般的廢墟,仿佛那升騰的青煙是索命的幽魂。
    他深吸一口氣,仿佛用盡了全身力氣,才將後半句話擠出喉嚨,聲音陡然拔高,帶著孤注一擲的懇求與質問:“朱雀軍團挾破關之威,兵鋒正銳,氣焰滔天!破我劍門,恐隻在旦夕之間!眼下…關牆已失,天險半毀,糧草斷絕,軍心浮動…將士們人心惶惶,如驚弓之鳥!敢問大將軍,我們…究竟該如何是好?”
    他猛地抬起頭,目光灼灼地直視楊子釗的側影,似乎想從那冷硬的線條中找出答案,聲音裏充滿了絕望邊緣的掙紮,“探子回報,千真萬確!敵軍前鋒營中,那種…那種威力駭人、能摧城拔寨的‘神機火雷’,堆積如山!末將…末將實在憂心如焚,寢食難安!怕這最後的關城,也…也重蹈飛鳥、石牛之覆轍啊!”
    最後一句,他幾乎是嘶吼出來,帶著哭腔,回蕩在空曠的城樓上,敲打著每一個將領緊繃的神經。
    楊子釗擦拭刀身的動作,沒有絲毫停頓。刀
    鋒劃過熊皮,發出穩定而單調的“沙沙”聲。他甚至沒有抬一下眼皮,仿佛晉嶽那帶著哭腔、聲嘶力竭的詰問,隻是掠過耳邊的一縷無關緊要的山風,連他一絲心神都未能擾動。
    直到將刀尖最後一絲若有若無的血跡徹底抹去,那幽冷的刃口反射出攝人心魄的寒光,他才緩緩抬起眼皮。
    那雙深邃的眼眸,此刻銳利如鎖定獵物的鷹隼,帶著一種洞穿人心、令人無所遁形的力量,緩緩掃過身後每一個將領驚惶、焦慮、恐懼的臉龐。
    那刻意維持的鎮定,如同冰封千年的湖麵,光滑、堅硬,反射著冷漠的光,卻掩蓋不住底下洶湧澎湃的暗流與即將噴發的熔岩。
    “慌什麽?”他的聲音低沉而平穩,帶著一種久居上位、曆經屍山血海磨礪出的、不容置疑的權威,清晰地傳入每個人的耳中,如同重錘敲打在繃緊的鼓麵上。
    他抬起握著熊皮的手,並非指向遠方廢墟,而是重重地、帶著金屬摩擦聲拍在腳下這座依托絕壁、仿佛與山體融為一體的龐大關城基座之上!“咚”的一聲悶響,仿佛巨獸的心跳。
    “劍門關城,非尋常土石城池可比!”他的聲音如同金鐵交鳴,斬釘截鐵,“它背靠萬丈絕壁,根基深紮山岩腹地,牆體以千斤巨石壘砌,縫隙澆灌糯米灰漿鐵汁,厚度足有四丈有餘!層層疊疊,堅逾精鋼!莫說尋常刀兵,便是那所謂‘神機火雷’,又能奈其何?!豈是那區區幾包火藥就能輕易撼動的?!”
    他微微提高了聲調,目光如電掃過將領們臉上彌漫的陰霾和恐懼,試圖用這物理上的絕對堅固驅散他們心中的鬼魅。
    “況且!”他猛地站起身,玄甲葉片相互摩擦,發出鏗鏘的銳響,高大的身影帶著巨大的壓迫感。
    他手指如同標槍般猛地指向兩側那萬仞絕壁和腳下深不見底、風聲呼嘯的峽穀深淵,聲音洪亮如雷:
    “我守軍足有四萬百戰精銳!皆是曆經血火淬煉的蜀中健兒!朱雀軍團勞師遠征,跋涉千裏,其前鋒兵力據報不過四萬之數!”
    “兵法有雲:‘十則圍之,五則攻之,倍則分之’。”
    “攻城一方若無五倍乃至十倍於守軍的兵力,焉能輕易得手?更何況——”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眾人,帶著一種睥睨的氣勢,“我們占據的是劍門天險!一夫當關,萬夫莫開!張巡小兒就算有通天的本事,想要破關,也得拿他的人命來填!用屍山血海來鋪路!”
    這番鏗鏘有力、引經據典、充滿力量感的分析,如同在即將熄滅的篝火上潑了一盆滾油,讓部分將領緊繃的神經略微鬆弛了一些。
    副將李勖緊握刀柄的手稍稍放鬆,指節上的青白褪去些許,胸膛的起伏也平緩了些。
    都尉趙康眼中的恐懼似乎被這強大的自信衝淡了一分,身體也不再那麽顫抖。
    連晉嶽緊繃的臉上也似乎有了一絲鬆動,緊攥的拳頭微微鬆開,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然而,楊子釗話鋒陡然一轉,眼神瞬間變得銳利如剛剛擦拭完畢、即將出鞘飲血的“斷嶽”刀鋒,聲音也冷冽下來,如同寒冬臘月屋簷下垂掛的冰棱,帶著刺骨的寒意:
    “當然!這一切的前提是——”他刻意停頓,目光如同實質的冰錐,帶著審視和警告,緩緩掃過每個人的臉,最後如同鎖定獵物般,死死釘在晉嶽那張剛剛緩和一絲、此刻又驟然繃緊的臉上,“城內沒有敵人的奸細!沒有那些藏在暗處,如同跗骨之蛆、隨時準備咬斷我們喉嚨的毒蛇!”
    他每一個字都像重錘砸在眾人心上,帶著血腥的提醒,“利州城的前車之覆,殷鑒不遠!血猶未幹!諸位難道忘了?!若非內鬼作祟,裏應外合,怎會在一夜之間轟然易主?!四萬多守軍,盡數屠戮!糧草輜重,盡付敵手!”
    “利州! 這兩個字如同帶著詛咒的魔咒,瞬間讓城樓上的溫度驟降至冰點。
    所有將領,包括剛才還略顯放鬆的李勖,無不凜然色變,臉上浮現出深切的忌憚、恐懼和刻骨的恥辱。
    利州城的陷落,正是被混入城中的“不良人”細作策反了部分守軍裏應外合所致。
    而且當時利州城內不良人暗子製造混亂,焚燒糧倉,刺殺軍官…
    失敗的陰影和同袍慘死的景象,瞬間衝淡了楊子釗剛剛建立的信心。
    楊子釗見眾人神色劇變,眼中恐懼與忌憚交織,知道利州之敗的陰影已經成功籠罩了所有人,思想的堤壩已被恐懼的洪流衝開。
    他猛地將擦拭得寒光四射、仿佛能映照出人靈魂的“斷嶽”長刀重重一頓!
    刀鐏包裹的精鋼狠狠砸在堅硬的青石地麵上,發出一聲沉悶如雷、震人心魄的鈍響!
    他臉上瞬間布滿濃烈得化不開的、近乎實質的殺機,聲音斬釘截鐵,如同鐵匠將燒紅的鐵塊砸在冰冷的砧板上,不容半分置疑:
    “所以!為保我劍門關萬無一失!為四萬將士身家性命計!為蜀地百萬黎民父老安危計!本將決意——”
    他目光如同冰冷的探照燈,再次掃過所有將領驚疑不定的臉,最終如同兩道冰錐,死死鎖定在晉嶽瞬間變得慘白如紙的臉上,一字一句,清晰無比、擲地有聲地吐出那冰冷到骨髓、血腥味撲鼻的命令:“將城內所有兩萬餘民夫,即刻盡數誅殺!一個不留!”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