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2章 人間地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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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張巡那沾滿征塵的戰靴,沉重地踏過劍門關東門那被烈焰燒灼得扭曲變形、宛如巨獸焦黑獠牙般的門洞門檻時,一股混合著濃烈到令人窒息的焦糊惡臭、烤肉油脂特有的甜膩腥膻以及濃稠得化不開的、如同鐵鏽般刺鼻的血腥氣息,如同凝結成實質的、帶著滾燙餘溫的巨拳,裹挾著死亡的意誌,狠狠砸在他的口鼻之上!
那粘稠的氣味仿佛擁有生命,瞬間鑽入鼻腔,直貫肺腑,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強行吞咽著滾燙的灰燼顆粒和腐敗血肉的碎末,灼燒著氣管,帶來生理性的強烈排斥。
“呃……”這位身經百戰、心誌堅逾玄鐵的大唐鎮蜀大將軍,胃袋猛地一陣劇烈痙攣,一股灼熱的酸水混合著膽汁的苦澀,直衝喉頭。
他死死咬緊牙關,下頜繃緊如鐵石,腮幫子上虯結的肌肉塊塊隆起,硬生生將那翻江倒海的嘔吐欲望壓了下去。
一股源自靈魂深處的寒意,並非來自深秋的山風,而是對這人間慘劇的驚悸,沿著脊椎如同冰冷的毒蛇般急速竄升,瞬間讓他本就因連日督戰而鐵青的麵色,又蒙上了一層死灰。
額角滲出的冷汗,滑過他緊繃如岩石的皮膚,留下冰冷的軌跡。
張小虎眼疾手快,剛想上前攙扶這位他視若父兄的主帥,卻被張巡一個淩厲如出鞘刀鋒般的眼神製止。
那眼神裏,有強忍生理不適的堅韌,更有不容置疑的統帥威嚴。
眼前,已非人間。
這是連傳說中十八層地獄都難以企及的、徹底崩壞的慘景。
曾經扼守蜀道咽喉、號令群山、號稱“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雄關巨城——劍門關,此刻徹底淪為一片無邊無際、冒著縷縷詭異青煙的焦黑廢墟。
目光所及,盡是斷壁殘垣。
高達數丈、以巨石壘砌的雄偉城牆,此刻如同被天神巨斧劈開的巨獸脊骨,斷裂處犬牙交錯,巨大的石塊崩落坍塌,堆疊成絕望的墳丘。
城內,曾經鱗次櫛比的房舍、堅固的箭樓、寬闊的校場,盡數化為齏粉。
斷裂的巨大梁柱如同被無形巨力拗斷的肋骨,斜斜地插在堆積如山的瓦礫堆中,倔強地指向陰沉壓抑、被濃煙遮蔽的天穹。
扭曲變形的金屬構件——或許是昔日令人聞風喪膽的城防三弓床弩的殘骸,或許是守軍精鐵甲胄被地獄烈焰熔融冷卻後的遺留物——散落各處,像被烈火吞噬後留下的巨獸骸骨,兀自散發著死亡灼熱的餘溫,在透過厚重煙塵的、慘淡無光的微弱日頭下,反射著黯淡猙獰、如同鬼火磷光般的詭異光澤。
空氣中彌漫著濃重到化不開的硫磺、硝石燃燒後的刺鼻氣味,混合著木材徹底碳化後的焦糊,還有某種難以名狀的、蛋白質徹底焚毀的奇異惡臭——這是毀滅的最終餘韻,是文明被徹底抹去的歎息。
然而,最令人窒息、足以摧毀任何堅韌神經的,是那些屍體。
層層疊疊,堆積如山。
視野之內,幾乎看不到一寸完整的焦土,全被形態各異的焦黑遺骸所覆蓋。
大部分屍體已被燒得麵目全非,蜷縮成焦炭般的詭異團塊,皮肉油脂在高溫下融化又凝固,形成一層層令人作嘔的、半透明的、黃褐色的油殼,在殘存的光線下閃爍著油膩而絕望的光澤,散發出刺鼻到令人瞬間暈眩的惡臭。
一些屍體在烈焰中彼此融化粘連,形成了令人毛骨悚然、根本無法辨認的恐怖聚合體,如同地獄深處爬出的、被詛咒的畸形魔物,無聲地控訴著暴行。
那些僥幸未被完全焚毀的屍骸,則被永恒地凝固在臨死前絕望掙紮的姿態。
一隻伸向灰暗天空的焦黑枯爪,五指扭曲張開,仿佛在向冷漠蒼穹發出無聲的控訴與最後的乞求;
一具扭曲翻滾的身體,姿態痛苦至極,定格在試圖逃離吞噬一切的火海煉獄的瞬間;
一張大張著的、隻剩下漆黑窟窿的口腔,無聲地呐喊著永恒的恐懼與不甘……
粘稠發黑、如同冷卻瀝青般的血跡浸透了每一寸焦土,在低窪處匯聚成一片片暗紅色的、散發著濃鬱腥臭的泥沼,上麵漂浮著令人作嘔的油脂浮沫和細碎的、觸目驚心的白色骨渣,仿佛大地也在流淌著黑色的膿血。
空氣是凝固的死亡。
每一次吸氣,都感覺有無數帶著灼痛感和絕望顆粒的微小塵埃強行湧入肺葉,帶來撕裂般的痛楚。
除了遠處士兵清理瓦礫時發出的沉悶撞擊聲(那是鐵鎬砸在焦硬物體上的鈍響)、鐵器刮擦碎石碎骨的刺耳噪音,以及偶爾幾聲被濃重煙塵嗆出的、撕心裂肺般的劇烈咳嗽,整個巨大的廢墟一片死寂,死寂得如同墳墓。
連最嗜食腐肉的烏鴉都避之不及,隻在更高遠的、未被濃煙完全遮蔽的天空中盤旋,發出幾聲不詳的“呱呱”鳴叫,仿佛也被這慘絕人寰的景象所震懾。
隻有遠處山風嗚咽著穿過殘破如巨獸獠牙的城垛和燒焦的、如同無數巨大黑色骨刺般指向天空的林木,發出持續不斷的、如同萬千冤魂在齊聲悲泣的嗚咽聲,縈繞不絕,鑽入每個人的耳膜,啃噬著理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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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老天爺啊……”年輕的參軍趙小營緊跟在張巡身後半步,臉色煞白如紙,握著羊皮地圖卷軸的手指因為過度用力而指節泛白、失去血色,那堅韌的卷軸邊緣幾乎要被生生捏碎變形。
他雖參與過屍山血海的利州攻防戰,見識過戰場殘酷,自詡已有幾分膽氣,但眼前這比任何古籍描繪的阿鼻地獄都更甚百倍的煉獄景象,還是瞬間擊穿了他所有心理防線,碾碎了他想象的極限。
一股冰冷的恐懼如同無數條滑膩冰冷的毒蛇,瞬間纏繞住他的心髒,狠狠絞緊,讓他幾乎無法呼吸,胸口憋悶欲炸,眼前陣陣發黑。
他下意識地、幾乎是本能地靠近了張巡那寬闊挺拔、如同巍峨山嶽般屹立不倒的背影,仿佛那是唯一能隔絕這片無邊地獄、帶來一絲微弱安全感的屏障。
他感到一陣強烈的眩暈和惡心襲來,連忙死死咬住下唇,強迫自己低下頭,視線卻不受控製地落在一具被燒得隻剩下焦黑上半身、一隻手臂絕望前伸的屍骸上。
那空洞的眼窩深處,仿佛殘留著無盡的怨毒,正直勾勾地“盯”著他,讓他渾身汗毛倒豎,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衝天靈蓋,幾乎要驚叫出聲。
旁邊,以悍勇暴烈、性如烈火著稱的張小虎,此刻也緊抿著他那厚實如鐵的嘴唇,腮幫子咬得棱角分明,太陽穴的青筋如同活物般突突直跳。
他那雙平日總是閃爍著好戰嗜血光芒、如同猛虎盯視獵物般的眼睛裏,此刻翻湧著前所未有的震驚、滔天的憤怒和一種難以言喻的、沉甸甸的悲愴。
他左臂上昨日強攻關隘時,被偽軍滾落的巨大礌石狠狠砸中,此刻裹著厚厚一層、邊緣已滲出暗紅發黑血跡的麻布,在這焦灼的、充滿死亡氣息的空氣中,似乎也在隱隱作痛,如同一個活生生的烙印,時刻提醒著他那場戰鬥的慘烈與袍澤的犧牲。
他猛地扭開頭,動作帶著一種近乎粗暴的抗拒,目光死死避開不遠處一具被燒得隻剩下半截焦黑軀幹、卻仍以一種令人心碎的姿態死死抱著一個同樣焦黑變形小包袱的屍骸。
喉結劇烈地上下滾動了一下,他強行咽下喉嚨深處翻湧的酸澀胃液,從緊咬的牙縫裏,硬生生擠出一句低沉嘶啞、飽含著無盡恨意的詛咒“狗娘養的雜碎……都該下油鍋……”聲音不大,卻像野獸受傷後的低吼,充滿了壓抑的狂怒。
老將劉誌群,鬢角早已被歲月和風霜染成一片銀白,深刻的皺紋如同刀刻斧鑿般布滿他飽經滄桑的臉龐。
此刻,他默默摘下他那頂沾滿煙塵、邊緣被高溫熏烤得微微卷曲變形的熟銅虎頭盔,露出底下同樣沾染了灰燼的斑白發髻。發絲在帶著灰燼微粒的微風中淩亂飄拂。
他布滿皺紋的臉上刻滿了深沉的滄桑與一種近乎悲憫的沉重,那雙閱盡世事的渾濁老眼,緩緩地、一寸寸地掃過這片徹底淪為焦土的人間地獄,仿佛要將這慘狀深深烙印在靈魂深處。
最終,他那帶著深深憂慮的目光,停留在了張巡那緊繃的、如同花崗岩雕刻般冷硬堅毅的側臉上。
他長長地、沉重地、仿佛用盡了全身力氣般歎了口氣。
那歎息聲悠長而蒼涼,仿佛承載著千鈞重擔,沉甸甸地墜入腳下死寂的焦土中,連飛揚的塵埃都似乎為之凝滯。
“造孽啊……”他幹澀沙啞的嘴唇翕動著,發出近乎無聲的低喃,飽含著無盡的蒼涼與無力,“縱是兩國交兵,各為其主,何至於此……何至於此啊……”聲音輕若蚊蚋,卻重若千鈞。
張巡對身後部下的劇烈反應恍若未覺。
他像一個沉入最深最黑暗噩夢中無法醒來的遊魂,隻是憑著本能,緩緩地、機械地向前挪動著腳步。
腳下不斷傳來令人牙酸的“哢嚓”脆響——那是踩在燒得如同枯枝般酥脆的骨骼上,將其輕易踏碎的聲音;
還有令人頭皮發麻、胃部翻騰的“噗嗤”粘膩聲——那是厚重的戰靴靴底陷入被油脂、血水浸透、冷卻後變得如同黑色沼澤般的焦黑軟泥中,所發出的令人作嘔的聲響。
每一步,都踏在死亡之上;
每一步,都仿佛在踐踏著無數生靈最後的尊嚴與安寧。
他麵無表情,目光空洞地掃視著這片巨大的死亡墳場,最終走到一處相對空曠、但堆積屍骸卻格外密集、幾乎形成一座小山的地方。
這裏似乎是曾經的校場或集散廣場,碎裂翻起的石板地麵下,焦黑的殘肢斷臂如同地獄的土壤,鋪滿了視野。
就在這時,在幾具糾纏在一起、燒焦得難以分辨的成年屍骸中間,一個小小的、蜷縮得如同嬰孩在母體中的身影,如同燒紅的烙鐵,帶著無法言喻的衝擊力,狠狠刺入了他的視線,瞬間攫住了他所有的感官與心神!
那是一個孩童。
身體大半已焦黑炭化,脆弱細小的骨骼在炭化的皮肉下依稀可辨。
小小的頭顱無力地歪向一邊,空洞的眼眶茫然地對著灰暗、毫無生氣、仿佛也被這慘劇染成鉛色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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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一隻同樣焦黑變形的小手,卻以一種令人心碎到極點的姿態,緊緊地、死死地攥著一個東西——一個被濃煙熏得黢黑、隻剩下半邊殘破鼓麵和一根歪斜斷裂鼓槌的木頭撥浪鼓!
那小小的拳頭,即使在死亡和毀滅的烈焰中,依然固執地握著這象征童真與歡樂的玩具,仿佛握著母親最後的溫暖,握著對這殘酷世界最後一絲微弱的、未曾熄滅的依戀。
張巡的腳步如同被無形的、冰冷的釘子瞬間釘死在地麵上,驟然停滯。
他所有的感官仿佛都被抽離,唯有那目光,死死地、如同被磁石吸引般鎖在了那個小小的、殘破的撥浪鼓上。
刹那間,他堅如磐石的眼神劇烈地波動起來,仿佛平靜萬年的深潭被投入了萬鈞巨石,激蕩起滔天的悲愴巨浪!
時間仿佛倒流,空間瞬間轉換——繁華喧鬧的長安東市街頭,陽光明媚,金吾不禁,人聲鼎沸。
稚童們舉著嶄新的、繪著鮮豔鯉魚戲水圖案的撥浪鼓,在熙攘的人群中歡笑著奔跑追逐,清脆悅耳的“咚隆、咚隆”鼓點聲,與商販的叫賣聲、車馬的粼粼聲交織在一起,構成了煌煌盛唐最平凡也最動聽的太平樂章,是帝國強盛、生民安康的縮影……而這地獄焦土中緊握的殘骸,卻將這美好溫暖的幻象瞬間撕裂、焚毀!
化作世間最尖銳、最冰冷的諷刺和最沉重、最絕望的悲愴,如同淬毒的利箭,狠狠貫穿了他的心髒!
一股巨大的、冰冷徹骨的悲愴,混合著足以焚盡八荒的滔天憤怒,如同失控的洪流與爆發的火山,瞬間徹底淹沒了他心中那點因艱難破關而生的、微不足道的、甚至帶著苦澀的“勝利”喜悅。
他猛地閉上了眼睛,濃密如鴉翅般的睫毛劇烈地顫抖著,下頜的線條繃緊如即將脫鞘飲血的絕世刀鋒,握在腰間那柄名為“驚蟄”、象征雷霆之威的玄鐵佩劍劍柄上的手背,青筋根根暴起,骨節捏得咯咯作響,仿佛要將那冰冷的金屬生生捏碎!
一股難以言喻的、仿佛被無形巨手扼住咽喉的窒息感,讓他幾乎喘不過氣。
“大將軍……”趙小營強忍著眩暈和嘔吐感,小心翼翼地開口,聲音幹澀沙啞得如同砂紙摩擦,仿佛喉嚨裏真的塞滿了滾燙的灰燼。
他敏銳地捕捉到了張巡目光的落點和那瞬間爆發又強行壓製、如同被強行按入冰水下的火山般的劇烈情緒。
他順著張巡的目光也看到了那具小小的焦屍和那隻緊握殘破撥浪鼓的小手,心髒像是被一隻冰冷徹骨的鬼手狠狠攥緊、揉捏,窒息感排山倒海般襲來。
“關城……已破,”他艱難地吞咽了一下,感覺喉嚨如同刀割,“偽朝守軍主力……盡歿於火海和昨日激戰。
隻是……隻是這城中百姓……”他後麵的話如同被堵在喉嚨裏的石塊,無論如何也吐不出來。
目光掃過那具小小的焦屍和周圍無數形態各異、無聲控訴著暴行的焦黑屍骸,他的臉色更加蒼白,嘴唇哆嗦著,身體微微搖晃。
他不敢想象,更無法用冰冷的數字去衡量這觸目驚心的“傷亡”。
就在這時,一陣急促而踉蹌的腳步聲打破了壓抑的死寂。
一名渾身沾滿煙灰泥垢、用濕布緊緊捂著口鼻的軍醫官,跌跌撞撞地從一堆尚有餘煙嫋嫋冒出的廢墟後跑了出來。
他身上的皮甲汙穢不堪,步履蹣跚,顯然也疲憊到了極點。
他撲通一聲,幾乎是摔倒在張巡麵前濺起的灰燼中,掙紮著單膝跪地,抬起被濃煙熏得通紅、布滿蛛網狀血絲的雙眼,聲音透過濕布顯得悶悶的,帶著極度的急切和一絲難以置信的顫抖
“啟稟大將軍!卑職……卑職帶人清理……清理屍體時,在幾處倒塌房屋的角落和……屍堆之下,發現……發現還有生還者!多是……多是偽朝守軍的重傷員!被壓在下麵,僥幸未被大火完全吞噬!卑職已……已初步救治數人!尚有氣息!”
此言一出,如同在死寂凝固的油鍋裏猛地投入一塊寒冰!
瞬間炸裂!張巡身邊的將領們反應各異,壓抑的空氣驟然被點燃,充滿了令人窒息的緊張和對立。
張小虎第一個炸了!
如同被點燃的火藥桶!
他本就因昨日強攻關隘,麾下最精銳、情同手足的“虎賁營”弟兄折損近半而憋著一腔無處發泄、幾乎要將他胸膛撐裂的怒火和悲憤,手臂上那裹著滲血麻布的傷口也因這劇烈的情緒波動而陣陣抽痛,如同有火炭在灼燒。
此刻聽到“生還者”三個字,尤其是“偽朝守軍”,那雙猛虎般的眼睛瞬間變得血紅,瞳孔收縮如針尖,如同被徹底激怒、欲擇人而噬的洪荒凶獸!
他一步狠狠跨出,沉重的戰靴“哢嚓”一聲踏碎了一塊焦黑的腿骨,如同踩碎仇敵的頭顱。
他伸出粗壯的手臂,帶著濃烈恨意,指向遠處正被士兵們小心翼翼從瓦礫屍堆中拖出來的、渾身血汙煙灰、發出痛苦微弱呻吟的守軍傷兵,厲聲咆哮,聲音因極致的憤怒而嘶啞變形,如同砂輪摩擦,震得周圍灰燼簌簌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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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還者?!全是偽朝那群該千刀萬剮、挫骨揚灰的雜碎!就是他們!憑著這狗屁雄關,像縮頭烏龜一樣躲在裏麵,用滾油燙!用礌石砸!用弩箭射!讓我們多少好兄弟埋骨關下,屍骨未寒!連……連個囫圇屍首都找不回來!昨天!就昨天!王二麻子,我從小一起撒尿和泥的兄弟!被一塊磨盤大的石頭活活砸成了肉醬!李狗娃,才十七歲!肚子上被開了個大洞,腸子流了一地,死前還喊著娘!!”
他猛地轉向張巡,胸膛劇烈起伏,如同狂暴的風箱,眼中燃燒著複仇的烈焰,“大將軍!這些畜生,留之何用?!正好!天意讓他們活著!正好拿來祭奠死難的弟兄英靈!血債血償!用他們的狗頭,用他們的血,告慰我虎賁營幾百條好漢的在天之靈!”
他身後,那些同樣雙眼赤紅如血、身上帶著新舊傷痕的老兵親衛,也如同被喚醒的狼群,眼神凶狠怨毒地按住了腰間的刀柄,喉嚨裏發出低沉的、充滿血腥味的咆哮,濃烈到化為實質的殺意瞬間彌漫開來,如同無形的絞索勒向那些呻吟的傷兵。
幾個離得近的士兵,甚至下意識地將手中的長矛矛尖,冰冷地對準了傷兵的方向,隻需一個火星,便會引爆屠殺!
“小虎慎言!”老將劉誌群眉頭瞬間鎖成一個深刻的“川”字,厲聲喝止,聲如洪鍾,帶著老成持重的力量,試圖壓住這即將失控的、毀滅性的怒火。
他魁梧的身軀如同移動的山嶽,有意無意地擋在了暴怒的張小虎和傷兵方向之間,形成一道堅實的屏障。
“他們如今已是俘虜,手無寸鐵,重傷待斃!殺俘不祥,有違天和!此乃亙古鐵律!‘殺降戮服,禍殃及身’!你忘了《司馬法》如何教誨?!”他目光如電,掃過張小虎和他身後躁動的親衛,聲音沉重如鐵。
“‘入罪人之地,無暴神隻,無行田獵,無毀土功,無燔牆屋,無伐林木,無取六畜、禾黍、器械。見其老幼,奉歸勿傷;雖遇壯者,不校勿敵;敵若傷之,醫藥歸之。’此乃為將者應持之仁心,王者之師應有之義理!更何況,”
他環視四周這片被死亡籠罩的焦土,聲音帶著更深的憂慮,“蜀地民心未附,如同驚弓之鳥!若行此酷烈殺俘之事,消息一旦傳開,隻會讓蜀地軍民畏我如虎狼,徒增死戰抵抗之心!寒了那些心向朝廷、期盼王師解救之人的歸附之意!於陛下平定蜀中、一統山河的千秋大業何益?!於眼前這滿目瘡痍的蜀地重建何益?!”
他的話引經據典,擲地有聲,充滿了對大局的深遠考量和對“王師”名譽的維護。
“天和?!寒心?!”張小虎激動得渾身發抖,揮舞著未受傷的手臂,唾沫星子幾乎濺到劉誌群嚴峻的臉上,“劉將軍!你他娘的睜開眼睛看看!好好看看這滿城的焦骨!看看那個孩子!!”
他猛地、如同指向地獄的判官般,指向那個緊攥著殘破撥浪鼓的孩童焦屍,聲音因極致的悲憤而徹底撕裂,帶著哭腔和血腥味,“他們殺我袍澤時可曾想過天和?!他們用滾油澆在我兄弟頭上時可曾想過寒心?!跟這群披著人皮的畜生講仁義道德?!講他娘的狗屁《司馬法》?!我呸!!”
他狠狠啐了一口帶血的唾沫,眼中燃燒著瘋狂的火焰,“老子隻知道,血債,必須用血來償!以眼還眼!以牙還牙!以血洗血!!!”
他的吼聲在廢墟上空如同受傷孤狼的嗥叫般回蕩,充滿了野獸般的絕望和不顧一切的瘋狂,眼角甚至滲出了滾燙的血淚。
趙小營看著那小小的焦屍,又看看那些在簡陋擔架上痛苦呻吟、眼神渙散如同待宰羔羊的傷兵,臉上肌肉劇烈地抽搐著,露出強烈的生理不適和深刻的道德掙紮。
他深吸一口氣,那帶著濃烈死亡氣息的空氣如同刀子般刮過喉嚨,強壓下翻湧到喉頭的惡心,聲音雖然因虛弱而低沉,卻努力保持著清晰,帶著文官特有的理智與對身後名的憂慮“大將軍,張將軍痛失袍澤,悲憤之情,情有可原,感同身受。然,殺俘……確非仁者所為,更非煌煌王師應有之舉。陛下素來以仁德治天下,澤被蒼生,海內稱頌。若行此殺戮之事,恐與陛下聖意相悖,有損天朝上國仁德之君父形象……再者,”
他頓了頓,聲音壓得更低,帶著一種洞穿曆史的沉重,“史筆如鐵啊,大將軍。
今日若屠戮俘虜,他日青史斑斑,我等皆成屠夫劊子手,與那史書上記載的暴虐無道之軍何異?
千秋功過,後人評說,口誅筆伐,遺臭萬年……不可不慎啊!”
他最後一句,如同重錘,敲在“身後名”這塊所有士大夫心中最敏感的基石上。
激烈的爭論聲在死寂的廢墟上顯得格外刺耳尖銳,如同生鏽的鈍器在粗糙的石板上反複刮擦,刺激著每個人的神經,與遠處沉悶的清理聲、傷兵斷續的、如同來自地獄深處的呻吟交織成一曲殘酷而壓抑的死亡交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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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巡緩緩睜開眼,那雙深邃如寒潭的眼眸中,此刻冰冷得如同萬年不化的刀鋒。
他的目光先是緩緩掃過那些被抬出來的傷兵——他們大多麵目全非,斷肢殘軀,血肉模糊,在擔架上發出痛苦而微弱的呻吟,眼神中充滿了對死亡的極致恐懼和對生存最卑微、最可憐的渴望,如同砧板上待宰的羔羊。
那眼神,竟與那孩童空洞的眼眶,在某個瞬間詭異地重疊。他又緩緩地、沉重地看向那個小小的、殘破的撥浪鼓,以及周圍無數形態各異、無聲卻用最淒慘姿態控訴著暴行的焦黑屍骸。
最後,他的目光如同實質般,在張小虎赤紅如血、幾欲瘋狂的雙眼、劉誌群緊鎖眉頭、憂心忡忡飽經風霜的老臉和趙小營蒼白緊張、充滿憂慮與道德掙紮的年輕麵孔上逐一停留,仿佛要穿透他們的靈魂,稱量這數千人生死抉擇背後那足以壓垮山嶽的重量。
他沉默了。
足足有十息之久。空氣仿佛徹底凝固成了冰冷的鉛塊,沉重地、窒息地壓在每個人的心頭,連嗚咽的風似乎都停滯了。
時間如同被拉長的粘稠血漿,緩慢流淌。隻有遠處清理廢墟的沉悶撞擊聲(咚!咚!咚!)、士兵壓抑的喘息和鐵甲摩擦的細碎聲響(沙…沙…),以及傷兵斷續的、如同遊絲般隨時會斷絕的呻吟(呃…啊…),在這片死寂的焦土上構成一幅殘酷而壓抑到極致的背景音畫。
所有將領都屏住了呼吸,心髒如同被無形之手攥緊,目光緊緊鎖在張巡那如同雕塑般冷硬的背影上,等待著他最終的裁決。
這裁決,將決定數千人的生死,將定義這支“王師”未來的底色,甚至將深遠地影響整個蜀地平定的進程與帝國的聲譽。
終於,張巡深深吸了一口氣。
那帶著濃重死亡、焦糊和血腥氣息的空氣如同滾燙的烙鐵,灼痛著他的氣管,卻似乎讓他混亂的思緒更加清醒,眼中閃過一抹如同雷霆劈開混沌般的決斷光芒。
他聲音低沉,並不刻意高亢,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仿佛能穿透靈魂的穿透力,清晰地傳到在場每個人的耳中,瞬間壓過了所有的雜音
“夠了!”
聲音不高,卻如同九天驚雷轟然落地!
所有的爭論聲、咆哮聲、低語聲戛然而止,如同被無形的、鋒利的鍘刀瞬間斬斷!
整個世界仿佛隻剩下他那低沉而充滿力量的聲音。
所有人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瞬間聚焦在他那如山嶽般屹立的背影上。
張巡緩緩轉過身,目光如同冰冷的探照燈,緩緩掃過張小虎因憤怒而扭曲變形、肌肉虯結的臉龐,掃過劉誌群憂慮深沉、刻滿歲月溝壑的老眼,掃過趙小營緊張不安、指節依舊泛白緊握卷軸的年輕神情,最後落在那名跪地待命、大氣不敢出、額頭緊貼焦土的軍醫官身上。
他抬起手,那手臂仿佛承載著千鈞重擔,指向這片無邊無際、如同被天神詛咒過的焦土煉獄,從腳下一直延伸到視野盡頭的死亡廢墟,聲音裏帶著一種沉痛到極點、卻又蘊含著鋼鐵般意誌的力量,仿佛每一個字都是從靈魂深處擠壓而出
“此情此景,人間地獄!罪魁禍首,乃是偽朝楊子釗、晉嶽之流負隅頑抗,冥頑不靈,招致天火之罰在後!”他的聲音陡然拔高,如同積蓄已久的雷霆猛然炸響,帶著焚盡一切的憤怒,震得眾人耳膜嗡嗡作響,心神俱顫!
“這些兵卒,”他指向那些在擔架上瑟縮呻吟的傷兵,眼神複雜如深淵,“亦是奉命行事,身不由己。
亂世烽煙,刀兵之下,螻蟻尚且偷生,誰又能真正主宰自身命運?
如今身陷煉獄,重傷垂死,與城中那些無辜罹難的百姓何異?
不過都是這亂世漩渦中,被無情巨輪碾碎的可憐蟲罷了!
屠戮他們,與屠戮那些手無寸鐵的婦孺何異?!
此非王師所為,乃禽獸之行!”
他頓了頓,語氣變得更加堅定,如同百煉精鋼,仿佛要將自己的信念如同烙印般鐫刻在每個人的靈魂深處,目光如炬,掃視全場,帶著一種悲憫與威嚴交織的力量
“我朱雀軍團,乃堂堂王師!奉天子之命,吊民伐罪!解民倒懸!陛下仁德,澤被蒼生,光照宇內!今日破關,非為殺戮泄憤,非為一己私仇!乃為終結戰亂,一統山河,救蜀地萬民於水深火熱之中!”
“若連眼前這些苟延殘喘、毫無威脅、如同風中殘燭般的傷兵都不能容,與那屠戮婦孺、滅絕人性的楊子釗、晉嶽何異?何以彰顯陛下仁德浩蕩?!何以安撫蜀地千萬驚惶民心?!何以告慰那些真正無辜罹難者的在天之靈?!我輩軍人,手中刀劍,當斬奸邪,護黎庶,守疆土!而非戮無助之俘,行不義之殺!此乃立軍之本!立國之基!”
他猛地轉向軍醫官,目光如炬,斬釘截鐵地下達命令,聲音如同金鐵交鳴,帶著不容置疑的統帥意誌
“傳本帥軍令!即刻集中所有隨軍醫官、醫匠、通曉草藥的輔兵!全力救治!不分敵我,凡有一息尚存者,務必傾盡全力施救!同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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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目光掃過堆積如山的屍骸,“加派三倍人手,日夜不停,盡快清理廢墟!收斂所有屍骸,無論軍民貴賤,一並妥善安葬!擇城外向陽高地,深挖墓穴,統一掩埋,立碑標記!不得曝屍荒野,褻瀆亡靈!違令者,軍法從事!斬立決!”
最後一個“斬”字,如同冰錐,帶著刺骨的殺伐之氣。
“大將軍!”張小虎不甘心,胸中那複仇的烈焰尚未熄滅,憋屈與悲憤如同毒蛇啃噬,他向前重重踏出半步,還想爭辯。
“張小虎!”張巡的聲音陡然拔高,如同九天驚雷再次炸響,帶著主帥不容抗拒的無上威嚴和一種深沉的、感同身受的痛楚,目光如電,直刺張小虎通紅的雙眼,仿佛要將他的靈魂釘在原地。
“為將者,當有霹靂手段,蕩平奸邪!亦不可失仁心之本,澤被蒼生!仇恨若蒙蔽雙眼,隻會讓我們變得與敵人一樣殘暴不仁!墮入魔道!今日你部傷亡慘重,精銳折損,本帥心如刀割!痛徹心扉!”
他的聲音低沉下來,帶著真摯的、如同父兄般的痛惜,目光直視張小虎眼中翻騰的血淚。
“但此仇此恨,當記在偽朝朝廷,記在楊子釗、晉嶽那等滅絕人性、禽獸不如的畜生頭上!而非這些聽命行卒、命如草芥的傷兵!執行命令!立刻!若再敢違抗,軍法無情!定斬不饒!”
最後一句,殺氣衝霄,如同實質的寒流席卷全場。
張小虎胸膛劇烈起伏,如同即將爆炸的熔爐,臉上的肌肉因極度的情緒衝突而扭曲抽搐,額角的青筋如同粗大的蚯蚓般暴起蠕動。
他死死盯著張巡威嚴冷峻、不容置疑的臉龐,又瞥了一眼那些在死亡邊緣掙紮呻吟的傷兵,牙齒咬得咯咯作響,幾乎要碎裂。
最終,從緊咬的牙縫裏,硬生生擠出一聲沉重的、充滿了無盡不甘和憋屈的“哼!”,猛地抱拳,手臂上包裹的麻布因用力而瞬間滲出更多暗紅的血跡,聲音從喉嚨深處硬擠出來,如同受傷野獸最後的低吼“末將……遵……命!”
他像一頭被強行套上沉重枷鎖、鎖住獠牙的狂暴怒獅,猛地轉身,帶著一肚子無處發泄、幾乎要將他焚燒殆盡的火氣和悲憤,大步流星地、幾乎是奔跑著衝向自己負責的區域,用近乎咆哮的嘶啞聲音粗暴地吼叫著指揮士兵清理戰場。
那背影雖然依舊剛硬如鐵,充滿了力量感,但之前那股幾乎要擇人而噬、毀滅一切的暴戾之氣,終究被強行壓了下去,化作了沉重的、仿佛要將大地踏穿的腳步聲和壓抑在喉嚨深處的、如同悶雷般的低吼。
劉誌群和趙小營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深深的欽佩和一種如釋重負的釋然。
劉誌群抱拳,聲音洪亮而真誠,帶著老將的感慨與心悅誠服“大將軍仁心,澤被蒼生,明辨是非,持重有度!末將心服口服!此乃大將之風範,王者之師的氣度!”
趙小營也深深一躬到底,語氣帶著文官的敬服與一絲後怕的慶幸“大將軍此舉,以德服人,以仁化怨,必能感化蜀地人心,彰顯天朝仁德浩蕩!功在社稷,利在千秋!小營五體投地!”
軍令如山,迅速如同水銀瀉地般傳達下去。
朱雀軍團的士兵們雖然心中對敵軍的仇恨猶在,看著那些昔日拚死相搏、此刻卻奄奄一息的傷兵,眼神依舊複雜難明,交織著憤怒、鄙夷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憐憫。
但大將軍的威嚴不容置疑,軍法更是懸在頭頂、隨時可能落下的利劍。
軍醫官立刻如同上了發條般行動起來,在西門附近一處相對完整、能遮擋些風雨的殘垣斷壁下,用最快的速度設立起簡易的傷兵營。
軍醫、醫匠、通曉草藥的輔兵們強忍著彌漫的惡臭和心中的強烈不適,開始緊張地忙碌。
他們不分敵我地為那些不斷從瓦礫屍堆中扒拉出來的、隻剩下一口氣的守軍傷員清洗傷口、敷上珍貴的藥散、用煮沸消毒(條件所限,隻能用火烤)的布條包紮斷肢。
清理屍骸的工作也在成倍增加的人手下加速進行。
士兵們沉默著,表情肅穆,小心翼翼地將一具具焦黑的、殘缺的、形態各異的屍骸抬上簡陋的板車,一車車運往城外選定的向陽坡地。
空氣中彌漫的、令人作嘔的惡臭,似乎被一種沉重而肅穆的、帶著一絲悲憫與人道主義氣息的氣氛稍稍衝淡了一些。
焦黑的廢墟之上,朱雀軍團那麵赤紅如血、象征著烈焰與勝利的戰旗,在帶著血腥、煙塵、灰燼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悲憫氣息的山風中,獵獵作響,如同一抹倔強的、不肯向黑暗與死亡徹底屈服的生命之火,頑強地宣告著秩序的重建。
張巡心情沉重如鉛,親自在現場指揮著清理和救治工作,目光銳利如鷹隼,掃過這片巨大的死亡墳場,試圖在焦黑與死寂中尋找一絲微弱的生機,同時警惕著任何可能的混亂。
突然,關城西門方向,傳來一陣不同尋常的、由遠及近、迅速升級的喧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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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聲音起初是模糊的騷動,夾雜著金屬甲片劇烈碰撞的嘩啦聲(如同急雨敲打鐵皮)、沉重而密集的腳步聲(如同悶雷滾動)和士兵們驚疑不定、甚至帶著一絲緊張的呼喝“什麽人?!”
“站住!再靠近放箭了!”
“口令!快報口令!”緊接著,一陣急促而密集、如同狂風驟雨般敲打著焦土碎石地麵的馬蹄聲,由遠及近,迅速變得清晰可聞,並且越來越響,如同奔雷碾過大地!
這絕非小股巡邏隊或斥候返回的動靜!聽那聲勢,馬蹄聲沉重整齊,至少是數百訓練有素的精騎在疾馳!
“報——!大將軍!急報!”一名斥候如同離弦之箭般飛馬狂奔而來,馬蹄踏起一路長長的煙塵,如同一條翻滾的土龍。
他衝到近前,猛地勒緊韁繩,戰馬長嘶一聲人立而起,前蹄在空中奮力刨動。
斥候臉上帶著極度的驚訝和難以置信的困惑,甚至有一絲見了鬼般的駭然,聲音都變了調,幾乎是嘶喊著破音
“王玉坤將軍!王將軍回來了!他……他不是在西北山道開路嗎?他……他帶著幾百精兵,押著……押著好幾千俘虜!黑壓壓一片,望不到頭!正從西門入城!已經到門口了!”
“什麽?!”張巡、劉誌群、趙小營等人幾乎同時失聲驚呼,臉上的表情瞬間凝固,寫滿了極致的驚愕與難以置信,仿佛聽到了最荒誕不經、違背常理的鬼話。
連剛剛被強行壓下怒火的張小虎也聞聲猛地抬頭,眼中充滿了錯愕和茫然。
王玉坤?他怎麽可能像鬼魅般突然出現在西門?還帶著俘虜?幾千俘虜?!
劍門關的守軍主力不是已經確認大部分葬身火海屍骨無存,剩下的也在東門、南門昨日和今晨的肅清戰鬥中被殲滅或俘虜了嗎?
這憑空冒出的、如同從地底鑽出來的幾千俘虜是哪裏來的?!難道是陰兵借道不成?!
巨大的疑雲瞬間如同厚重的陰霾,籠罩了在場的所有人。
劉誌群猛地看向張巡,老眼中精光爆閃,一個可怕的、如同閃電般劃過的念頭不受控製地浮現——難道……西北山澗那裏發生了什麽驚天動地的變故?!
這焚盡一切的關城大火……與王玉坤有關?!
這個想法讓他心頭如同被重錘猛擊,瞬間掀起滔天巨浪!
“走!速去西門!”張巡當機立斷,聲音斬釘截鐵,不容置疑。他一把抓過親兵遞來的韁繩,矯健地翻身上馬,動作依舊利落如昔。
劉誌群、趙小營以及聞訊趕來的張小虎(臉上還帶著未消的餘怒和新的、巨大的驚疑)也紛紛上馬。
一行人帶著滿腹的疑雲和強烈到極點、幾乎要衝破胸膛的好奇,猛夾馬腹,策馬揚鞭,卷起一路滾滾煙塵,如同離弦的複仇之箭,快速衝向喧嘩聲越來越大、如同沸騰潮水般的西門方向。
當他們策馬趕到西門時,眼前的景象讓所有身經百戰、見慣了大場麵的將領都不由自主地倒吸一口冷氣,下意識地勒緊了戰馬的韁繩,臉上寫滿了難以言喻的震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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