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9章 穿越者的神奇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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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秋的晨曦勉強刺破厚重的雲層,卻無法驅散籠罩在大明宮上空的陰霾。
紫宸殿,這座象征著帝國最高權力的巍峨殿宇,此刻仿佛一頭蟄伏在陰影中的巨獸,沉默而壓抑。
沉重的朱漆大門緊閉,隔絕了外界的喧囂,卻將一種無形的、令人窒息的滯重感牢牢鎖在殿內。
空氣凝滯得如同粘稠的油脂,每一次呼吸都帶著沉甸甸的阻力。
九重禦階之上,蟠龍禦座散發著冰冷的威儀。
年輕的皇帝裴徽端坐其上,十二旒白玉珠冕低垂,晶瑩的玉珠相互碰撞,發出細微而清脆的聲響,在他麵前形成一道半透明的簾幕。
珠簾之後,是他大半被遮掩的麵容,唯有一雙深邃的眼眸穿透珠玉的縫隙,清晰可見。
那雙眼,如同寒夜裏最亮的星辰,閃爍著冷冽而銳利的光芒,仿佛能洞穿九幽,看透人心最隱秘的角落,又似深不見底的寒潭,蘊藏著難以揣度的風暴。
他修長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冰冷的玉圭,光滑的玉麵與指腹摩擦,發出極細微卻異常清晰的“沙沙”聲,在這片死寂中,如同催命的鼓點,敲在每一位大臣的心頭。
禦階之下,大唐帝國的核心重臣們如同泥塑木雕,肅然而立。
殿宇的陰影在他們身上拉長,每個人都仿佛背負著千鈞重擔。
鎏金獸爐中,名貴的檀香嫋嫋升起,淡青色的煙霧試圖在凝滯的空氣中畫出優雅的軌跡,驅散那份沉鬱。
然而,無形的壓力如同巨手,輕易地捏碎了煙縷的形態,將它們撕扯、吞噬,最終消散無蹤。
那徒勞的香氣,反而更襯出殿內令人絕望的死寂,如同暴風雨前令人心悸的寧靜。
左側文臣班首,顏真卿腰杆挺得筆直,如同殿外那株飽經風霜卻依舊虯勁的老鬆。
歲月在他臉上刻滿了深深的溝壑,每一道皺紋都仿佛寫滿了憂思。
他緊抿著嘴唇,下頜的線條繃得如同刀削斧鑿,目光如炬,穿透殿內的昏暗,緊緊鎖在禦座之上那模糊的身影。
那目光中沒有畏懼,隻有化不開的憂慮和一種無聲的擔當,仿佛要將整個帝國的重負都扛在自己那副老邁卻依舊剛硬的肩膀上。
他微微垂下的手,指節因用力而泛白。
在他對麵,元載一身象征尊貴的紫袍,襯得他麵皮愈發白皙,甚至帶著幾分病態的陰柔。
他習慣性地微低著頭,眼瞼低垂,長而密的睫毛遮住了那雙精明幹練、深不見底的眼眸。
薄薄的嘴唇緊抿著,嘴角卻似乎天生就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弧度,那弧度微妙難辨,像是在謙恭地微笑,又像是在無聲地嘲諷著周遭的一切,令人捉摸不透。
他雙手攏在袖中,姿態看似恭謹,卻隱隱透著一股置身事外的疏離感。
王維站在稍後些的位置,詩畫大家的清雅風骨並未被朝堂的凝重完全磨滅,但此刻,這位曾寫出“行到水窮處,坐看雲起時”的田園詩人,眉頭卻深鎖成一個“川”字。
他溫潤如玉的眼眸中,往日閑適的光彩被濃重的陰霾取代,目光不由自主地飄向殿外那片被高牆切割出的、灰蒙蒙的天空。
那目光並非尋求詩意,更像是在逃避眼前這令人窒息的壓力,尋找一絲喘息的空間。
他的手指下意識地撚動著腰間懸掛的一枚溫潤玉佩,仿佛那是他此刻唯一的慰藉。
武將班列中,王忠嗣的身姿依舊挺拔如出鞘的長槍。
這位曾威震邊疆,令胡虜聞風喪膽的名將,眉宇間那道深刻的“川”字紋此刻顯得格外猙獰,如同刀刻斧鑿,暴露了他內心翻騰的焦灼。
他胸口微微起伏,每一次吸氣都如同悶雷在胸腔中滾動、醞釀。
殿內的死寂幾乎要壓垮他的神經,那沉甸甸的壓力比塞外的風沙更讓人難以忍受。
終於,那滾動在胸腔中的悶雷化作一聲沉穩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急迫的低吼,打破了紫宸殿令人窒息的死寂:
“陛下!”王忠嗣的聲音不高,卻字字如鐵錘砸在冰冷的金磚之上,帶著金鐵交鳴的錚然回響,震得殿內燭火都為之一晃,“幽州八百裏加急軍報!”
他雙手捧上一卷染著風塵的赤紅邊文書,由內侍迅速呈上禦階。
他目光如電,掃過階下每一位重臣震驚的臉龐,聲音帶著戰場硝煙的凜冽:“逆賊韓休琳,親率其幽州本部、盧龍、漁陽三鎮精銳,合兵八萬,號十萬之眾,已於三日前悍然出居庸關!叛軍沿飛狐陘急速西進,日夜兼程,兵鋒所指——”
他猛地加重語氣,每一個音節都像重錘砸在眾人心坎,“直撲河東門戶,太原府!”
殿內的空氣仿佛瞬間被一隻無形巨手抽空!
群臣的呼吸齊齊一滯,連顏真卿挺直的脊背也微不可察地晃動了一下。
王忠嗣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的怒火,繼續道:“河北道不良人密探已舍命探明其行軍路線、兵力部署詳圖!郭子儀大將軍接報後,當機立斷,決意放棄固守孤城,主動出擊!已選定太行山險隘——黃尖澗為戰場,依憑地利,布下天羅地網!”
他眼中寒光一閃,“隻待叛軍入甕,便要關門打狗,一舉殲滅其主力!”
“太原!”戶部尚書劉晏失聲低呼,臉色瞬間煞白,“河東之鎖鑰,關中之屏障!若……若太原有失,叛軍便可長驅直入,踏破河東,直逼潼關,威脅關中腹地!長安危矣!”
恐懼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間纏上了幾位文臣的心頭。
不等眾人從這北疆驟然響起的驚雷中緩過神來,一個帶著冷冽嘲諷、語速極快的聲音便如冰錐般刺破了尚在凝固的空氣:
“陛下!”
元載出列一步,動作流暢得如同毒蛇出洞。
他手中同樣捧著一份插著青色翎羽的急報,聲音帶著一種刻薄的清晰,“江南六百裏紅旗急報亦至!永王李璘,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他微微抬起眼瞼,精光閃爍的目光掃過眾人,嘴角那抹若有若無的弧度加深了,帶著毫不掩飾的輕蔑。
“他以周世榮為水師都督,統率艨艟鬥艦三百餘艘,水軍三萬,打著‘清君側,靖國難’的幌子,大張旗鼓,溯長江西進!其意昭然,欲以水師之利,牽製我淮河防線水師主力,使我首尾難顧,疲於奔命!”
元載的語速越來越快,字句如連珠炮般迸射,每一個字都帶著淬毒的寒意。
他話鋒一轉,聲音陡然拔高,帶著更深的譏誚:“同時,其以蠻將蒙騫為先鋒,裹挾杜維鈞部私兵為輔,合兵四萬餘眾,已於九江口強行突破我淮河防線!”
他猛地展開手中的急報,仿佛在展示一件肮髒的戰利品,“此刻,叛軍正猛攻我淮河重鎮——風陵渡口!戰況激烈!”
元載放下急報,嘴角的冷笑幾乎要凝成實質:“馮進軍大將軍臨危不亂,已按陛下與軍樞府預先製定的‘鎖江固點,伺機反擊’之方略,調集精銳,依托渡口險要,部署強力反擊!誓要將這股叛軍,釘死在風陵渡口的灘頭爛泥之中,使其寸步難進!”
“嘶——”
“三麵……開戰?”
“北有韓休琳鐵騎叩關,南有李璘水陸並進,西麵蜀中劍門關雖破,可那些殘兵敗將仍在負隅頑抗,牽製我大量兵力!”
“戰線之長,烽煙之廣,壓力之大……”
殿內終於抑製不住地響起一片倒吸冷氣的聲音和壓抑不住的驚呼。
無形的恐慌如同冰冷的藤蔓,瞬間蔓延滋長,纏繞上每一個人的心髒,越收越緊。
即便是久經沙場的王忠嗣,此刻也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直竄頭頂。
連顏真卿那如勁鬆般挺直的背脊,也似乎被這沉重的壓力壓得微微佝僂了幾分。
王維閉上眼,指尖深深陷入掌心,溫潤的玉佩也被攥得發燙。
戶部尚書劉晏,這位以理財著稱的幹吏,此刻臉色由白轉青。
他腦中飛速計算著,仿佛能聽到國庫銀錢如流水般逝去的嘩嘩聲。
他猛地出列,聲音帶著一種近乎哭腔的發愁:
“陛下!諸位宰相!”劉晏的聲音因焦慮而發顫,“三線同時鏖戰!錢糧消耗,如江河決堤,一日糜費巨萬啊!兵部催要軍餉、撫恤的文書堆積如山,每一封都帶著前線將士的血淚!”
“工部索要軍械、甲胄、戰船打造的款項急如星火,工匠們日夜趕工,爐火不熄,可這每一把刀、每一副甲、每一艘船,都是白花花的銀子堆出來的!戶部……戶部國庫現銀……”
他痛苦地頓了頓,仿佛用盡了全身力氣才吐出那四個字,“已然見底了!”
這四個字如同四塊千斤巨石,狠狠砸在每個人的心頭,讓本就沉重的空氣幾乎凝固成冰。
劉晏的聲音帶著絕望:“還有四個多月!至少四個多月秋糧才能開鐮入庫!前線數十萬將士的口糧、數十萬匹戰馬的草料……恐……恐有斷供之虞啊!無糧無餉,軍心必亂!屆時……後果不堪設想!”
他身體微微搖晃,幾乎站立不穩。
宰相王維緩緩睜開眼,眼中滿是悲憫與無力,他望著穹頂繁複的藻井,仿佛在問天,聲音低沉沙啞,如同歎息:“‘兵馬未動,糧草先行’……古之至理。無糧無餉,縱有百萬雄師,亦如沙上築塔,水中撈月……頃刻崩塌,徒歎奈何……”
他的聲音回蕩在死寂的大殿中,為絕望的氣氛添上了最後一道濃墨重彩。
殿內的空氣凝重得如同鉛塊,沉甸甸地壓在每個人的胸口,每一次心跳都變得異常艱難。
戰爭的殘酷現實,赤裸裸地擺在麵前——沒有堅實的後勤,再鋒利的刀劍也會崩斷卷刃,再高昂的士氣也會在饑餓和匱乏中迅速瓦解,再精妙的戰略也會淪為紙上談兵。
一種大廈將傾的末日感,悄然彌漫。
就在這令人絕望的窒息感幾乎要將所有人吞噬的時刻,一個平和、沉穩卻異常堅定的聲音響起,如同投入死水潭中的一顆明珠,瞬間打破了沉寂,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兼任工部尚書的內閣宰相羅曉寧,這位掌管著帝國最神秘瑰寶“天工之城”的大管家,從容地推了推鼻梁上那副奇異的、鑲嵌著玻璃鏡片的眼鏡框。
此物名為“玻璃眼鏡”,三個月前在皇帝裴徽的親自指點下,由天工之城研製成功並迅速投產,以其清晰視物的神奇功效,已悄然在長安顯貴中風靡,被視為“天工奇技”的代表。
他麵容清臒,顴骨微高,眼神卻閃爍著智慧與沉穩的光芒,不疾不徐地出列,手中捧著一份裝訂精美、厚如磚頭的賬冊。
羅曉寧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撫慰人心的力量,清晰而穩定地傳遍大殿的每一個角落:“陛下,諸位同僚,且稍安勿躁。”
他的目光平靜地掃過一張張寫滿焦慮的臉,“天工之城,自陛下擘畫藍圖、投產以來,承蒙陛下天威庇佑,臣等日夜督工,不敢有絲毫懈怠。如今,城內數千匠人,數百座工坊,日夜不息,輪轉如飛,正為帝國鑄就磐石之基,源源不斷輸送‘金流’!”
他沉穩地翻開手中那本厚厚的賬冊,紙張潔白堅韌,發出悅耳的沙沙聲。
他的指尖劃過一行行用新式炭筆書寫的、清晰工整的數字和條目,聲音帶著一種令人信服的條理性:
“除先前已為帝國帶來豐厚收益的玻璃器皿如杯盞、花瓶、窗鏡)、香皂肥皂、新式炒茶如‘龍井’‘碧螺春’,因其清香醇厚、便於運輸儲藏,行銷四方,利潤豐厚)之外,臣謹向陛下及諸公奏報最新成果——”
他略略提高了聲調,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自豪:
“其一,新式水力紡紗機、織布機!此乃陛下親授‘珍妮機’、‘騾機’之機巧,經工部大匠反複試驗改良而成。現於渭水、灞水之畔,已建大型工坊二十餘座,日夜轟鳴不息!所產棉布、麻布,質地細密均勻,遠超手工所織,色澤純正,印染牢固。”
“更因其規模龐大,成本低廉,其售價僅為市價六成!”
他頓了頓,聲音中帶著一絲激動,“行銷天下,供不應求!關中、河北、江南,乃至西域商賈,聞風而動,雲集長安求購!工坊門前,運送原料與成品的車馬絡繹不絕,幾無存貨積壓!僅此一項,上月淨利便達白銀五十萬兩!”
群臣中響起一陣低低的驚歎,劉晏的眼睛瞬間亮了起來。
羅曉寧繼續翻頁,指尖落在下一項:“其二,新式造紙坊!采用陛下所授改良工藝,以竹、樹皮、破布等為原料,經蒸煮、漂白、打漿、抄造、烘幹等工序,所產之紙,潔白勝雪,柔韌如帛,吸墨均勻,不洇不散,堅韌耐用!名為‘天工紙’!”
他環視眾人,“此紙一出,已徹底取代舊式粗糙易碎的藤紙、麻紙!如今,三省六部官衙文書、天下士子科考試卷、商賈契約票據,乃至文人墨客書畫,皆以此紙為首選!訂單如雪片飛來,已排至明年開春!上月此項淨利,四十五萬兩!”
王維看著羅曉寧手中的紙張,又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袖中準備奏對的普通藤紙,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的光芒,既有對舊物的懷念,更有對新物的震撼。
“其三,”羅曉寧的聲音帶著更強的感染力,“新式活字印刷坊!此乃陛下親授‘泥活字’、‘鉛活字’之法,輔以調配精良之墨汁。”
“排版便捷,效率倍增!承印《天工快報》此報由陛下授意創辦,刊載朝廷政令、天下要聞、農桑新知、天工奇技,發行量極大)及各類經史子集、詩詞歌賦、話本小說,印製精良,字跡清晰,成本銳減,售價降低,而利潤卻更為豐厚可觀!上月淨利,三十五萬兩!”
他略作停頓,目光掃過眾人,語氣中那份自豪感更濃了:“更有陛下親授機宜、工部大匠嘔心瀝血督造之新式煉鐵高爐!”
他聲音陡然拔高,帶著金石之音,“此爐以焦炭為燃料,以水力大風囊鼓風,爐溫極高!所產之‘灌鋼法’鋼材,即將大規模投產!此鋼品質,遠勝傳統耗費人力的百煉精鋼!堅韌鋒銳,產量巨大!”
他目光炯炯地看向王忠嗣等將領,“此等神兵利器,已秘密裝備北衙禁軍及部分邊軍精銳!據前線密報,鋒銳無匹,可輕易斬斷賊兵劣質刀劍;甲片堅固,尋常箭矢難以洞穿!此乃我軍克敵製勝之根本!”
最後,羅曉寧報出了一個石破天驚的數字,聲音如同洪鍾,響徹大殿:“匯總上月各項產業淨利,折合白銀,計一百八十萬兩!”
他合上賬冊,目光灼灼,“本月因新布、新紙全麵鋪開,工坊持續擴增,加之《天工快報》增刊擴印,預計淨利——”
他深吸一口氣,一字一頓道,“可突破兩百萬兩!此巨利,已按陛下旨意,源源不斷輸入國庫及陛下內帑,專款專用,盡數投入南北兩線軍需供給!後續仍將滾滾而來!”
“一百八十萬兩!一個月?!”
“兩……兩百萬兩?!”
“天工之城……竟有如此生財之力?!”
如同平地炸響驚雷!殿內死寂瞬間被打破,隨即爆發出壓抑不住的、近乎失態的驚歎和抽氣聲!
許多人瞪圓了眼睛,張大了嘴巴,仿佛聽到了天方夜譚。
顏真卿緊鎖的眉頭第一次舒展開,眼中充滿了難以置信的光芒。
元載那永遠帶著弧度的嘴角也僵住了,眼底深處掠過一絲難以言喻的驚駭與算計。
就連一向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的王忠嗣,這位鐵血名將,此刻眼中也爆發出難以置信的精光,仿佛看到了千軍萬馬賴以生存的命脈!
他下意識地握緊了拳頭,指節發出一聲輕響。
戶部尚書劉晏那愁雲慘霧的麵容瞬間湧上激動的紅潮,如同溺水之人抓住了救命的浮木!
他猛地看向禦座上那年輕的身影,目光中充滿了近乎狂熱的崇拜和敬畏!
他身體因激動而劇烈顫抖,深深一揖到底,聲音帶著哭腔,卻又充滿了力量:
“陛下!陛下聖明燭照!神機天授!天工之城,真乃擎天之柱,定海神針!解此燃眉之急,救帝國於水火倒懸之際!有此雄資支撐,源源不絕,前線將士必能安心殺敵,再無後顧之憂!糧餉足,則軍心固;甲兵利,則士氣揚!臣……臣代前線數十萬浴血奮戰的將士,叩謝陛下天恩再造!”
他激動得幾乎要當場跪下,被旁邊的同僚趕緊扶住。
殿內彌漫的陰霾,被天工之城這耀眼的“財神之光”瞬間驅散了大半!
希望的火種重新在每個人眼中點燃。
群臣看向端坐禦座、珠旒低垂的裴徽時,目光中充滿了前所未有的驚歎、敬畏,以及一種近乎神化的信賴。
他們都清楚,這座創造奇跡的天工之城,正是這位年輕得不像話的皇帝陛下,以不可思議的智慧和手段一手締造出來的!
“總算沒有辜負我這個穿越者的身份。”蟠龍禦座之上,裴徽冕旒微不可察地動了一下,垂落的白玉珠簾相互碰撞,發出清脆的細響。
珠簾之後,他嘴角似乎勾起一絲微不可察、帶著掌控一切的弧度,但那雙深邃如淵的眼眸,依舊冰冷銳利,仿佛能穿透人心,洞察一切。
他微微頷首,目光如電,掃過階下眾臣。
那目光仿佛有實質的重量,讓每個人都感到一陣無形的壓力。
最終,他的視線精準地落在大殿一根蟠龍金柱投下的、幾乎與濃重陰影融為一體的身影上。
那人仿佛就是陰影的一部分,若非皇帝目光鎖定,幾乎無人能察覺其存在。
“郭襄陽。”裴徽的聲音不高,卻帶著金石般的穿透力,清晰地響徹大殿,每一個字都蘊含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那根柱子下的陰影仿佛活了過來,一陣微不可察的波動後,一個身影如同鬼魅般悄無聲息地滑出,瞬間已至禦階之下,躬身行禮,動作流暢得沒有一絲煙火氣:“臣在。”
來人正是郭襄陽。
他身形精悍,不高不矮,不胖不瘦,麵容普通得如同長安街市上任何一個路人,丟入人群便再難尋覓。
唯有一雙眼眸,沉靜得如同萬載不化的玄冰,不帶一絲溫度,沒有任何情緒波動,仿佛世間萬物皆與他無關。
他一身毫無裝飾的玄色勁裝,緊貼身軀,勾勒出精幹的線條,腰間束著一條同樣漆黑的皮帶,懸掛著幾件形狀奇特的、非金非木的器具,整個人透著一股令人心悸的鋒銳與死寂感,仿佛一柄藏在鞘中的絕世凶刃。
裴徽的目光銳利如刀,淡淡說道:“龍武軍團郭子儀部,虎賁軍團馮進軍部,所麵對者,韓休琳、李璘、蒙騫、周世榮,皆非庸碌無能之輩。”
“太行山地勢險峻,黃尖澗更是絕地,易守難攻,亦易成困獸之鬥;淮河風陵渡,水網密布,敵有樓船之利,水戰凶險異常。”
“若隻以常規戰法對壘,縱能取勝,恐也傷亡慘重,曠日持久,徒耗國力,難竟全功。朕命你——”
他的聲音陡然轉沉,如同九天之上落下的雷霆,帶著斬釘截鐵的決斷和冰冷的殺意:
“自特戰大隊中,各抽調一千最精銳的黑騎精兵!遴選最得力、最冷酷、最擅潛行刺殺的幹將統領,攜強弩配破甲錐、毒箭)、猛火油罐裝投擲與噴火器具)、精鋼鉤鎖攀岩越澗)、破甲錐近戰破甲)、掌心雷等特製裝備,以最快速度,秘密馳援郭子儀、馮進軍兩位大將軍!抵達前線後,聽其調遣,專司執行最險、最要、最急之絕密任務——”
裴徽的聲音如同寒冰摩擦,一字一句,清晰無比地刻入每個人的耳中:
“斬敵酋首級!奪敵軍帥旗!焚敵糧草輜重!斷敵後方補給!破敵核心營壘!爾等,須化為兩位大將軍手中最鋒利、最致命、最無情的匕首!直插敵之心髒!一擊必殺!令敵膽寒!朕要聽到叛軍統帥在睡夢中被割下頭顱的消息!要看到他們的糧倉在烈焰中化為灰燼!要讓他們的軍心,在你們的陰影下徹底崩潰!”
“諾!”郭襄陽的回答幹脆利落,沒有絲毫猶豫,甚至沒有任何情緒起伏,仿佛隻是在接受一個尋常的指令。
然而,一股冰冷刺骨、凝如實質的殺意,隨著他這一聲應諾,瞬間彌漫開來,如同無形的寒潮席卷整個大殿!
離他稍近的幾位文官,如劉晏、王維,都不自覺地打了個寒顫,仿佛殿內的溫度驟降了十度。
郭襄陽躬身,聲音平板無波,卻帶著一種令人信服的效率:“臣即刻返回‘龍巢’基地,遴選人手,調配裝備。一日之內,兩千黑騎必分兩路,星夜兼程,奔赴太行與淮河前線!必不負陛下重托!”
話音未落,他的身影已如融入水中的墨跡,悄無聲息地退回了那根蟠龍金柱的陰影之中,仿佛從未出現過,隻留下那令人心悸的殺意餘韻在空氣中緩緩消散。
裴徽的目光最後掃過階下幾位早已按捺不住的武將。
金吾衛大將軍郭千裏,一身風塵仆仆的戎裝尚未卸下,甲葉上似乎還殘留著北疆的凜冽風沙與刺骨寒氣。
他身材魁梧,虎目圓睜,如同燃燒著兩團火焰,死死盯著北方,雙拳緊握,骨節因為用力而發出“咯咯”的輕響,胸膛劇烈起伏,粗重的呼吸聲清晰可聞。
那灼熱的目光幾乎要噴出火來,是渴望馳騁沙場、痛飲敵血的熊熊戰意!
他數次想開口請戰,都被皇帝那無形的威壓按了回去。
兵部尚書嚴武,雖身著文官袍服,但眉宇間的英氣與腰間按著的佩劍劍柄,暴露了他武將的本色。
他同樣眼神熾熱,身體微微前傾,仿佛隨時準備領命出征。
秘書監杜黃裳年紀輕輕,卻顯得極為內斂深沉,他緊抿著嘴唇,目光深邃,如同高速運轉的機括,顯然在飛速思考著全局戰略和後勤調度的每一個細節。
裴徽霍然站起身來!
身形如出鞘的絕世神兵,瞬間散發出無匹的威嚴與自信,挺拔而不可逼視!珠旒因他的動作而激烈晃動,碰撞出急促的玉鳴。
他的聲音陡然拔高,如同洪鍾大呂,帶著睥睨天下的氣勢和強大的感染力,響徹整個紫宸殿,每一個字都蘊含著沛然莫禦的力量:
“諸卿!”
他環視群臣,目光如炬,仿佛能點燃每個人心中的熱血:
“三麵烽火,看似洶洶,鋪天蓋地,實則不過疥癬之疾,跳梁小醜,徒耗我大唐幾分氣力罷了!”
“韓休琳,誌大才疏,剛愎自用,驕狂無謀!其麾下看似鐵騎洶湧,實則內部傾軋,步調不一,更兼輕敵冒進,一頭紮進太行天險!此乃自尋死路!其敗亡,隻在頃刻之間!”
“李璘,色厲內荏,優柔寡斷!倚仗水師樓船與蠻兵凶悍,看似聲勢浩大,實則根基虛浮,號令難行!其強行突破淮河,已是強弩之末!隻需迎頭痛擊,必一擊即潰!”
他猛地一揮手,仿佛要將眼前的陰霾盡數掃去:
“郭子儀、馮進軍,皆朕之股肱,百戰錘煉之名將!運籌帷幄,決勝千裏!更有不良人耳目遍布敵營,敵之一舉一動,盡在朕之掌握!特戰黑騎,鋒銳無匹,乃朕手中之‘龍牙’,專為啃碎最硬的骨頭!天工之城,鑄就堅盾利矛,充盈府庫錢糧!此乃天時、地利、人和皆在我手!”
他的話語如同熾熱的岩漿,瞬間點燃了群臣心中幾乎熄滅的火焰:
“朕,深信不疑!郭、馮二位大將軍,必能克敵製勝,捷報頻傳,揚我大唐赫赫天威!”
裴徽的目光精準地落在幾位重臣身上,開始下達一道道清晰的指令,語速快而有力:
“中樞之要,在於統籌調度,如臂使指!元載、劉晏!”
元載和劉晏精神陡然一振,如同被注入強心劑,連忙齊聲躬身,聲音洪亮:“臣在!”
裴徽目光如電:“糧秣軍餉,器械甲胄,務必優先保障河北、淮河兩線主戰場!蜀地戰事已近尾聲,叛軍殘餘已成甕中之鱉,供給可稍緩!務必確保郭子儀、馮進軍麾下數十萬將士,糧草無憂!兵甲鋒利!馬匹精壯!若有延誤短缺,唯爾等是問!”
劉晏連忙挺直腰板,臉上因激動而泛著紅光,聲音洪亮:“陛下放心!微臣遵旨!天工之城銀流滾滾,臣必殫精竭慮,一文錢掰成兩半花,一粒米也不浪費,定讓前線將士吃飽穿暖,兵甲充足!”
元載卻是心中一凜,感受到皇帝話語中那份不容置疑的嚴厲。他壓下眼底的複雜神色,連忙恭敬無比地應道:“臣遵旨!必竭盡全力,協調各方,疏通漕運,督促工坊!絕不會讓前線將士因糧餉器械短缺而寒心!絕不會耽誤半分戰事!”
他聲音斬釘截鐵,仿佛在立軍令狀。
裴徽微微頷首,目光轉向王維:“王愛卿!”
王維一臉肅穆,迅速出班,躬身行禮:“臣在!”
裴徽的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穿透力:“輿情民心,乃無形之疆域,不可輕忽!《天工快報》要持續不斷!詳述叛軍燒殺擄掠、禍亂地方之暴行,揭露其貪婪野心!宣揚王師吊民伐罪、守護家園之正義!傳遞我軍將士浴血奮戰、捷報頻傳之信念!”
“要讓天下百姓知曉,誰在禍亂江山,荼毒生靈!誰在守護太平,保境安民!要讓民心所向,如百川歸海!”
王維深吸一口氣,眼中閃爍著智慧的光芒,深深躬身,聲音沉穩有力:“陛下放心!臣定讓輿論之刃,亦為陛下所用!讓《天工快報》之墨香,化為凝聚人心、鼓舞士氣之洪流!讓叛賊醜行,昭然天下;讓王師義舉,深入人心!”
裴徽點了點頭,目光如冰冷的刀鋒,落在不良帥嚴莊身上。後者如同被無形的線牽引,立刻出班,深深躬身,靜待指令。
“嚴莊!”裴徽的聲音陡然變得森寒,“非常之時,當行非常之法!凡有惑亂人心、妖言惑眾者,凡有通敵資敵、暗通款曲者——”
他頓了頓,每一個字都帶著血腥氣,“不良人,可先斬後奏!以雷霆手段,震懾宵小!朕,要一個安穩的後方!”
嚴莊猛地抬頭,眼中閃過一絲厲芒,如同嗅到血腥的獵豹,聲音低沉而充滿力量:“臣,遵旨!不良府上下,枕戈待旦!暗樁密布,耳目如電!必讓魑魅魍魎,無所遁形!長安內外,必如鐵桶一般!”
他躬身退回班列,身影仿佛也帶上了幾分殺氣。
裴徽的目光最後落在兩位德高望重的老臣身上,語氣稍緩,卻依舊鄭重:“顏師、王卿!”
顏真卿和王忠嗣同時躬身:“臣在!”
裴徽沉聲道:“安撫朝野百官,穩定長安人心!值此非常之時,更需百官同心同德,各司其職,共度時艱!中樞穩,則天下安!朕,將此重任,托付二位!”
顏真卿挺直佝僂的脊背,白發蒼蒼卻目光如炬,聲音洪亮如鍾:“陛下放心!老臣雖朽邁,願效死力!必鞠躬盡瘁,聯絡百官,安定人心!使長安城穩如磐石,百官各安其位,為陛下分憂!”
王忠嗣亦沉聲道:“臣領旨!必與顏相同心協力,確保中樞無虞!”
裴徽深吸一口氣,仿佛要將整個帝國的氣運都納入胸中。
他猛地抬起雙臂,寬大的龍袖在身後展開,如同垂天之雲!
聲音如同九天驚雷炸響,帶著無上的決斷與睥睨天下的氣勢,轟然傳遍整個紫宸殿,每一個字都仿佛帶著萬鈞之力,烙印在所有人的靈魂深處:
“此戰,非為一城一地之得失!乃為徹底蕩滌寰宇,廓清妖氛,掃除所有割據叛逆!奠定我大唐萬世不移之宏圖霸業!重現太宗皇帝‘天可汗’之無上榮光!”
他的目光如同燃燒的恒星,掃視著階下每一個臣子:
“叛臣賊子,逆天而行,倒行逆施!膽敢犯我大唐天威,覬覦神器!朕,必以雷霆萬鈞之勢,摧枯拉朽!將其碾為齏粉!使其萬劫不複!”
他猛地一揮手,指向殿外遼闊的天空,聲音如同神諭:
“傳旨郭子儀、馮進軍:朕,在長安大明宮,已備好最醇的慶功禦酒!靜候爾等——捷報飛傳!勿負朕望!勿負天下萬民之望!”
“臣等遵旨!陛下聖明!天佑大唐!大唐萬勝!”
群臣轟然應諾!
聲浪如同積蓄已久的火山噴發,帶著排山倒海的力量,直衝雲霄!幾乎要掀翻紫宸殿那厚重的殿頂!
皇帝那沉穩如山、洞悉全局、掌控一切的強大信心,輔以天工之城提供的、近乎無窮無盡的雄厚財力底氣,如同一劑最猛烈的強心針,瞬間驅散了所有的陰霾、恐懼和疑慮!
熱血在每個人的胸中奔湧,鬥誌如同燎原的烈火,熊熊燃燒!
郭千裏、嚴武等武將,雖然未能立刻領兵出征,但皇帝那句“疥癬之疾”和“奠定萬世基業”的豪言,讓他們渾身戰栗,一股更熾熱、更渴望戰鬥的烈焰在胸中奔湧!
郭千裏死死盯著殿外北方的天空,仿佛已經看到了太行山巔飄揚的唐軍旗幟,聽到了戰馬的嘶鳴和刀劍的碰撞!
他雙拳緊握,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
……
沉重的紫宸殿朱漆大門,在刺耳的“吱呀”聲中,被四名力士緩緩推開。
刺目的天光湧入殿內,驅散了部分陰霾。
群臣魚貫而出,神色各異,但步伐明顯比入殿時堅定、有力了許多。
顏真卿的腳步依舊沉穩,但緊鎖的眉頭已然舒展;
元載臉上掛著謙恭的微笑,眼神卻更加深邃難測;
王維深吸了一口殿外微涼的空氣,眼中重新有了詩意的光彩;
王忠嗣大步流星,龍行虎步,仿佛年輕了十歲;
劉晏更是紅光滿麵,一邊走一邊和旁邊的同僚低聲說著什麽,手指激動地比劃著。
殿前寬闊的廣場上,秋風卷起金黃的銀杏落葉,打著旋兒飛舞。
一名年輕的禦前侍衛,手按刀柄,身姿挺拔如標槍。
他看著魚貫而出的重臣們臉上那重新煥發的光彩,敏銳地感覺到殿內傳出的那股令人振奮的、如同實質般的昂揚氣息,似乎衝淡了深秋的寒意。
他下意識地挺直了背脊,握緊了刀柄,胸中湧起一股與有榮焉的自豪感。
“噅噅噅——”
“駕!六百裏加急!閃開!”
急促的馬蹄聲和呼喝聲撕裂了宮城的寧靜!
數騎背插赤紅令旗代表最高級別軍情)、渾身汗氣蒸騰如同從水裏撈出來的六百裏加急信使,如同離弦之箭,從丹鳳門疾馳而出!
馬蹄鐵重重地敲打在青石禦道上,濺起一溜火星,卷起一路煙塵。
他們分別奔向北方太行山的方向和東南淮河的方向,身影迅速消失在巍峨的宮牆之外。
那急促的馬蹄聲,如同帝國戰爭機器加速運轉的心跳。
與此同時,在不良人府邸深處,一片寂靜的鴿舍旁。
“撲棱棱——”
數隻訓練有素、體型矯健的信鴿,腿上綁著密封的細小銅管內藏密文情報),被訓練員熟練地拋向空中。
它們在空中略一盤旋,便認準了方向,迎著秋日高遠的晴空,奮力振翅,化作幾個疾速移動的黑點,目標同樣是遙遠的太行山與淮河前線。
鴿哨發出尖銳而短促的鳴響,劃破長空,傳遞著無聲的殺伐之令。
帝國的戰爭機器,在天工之城提供的澎湃動力驅動下,以驚人的效率和精準度高速運轉起來!
錢糧、軍械、密令、精兵,如同血液般通過帝國的血管網絡,源源不斷地輸向南北兩條生命線。
無形的信息巨網已然籠罩戰場,不良人的密探如同幽靈般潛伏在叛軍心髒。
致命的特戰“龍牙”已然出鞘,兩千名最冷酷的黑騎精銳,正攜帶著超越時代的殺戮利器,消失在通往戰場的陰影之中。
一場決定帝國命運、將同時撼動北方險峻山巒與南方浩渺水網的雷霆風暴,正在長安大明宮深處那年輕帝王的意誌下,急速醞釀成型!
太行山的每一塊岩石,淮河的每一朵浪花,都在等待著那驚天動地的碰撞!
……
……
太行山脈,億萬年的地殼巨力在此撕裂出無數深峽險壑。
層巒疊嶂如凝固的怒濤,溝壑縱橫似大地猙獰的傷疤。
八陘之一的飛狐陘,便是其中最為險仄的一條。
它蜿蜒於絕壁之間,狹窄處僅容數騎並行。
兩側峭壁如天神以巨斧劈就,寸草不生,直插雲霄,將頭頂的天光切割成一道慘白的細線。
穀底終年陰冷潮濕,彌漫著苔蘚、腐殖和岩石的冷冽氣息,連陽光都吝於久留。
此刻,這條沉寂千年的古老咽喉,正被一條扭曲、沉重的鋼鐵長龍痛苦地填塞——幽州節度使韓休琳的八萬大軍,正艱難地跋涉其間。
腳步聲、馬蹄聲、車輪聲、金屬碰撞聲、壓抑的喘息聲……無數雜音在這天然的擴音筒中匯聚、放大、回蕩,形成一股震耳欲聾、令人心煩意亂的洪流,衝擊著每一個士兵的耳膜和神經。
空氣中彌漫著汗臭、馬糞、鐵鏽和一種名為“不安”的粘稠氣息。
前鋒是韓休琳最引以為傲的三萬幽州精騎。
人馬皆覆輕甲,剽悍之氣幾乎凝成實質,但在這逼仄的空間裏,戰馬不安地打著響鼻,鐵蹄踏在碎石上發出沉悶而壓抑的回響。
“都他媽給老子打起精神!”前鋒大將王猛的聲音在峽穀中激起回音,他策馬來回巡視,手中的馬鞭時不時抽在某個精神萎靡的士兵甲胄上,發出刺耳的“啪”聲。
“過了這鬼地方,太原的金銀娘兒們就在眼前!別給老子在陰溝裏翻了船!”他粗豪的吼叫帶著鼓動的意味,卻壓不住士兵眼底深處那一絲對兩側絕壁的驚悸。
一個老兵下意識地抬頭望了一眼頭頂那道慘白的天光,又迅速低下頭,仿佛多看一瞬就會被那沉默的巨岩攝走魂魄。
中軍是韓休琳的本部兩萬重甲步卒和五千親兵,後軍是三萬步兵。
沉重的鐵甲摩擦碰撞,發出連綿不絕的“嘩啦”聲,如同無數鐵片在呻吟。
他們背負著長矛、盾牌和行囊,每一步都踏得地麵微顫,汗水混合著塵土,在冰冷的麵甲下流淌成泥濘的溝壑。
一個年輕士兵腳下一滑,沉重的甲胄帶著他向前撲倒,旁邊的人想扶,卻被帶得一個趔趄,頓時引發一小片混亂和壓抑的咒罵。
“穩住陣腳!哪個兔崽子再亂,軍法伺候!”中軍校尉李魁吼著,聲音裏也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
這鬼地方,連喘氣都覺得憋悶。
後隊則是規模龐大的輜重營和範陽盧氏“支援”的工匠、民夫。
牛車、馬車吱吱呀呀,滿載著糧草、器械,車輪深深陷入泥濘,民夫們喊著低沉而絕望的號子,臉上寫滿疲憊與麻木。
一個拉車的民夫終於支撐不住,撲倒在泥濘裏,鞭子立刻雨點般落下。
“起來!廢物!耽誤了軍爺們的大事,砍了你喂狗!”監工的盧氏家兵惡狠狠地咒罵著。
韓休琳騎在一匹神駿的烏騅馬上,身披厚重的玄色大氅,內襯精良的明光鎧。
他年約四旬,豹頭環眼,虯髯戟張,粗獷的麵容上刻著風霜和戾氣。
此刻,他那雙慣於睥睨的豹眼圓睜,警惕地掃視著兩側高聳入雲、仿佛隨時會傾倒壓下的絕壁。
太行山的陰影,沉沉地壓在他的心頭。
烏騅馬似乎也感受到主人的焦躁,不安地刨著蹄下的碎石。
“他娘的盧珪老兒,”他心中暗罵,粗糲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腰間的刀柄,那刀柄上的纏繩已被他摩挲得油亮,“畫得一手好大餅!太原膏腴之地,唾手可得?哼!”
盧珪許諾的太原財富和更廣闊的勢力範圍,確實讓他心動。
但多年在屍山血海中打滾的本能,正瘋狂地向他示警。
這飛狐陘太靜了,靜得詭異。
除了自己大軍製造的噪音,竟聽不到半點鳥鳴獸吼。
頭頂那一線天光,像極了猛獸張開的巨口,正等著獵物自投羅網。一股寒意順著他的脊椎爬升。
“大帥,此處地勢太過險惡,是否……”身旁的謀士陳先生撚著稀疏的胡須,憂心忡忡地開口,聲音被周遭的嘈雜壓得斷斷續續。
“是否什麽?”韓休琳猛地回頭,豹眼中凶光畢露,“怕了?老子八萬虎狼之師,還怕這不會說話的石頭?盧珪那老狐狸的兵就在後麵‘策應’,停下?等著他看老子笑話?”
陳先生被他眼中的戾氣懾住,後麵勸諫的話咽了回去,隻剩下無聲的歎息。
韓休琳猛地一勒韁繩,烏騅馬人立而起,發出一聲長嘶,壓過了部分嘈雜。
他的吼聲如同炸雷,在峽穀中激起層層疊疊的回音:“斥候隊!再給老子探遠二十裏!爬上那些崖頂!給老子盯死兩翼山頭!一隻鳥飛過,一片葉子晃得不對勁,都給老子看清楚!回報!”
他指向身邊一名眼神銳利、身形矯健如獵豹的親兵校尉,“趙五,你親自帶一隊精銳斥候,攀上去!活要見人,死要見屍!老子眼皮子跳得厲害!”
“得令!”校尉趙五抱拳領命,眼神中閃過一絲凝重。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