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5章 一萬吐蕃騎兵會有去無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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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赤德祖讚猛地調轉馬頭,血紅的眼睛如同擇人而噬的毒蛇,死死釘在成都城頭,聲音如同從九幽傳來,充滿了毀滅一切的瘋狂:“攻城!給我一刻不停地攻城!不準停!不準給他們一絲喘息的機會!”
“我要成都城裏的人,在日落之前,流幹最後一滴血!用他們的絕望,澆滅那點可笑的希望之火!”
他要用持續不斷的、如同潮水般的猛攻,將守軍剛剛燃起的希望徹底壓垮、碾碎!
他絕不相信,一支八百人的騎兵,真能翻天!隻要城破,一切都將終結!
然而,他狂怒之下的命令,卻並未收到預期的效果。
城下三千精銳在“天雷”與鋼鐵洪流下瞬間崩潰、被屠殺殆盡的慘烈景象,如同最恐怖的噩夢,在基層吐蕃士兵中悄然擴散。
那驚天動地的爆炸聲,喚醒了他們中許多人關於昨夜讚普營地遇襲的恐怖記憶——衝天的火光,同袍瞬間被撕碎的殘肢,淒厲的哀嚎,死裏逃生的僥幸……深入骨髓的恐懼,如同跗骨之蛆,悄無聲息地啃噬著他們的勇氣。
盡管督戰隊的彎刀在身後閃著寒光,盡管軍令如山,士兵們依舊嘶吼著向上攀爬,但那股悍不畏死的凶悍氣勢,無形中已矮了不止一分。
反觀城頭,守軍目睹了援兵出現,並且以雷霆之勢鑿穿吐蕃三千騎兵的整個過程,士氣大振,守城反擊前所未有的激烈!
此消彼長之下,吐蕃的攻勢雖然依舊猛烈,卻如同撞上了無形的堤壩,再也無法如赤德祖讚所期望的那般形成摧枯拉朽的碾壓之勢,反而在城牆的幾處關鍵垛口,被士氣爆棚、狀若瘋虎的守軍數次凶悍地反推回來,丟下更多的屍體。
……
成都城頭,經曆了一番短暫卻異常慘烈的廝殺,終於又一次將攀上城頭的吐蕃兵趕了下去,贏得片刻寶貴的喘息。
士兵們拄著長矛,扶著垛口,貪婪地大口呼吸著混雜著濃烈血腥、硝煙、汗臭和屍體焦糊味的空氣,胸膛劇烈起伏,如同破舊的風箱。
然而,每個人的眼神都異常明亮,充滿了劫後餘生的慶幸和一種被點燃的、名為希望的光芒。
他們的目光,不約而同地投向西北方——王玉坤和他那支赤色鐵流消失的方向,那裏煙塵尚未完全落定。
盧少斌和甲娘並肩立在城樓最高處的望台之上,這裏視野開闊,能將吐蕃大營的調動盡收眼底。
勁風吹拂著他們的衣袍,獵獵作響。
“一萬吐蕃鐵騎…追去了…”盧少斌手扶冰冷的雉堞,指關節因為用力而泛白,聲音低沉,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他望著吐蕃營門處湧出的黑色鐵流,如同一條擇人而噬的巨蟒,撲向西北那片起伏的山地,眼神複雜到了極點。
那裏麵有對王玉坤孤軍深入的由衷敬佩,有對八百將士陷入萬騎重圍的深深擔憂,更有一種後怕——若是沒有這支神兵天降,此刻成都城頭,恐怕已是吐蕃彎刀的屠場。
“甲娘,”他轉過頭,眼中充滿了驚疑和探尋,“你看這朝廷特戰營…當真如傳聞所言,是得了天工造化,以神術鑄造的甲兵?這戰力…簡直非人!劍門天險,利州堅城,在他們麵前竟如紙糊泥塑,難怪…難怪失陷如此之快!”
他想起那些從北方艱難傳遞回來的、語焉不詳甚至被斥為誇大其詞的戰報,此刻親眼所見,才知自己坐井觀天,小覷了這劃時代的力量。
甲娘並未立刻回答。
她身姿挺拔如青鬆,目光深邃,仿佛穿過了十幾裏外的空間距離,落在那片名為“百裂穀”的複雜山地之上。
她的腦海中,清晰地浮現出那張早已爛熟於心的西川山川輿圖:百裂穀,穀如其名,地勢劇烈起伏,深溝險壑縱橫交錯,狹窄的岔道密如蛛網,林木雖不算特別茂密,但巨石嶙峋,地形支離破碎。
大隊騎兵進入其中,根本無法展開衝鋒,再快的馬,再勇的兵,也會被這惡劣的地形切割、遲滯、分散,如同猛虎陷入泥沼,空有爪牙卻無處施展。
而王玉坤麾下那些百戰兵王……她嘴角微不可察地向上翹起,那弧度冰冷而自信,如同寒刃出鞘時掠過的一絲鋒芒,瞬間驅散了她連日來眉宇間揮之不去的沉重憂色。
“盧將軍,”甲娘終於開口,聲音清越而篤定,帶著一種洞悉全局的從容,“你細看王將軍此行此舉。他明知吐蕃大軍鋒芒尚銳,兵力遠超他數十倍,卻敢以區區八百騎,悍然撞破萬人敵陣,殺三千吐蕃騎兵如屠豬狗,更故意大張旗鼓,引動格多阿久這頭蠻牛親率一萬鐵騎銜尾追殺……你說,他王玉坤,豈是那等隻知逞血氣之勇的莽夫?”
盧少斌心頭猛地一跳,一個極其大膽、甚至可以說是瘋狂的念頭不受控製地鑽了出來:“你是說……他,他是故意引一萬吐蕃騎兵入彀?”
“正是!”甲娘斬釘截鐵,目光銳利如電,“那片百裂穀,就是王將軍為那一萬鷹師精心挑選的葬身之地!騎兵大隊入穀,猶如虎落平陽,龍困淺灘。”
“而王將軍麾下,人馬俱甲,單兵戰力驚人,更兼快弩毒矢與那神鬼莫測的雷火武器相輔……他就是要利用這千溝萬壑的地利,追進去的一萬吐蕃鐵騎?”甲娘發出一聲極輕的、帶著冰碴子的冷笑,“依我看,最多能有三成人馬逃回這吐蕃大營。”
“逃回三…三成?!”盧少斌倒抽一口冷氣,身體不由自主地前傾,聲音壓得極低,仿佛怕驚動了什麽,“你是說,王玉坤他…他真打算以八百騎…不,衝陣之後,現在恐怕隻有七百餘…吃掉這一萬吐蕃騎兵?這…這如何可能?!”
這念頭太過駭人聽聞,完全顛覆了他戎馬半生對戰爭的理解。
八百對一萬?
還是吐蕃最精銳的鷹師鐵騎?這已經不是以少勝多,這是神話!
甲娘眸光流轉,如同深潭映月,閃爍著智慧與冷靜交織的光芒:“全殲或許不易,但使其主力崩潰,建製打散,精銳盡喪,軍心士氣徹底瓦解……足矣!盧將軍,你且靜觀。”
“我料定,今夜,城外吐蕃大營的篝火旁,必定是哀鴻遍野,傷兵的呻吟將徹夜不息。”
“而待到明日拂曉……”
她頓了頓,目光投向吐蕃中軍那杆刺眼的黃金大纛,語氣帶著一種冰冷的宣判,“赤德祖讚想的,恐怕就不是如何攻破我成都,而是如何帶著他剩下的殘兵敗將,平平安安地退出西川,滾回他的高原去了!”
她微微側身,目光投向更遙遠的東方天際,那裏是磨盤原的方向,語氣中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凝重,“隻盼張巡大將軍,能在磨盤原,再給吐蕃主力致命一擊!畢其功於一役!”
盧少斌順著甲娘的目光望向東方,心潮劇烈翻湧,震驚、狂喜、希冀、以及一絲對那支名為“特戰營”的恐怖力量生出的敬畏,交織在一起。
他從未像此刻這般,對這座孤城的命運,對整個西川的戰局,燃起如此熾烈而堅實的信心。
城下,吐蕃的號角再次淒厲地響起,新一輪的攻勢即將開始。
盧少斌深吸一口氣,挺直了腰背,眼中再無半分彷徨,隻有鋼鐵般的決絕。
他猛地抽出腰間的佩刀,刀鋒在夕陽下反射出冰冷的寒光,對著望樓下疲憊卻眼神明亮的士兵們,發出了震動城垣的怒吼:
“弟兄們!王將軍已去斷豺狼後路!天工神兵佑我西川!今日,便是我們死守成都,與吐蕃狗決死之時!人在城在!殺——!”
“殺——!” 山呼海嘯般的應和聲,再次響徹雲霄,壓過了吐蕃進攻的號角。
……
……
百裂穀邊緣,夕陽的餘暉將起伏的山巒染上一層淒豔的血色。
王玉坤勒住躁動不安的踏雪烏騅,覆麵甲下冰冷的目光掃過身後。
七百餘騎赤甲騎士如同沉默的鋼鐵雕塑,矗立在狹窄的穀口。
雖然甲胄上布滿刀痕箭孔,濺滿敵人的血汙,但陣型依舊森嚴,隻有戰馬偶爾噴出的鼻息和鐵甲摩擦的細微聲響,透露出大戰將臨的凝重。
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血腥味和青草被踐踏後的氣息。
“報——將軍!” 一騎斥候如同幽靈般從側翼的山林中疾馳而出,馬蹄踏碎碎石,聲音帶著急促,“吐蕃一萬騎兵,距此不足五裏!煙塵蔽天!”
王玉坤微微頷首,聲音透過麵甲,沉悶而毫無波瀾:“按甲字案布置。伏弩上弦,‘火鴉’備引。放他們前鋒進來,關門打狗。待其主力擠入穀口亂石灘,聽我號令,引雷火,斷其首尾!”
“遵令!” 身旁的傳令兵低聲應諾,手中一麵小小的、塗著啞光黑漆的三角令旗無聲地揮動了幾下。
命令如同水銀瀉地,瞬間傳遞下去。
赤甲騎士們動作迅捷如狸貓,無聲無息地撥轉馬頭,分成數股,迅速隱入穀口兩側嶙峋的怪石、茂密的灌木叢和天然的溝壑之中。
冰冷的弩機“哢噠”聲在寂靜中格外清晰,一支支閃爍著幽藍光澤的三棱透甲箭被壓上弩槽。
更有十幾名身手格外矯健的士兵,如同壁虎般攀上陡峭的崖壁,將一個個沉甸甸、包裹嚴實的陶罐小心安置在預設的石縫和岩洞中,長長的引線如同毒蛇,蜿蜒隱藏。
穀口外,沉悶如雷的鐵蹄聲越來越近,大地在顫抖。
格多阿久一馬當先,他臉上那道刀疤在夕陽下更顯猙獰,眼中燃燒著嗜血的興奮和急於雪恥的狂躁。
他看到了穀口,也看到了穀內複雜的地形,一絲猶豫在他心頭掠過,但瞬間被洶湧的怒火和對自己鷹師鐵騎的盲目自信淹沒。
“將軍!穀口狹窄,地勢險惡,恐有埋伏!” 副將桑吉策馬靠近,焦急地提醒,臉上帶著憂慮。
“埋伏?”格多阿久發出一聲不屑的狂笑,聲音在穀口回蕩,驚起一片飛鳥,“漢人慣用的伎倆!在絕對的力量麵前,都是土雞瓦狗!王玉坤小兒,不過是依仗那身鐵皮和妖雷!進了這穀,正好甕中捉鱉!”
“傳令!前鋒加速衝進去!咬住他們!中軍跟上!後隊壓陣!今日必取王玉坤首級!衝——!”
他猛地一夾馬腹,揮舞著彎刀,率先衝向那如同巨獸張口的幽深穀口。
三千吐蕃騎兵前鋒,在格多阿久的嚴令和狂熱的複仇情緒驅使下,如同黑色的怒濤,一頭撞進了百裂穀狹窄的入口,蹄聲轟鳴,激起漫天塵土。
他們眼中隻有前方隱約可見的赤甲身影,渾然不覺兩側嶙峋的石壁如同沉默的巨人,投下越來越濃重的陰影。
當最後一名前鋒騎兵的身影消失在穀口的拐彎處,格多阿久親率的中軍主力,如同一條臃腫的巨蟒,開始緩緩擠入穀口外那片布滿巨大礫石的亂石灘,隊形不可避免地開始拉長、擁擠。
就在格多阿久的中軍主力大半擠入亂石灘,前鋒深入穀內,後隊尚在穀口外逡巡的關鍵時刻!
“咻——!”
一支尾部帶著淒厲哨音的鳴鏑火箭,陡然從穀口一側的高崖上尖嘯著射向血色天空!
那刺耳的聲響,如同死神的號角,瞬間撕裂了穀中的喧囂!
“放!”
王玉坤冰冷的聲音在麵甲下響起,如同金鐵交鳴!
“轟轟轟轟——!!!”
比在成都城下更加集中、更加狂暴、更加連綿不絕的恐怖爆炸聲,猛然從穀口兩側的崖壁上、從狹窄通道的關鍵節點處、甚至從格多阿久中軍擁擠的隊列下方同時爆開!
這一次,不再僅僅是手榴彈的轟鳴!
安置在崖壁上的“火鴉”炸藥包被同時引爆!
巨大的火球裹挾著碎石、泥土、硝煙和致命的衝擊波,如同火山噴發般騰空而起!
無數磨盤大的巨石在驚天動地的巨響中被炸得粉碎,更可怕的是那些本就搖搖欲墜的危崖峭壁,在劇烈的震動下,如同被巨神之斧劈開,轟隆隆地坍塌下來!
“天塌了!!” 穀口外的吐蕃後隊士兵發出絕望的嘶吼,眼睜睜看著巨大的山石如同瀑布般傾瀉而下,瞬間將狹窄的穀口徹底封死!
煙塵衝天而起,形成一道隔絕內外的死亡之牆!
而在穀內,爆炸點下方的吐蕃騎兵瞬間被火光和碎石吞噬!
衝擊波將人馬如同玩具般掀飛!巨大的落石砸下,一片人仰馬翻,血肉模糊!
戰馬受驚,瘋狂地嘶鳴亂竄,互相衝撞踐踏!狹窄的穀道瞬間變成了人間煉獄!
“弩!射!” 冷酷的命令再次響起。
“嗡——!”
“咻咻咻——!”
早已埋伏在兩側高處的特戰營士兵,扣動了連發快弩的懸刀!
密集如飛蝗的弩箭,帶著尖銳的破空聲,居高臨下,如同死神的鐮刀,狠狠潑灑向下方陷入混亂、擠作一團的吐蕃騎兵!
箭矢輕易洞穿皮甲、鎖甲,透體而入!尤其是那些閃爍著幽藍光澤的三棱透甲箭,專尋鎧甲縫隙,一旦入體,劇毒見血封喉!
慘叫聲、墜馬聲、馬匹的悲鳴聲瞬間響成一片!
“殺!” 王玉坤的聲音如同寒冰炸裂!
他一夾馬腹,踏雪烏騅長嘶一聲,如同離弦之箭,率先從一處隱蔽的巨石後衝出!
手中馬槊化作一道銀色閃電,直刺一個被巨石砸懵、正試圖控製驚馬的吐蕃百夫長!
在他身後,赤色的鋼鐵洪流再次湧現,沉默而致命,如同燒紅的烙鐵,狠狠摁進了混亂不堪的吐蕃軍陣深處!
格多阿久被一塊飛濺的碎石砸中肩甲,痛得悶哼一聲,他灰頭土臉地抬起頭,看到的是一片末日景象:前路被塌方的巨石堵死,後路被爆炸和落石徹底斷絕!
兩側崖壁上,致命的弩箭如同暴雨般傾瀉而下!
穀道中,人馬自相踐踏,死傷枕藉!那赤色的魔鬼騎兵,正在狹窄的空間裏,如同絞肉機般瘋狂收割著他麾下勇士的生命!
“中計了!!” 一個絕望的念頭如同冰水,瞬間澆滅了他所有的狂怒和驕狂,隻剩下徹骨的寒意!
他猛地看向穀口方向,那裏隻有衝天而起的煙塵和徹底封死的巨石……完了!……完了!
他仿佛已經看到赤德祖讚讚普那暴怒扭曲的臉,看到自己懸掛在黃金大纛下的頭顱……
淒厲的慘嚎、絕望的咒罵、戰馬的悲鳴、金屬的碰撞、弩箭的尖嘯、還有那零星的、如同索命符咒般的“鬼雷”爆炸聲……在百裂穀狹窄而血腥的通道裏,交織成一曲獻給死神的、永不停歇的死亡樂章。
夕陽的最後一縷餘暉,徹底沉入西邊的山巒,黑暗如同巨大的幕布,緩緩籠罩下來,卻無法掩蓋穀中那衝天而起的火光和濃煙,也無法吞噬那持續不斷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殺戮之聲。
成都城頭的鏖戰仍在繼續,但每一個浴血奮戰的士兵心中,都燃燒著希望的火光。
他們知道,在西北那片被血色和火光映紅的山巒之後,另一場決定西川命運、更為慘烈也更為輝煌的戰鬥,正在上演。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