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6章 死亡綻放於河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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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秋的百裂穀,凜冽的山風如刀,卷著枯葉和沙礫,在犬牙交錯的峭壁間嗚咽穿行。
狹窄的穀底,一支約莫千人的吐蕃精騎,正像一股渾濁的鐵流,沿著蜿蜒的河床洶湧追擊。
為首者,正是讚普赤德祖讚麾下悍將,萬夫長格多阿久。
他身形魁梧如鐵塔,虯髯戟張,銅鈴般的雙眼死死盯著前方那支若隱若現、狼狽逃竄的赤色身影——王玉坤和他那支“疲憊不堪”的誘餌部隊。
“追!快!唐狗跑不動了!”格多阿久的聲音嘶啞,帶著嗜血的興奮,手中沉重的狼牙棒向前猛揮,“砍下王玉坤的頭顱,讚普賞金萬兩,奴隸百名!用他們的血,洗刷我們鷹師的恥辱!”
他身後的吐蕃騎兵齊聲發出野獸般的嚎叫,鞭子狠狠抽打著坐騎,馬蹄聲震得河穀兩岸的碎石簌簌滾落。
前方,王玉坤身披暗紅色精鋼鱗甲,覆麵甲遮住了大半張臉,隻露出一雙沉靜如古井寒潭的眼睛。
他胯下的踏雪烏騅,神駿非凡,此刻卻故意放慢了速度,顯出疲態。
他身後的百餘騎“特戰營”士兵,個個甲胄染塵,馬匹喘息粗重,隊形鬆散,不時有人“慌亂”地回頭張望,仿佛隨時會崩潰。
“將軍,他們咬得很緊,距離兩百步!”朱狗娃策馬靠近,聲音壓得很低,眼神卻銳利如鷹。
王玉坤微微頷首,覆麵甲下傳來低沉而清晰的聲音,帶著金屬般的冷硬:“好。傳令,按計劃,過‘雷區’後,全速衝過‘斷魂橋’!讓他們再擠緊些!”
他的目光掃過河穀兩側嶙峋的崖壁,那裏看似空無一物,隻有風化的岩石和稀疏的灌木。
但隻有特戰營的人知道,那些不起眼的石縫、枯樹根下,埋藏著足以改變戰局的致命殺器。
格多阿久眼見赤色隊伍速度陡增,衝過前方一處相對寬闊的河灘,又擠上一條更為狹窄、僅容數騎並行的天然石橋,心中狂喜:“他們要進死胡同了!衝過去!碾碎他們!”
他完全沒有注意到,河灘上那些看似被水流衝刷出的碎石堆,位置過於“整齊”,也沒注意到石橋兩側崖壁上垂下的藤蔓中,隱藏著幾縷極細的、幾乎透明的金屬絲線。
就在吐蕃騎兵的先頭部隊堪堪衝上石橋,整個河穀最擁擠的“口袋”區域被填滿的刹那——
時間仿佛凝固了一瞬。
緊接著,是足以撕裂靈魂的光芒!
轟!轟轟轟——!!!
不是一聲,而是數團刺眼到無法直視的橙紅色火球,如同地底熔岩噴發,猛地從河穀中心、石橋兩側、甚至吐蕃隊伍的中段同時膨脹開來!
那光芒是如此熾烈,瞬間吞噬了中心區域的一切,將正午的晦暗山穀硬生生變成了灼目的白晝!
每一個吐蕃騎兵驚恐扭曲的臉龐、被氣浪掀飛的甲片、斷裂的彎刀、甚至空中濺射的汗珠和唾沫星子,都被這死亡之光映照得纖毫畢露,定格成一幅幅絕望的剪影!
“啊——我的眼睛!” “神罰!是神罰!” 淒厲的慘嚎被更恐怖的聲音淹沒。
爆炸的巨響,被兩側陡峭的懸崖死死束縛、擠壓、反複震蕩疊加!
其威力遠超開闊平原十倍!那不是單純的聲響,而是實質化的、裹挾著毀滅能量的衝擊波!
它如同一柄柄無形的、沉重無比的巨錘,從四麵八方狠狠砸向穀底的每一個活物!
嘭!噗嗤!
巨響不再是聲音,而是直接轟擊在耳膜和大腦上,瞬間剝奪了聽覺,隻剩下尖銳的耳鳴和顱骨內沉悶的撞擊感。
離爆心近的士兵,雙耳直接噴出血線,劇痛讓他們像被抽掉骨頭的魚蝦般癱軟倒下,雙手死死抱住頭顱,指縫間滲出暗紅的液體。
衝擊波狠狠撞在胸腹,五髒六腑仿佛被一隻巨手攥緊、揉搓、移位!有人當場口鼻噴血,內髒破裂。
堅硬的皮甲和鎖子甲在絕對的力量麵前如同紙糊,被擠壓變形,深深嵌入肉體。
濃烈到令人作嘔的硝煙味、皮肉毛發瞬間焦糊的惡臭、內髒破裂後彌漫開來的腥甜血氣、還有被高溫蒸騰起的濕潤泥土和碎石粉塵的味道……混合成一股地獄特有的、令人窒息的氣息,瞬間灌滿了整個河穀。
短暫的極致白晝後,是翻滾彌漫的、遮天蔽日的灰黑色濃煙和塵土。
煙塵中,灼熱的氣浪如同從地獄熔爐中噴出的無形巨手,狂暴地將人從馬背上掀飛!
沉重的軀體如同破麻袋般砸向岩壁、同伴,或者被後續的氣浪拋向更高的空中。
密集的預製破片鐵釘、碎瓷、鐵砂)發出尖銳刺耳的“咻咻”厲嘯,輕易穿透單薄的皮甲甚至鎖鏈,撕開堅韌的皮肉,攪碎骨骼!
碎石、泥土、斷裂的肢體、破碎的內髒、變形的兵器……如同被一場來自地獄的暴風裹挾的冰雹,無差別地傾瀉而下,砸在幸存者的頭盔上、肩膀上,發出沉悶或黏膩的聲響。
整個河穀,變成了一個巨大的、高速旋轉的絞肉機!
僥幸未死的人和馬匹,在瞬間失聰、失明被強光灼傷或煙塵遮蔽)、內髒受創的極致痛苦和恐慌中,徹底喪失了理智和方向感。
“馬!我的馬!” 一匹眼睛被灼瞎、耳膜破裂的戰馬徹底發狂,嘶鳴著人立而起,將背上的騎士甩落,然後不顧一切地撞向旁邊嶙峋的崖壁,頭顱碎裂!
更多的戰馬在劇痛和驚恐中亂衝亂撞,撞向同伴,將落馬的士兵踩踏成肉泥。
被炸傷倒地的士兵,絕望地在地上爬行,旋即被受驚亂衝的馬蹄無情踐踏,骨骼碎裂的聲音清晰可聞。
士兵們像無頭蒼蠅般互相推搡、踩踏,哭喊聲、咒罵聲、瀕死的哀鳴、骨骼碎裂聲、馬匹的悲嘶……匯聚成一曲混亂絕望的死亡交響樂。
整條狹窄的河穀,仿佛被投入了滾沸油鍋的蟻群,隻剩下最原始、最野蠻的求生本能和隨之而來的瘋狂毀滅。
爆炸的餘音還在狹窄的峽穀中沉悶地回蕩、疊加,如同巨獸瀕死的喘息。
翻滾的煙塵尚未完全散盡,濃烈的血腥和焦臭已彌漫開來,形成一片粘稠的死亡霧靄。
就在這片混亂、哀嚎、煙塵未散的死亡煉獄邊緣,一個冰冷的聲音如同金鐵交鳴,穿透了嘈雜的餘音:
“殺!”
王玉坤清喝一聲,猛地一夾馬腹!
那支一直扮演著“狼狽潰逃”角色的赤色部隊,瞬間撕掉了所有偽裝,化身成來自九幽的修羅!
他們眼中的疲憊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冰寒刺骨的殺意和千錘百煉的冷靜。
王玉坤一馬當先!覆麵甲下,那雙眼睛銳利如鷹隼,鎖定了煙塵中掙紮的敵人輪廓。
踏雪烏騅感受到主人的戰意,發出一聲高亢的嘶鳴,四蹄騰空,如同黑色的閃電,從一處高坡俯衝而下,直插混亂敵群的核心!
他手中的丈八馬槊——精鋼打造,槊鋒在晦暗的光線下閃爍著幽冷的寒芒——不再有任何花哨的招式,隻剩下經過無數次戰場淬煉的、極致的殺戮效率!
槊鋒劃出一道淒厲的半月弧光,帶著撕裂空氣的尖嘯。
一名剛掙紮著爬起的吐蕃百夫長,脖頸處的皮甲如同薄紙般被割開,大股溫熱的鮮血噴濺而出,他甚至來不及發出慘叫,頭顱便以一個詭異的角度歪向一邊,身體轟然倒地。
直刺!
烏騅馬速不減,王玉坤手腕一抖,長槊如毒蛇吐信,精準地刺向一名試圖組織抵抗的吐蕃騎兵胸口。
那騎兵身上的精良鐵劄甲,在特製破甲槊鋒麵前發出令人牙酸的金屬撕裂聲,如同紙糊一般被洞穿!
槊尖透背而出,帶出一蓬血雨。王玉坤手腕一擰,輕鬆拔出,屍體栽落馬下。
挑砸!
一名身材異常高大的吐蕃勇士,揮舞著沉重的戰斧嚎叫著衝來。
王玉坤不閃不避,馬槊自下而上一個迅猛的撩擊,槊鋒的側刃精準地卡在對方碩大的鐵盔邊緣,借助馬力猛地向上一挑!
沉重的頭盔連同裏麵那顆驚愕的頭顱,如同被重錘砸中的西瓜般,“哢嚓”一聲脆響,瞬間變形、碎裂!紅白之物飛濺!
他身後的百餘名特戰精兵,如同他肢體的延伸,又像是一柄柄燒紅的、淬毒的錐子,精準而冷酷地刺入潰散混亂的敵群。
他們三人一組,配合默契得如同一個人:
斬馬刀鋒刃過處:沉重的精鋼斬馬刀帶著沉悶的風聲劈下,吐蕃兵倉促格擋的彎刀往往被直接劈斷!刀鋒毫無阻礙地切入肉體,帶起殘肢斷臂。
一名特戰士兵怒吼著將一名吐蕃騎兵連人帶馬的小腿齊膝斬斷,戰馬慘嘶著翻滾,將騎士壓倒在地,旋即被補上一刀。
特製的三矢連弩結構精巧,弩兵在疾馳的馬背上依舊能穩定射擊。
每一次清脆的“哢噠”機括聲響起,便有數支短而勁疾的弩矢離弦而出,精準地鑽進敵人鎧甲縫隙、麵門、咽喉!
中箭者往往隻來得及發出一聲悶哼,便栽倒在地。
當距離過近,特戰士兵立刻棄弩拔刀。
他們佩戴的精鋼護臂、護脛,既是防禦也是武器。
拳打、肘擊、膝撞,配合手中鋒利的橫刀或手斧,招招致命,直取要害。
朱狗娃更是勇猛,一手持盾格開劈來的彎刀,另一手的短柄重斧順勢劈下,直接將對手半個肩膀卸了下來!
裝備的絕對代差在此刻展現得淋漓盡致。
吐蕃兵驚恐地發現,自己引以為傲的彎刀砍在對方那看似普通的赤色鎧甲上,要麽隻留下一道淺淺的白痕,要麽刀口直接崩卷!
而對方每一次揮砍、每一次突刺,無論是沉重的斬馬刀、鋒利的橫刀,還是那恐怖的馬槊,都帶著無堅不摧的力量,輕易撕裂他們的皮甲、鎖甲,甚至劄甲,毫無阻礙地帶走生命和活力。
這已經不是戰鬥。
這是一場單方麵的、高效而冷酷的屠殺!是精密的戰爭機器對血肉之軀的無情碾壓!
戰鬥結束得異常迅速。
當最後幾個因為驚恐過度而徹底瘋狂、揮舞著武器胡亂劈砍的吐蕃兵被數支長矛同時釘死在地上,整個狹窄的河穀,已徹底淪為血池地獄。
黏稠的鮮血在低窪處匯聚成暗紅色的小溪,濃稠得讓馬蹄踩上去都發出“咕嘰”的聲響,甚至打滑。
殘肢斷臂、破碎的內髒、扭曲的屍體鋪滿了每一寸土地,幾乎找不到下腳的地方。
尚未散盡的硝煙混合著濃烈的血腥和焦糊味,沉甸甸地壓在幸存者的心頭。
一片死寂中,隻有戰馬不安的響鼻和傷者微弱的呻吟。
“搜!”王玉坤冰冷的命令再次響起,打破了沉寂。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到每個士兵耳中。
戰士們沉默地翻身下馬。他們的動作迅速、精準、高效,帶著一種近乎機械的冰冷。
兩人一組,快速在屍山血海中移動,給那些尚未斷氣、仍在抽搐的敵人補上致命一刀。
刀刃割開咽喉或刺入心髒,動作幹淨利落,不帶絲毫猶豫和憐憫,仿佛隻是在處理一堆無用的障礙物。
同時,他們熟練地收集著散落在地、還能使用的弩箭,從敵人屍體上解下完好的箭囊,並將腰間消耗的“掌中雷”補充填滿。
朱狗娃帶著幾個人,在靠近石橋的亂石堆下,翻找著。
很快,他們找到了一具幾乎被炸碎的屍體,華麗的鎧甲隻剩下焦黑的碎片,半邊臉血肉模糊,但腰間一柄鑲嵌著綠鬆石和黃金的彎刀刀鞘還算完整。
正是萬夫長格多阿久。
“將軍,找到了。”朱狗娃將沾滿血汙和泥土的金刀信物呈上。
王玉坤接過,看都沒看那幾乎無法辨認的屍身,隻是掂了掂那沉重的金刀鞘,冰冷的眼神透過覆麵甲掃過這片修羅場,沒有一絲波瀾。
仿佛剛剛碾死的不是吐蕃赫赫有名的萬夫長和千名精銳,而是一群微不足道的螻蟻。
“快!此地不宜久留!血腥味太重,會引來野獸和吐蕃的援兵!下一處!”他毫不猶豫地下令,聲音斬釘截鐵。
剛剛經曆了一場高效殺戮的戰士們,如同被無形的發條重新上緊的戰爭機器,一言不發,迅速上馬。
馬蹄小心翼翼地避開地上的屍體和血泊,繞過這片散發著濃烈死亡氣息的屠場,再次隱入百裂穀更深、更複雜的溝壑陰影之中,動作迅捷如鬼魅。
臨走前,幾名戰士迅速下馬,在幾條通往此地的必經岔路口,利用岩石縫隙、倒塌的枯木,極其隱蔽地設置了數處拌弦陷坑。
他們將特製的、威力稍小但觸發更靈敏的炸藥包“絆腳雷”)巧妙地偽裝好,拌弦細如發絲,與周圍環境融為一體。
這是留給後續可能追來的吐蕃援兵的“死亡印記”。
與此同時,在百裂穀另一側,地形相對開闊些的低矮丘陵地帶。
一支約千人的吐蕃追兵,由千夫長巴桑率領,正緊咬著前方一支僅有八十餘人的赤色“尾巴”。
巴桑是個經驗豐富的將領,臉龐黝黑,眼神銳利如鷹。
他深知王玉坤的狡詐,也聽聞過特戰營的凶名。
因此,他始終保持隊伍嚴整的錐形陣型,前鋒斥候撒開一裏,左右翼警戒森嚴,絕不讓對方輕易脫離視線。
他手中的馬鞭指向遠處山脊上若隱若現的赤色小點,聲音沉穩卻帶著壓抑的焦躁:“盯緊他們!保持距離!這些唐狗,比草原上的狐狸還狡猾!不要給他們任何設伏的機會!”
前方的特戰小隊,由百夫長“山貓”孫銳帶領。
他們人數雖少,卻像真正的山貓一樣靈巧、警覺。
他們從不硬碰,隻是利用起伏的丘陵、茂密的灌木叢、突兀的巨石,不斷地迂回、隱蔽、出現。
時而策馬狂奔,揚起一路煙塵;時而又突然消失在山坡後,仿佛融入了大地;時而在巴桑以為可以合圍的瞬間,又從另一條溝壑中鑽出,射出幾支不痛不癢的冷箭,撩撥著吐蕃人的神經。
“千夫長!他們又不見了!”一名斥候氣喘籲籲地回報。
巴桑看著前方那片被幾道低矮土丘環繞的開闊窪地,眉頭緊鎖。
唐軍最後一次出現,就是在窪地中央那個孤零零的石坡上,似乎停了下來,像是在布防,又像是馬匹真的跑不動了。
“這群該死的老鼠!就知道逃跑!有本事停下,像個真正的勇士一樣打一場!”巴桑身邊一名性如烈火的副將紮西)恨得咬牙切齒,拳頭捏得咯咯作響。
這種若即若離的追逐,像鈍刀子割肉,讓這支千人隊從上到下都疲憊不堪,心神被反複撩撥,焦躁的情緒在隊伍中蔓延。
巴桑心中警兆忽生。
這片窪地……太開闊了,雖然四周有土丘環繞,但土丘低矮,坡度平緩,怎麽看都不像絕地。
唐軍為何在此停下?是陷阱?還是真的力竭?
他舉起手,示意隊伍放緩速度,仔細觀察。
他看到石坡上那八十多名唐軍士兵確實下了馬,依托著岩石,似乎在緊張地布置著什麽,弩箭指向這邊,一副被迫背水一戰的姿態。陣型看起來也有些慌亂。
“千夫長!機會!”紮西急切地低吼,“你看他們,馬都在喘粗氣!人也沒剩多少了!肯定是跑不動了!衝上去,一波就能把他們碾碎!”
周圍的吐蕃騎兵也看到了“獵物”的窘態,連日追擊的憋屈和看到“功勞”的渴望瞬間壓過了警惕,紛紛鼓噪起來:“衝啊!殺光他們!”
“為格多阿久將軍報仇!”
巴桑的理智告訴他可能有詐,但眼前的“戰機”和部下高漲的求戰情緒,像兩股力量撕扯著他。
萬一……萬一他們真的跑不動了呢?放跑這支殘兵,如何向讚普交代?格多阿久那邊遲遲沒有消息,更讓他心頭蒙上陰影。
最終,對“功勞”的渴望和對“懦弱”的恐懼壓倒了謹慎。
巴桑眼中凶光一閃,猛地拔出彎刀,指向石坡:“勇士們!唐狗跑不動了!天神眷顧我們!衝上去!踩碎他們!一個不留!用他們的頭顱,祭奠我們戰死的兄弟!”
“吼——!!!”
憋屈了許久的吐蕃騎兵爆發出震天的怒吼,如同決堤的洪水,揚起漫天黃塵,向著窪地中央的石坡發起了凶猛的集團衝鋒!鐵蹄踏地,聲如悶雷,整個窪地都在顫抖!
石坡上,朱狗娃看著如潮水般洶湧撲來的吐蕃騎兵,臉上非但沒有懼色,反而露出一絲獵人看到獵物踏入陷阱的冷酷微笑。
他低聲對著身邊一個不起眼的小土堆說:“傳令,魚已入網,準備收網!”
土堆微微動了一下,一條偽裝得極好的傳音銅管通向地下。
當吐蕃騎兵的先頭部隊如同奔騰的怒濤,衝到距離石坡還有大約一百五十步一箭之地)時——
“舉弩!”孫銳一聲暴喝!
石坡上那八十多名“疲憊不堪”的特戰士兵,瞬間挺直了腰板,眼中疲憊盡褪,隻剩下冰冷的殺意!
他們齊刷刷舉起了手中的連發快弩,動作整齊劃一,弩臂在陽光下反射出森冷的光澤!
“放!”
孫銳的命令如同死神的號角!
咻咻咻咻——!!!
一片密集到令人頭皮發麻的黑色弩矢,如同平地刮起的死亡風暴,毫無征兆地潑灑向衝鋒的吐蕃騎兵!
如此近的距離,如此密集的衝鋒隊形!最前排的數十騎如同撞上了一堵無形的、布滿尖刺的鐵牆!
騎士身上爆開朵朵血花,慘叫著栽落馬背;戰馬悲鳴著翻滾倒地,瞬間將衝鋒的勢頭攪得一片混亂!
“有詐!”巴桑瞳孔驟縮,心髒仿佛被一隻冰冷的手攥緊!
他猛地勒住馬韁,嘶聲大吼:“停下!快停下!後隊變前隊!撤!快撤出窪地!”
但衝鋒的慣性何其巨大!
前排倒下,後排收勢不及,狠狠地撞了上去,人仰馬翻,自相踐踏!
整個千人隊像一條被打中七寸的巨蟒,在窪地中央痛苦地扭曲、擠壓、亂成一團!
就在這混亂達到頂點的時刻!
窪地四周那幾道看似低矮無害的土丘上,以及茂密的灌木叢之後,無聲無息地冒出了無數赤色的身影!
他們如同從地底鑽出的幽靈,正是甲娘口中那兩支“早已設伏”的百人隊!
加上石坡上誘敵的八十多人,整整兩百多支連發快弩冰冷的弩矢,在三個方向石坡、左右土丘)上,組成了一個巨大而致命的交叉火力網!
將窪地中的吐蕃千人隊徹底籠罩!
“放!”一個冰冷的聲音另一名百夫長張彪)從左側土丘響起。
嗡——!!!
比剛才誘敵部隊猛烈數倍的弩矢風暴,如同死神的鐮刀,從三個方向,無死角地覆蓋了窪地中擠成一團、動彈不得的吐蕃人!
那聲音不再是“咻咻”的破空聲,而是連成一片、令人牙酸的、如同毒蜂群振翅般的恐怖嗡鳴!
噗噗噗噗!
利刃入肉的聲音密集得如同暴雨打在芭蕉葉上!血花在人群中成片地爆開!
戰馬嘶鳴著倒下,士兵慘叫著跌落。有人試圖舉盾,但特製的破甲弩矢輕易穿透了木盾和皮甲!
有人想掉頭,但後麵是混亂擁擠的人馬,根本無路可逃!窪地瞬間變成了一個巨大的、無法逃脫的屠宰場!
三輪!僅僅三輪覆蓋式齊射!窪地中還能站立的吐蕃士兵已不足一半!
地麵上鋪滿了屍體和哀嚎的傷兵,鮮血染紅了黃土地。殘存的吐蕃兵被這來自四麵八方的精準打擊徹底打懵了,恐懼像冰冷的毒蛇纏繞住他們的心髒,士氣徹底崩潰!
“撤!快分開撤!”巴桑目眥欲裂,聲音都變了調,揮舞著彎刀試圖組織殘兵向窪地邊緣的“空隙”突圍。
但特戰營的殺戮節奏遠未結束!
“掌中雷!”朱狗娃在石坡上再次下令!
十幾個特製的手榴彈加重了破片)被特戰士兵奮力擲出,劃著優美的死亡弧線,精準地落入了吐蕃隊伍最密集的核心區域和試圖向土丘薄弱點衝擊的後隊之中!
轟!轟轟轟!
火光再次撕裂了這片死亡窪地!爆炸的氣浪將人體和馬屍高高拋起,預製破片和裏麵的鐵蒺藜呈扇形橫掃,製造出新的血肉煉獄!
慘叫聲被爆炸聲淹沒,殘肢斷臂在空中飛舞!
三輪弩矢加一輪手榴彈的洗禮,這支千人隊徹底被打散了建製,失去了所有抵抗意誌。
殘餘的吐蕃兵哭爹喊娘,丟盔棄甲,隻求逃離這絕望的窪地,如同炸了窩的馬蜂般,不顧一切地向他們認為兵力薄弱的窪地出口湧去。
然而,等待他們的是更深的絕望。
窪地的出口處,早已撒開的特戰騎兵如同草原上最冷靜、最殘忍的獵豹,組成了數道移動的攔截線。
他們並不急於衝入混戰,而是利用戰馬的速度和連發弩的射程優勢,在外圍冷酷地進行著一場高效的圍獵收割。
“自由點射!優先射馬!別讓他們聚攏!”張彪在土丘上冷靜指揮。
特戰騎兵們三人一組,如同精確的殺戮機器。
弩矢精準地射向試圖組織抵抗的小頭目、射向馬匹的脖頸和腿彎。
戰馬倒下,騎士摔落,旋即被後麵衝上來的特戰騎兵用長矛或橫刀輕鬆解決。
偶爾有小股吐蕃兵試圖拚死衝擊,立刻會遭到數倍特戰士兵的集火攢射,瞬間被射成刺蝟。
巴桑在幾名親衛拚死保護下,僥幸衝出了窪地,但身邊隻剩下不足十騎,人人帶傷。
他回頭看了一眼那片如同地獄入口般的窪地,聽著裏麵漸漸稀疏下去的慘叫,心如刀絞,悲憤欲絕。
他猛地一夾馬腹,頭也不回地向大營方向亡命奔逃,將部下的哀嚎徹底拋在身後。
第三支追擊的吐蕃千人隊,由千夫長多吉率領。
他性格急躁,立功心切,遠不如巴桑謹慎。
他追擊的目標是一支約九十人的特戰分隊,由精於偽裝和陷阱的百夫長“地鼠”陳三帶領。
陳三故意選擇了一片相對平坦、卻布滿碎石的區域碎骨灘)作為“戰場”。
這片區域視野開闊,缺乏遮蔽,看似不利於防守,但平坦的地麵下,早已被特戰工兵小隊同樣由陳三指揮,提前潛入)精心布置成了死亡雷區。
多吉看到前方的唐軍“慌不擇路”地衝進了碎石灘,速度明顯放緩,甚至有些“手忙腳亂”地整理著馬鞍和武器,仿佛坐騎出了問題。
他大喜過望,完全沒注意到那些碎石有被翻動過的痕跡,也沒注意到地麵某些區域草皮的顏色略有差異。
“哈哈哈!天神助我!他們的馬不行了!”多吉狂笑著,揮舞著彎刀,“勇士們!衝!別讓他們跑了!活捉領頭的,賞奴隸二十!殺!”
急於立功的吐蕃騎兵們發出興奮的嚎叫,鞭子狠狠抽打馬臀,加速衝鋒!馬蹄踏在碎石上,發出嘩啦嘩啦的聲響,如同死神的倒計時。
衝在最前麵的,是多吉麾下最精銳的五十騎前鋒。
他們像一支離弦的箭,率先踏入了碎石灘的核心區域。
千夫長多吉眼中的景象,在這一刻仿佛被一隻無形的手按下了慢放鍵,然後又被狠狠地撕裂!
衝在最前麵一排、他最為倚重的五名勇士,連人帶馬,在他眼前猛地……炸開了!
不是被武器砍殺,而是被一股從地下狂暴噴薄而出的、混合著火焰與毀滅力量的巨力,硬生生撕扯、粉碎!
橙紅色的火光如同地獄之花瞬間綻放,濃黑的硝煙翻滾著吞噬了那些矯健的身影!
巨大的衝擊波裹挾著無數碎石、尖銳的預製破片鐵釘、碎陶、鐵砂),如同無數把燒紅的、高速旋轉的剃刀,橫掃後方衝鋒的隊伍!
噗嗤!哢嚓!
利刃切割血肉、骨骼碎裂的聲音密集響起!
人的殘肢、馬的斷腿、破碎扭曲的鎧甲、噴濺的內髒、甚至彎曲變形的彎刀……如同被一場無形的風暴卷起的垃圾,高高拋向空中,在刺眼的火光和濃煙中劃出短暫而血腥的弧線,然後又劈裏啪啦地、帶著黏膩的聲響砸落下來,散落在周圍同伴的身上、臉上!
爆炸點瞬間形成了一個冒著青煙的焦黑深坑,坑壁的泥土和碎石如同被燒紅的烙鐵燙過,呈現出詭異的琉璃狀光澤!
空氣中彌漫開濃烈的硝煙味和……烤肉的焦糊味!
“轟轟轟轟——!!!”
第一聲爆炸如同信號!接二連三的恐怖轟鳴在碎石灘的不同位置瘋狂炸響!
仿佛沉睡的地龍被徹底激怒,在瘋狂地翻身!
整個碎石灘變成了一個巨大的、不斷噴發死亡火焰的煉獄!
前隊的精銳瞬間被爆炸清空!後續的隊伍在巨大的驚恐和慣性中根本無法勒住受驚的戰馬!
“停下!快停下!”多吉撕心裂肺地狂吼,但聲音被爆炸聲完全淹沒。
有的騎兵衝進了還在冒煙的爆炸區,瞬間引發了新的、更加猛烈的轟鳴!
火光衝天,將人和馬的碎片再次拋向更高處!有的在極度驚恐中猛勒韁繩,導致戰馬人立而起,將騎士掀翻,旋即被後麵收勢不及的馬蹄踐踏成泥!
自相踐踏造成的傷亡瞬間超過了地雷本身!幸存者驚恐萬狀地勒住瘋狂嘶鳴、原地打轉的戰馬,看著眼前如同修羅場般的景象:升騰的火光、翻滾的濃煙、遍地的殘肢碎肉、深坑、以及空氣中那令人作嘔的混合氣味……
“天雷!是天雷啊!”一個年輕的吐蕃新兵旦增)看著掛在自己肩膀上的一段還在蠕動的、不知屬於誰的馬腸,精神徹底崩潰,發出不似人聲的、撕心裂肺的慘叫,丟掉武器,抱著頭蜷縮在地上瑟瑟發抖。
“魔鬼!他們是會驅使地火的魔鬼!”另一個老兵滿臉是血,眼神渙散,喃喃自語,胯下的戰馬也因恐懼而屎尿齊流。
“雷神發怒了!我們觸怒了雷神!”恐懼如同最致命的瘟疫,瞬間吞噬了整支部隊!無論軍官如何嘶吼、鞭打,甚至砍殺後退者,也沒有人敢再向前一步!
士兵們丟下武器,拚命勒住受驚的戰馬向後逃竄,隻想遠離這片被詛咒的土地!士氣徹底崩潰瓦解!
而這,正是埋伏在附近高地幾塊突兀的巨大岩石後)的特戰弩手們,悠閑地進行“點名”的最佳時機。
“自由射擊,優先軍官和靠前的。”陳三趴在岩石後,冷冷地命令道。他身邊的弩手們如同經驗豐富的獵手,冷靜地裝填、瞄準、擊發。
弩矢帶著輕微的破空聲,精準地鑽入那些試圖維持秩序的頭目咽喉,或者射倒那些試圖向後逃跑卻暴露了後背的士兵。
每一次弩機“哢噠”的輕響,都伴隨著遠處吐蕃人群中一聲悶哼或慘叫,如同死神的低語,持續地收割著生命,加深著他們的恐懼。
多吉看著身邊不斷倒下的親衛和完全失控的部隊,心如死灰,最後一絲勇氣也消散殆盡,隻能隨著潰兵一起狼狽後撤。
碎骨灘,名副其實,成為了這支千人隊的碎骨之地。
夕陽如血,將百裂穀千溝萬壑的峭壁染成一片悲壯的赤紅,仿佛整個天地都在為這場慘烈的獵殺淌血。慘淡的餘暉給這片死亡之地投下長長的、扭曲的陰影,如同無數冤魂伸出的手臂。
一聲低沉、悠長、穿透力極強的牛角號聲,在王玉坤所處的一處地勢較高的隘口響起。
這號聲仿佛帶有魔力,穿透了層層山巒和尚未散盡的硝煙。
如同識途的狼群聽到了頭狼的召喚,七支分兵作戰、剛剛結束各自血腥狩獵的百人隊每隊人數已不足百,但損失微乎其微),各自從藏身的溝壑、密林、高地上迅速現身。
他們沉默地繞過屍橫遍野的戰場,踏著黏稠的血漿、滾燙的彈坑、散落的殘肢斷臂,以及濃烈得化不開的硝煙與血腥氣息,以最快的速度向號角聲的方向聚攏。
人員匯集完畢。
六百二十餘騎經過幾場戰鬥,雖有損失,但依靠精良裝備和戰術優勢,傷亡極小),重新匯聚成一個稍顯稀疏、卻更加精悍、周身彌漫的殺氣幾乎凝為實質的赤色戰陣!
每個人身上都塗滿了幹涸的暗紅色血漿和硝煙熏黑的痕跡,疲憊被鋼鐵般的意誌壓住,眼神銳利如刀,冰冷地掃視著四周。
座下的戰馬雖然喘息粗重,但體格依舊強健一人雙馬的優勢在此刻體現,保證了持續作戰能力)。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西北方向——那裏是吐蕃大營的所在,但此刻,也是那數千被打散、被屠殺、被嚇破膽的吐蕃潰兵最後逃生的方向。
王玉坤策馬立於陣前,踏雪烏騅不安地刨著蹄子。
他覆麵甲上的血跡已經幹涸發黑。夕陽的最後一縷光線落在他赤甲上,反射出幽暗而危險的光澤。
他的目光穿越隘口,投向山穀的另一端。
景象觸目驚心。
隻見三千餘形容極度狼狽、丟盔棄甲許多人連象征勇士的頭盔都扔了)、很多甚至連武器都找不到的吐蕃殘兵,正拖著疲憊不堪、如同灌了鉛的雙腿,相互攙扶著,或者幹脆在地上爬行,如同被抽走了靈魂的喪家之犬,亡命地向營地方向奔逃。
他們臉上布滿灰塵、汗水和尚未凝固的血跡混合成的汙垢,眼神空洞,隻剩下劫後餘生的極度驚恐和對身後那片死亡之穀、對那些如同跗骨之蛆般的赤色惡魔的無限恐懼。
這支潰兵的人數,比起最初派出的六路追擊兵馬總計萬人),已經少了大半六千多人,已永遠留在了百裂穀的各處死地)。
隊伍的末尾,如同附骨之疽,始終跟隨著一支人數不多、卻如同死神鐮刀般的赤色騎兵。
他們正是王玉坤留下負責“送行”的一支特戰小隊。
咻!咻!咻!
連發快弩那特有的、節奏穩定的射擊聲從未停止。
每一次“哢噠”的機括輕響,都伴隨著潰兵隊伍末尾傳來的一聲慘叫或悶哼。
每一次精準的射擊,都如同鞭子抽打在潰兵們緊繃的神經上,讓他們的驚恐加劇一分,丟下的東西更多一分——不僅僅是武器盔甲,甚至包括水囊和僅剩的口糧袋!
潰兵們哭爹喊娘,涕淚橫流,隻恨爹娘少生了兩條腿,互相推搡著,隻想離身後那催命的弩矢遠一點,再遠一點。
五裏…四裏…三裏…遠處吐蕃大營高大的木柵、招展的犛牛尾旗幟已經清晰可見!甚至能看到營寨望樓上驚慌跑動的人影!
如同被逼到絕境的困獸,赤德祖讚留在營中的最後兩萬預備隊,終於傾巢而出!
沉重的營門被轟然推開!旌旗蔽日,刀槍如林!
黑壓壓的騎兵如同決堤的黑色怒濤,卷起遮天蔽日的煙塵,發出震動天地、如同山崩海嘯般的怒吼,洶湧澎湃地撲殺過來!
那聲勢,浩大磅礴,仿佛要將這片大地徹底踏平!
他們要將這隻可惡的、如同蒼蠅般叮咬了整天的“小股唐軍”徹底碾碎!用他們的血,洗刷今日的恥辱!
麵對這排山倒海、足以讓天地變色的衝鋒,王玉坤猛地一勒韁繩!
“止!”
踏雪烏騅一聲長嘶,前蹄高高揚起,幾乎人立而起!
王玉坤穩坐鞍上,身形如嶽!他身後的六百餘騎,如同撞上了一堵無形的、堅不可摧的鐵壁,由極致的動,瞬間轉為絕對的靜!整齊劃一!
鴉雀無聲!唯有戰馬粗重的喘息和鐵甲鱗片的輕微摩擦聲!
整個赤色戰陣巍然如山,散發出一種令人窒息的肅殺之氣!
王玉坤端坐馬上,夕陽的最後一抹餘暉,如同舞台的聚光燈,落在他覆滿敵人暗紅血跡的赤甲上,折射出幽冷、危險、卻又帶著一種殘酷美感的光芒。
覆麵甲隻露出一雙眼睛,那雙眼睛,如同萬載不化的玄冰,穿越一裏半約750米)的空間,淡漠地、毫無感情地注視著迎麵撲來的兩萬鐵甲洪流。
沒有熱血沸騰的戰吼,沒有慷慨激昂的宣言,甚至連一絲一毫的緊張都看不到。隻有一種源自無數次生死搏殺、源自對自身實力絕對自信的、如同高高在上的神隻俯視掙紮蟲豸般的漠視與……深入骨髓的輕蔑!
吐蕃衝鋒的最前排精銳騎兵,在距離約一裏500米)處,終於清晰地看清了這支靜默的、渺小的“赤色礁石”。
他們看到了對方鎧甲上密密麻麻的刀痕、箭孔,那是激戰的勳章;看到了凝結成塊、發黑發亮的血痂,那是敵人的生命烙印;看到了馬匹身上縱橫交錯的傷口,卻依舊神駿非凡;更感受到了那股衝天而起的、混合著濃烈血腥味和刺鼻硝煙味的、幾乎凝成實質的、不屈而凶悍的煞氣!這股煞氣,讓久經沙場的他們也感到心悸!
然後,他們看到了對方身後,那片開闊地上,那些正哭喊著、幾乎是手腳並用爬著逃回的、不足兩千的、如同驚弓之鳥般的殘兵敗將!
這些潰兵臉上那深入骨髓的恐懼,與他們身上那破爛不堪的裝束,與前方那支沉默、整齊、散發著無敵氣息的赤色戰陣,形成了冰冷到極致的對比!
無聲的戰績!無言的威懾!
那股凶猛無匹、足以衝垮山嶽的衝鋒勢頭,被眼前這幕極具衝擊力的景象和王玉坤那股無形的、如同實質寒冰般的威壓,硬生生地遏製了下來!
如同奔騰的怒潮撞上了無形的礁石!前排的騎兵不由自主地勒緊了韁繩,衝鋒的速度明顯減緩。
一股深入骨髓的寒意,順著每一個前排士卒的脊椎迅速爬滿全身,讓他們握著武器的手心沁出冷汗。
他們驚恐地交換著眼神,竊竊私語在隊伍中蔓延:
“就……就是這幾百人……打殘了一萬騎兵?”
“格多阿久將軍呢?”
“難道……連萬夫長都……”
“魔鬼!他們一定是唐國的魔鬼!”
就在這微妙的、令人窒息的死寂對峙中,空氣仿佛凝固了。
王玉坤緩緩抬起了右手。
在所有吐蕃兵驚恐、茫然、不解,甚至後排某些人還帶著一絲荒謬的期待投降?議和?)的目光注視下,那隻戴著同樣被血漿浸透、凝結發硬的牛皮護手的手,慢慢地、無比清晰地、對著前方那無邊無際、旌旗招展的兩萬吐蕃大軍,做了一個特戰營特有的、令人膽寒的動作——
平手,五指並攏,如同最鋒利的刀刃。
在咽喉的位置。
從左至右。
緩慢而有力。
劃過一個清晰無比的“割喉”軌跡!
絕對的輕蔑!無聲的宣判!這是對吐蕃大軍、對讚普赤德祖讚、對整個吐蕃榮耀最赤裸裸的踐踏和侮辱!
做完這個動作,王玉坤沒有任何多餘的表示,甚至連一絲眼神的波動都沒有。他猛地一撥馬頭,烏騅馬通靈般調轉方向。
“撤!”
如同得到最終的赦令,六百餘赤色鐵騎瞬間啟動!沒有絲毫猶豫,沒有絲毫留念,甚至沒有再看一眼那龐大的敵軍!
他們以最高效的速度,排成尖銳的楔形衝鋒陣型,馬蹄翻飛,卷起一路煙塵,向著來時的百裂穀深處,絕塵而去!
動作幹脆利落,如同演練了千百遍!將剛剛衝近、卻陷入巨大茫然、震驚、以及被那割喉手勢徹底點燃的滔天震怒的兩萬吐蕃接應大軍,連同那幾千哭爹喊娘、幾乎癱軟的潰兵,徹底晾在了夕陽如血、空曠寂寥的大地上!
留給他們的,隻有夕陽下那支迅速縮小、最終隱入山影的、仿佛不可戰勝的赤色背影;隻有空氣中尚未散盡的硝煙與血腥;以及……一份被徹底踩在腳下、碾入塵埃的,名為吐蕃榮耀與尊嚴的殘骸!
吐蕃大營,中央望樓。
在王玉坤那支赤色小隊在數萬大軍前傲然止步的那一刻,親衛就飛奔向中軍大帳。
當王玉坤緩緩抬起手,做出那個割喉手勢時,赤德祖讚已經在親衛的攙扶下,踉蹌著衝上了望樓。
胸口的箭傷因為劇烈的情緒波動和疾走而陣陣劇痛。
他死死抓住冰冷的木質欄杆,指節因為過度用力而失去血色,變得慘白。
身體因為極致的暴怒和傷痛的牽動而劇烈顫抖,寬大的王袍也無法抑製這種震顫。
當他的目光越過衝鋒的大軍,清晰地看到自家那近兩千殘兵如同蛆蟲般在地上蠕動爬行、丟盔棄甲、比最卑賤的奴隸還不如的慘狀時;
當他聽到風中隱隱傳來的、那些潰兵語無倫次、充滿了非人恐懼的哭嚎——“魔鬼!打不死的鐵人!”、“地火!地火從腳下噴出來!”、“天雷!雷神發怒了!救命啊!”——時……
一股無法抑製的逆血,帶著鐵鏽般的腥甜味,猛地湧上喉嚨!眼前猛地一黑!腳步踉蹌,若非左右親衛死死架住,幾乎當場從高高的望樓上栽倒下去!
“噗——!”
他終於忍不住,一口暗紅色的、帶著粘稠血塊的血沫,狠狠噴濺在冰冷的木質欄杆上!血跡迅速滲入木頭紋理,留下刺目的印記。
他的嘴唇劇烈地哆嗦著,牙齒咬得咯咯作響,仿佛要將那三個字連同自己的牙齒一起碾碎在齒間。
嘶啞、怨毒、如同九幽毒蛇吐信般的聲音,從染血的牙縫中一字一頓地擠出來:
“王!玉!坤!”
那聲音裏,充滿了刻骨銘心、傾盡三江五湖之水也難以洗刷的滔天恨意!以及……一絲連他自己都不願承認、卻如跗骨之蛆般悄然滋生的、深入骨髓的深深恐懼!
他引以為傲的鷹師,他寄予厚望的悍將格多阿久,他數萬雄兵……竟被區區數百唐軍玩弄於股掌,屠戮殆盡,還受到如此奇恥大辱!
這比磨盤原的失敗更讓他難以接受!
……
……
成都城頭。
時間仿佛被拉長。
從遠處山丘後傳來最後一次劇烈爆炸聲和隱約的喊殺聲平息,到夕陽徹底沉入地平線,暮色四合。
城頭上每一個守軍的心都揪到了嗓子眼,緊握武器的手心滿是汗水,死死盯著西方那片被山影和暮靄籠罩的戰場。
當那代表著特戰營的、微小卻無比醒目的赤色楔形陣,在如黑色怒海般湧出的吐蕃大軍陣前,如同定海神針般傲然止步時,城頭一片死寂,落針可聞。
當王玉坤對著數萬敵軍,清晰地做出那個割喉的手勢時,城頭上響起一片壓抑的抽氣聲!
當赤色鐵騎在吐蕃大軍衝近的最後一刻,從容調頭,絕塵而去,消失在蒼茫暮色中時——
積蓄已久的、比火山噴發更猛烈的歡呼,如同九天驚雷,轟然炸響,席卷了整個成都城牆!聲浪滔天,直衝雲霄!
“王將軍神威!壯哉!壯哉!”
“吐蕃狗,看到厲害了吧!滾回你們的高原去!”
守城總兵盧少斌,這位鐵骨錚錚的老將,此刻激動得渾身顫抖,布滿老繭的大手狠狠拍在冰冷的垛口上,竟將那堅硬的青磚拍得簌簌掉屑!
他猛地轉身看向身旁的甲娘,虎目之中,竟有滾燙的熱淚不受控製地奪眶而出,順著飽經風霜的臉頰流淌下來,聲音哽咽卻洪亮如鍾:“好!好!壯哉!壯哉我華夏英豪!王將軍真乃天神下凡!有此神兵,成都無憂!大唐無憂!”
他看向甲娘的目光,充滿了由衷的敬佩和感激。
甲娘的臉上,也綻放出如釋重負的燦爛笑容,如同暗夜中盛開的雪蓮。但那雙清澈的眸子裏,跳動的不僅僅是喜悅,更有洞悉戰局的智慧火花。
她深吸一口氣,將少女清越的嗓音拔高到極致,穿透了城牆上震耳欲聾的狂歡聲浪:
“盧將軍!諸位將士!父老鄉親們!”
她的聲音如同利劍,瞬間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看到了嗎?!”她指向遠方那片死寂、籠罩在巨大陰影中的吐蕃大營,“吐蕃的膽!已經被王玉坤將軍用鐵與火,徹底打破了!他們的魂,已經被特戰營的英勇氣概,徹底震碎了!”
她的聲音陡然變得更加鏗鏘有力,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宣告:
“傳令!各段城頭!所有將士!給我把‘泣血信’——用你們最大的聲音,對著吐蕃大營,再念一遍!讓他們聽清楚!讓他們刻骨銘心!”
城頭上瞬間安靜下來,隨即爆發出更加整齊、更加雄壯的怒吼!
成千上萬士兵和自發上城助威的百姓,用盡全身力氣,將甲娘的話語,將那份早已傳遍的信件內容,匯聚成一道道雷霆般的聲浪,裹挾著無形的恐懼和必勝的信念,狠狠撞向遠方那片已然陷入死寂和惶恐的吐蕃大營:
“吐蕃賊子聽著!”
“磨盤原就在眼前!張巡大將軍的十萬神兵已在路上!旌旗蔽日,鐵甲如雲!”
“今日王玉坤將軍在城下給你們的教訓,隻是我大唐天軍先鋒的開胃小菜!”
“大軍一到,便是爾等吐蕃滅亡之時!”
“若再不退!”
“明日太陽升起之時——”
“便是百裂穀亡魂的哀歌!”
“在你們自己的大營之中——”
“重演的時候!!!”
……
夜色,終於如同濃稠的墨汁,完全籠罩了大地。
一邊,是吐蕃大營。
營中雖然篝火通明,卻驅不散那籠罩在營地上空的巨大陰翳和深入骨髓的恐懼。
傷兵營裏低沉的、痛苦的呻吟和壓抑的、絕望的哭泣聲此起彼伏,如同鬼蜮的低語。
巡邏士兵的腳步沉重,眼神躲閃,士氣低落到了極點。
王玉坤的名字,特戰營的赤色魅影,如同最恐怖的夢魘,纏繞在每一個吐蕃士兵的心頭。赤德祖讚的王帳內,燈火通明,卻彌漫著令人窒息的低氣壓。
讚普臉色灰敗,胸口的傷和心頭的恨,讓他夜不能寐。
格多阿久的金刀信物被呈上,成了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退?不退?這個艱難的選擇,如同毒蛇般噬咬著他。
另一邊,是燈火輝煌、如同不夜之城的成都。
城牆上火把通明,映照著士兵們高昂的、充滿戰意的臉龐。
城內的街道上,百姓們自發地點亮了燈籠,甚至燃起了篝火,歡歌笑語陣陣傳來。每一塊城磚,仿佛都在這不屈的意誌和勝利的喜悅中燃燒!
王玉坤的回馬槍,特戰營的驚天戰績,不僅是一份以鮮血和烈火寫就的驚世戰報,更是投入吐蕃心中那顆名為“恐懼”的種子。
此刻,這顆種子已在吐蕃大營的每一個角落生根、發芽,汲取著絕望和猜疑的養分,即將長成參天巨樹,壓垮這支曾經驕傲的大軍最後一絲鬥誌。
而在更東方,遙遠而黑暗的磨盤原方向。
無邊的夜色下,更大的風暴正在醞釀。張巡的十萬大軍,如同沉睡的巨龍,即將蘇醒。
赤德祖讚明白,王玉坤的這次震撼表演,不僅是為了殺戮和示威,更是為了給成都贏得時間,給張巡的大軍爭取合圍的契機。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