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縣城內，人聲鼎沸。
    茶館旁圍得水泄不通的人群中，不時爆發出陣陣喝彩。
    王副官摟著個濃妝豔抹的姑娘從青樓晃出來，腰帶鬆垮地掛在肚皮上。
    他眯著醉眼望向人群，馬鞭"啪"地抽在門框上："去，瞧瞧什麽熱鬧。"
    幾個兵痞粗暴地推開人群，卦攤前頓時清出一片空地。
    王副官踱步上前，馬鞭虛點著青衣道士："哪來的野道士？在這擺攤問過爺沒有？"
    鞭梢一抖，兩個士兵立刻去掀卦桌。
    那瘦高個憋得臉紅脖子粗，卦桌卻紋絲不動。
    小隊長罵咧咧要上前，卻被王副官抬手攔住，他盯著"卦卦靈"的布幡，突然咧嘴笑了："真這麽靈？"
    "貧道從不說謊。"
    林安拂塵輕掃，"長官一試便知。"
    "好！"
    王副官大馬金刀坐下，"算算爺今天賭運如何？"
    林安執起那隻戴滿金戒指的肥手，忽然皺眉："恕我直言，長官今日運勢不佳……怕是要輸個精光。"
    "你他媽——"
    小隊長喝罵著，就要掏槍，手卻被王副官按住。
    "不過..."
    林安從袖中請出尊碧玉佛像，"若是長官將請此物回去，必能逢賭必贏。"
    王副官摩挲著冰涼的玉像，突然大笑："好！若不靈驗..."
    馬鞭"嗖"地掠過林安耳際，抽碎了個茶碗。
    “若是靈驗，長官看清楚打賞一些，若是不靈，貧道就住隔壁客棧，到時候任憑長官處置。”
    林安微微笑道。
    待兵痞們走遠，林安收起卦攤走進茶館。
    掌櫃殷勤奉上茶水，鄰座正議論紛紛：
    "聽說了嗎？曹大帥又納了房姨太太..."
    "作孽啊，前兒個李莊又被抓了壯丁..."
    “今天曹大帥打張大帥，明天劉大帥又打趙大帥……這世道……什麽時候才有盼頭啊。”
    ……
    茶香氤氳間，林安的指尖在八仙桌上叩出規律的輕響。
    忽然，門口的光線被兩道瘦弱的身影擋住。
    "娘，我餓......"
    小女孩的聲音細若蚊呐，卻讓喧鬧的茶肆驟然安靜。
    那母親跪在門檻外，單薄的衣衫上補丁摞著補丁，枯瘦的手指緊緊攥著女兒的腕子："哪位老爺發發善心......兩塊錢......就兩塊錢......買下這個孩子……"
    茶客們紛紛低頭，碗裏的茶葉突然變得索然無味。
    "嘖嘖，這丫頭太瘦了......"
    青樓裏晃出來的潑皮蹲下身，髒指甲挑起女孩的下巴，"一塊錢頂天了！"
    林安閉了閉眼。
    亂世之中，這樣的悲劇每天都在上演。
    他招手喚來掌櫃："給她們備些吃食。"
    "道長慈悲！"
    掌櫃似乎鬆了一口氣，小跑著去了後廚。
    起身時，林安將一張疊成三角的黃紙塞進婦人手中："需要的話，去這個地址找一個叫林紅的姑娘。"
    這句話說得極輕，卻讓婦人渾身一顫。
    她剛要磕頭，那道青影已飄然遠去。
    客棧二樓，林安推開門，走進房間休息，他有些累了，晚上還要做事。
    賭坊內烏煙瘴氣，王副官麵前的銀元堆成了小山。
    他叼著煙卷，眯眼盯著骰盅，青煙從鼻孔噴出，在油燈下繚繞成詭異的形狀。
    "開！四五六，大！"
    滿桌嘩然中，王副官狂笑著將籌碼攬到胸前。
    他摸了摸懷中的碧玉佛，溫潤的觸感讓他想起那個青衣道士，果真是高人！
    突然，他笑容僵在臉上。
    最近劉管家帶來的那幾個野道士，把大帥哄得團團轉，自己這個副官都快成擺設了......
    "走！"
    王副官猛地站起，銀元"嘩啦啦"滾落一地，"去找那位道長！"
    傍晚，客棧。
    掌櫃老劉正撥著算盤，抬頭見王副官帶兵闖入，算盤珠子"啪"地散了一地。
    "軍爺您......"
    "閉嘴！"
    小隊長一腳踹翻條凳，"有個道士住哪間？"
    王副官卻突然變臉，一巴掌扇在小隊長後腦："怎麽跟說話呢？"
    他整了整衣領，擠出個油膩的笑："勞煩通稟一聲，王某特來拜見道長。"
    老劉嚇得腿肚子轉筋。
    這活閻王何時對人這般客氣過？
    他慌忙跑上樓，敲門的手都在發抖："道、道長，王長官求見......"
    林安整了整青色道袍的衣襟，緩步走下樓梯。
    王副官立刻堆滿笑容迎上前，臉上都擠成了朵菊花："道長真乃神人也！我王麻子今天算是開了眼了！"
    "長官言重了。"
    林安拂塵輕掃，嘴角含笑，"不過是借了您的運勢罷了。"
    王副官搓著手嘿嘿直笑，突然咳嗽一聲。
    小六子連忙捧上個鼓鼓囊囊的錦袋，沉甸甸的銀元碰撞聲格外悅耳。
    "一點心意，道長笑納。"
    "那便多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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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安隨手接過，轉身欲走。
    "道長留步！"
    王副官叫住了林安。
    “長官還有事？”
    “是有點事情勞煩道長。”
    王副官說著，衝小六子使了個眼色。
    士兵們立刻清場，轉眼間客棧大堂隻剩他們三人。
    見四下無人，王副官湊近低語："我們大帥...那個...有些難言之隱..."
    他做了個手勢，"不知道長可有仙方？"
    "這..."
    林安眉頭微蹙，麵露難色。
    王副官心領神會，又摸出個更鼓的錦袋塞過去："若能治好，不僅我會感激道長，大帥也會將您奉為座上賓！"
    林安不動聲色地收下，輕咳一聲："濟世救人，本是修道人的本分。"
    看著道士嫻熟收錢的動作，王副官心裏樂開了花，明白這道士也是同道中人。
    這世上哪有不沾葷腥的貓？
    他不相信真有那種無欲無求的人。
    隻要愛錢，就沒有他王麻子搞不定的！
    大帥府內，曹大帥正煩躁地踱著步。
    昨日新納的姨太太還在廂房等著，偏生那老道突然傳信說藥材出了問題，害得他整宿沒能盡興。
    更可恨的是，隔壁的張矮子又在蠢蠢欲動盯著自己的地盤......
    "大帥，人帶到了。"
    王副官諂媚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
    曹大帥抬眼望去，隻見一位青衣道士正從容飲茶，舉手投足間自有一股出塵之氣。
    "靠譜嗎？"
    曹大帥壓低聲音問道。
    "絕對靠譜！"
    王副官湊近耳語，"今日屬下在......"
    他將白天的奇遇添油加醋說了一番。
    曹大帥眼中精光一閃。
    劉管家引薦的那個老道雖有些本事，可每次都要用那些陰損的藥材，實在晦氣。
    若是這年輕道士有其他辦法，他當然更開心了。
    他摸著下巴上的胡茬，重新打量著林安。
    道士隻是朝著他微微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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