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九野歸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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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虛中如同一頭餓極的猛虎,眼中除了殺意已然無他。那大青山被磅礴內勁裹著,哪裏還是往日的鏽劍模樣,此時便是天下名劍集結,也難當其鋒。
但見穀梁初須發紛飛,被這無匹劍氣吹得亂飄,心神卻是安定如初,抬手翻掌一引,不遠處插在牆上的斷劍滄瀛隨即嗡鳴顫動,嗖地一聲倒抽而出,帶得一陣崖壁塵土。
終成引出山之後,從未動過,想不到今日一用,便是對這傳說中的後輩擎穹劍。
穀梁初心如止水,運勁使劍,二人一把鏽劍,一把斷鋒,淩空碰撞,直擊得塵土飛揚,鬥氣四散。
便聽當啷一聲,穀梁初倒退三步,將那劍勁化解,宇文虛中倒飛而出,以劍拄地方才止住身形。
未等穀梁初說話,那令人窒息的氣場再次迫近——便是不再多言,全力以赴。
宇文虛中身至二業,氣海前所未有的充盈,手中大青山不住歡鳴,那聲音竟有些興奮之意,但持劍之人卻是第一次用這滿盈功態,此時已然雙目充血。
穀梁初嘴角微揚,心起頑劣,內勁引而不發,與之纏鬥一處。
霎時間,罡風四起,便是那瀑布激起的水霧,也被攪成了清涼龍卷,將那飛揚塵土穩穩壓下。
劍光如金光瀲灩,磅礴浩然,在這已然了無生氣的死地築起一道劍氣偉壁。
曹決趙恤背著傷患一路猛跑,便覺身後劍意滔天,兩股鋒銳劍氣刺得二人頭也不敢回,腳下奮力,內勁竟也被那劍氣牽引,躁動不安。
二人邊跑,邊看向對方,眼中盡是訝色。曹決平日眼高於頂,一股狠勁那日遇到楊刑九也敢碰上一碰。但此時此刻,身後那兩道劍意,卻如同娘胎裏帶來的恐懼一般,讓人不敢直視。
一直沉默到穀口營地,曹決停下腳步,將肩頭的病號放在了地上,這才發現背後已經被汗水徹底打濕。
“老趙....宇文先生...不會折在那裏吧...”曹決像是泄了氣的皮球,垂頭喪氣。
“事已至此,遇到這種硬茬子,我們兩個也隻能做做小嘍囉。能護下這兩個,便已經算幫了大忙了。”趙恤說罷,看了看地上躺著的正信與逢忱,歎了口氣。
“他奶奶的,長這麽大頭一次這麽窩囊。”曹決啐了一口。
“那兩道劍意,不是我們倆能摻和的,恐怕那種程度的劍鬥,持續不了多久,我看咱們倆還是繼續跑吧。萬一宇文先生敗了,那老東西追上來,咱們四個一個也跑不了。”趙恤道。
二人低頭看了看地上的二人,咬了咬牙,便要背起再走。
卻覺衣角一緊,竟是正信醒了過來。
“正信兄弟,你醒了?別亂動,如今身後強敵還不知明細,咱們還要再跑遠點才是。”趙恤道。
“不行...”正信本受了不輕的內傷,此番卻緊緊攥著趙恤衣服。
“我已經親眼看著三個師傅深陷死地。今天絕不能再看著宇文先生再次赴死...我...我要留下來...”
眼見正信急著掙脫,趙恤也急了眼:“蠢蛋!你這樣子留下也是白送,大丈夫能屈能伸,怎得如此衝動呢?”
二人掙紮間,卻見正信已然淚流滿麵,那悲意衝天,趙恤不由得愣了一愣。
“便是即刻赴死,我也不能....不能逃避...”念及過往,正信悲從心中來,體內真氣似乎也懂事了一般,不敢再造次。
說話間,左逢忱也清醒了過來,眼見正信如此模樣,一身熱血也是瞬間點燃。
“二位峰主說的確實是如今最好的辦法。但我師父身陷險境,做徒弟的豈可獨自逃亡。”左逢忱一臉嚴肅,一雙眼睛充斥著兩個字——不逃。
一片沉默。
趙恤曹決你看我,我看你,倒是曹決啐了一口:“他媽的....罷了罷了。老趙,咱們倆可能是在岐山待久了,怎得血性都沒了?你不是鬼夜哭嗎?怎得成了自己邊跑邊哭了?我這無鍛刀也成了無戰自斷了,可笑。”
二位相視一笑,心中主意已決。
“你們兩個,可要想清楚了,這生機稍縱即逝。現下回去了,便是有死無生了。”趙恤認真再問了一遍。
“想好了,有死無生。”左逢忱堅定道。
“二位大哥,不要那麽悲觀嘛。宇文先生從未盡過全力,就算和那老賊相比,差了一點,加上我們四點,那就是能變成了熊,誰生誰死還不知道呐!”正信似乎內傷恢複了些許,此番講起話來竟恢複了些許氣力。
見這少年臉上青氣未褪,嘴上卻是豪言壯語,眾人心中陰霾被掃走三分,心中戰意濃了起來,當下靜心調息了片刻,便掉頭殺了回去。
卻說那瀑布之前。
金光散盡,宇文虛中眼中血紅更盛,此時渾身浴血,似是周身中劍一般,染紅了衣衫。
而那另一頭,白發老者也是未能體麵如初。
“咳...”
“有一套....你這後輩,果然有一套。”穀梁初輕咳一聲,喘息稍有跌宕,將那滄瀛斷劍反手握著,立於原地道:“當年獨挑三大聖樹守,恐怕你也未用過今日的招式。老天真是待老夫不薄,怕老夫日子過得悶,千方百計將你送了過來。不過話又說回來,那日若非你早些時日廢了那三人,恐怕老夫要多費不少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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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東西,廢話少說,下一劍,你死我亡!”不知怎得,此時的擎穹劍,語調大變,喉頭隱隱有嘶吼顫聲。
穀梁初似是對這語調心知肚明,微微一笑,原地靜待對方出招。
卻見宇文虛中一個踉蹌,劍招未出,卻跪倒在地。
身形一倒,正信四人正巧也趕了回來。
“師父!”
左逢忱見狀大急,強提一口真氣,飛身搶到了宇文虛中身前。
哪知欲要攙扶之際,宇文虛中抬手一劍,直直抵在了左逢忱脖頸。
血痕。
這一下詭異得很,那劍鋒明明裹著殺氣,卻在輕切皮膚之際又猛然止住了進勢。
宇文虛中就這麽以劍抵著愛徒脖頸,喉頭低聲嘶吼,想說什麽,卻又聽不清楚。
從小到大,左逢忱出入那翠島絕獄,見慣了那骨瘦如柴的落魄鬼,見慣了嬉笑怒罵的破衣漢,更見慣了月下獨坐的苦情人。
此時此刻,卻從未見過這失去理智的浴血劍魔。
“師父.....徒兒...都怪徒兒太弱了....”左逢忱根本不在乎那脖頸上的劍鋒,淚水順著那劍鋒,一直流到了劍柄上,流到了宇文虛中手指間。
這擎穹劍兀自低吼,手中劍卻被那淚水化去了戾氣,最終掉落在地。
見這師徒二人相擁,黑白峰主和正信一步踏前,擋在了穀梁初麵前。
“老賊,有種的,便一劍一個了事,老子想好了,今天就是死,也得死在我兄弟身邊!”正信不知哪來的力氣,一股血勇脫口而出,中氣十足。
“好小子,這才有老夫藥引子的樣子。你若就此跑了,老夫倒要看扁了你。”穀梁初此時一手扣著柳勤弗,一手拎著滄瀛劍道。
“老賊!你對我師父做了什麽?!”左逢忱抬頭暴喝。
“臭小子,你該不會想說,老夫用計下毒吧?那可真是明月照溝渠。宇文後輩怕是行功過頭,走火入魔了,嗬嗬。”
穀梁初笑著說罷,但見那黑白峰主麵色不善,已然布滿了決絕殺意,再看那正信,更是鬥氣蒸騰,哪裏像是方才受過內傷的樣子。
“今日你們幾個聯手,也不是老夫對手。看在宇文虛中讓老夫盡興的份上,老夫可以放過你們兩兄弟。隻是勤弗這小子,老夫受人之托,必須要帶走。”穀梁初說著,將柳勤弗扛了起來,放在肩頭又道:“看你們臉上怒色,老夫提醒你們一句,宇文虛中涉險進舉,犯了武人大忌。再不幫他一把,輕則失神亂智,重則功消人亡,孰輕孰重,你們自己掂量。”
聽這魔頭如此言語,眾人心神一動,定神一看,宇文虛中麵色激紅,那雙眼睛周圍竟已隱隱有深黑脈色,情況不善。
見眾人被說中了心事,穀梁初嗬嗬笑道:“這把劍,老夫甚是喜歡,可惜讓正信小子拿在手裏,糟踐了,便還給你罷,老夫沒時間和你們耗著,先走一步了。”了字一出,那斷劍滄瀛被猛力擲出,直奔宇文虛中。
這一擊雖然未有方才鬥陣之能,卻也遠非尋常人可以接的,沿途沙石激飛,罡風大作。
“小心!”
黑白峰主見狀大吼一聲,同時搶身而上,刀劍齊出。
‘鐺!’
這一下勢大力沉,趙恤佩劍應聲而斷,人如斷線之鳶飛射而出;曹決無鍛刀亦是應聲而斷,隻是有了趙恤先抵之勢在先,那滄瀛尾力大減,終究被擋了下來。
正信眼見危機解除,轉身再看,哪裏還有穀梁初的影子?
顧不上其他,危機雖已解除,但宇文虛中確如穀梁初所說,走火入魔,危在旦夕。
左逢忱顧不得其他,將宇文虛中扶坐在地,渡氣療傷。卻覺師父體內如同汪洋洶海,已然亂作了一團。
‘糟了糟了糟了!’左逢忱對這亂麻氣海最是熟悉不過,隻是如今師父體內的,和自己往日體內相比,大了不止一倍,凶險萬分。
‘怎麽辦?怎麽辦?’左逢忱此時全神貫注,隻想竭力將師父體內真氣導引歸攏,安定下來。但無論如何手段,那氣海卻是毫無反應,兀自狂亂衝突。
情急之中,左逢忱腦中閃過了生平所學:決風亂步,塵流訣,聚散六合氣.....
可那些口訣法門,此時卻變得陌生了起來,即便倒背如流,在這狂躁氣海麵前,一無所用。
雖未禍及己身,但左逢忱卻如同回到了那日粥鍋前的寺廟夥房——絕望,無助,恐懼。
身旁幾人隻道是這二人一師一徒,武功同根同源,便是療傷最合適的對象,隻能呆呆站在一旁,靜靜觀察。
‘心無所望,湛然見性!’危急關頭,左逢忱想起了那日腦中一閃而過的救命口訣,一個念頭像閃電一般擊中心神——讓師父練我的聚散六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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