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5章 衛國來平吉堡農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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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林在家時,一日三餐吃的都是精細的大米白麵,鬆軟可口,從未想過糧食還能有別的模樣。
    剛到陝北農村插隊時,第一次嚐到玉米麵窩窩頭,她還覺得新鮮——那粗糙的顆粒裏裹著淡淡的糧食清香,帶著泥土的質樸氣息。
    可這樣的新鮮感沒能維持多久,日複一日的窩窩頭、玉米糊糊,讓她的胃漸漸生出抵觸。
    尤其是吃了一個多月後,每次吞咽窩窩頭都像在吞砂紙,剌得喉嚨生疼,胃裏更是翻江倒海般難受。
    飲食上的不適尚可忍耐,可心裏的委屈卻像牆角的青苔,悄無聲息地蔓延。
    水土不服的煩躁、農活的繁重、對家人的思念,種種情緒積攢得多了,小林的脾氣也變得格外急躁,一點小事就能點燃她的火氣。
    這天早上,天剛蒙蒙亮,窯廠的公雞剛叫過第一遍,東邊的天際才泛出一抹魚肚白。
    小林頂著亂糟糟的頭發從土炕上爬起來,眼皮像粘了膠水似的沉重,眯著惺忪的睡眼走到院子裏的臉盆架邊,準備洗漱。
    她左手捏著牙刷,右手習慣性地往刷牙缸裏摸牙膏,可指尖在缸底摸了半天,除了冰涼的搪瓷內壁,什麽都沒有。
    積壓的火氣“噌”地一下就從腳底躥到了天靈蓋,她把牙刷往缸子裏一扔,聲音陡然提高了八度:“誰用我的牙膏了?”
    此時正是知青點集體起床洗漱的時間,三十多個男生女生擠在不大的院子裏,
    有的端著搪瓷水盆,有的攥著打了補丁的毛巾,稀稀拉拉的說話聲裏還夾雜著咳嗽聲。
    小林這一聲喊像塊石頭砸進水裏,所有人的目光“唰”地一下都聚了過來,
    院子裏頓時安靜得能聽到風吹過籬笆的簌簌聲,連遠處窯廠的雞叫都顯得格外清晰。
    “我用了,那麽大聲音幹啥?”一個尖利的聲音從人群裏擠出來,帶著毫不掩飾的嘲諷,
    “不就一支牙膏嗎?看你那小氣勁,城裏來的就是不一樣。”
    小林循聲望去,說話的是黨泊靜——她挨著何慧芳睡,
    也是從京城來的知青,比她們大兩歲,平時總愛擺出一副大姐大的樣子,說話做事都帶著股盛氣淩人。
    小林心裏的火更旺了,幾步走到黨泊靜麵前,一把奪過她手裏還剩小半支的牙膏:
    “我不是在乎一支牙膏,是你用別人東西連聲招呼都不打,這叫沒規矩!”
    黨泊靜人高馬大,比小林高出小半個頭,被這麽當眾指責,臉“騰”地紅了,梗著脖子喊道:
    “用你點牙膏怎麽了?城裏來的就金貴?我看你就是嬌生慣養的大小姐脾氣,吃不得半點虧!”
    “你用別人東西不言語,還有理了?”小林也不讓步,雖然個子矮了一截,
    但眼睛瞪得圓圓的,睫毛上還沾著沒擦幹淨的睡意,氣勢卻一點沒輸,“插隊下鄉是來勞動的,不是來學怎麽占便宜的!”
    “我就用了,你能怎樣?”
    黨泊靜被戳到痛處,惱羞成怒,猛地喝了一口水,把嘴裏的牙膏沫狠狠吐在地上,挽了挽藍布褂子的袖子就朝小林衝過來,
    “我今天就教訓教訓你這不知好歹的!”
    話音未落,她揚起手,“啪”的一聲脆響,小林的左臉上結結實實挨了一巴掌。
    火辣辣的疼從臉頰蔓延開來,像被燒紅的烙鐵燙過一樣。
    小林的眼淚在眼眶裏打了好幾個轉,卻死死咬著嘴唇沒讓它掉下來——她記得臨走時媽媽說過,到了鄉下要學會忍耐,可此刻的委屈和憤怒早已壓過了所有叮囑。
    怒火像野草一樣在心裏瘋長,她想也沒想,伸出右手就朝黨泊靜的臉上抓去。
    “你敢打人?”黨泊靜尖叫著還手,指甲狠狠刮過小林的胳膊,兩人瞬間扭打在一起。
    何慧芳和高曉燕見狀,趕緊扔下手裏的毛巾衝上去拉架,嘴裏急急忙忙喊著:
    “別打了,有話好好說,都是一個知青點的!”
    可黨泊靜同縣來的幾個同鄉也圍了上來,有的拽何慧芳的胳膊,有的推高曉燕的肩膀,嘴裏還嚷嚷著“少管閑事”。
    場麵一下子亂成了一鍋粥,八九個女生撕扯在一起,頭發被揪得像亂草,衣服也扯得歪歪扭扭,有的臉上被指甲劃了血痕,有的胳膊上留下了青紫的印子,搪瓷盆掉在地上發出“哐當”的響聲,濺起一片塵土。
    “都住手!”一聲斷喝從人群外傳來,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張自立帶著幾個男生衝過來,費了好大勁才把扭打的女生們拉開。
    黨泊靜頭發散亂地貼在臉上,右臉頰上赫然印著五道血痕;
    小林的左臉頰紅腫得老高,嘴角還沾著點泥土;
    何慧芳的藍布袖子被扯破了一道大口子,露出裏麵打了補丁的襯衣;
    高曉燕梳得整整齊齊的辮子也散開了,頭發亂糟糟地披在肩上。
    這時候,張隊長聞訊趕了過來,他穿著洗得發白的勞動布褂子,看到院子裏狼藉的場麵,又掃了眼女生們臉上的傷,眉頭擰成了個疙瘩,氣不打一處來:
    “你們是不是精力太旺盛了?地裏的活計輕了還是咋地?要是覺得不累,從明天開始,就跟男社員一起去扛石頭、修水渠,保證累得你們沾炕就睡,看誰還有力氣打架!”
    他喘了口氣,胸口還在起伏,語氣稍微緩和了些,但眼神依舊嚴厲得像刀子:
    “今天你們幾個都別下地了,先去醫務室處理傷口。
    記住,到了這裏,大家都是遠離家鄉的孩子,是一家人,要互相照應,不是讓你們窩裏鬥的。
    明天起,該幹啥還幹啥,別再惹事生非。”
    說完,他背著手,臉色沉沉地轉身走了,布鞋踩在黃土上發出悶悶的聲響。
    院子裏的人漸漸散去,各自端著水盆回了窯洞,留下小林她們幾個站在原地,看著彼此狼狽的樣子,心裏又悔又澀。
    何慧芳掏出隨身帶的藍布手帕,小心翼翼地給小林擦了擦嘴角的泥,低聲說:
    “算了,別往心裏去,都是出門在外,難免有摩擦,忍忍就過去了。”
    小林望著遠處黃土坡上冉冉升起的太陽,那橘紅色的光把天空染得一片透亮,可她心裏像被什麽東西堵著,酸溜溜的疼,說不出的難受。
    就在這時,一個熟悉的聲音像電流般竄進耳朵:“小林,快來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