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喜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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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早上,北平的晨霧像濃稠的牛乳般裹著街巷,徐慧真扶著朱漆廊柱,指尖觸到柱身斑駁的裂紋。院角的石榴樹枯枝在寒風裏簌簌作響,幾片殘葉打著旋兒飄落。她攥著繡帕的手突然青筋暴起,胃部一陣翻湧,“嘔 ——” 酸水濺在結著薄冰的凍土上,驚飛了簷下正啄食米屑的麻雀。
“徐掌櫃!” 楊嬸端著搪瓷缸從廚房追出來,缸裏的薑湯還冒著熱氣,“您這暈船似的吐了三天了,莫不是......” 話音未落,西廂房藍布簾子猛地被掀開,秦淮如攥著個青花瓷痰盂衝出來,發間銀簪的流蘇隨著腳步劇烈晃動。她昨夜趕製的識字課本從袖中滑落,紙上 “男女平等” 四個字被露水洇得發皺。
兩人隔著晾衣繩上飄揚的藍布床單對視一眼,那床單上還殘留著漿洗標語旗時的紅色染料。徐慧真突然抄起門廊下的搗衣杵,杵頭沾著的紅旗布碎屑簌簌掉落:“小石頭!把你哥......” 話到半截又咽回去,“算了,他這會兒估計剛過楊村渡口。” 遠處傳來掃盲班孩童的朗讀聲,“人 —— 民 —— 當 —— 家 ——” 音節被晨霧揉碎,散在結霜的青瓦上。
協和醫院角門的銅環還掛著冰棱,徐慧真和秦淮如攥著皺巴巴的化驗單走出來。陽光穿透琉璃瓦的縫隙,在兩人腳下投出交錯的影子。“徐姐......” 秦淮如把化驗單往繡著並蒂蓮的荷包裏塞,指節因用力而泛白,“衛生訓練班那邊...... 我就先不去了,等把孩子生下來......”
“去!憑什麽不去!” 徐慧真突然抓住她手腕,掌心的溫度透過粗布衣袖傳來。她望著街角正在粉刷 “婦女能頂半邊天” 標語的女工,語氣斬釘截鐵,“紅黨正是用人的時候,你看那牆根下識字的大嫂,以前連自己名字都不會寫!現在抓住機會,後半輩子就有著落了。” 她壓低聲音,指著遠處匆匆走過的女幹部,“昨兒軍管會王大姐說了,訓練班結業能進婦幼保健站,吃公家糧的!”
秦淮如望著自己還未顯懷的小腹,聲音發顫:“可我大著肚子,...... 行嗎?” 風卷起她鬢角的碎發,露出耳後被扁擔磨出的老繭。
“怎麽不行,”徐慧真拽著她往胡同裏走,“又不是讓你大著肚子下地幹活,坐教室裏上課總不會累到哪裏去。你當那些戴八角帽的女幹部都是黃花閨女?上回給咱們講課的林醫生,懷裏奶著娃照樣教產鉗用法!再說了,你上的還是醫學訓練班,老師都是醫生,你怕啥?你不會是擔心天佑......”
“那倒沒有,當家的挺開明的,他支持我上學。”秦淮如有些不好意思,“我就是擔心,萬一訓練班看我懷孕了不同意收我怎麽辦?”
“那就先別說,等顯懷怎麽也得兩三個月以後了,再遮掩一下說不定訓練班都結業了。就算幾個月後被發現了,咱東西已經學到手了,位置也占下了,生了孩子再上班就是了,紅黨不是那麽不講理的政府。”
秦淮如想了想,總算放下心來。路過黑芝麻胡同時,曬衣繩上飄著新染的灰布軍裝。掃盲班的朗讀聲從四合院裏飄出來:“婦——女——解——放——”徐慧真突然駐足,指著門洞裏穿藍布旗袍的姑娘:“瞧見沒?原先八大胡同的翠喜,如今在夜校當助教。上個月她給接生婆上課,把老嬤嬤的‘撞喜’說法駁得啞口無言。”
徐慧真感慨的說,“現在紅黨辦掃盲班,開什麽生理衛生課,多好的事呀,以前女人生了病都自己藏著忍著,怕丟人怕花錢,更怕人指指點點說不檢點。上了那課才知道,哪有什麽不檢點,都是正常現象,沒什麽不能見人的。”
“嗯,”秦淮如點頭附和,聲音帶著向往,“前麵胡同的李大姐難產大出血,他男人和婆婆說什麽都不肯送醫院,是訓練班的老師主動上門搶救才撿回條命。李大姐家那婆婆,現在見著訓練班的老師就作揖。”
“是呀,這都是行善積德的好事。”徐慧真抓緊秦淮如的手,“有個事我得提前跟你說一聲,你心裏得有個底。天佑跟我說過,紅黨的政策跟以前的政府不一樣,要看人的出身劃分階級的。你老家是鄉下農村的,家裏也沒什麽地,你這樣出身的人紅黨喜歡的很,隻要認字,肯學,正是要抓緊機會往上走的時候,往後錯不了。”
徐慧真歎了一口氣繼續說道,“我就不一樣了,我家庭條件比你好,又是商人,紅黨對我這樣的都留著戒心呢。天佑特意把自己摘出來,就是想用他革命家屬的身份護住我,成不成的還兩說呢......”
話沒說完,街角轉出個戴八角帽的街道幹事,手臂上的“婦女代表”紅袖標在風裏獵獵。兩人默契地拐進稻香村後巷,油紙傘堆裏突然傳來嬰兒啼哭,原來是逃難的老婦在傘棚下生產,助產士包著紅十字袖章的胳膊上還沾著麵粉廠的白灰,嘴裏輕聲安慰:“大娘別怕,咱新法接生保準平安。”
“瞧見了嗎?”徐慧真突然攥緊她的手,“這就是新世道。擱以前,這等髒事早被巡警攆出城了,如今軍管會專門派了大夫來。”
月牙兒爬上房簷時,兩個孕婦並排躺在暖炕上,炕頭的收音機裏,播音員正宣讀《共同綱領》。秦淮如摸著肚子小聲問:“慧真姐,街道黑板報上說新社會不興納妾......等孩子生下來,還能叫我娘麽?”她想起街道黑板報上"打破封建家庭"的標語,聲音有些發顫。
徐慧真突然翻身坐起,貂皮襖在月光裏泛著銀光:“管他新社會舊社會,孩子是從咱腸子裏爬出來的,誰敢不讓叫娘?”她從炕櫃掏出個鐵盒,裏頭躺著幾塊進口的巧克力,包裝紙上的洋文已被摩挲得模糊,她掰開巧克力塞進秦淮如嘴裏,“天佑從天津弄的,你留著犯惡心時壓一壓。”
窗外,不知誰家的留聲機飄來《解放區的天》,歌聲混著嬰兒的啼哭,在北平的夜空裏織出一片嶄新的圖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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