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5章 自身難保的你無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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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北書帶著墨玖安回到了他休憩的帳篷,先更換掉義診時的衣裳,再幫她仔仔細細洗手,完成這一係列防疫步驟後,他才放下心來。
擦幹淨她手上的水漬,他就順勢握住了她的手,不願放她遠離分毫。
他好像許久沒這麽認真瞧過她了。
這段時間,二人在不同地方忙碌,今日才得空兩兩相望。
她沒怎麽變,想來按時用了膳,按時吃了他為她調配的藥。
“沒有消瘦,真好”
容北書說著,溫柔拂去她耳邊發絲,指腹覆上她臉頰。
可還沒溫存片刻,手被她“無情”拍掉,緊接著傳來她埋怨的聲音:“你還是關心關心你自己吧,一看就是沒好好休息”
容北書被打卻還樂在其中,手背隻有她掌心溫軟的觸感。
“那,公主親自監督我?”
容北書順杆子往上爬。
墨玖安故意沒有立刻答應他,而是轉身,邊走邊觀察他暫住的營帳。
“多大個人了還和一個孩子較真,蜜餞那麽好吃嗎?”
墨玖安悠悠漫步,還不忘調侃一句。
容北書向來吃醋吃的理直氣壯,這次也不例外。
“你想嚐嚐嗎?”他問。
“剛剛已經分完了”
這時的墨玖安顯然沒有聽出他的言外之意,隨口回答,好奇地翻閱他桌上的義診記錄。
記錄裏,幾乎每個病患都被他寫了下來,標注了他們的基本情況和治療方案。
容北書難得如此醫者仁心,墨玖安一時看入迷了,根本沒留意對方“不懷好意”的接近。
倏爾,墨玖安隻覺手腕一緊,下一瞬便被他輕輕一帶,手中的義診記錄也被這突如其來的動作掉落在地。
他的雙手自然地摟著她的腰,將她整個人嵌在懷中,一語不發,隻是靜靜注視著她,看似很珍惜這久違的溫暖。
相望許久,墨玖安耳尖發燙,終是先敗下陣來,“做什麽?”
隻見他勾了勾唇,緩緩俯首,“公主好像忘了,還有一顆呢”
比他的聲音更蠱惑人心的,無疑是他那雙近在咫尺的眼睛。
他眼裏的笑意太灼人,被他瞧著,墨玖安心尖發顫,不自覺地屏住呼吸閉上眼。
可她等了幾息,等來的卻不是她預想中的結果,而是一顆異物輕輕貼上她唇瓣。
睜開眼才發覺,原來蜜餞被他私藏了一顆。
此刻,他嘴角噙著壞笑,指尖輕輕蹭過她唇角,將那顆蜜餞遞到她嘴邊。
墨玖安不甘心被他戲耍,狠狠咬下蜜餞,推開他就要離開,可還沒走出兩步,又一次被他拉了回去,下一瞬,溫軟的唇終於壓了下來。
蜜餞的甜味在唇齒間化開,他吻得又深又急,像是要把剛才的戲弄都補償回來。
墨玖安鼻尖盈滿他身上獨特的清冽氣息,被他緊緊圈在懷裏,這麽多日的思念仿佛終於找到了發泄口,她本能地回應他的吻。
不知過了多久,她揪住他衣襟的手漸漸發軟,待他終於鬆開時,二人氣息都有些紊亂。
熾熱的體溫透過布料熨貼彼此,他將腦袋埋進了她頸間,閉著眼深深歎息。
墨玖安先是緩了緩,平複失控的心跳,才抬手揉了揉他腦袋。
“容少卿越來越駕輕就熟了”
“哪方麵?”
他低啞的聲音自她頸間發散,激起一陣酥麻。
墨玖安不自覺咽了咽唾沫,答:“引誘君上這方麵”
隻聽他喉間溢出一聲悶笑,低啞曖昧中竟裹挾著似有似無地疲憊感。
墨玖安知道,那是他這麽長時間晝夜忙碌,且許久見不到她而產生的疲倦。
“臣冤枉”
容北書嗓音輕緩,漸漸收緊臂膀,蹭了蹭她側頸。
“殿下憂國憂民,心裏裝的都是百姓,一忙起來就把臣扔下不管,好不容易舍得來相見,微臣便忍不住想靠近......”
最後一句隨著他顫抖的呼吸,輕撓她敏感的耳畔。
墨玖安心口一緊,這段時日忽略他的愧疚加上被他寸寸撩撥的快意,自她心尖湧出一股酥麻占據全身,蠱惑著她捧住他的臉,踮起腳尖主動吻了上去。
是補償,也是貪念。
許久後,一吻終了,二人喘息著額頭相抵。
墨玖安抬眼望去,見到的是那雙朦朧而深邃的眼睛,宛如繁星點點,讓人忍不住沉醉。
墨玖安勾住他肩膀,難得撒嬌:“我今日有空,若阿淵忙完了,咱們就回家好不好?我想吃你做的飯了”
她理所應當地提要求,容北書卻笑的很滿足,蹭了蹭她鼻尖:“好”
二人出了營帳,容北書簡單吩咐完工作,便隨墨玖安回了城。
她一路麵帶笑容,步伐悠然輕鬆,仿佛壓在她肩上的重擔變輕了,渾身帶著接近曙光的自信與明媚。
與容北書剛認識她時的狀態完全不同。
的確,她離成功越來越近,她的心結也徹底了結。
“公主變了”
容北書也被她的情緒感染,眉宇間的疲憊煙消雲散。
“怎麽變了?”墨玖安邊逛街邊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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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來越愛笑了”
“那你說,這個改變是好是壞?”
墨玖安拿起一支精致而鋒利的木簪,心想可以給悅焉帶回去做武器。
“幫我包起來吧”墨玖安對攤主說。
容北書見狀,自然而然地付了錢,並回答:“當然好”
墨玖安收好禮物繼續走,視線掃過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時,她笑意漸收,聲音裏多出了分感慨。
“這裏承載了我的過去,葬送了我的親人,我曾逃過很多次,可每次都會被幽戮抓回去,從未一次真的逃出過這座城,這座山,其實,我並不喜歡這兒”
墨玖安慢慢停下腳步,注視著蒼生百態,重新勾起舒心的笑:“但我喜歡他們”
那雙琥珀色的眼睛裏蘊著的,是容北書從未在任何人眼裏見過的仁愛。
他就這樣靜靜地望著她,順著她的視線看去,似懂非懂。
也許,他永遠無法達到她的境界。
也許,他永遠無法真正體會她此刻的感受。
可容北書並不強求。
因為他的視線裏,隻有她一人足矣。
她守護她的民。
而他來守護她。
容北書收回視線,將目光重新投向她側顏。
每當她注視山河萬民時,容北書都覺得她周身流轉著瑩然光輝,而他不過是深穀裏一株不見天日的幽蘭,被這光華吸引,忍不住想要攀附這片日光。
可從始至終容北書都明白,太陽並不屬於他一人,也不該隻屬於他一人。
此生能得到她的愛,能偷得那一縷光芒,他已知足。
他的目光貪戀了許久,直到她轉頭看來,他才後知後覺地斂目。
“你還說我,其實變化最大的就是你”
“我?”容北書略感驚訝。
隻見她肯定地點頭,“剛認識你的時候,你並不在乎他們,陳大夫他們醫術可不弱,你交給他們處理也可以的,但你還要親力親為”
容北書知道墨玖安口中的“他們”指的是誰,她的這番話讓他陷入了深思。
半晌過後,他才解釋道:“我隻是想找到最有效的方法,傳統的藥方確實能醫治,但並非根治,況且還對身體傷害極大,後遺症將伴隨患者一生”
容北書的話聽著毫無漏洞,可落在墨玖安耳朵裏,偏偏就多出了幾分嘴硬的味道。
“嘴硬,你現在明明有懸壺濟世,醫者仁心的樣子了”
“沒有吧”
見容北書死不承認,墨玖安向他湊近了些,直勾勾盯著他的眼睛,他一絲一毫的偽裝都無所遁形。
“容少卿何必妄自菲薄?醫者仁心,重點在仁字”
容北書怎麽會輕易認輸,微微彎下腰拉近了些距離,“重點不應該是醫者這個身份嗎?被這個身份裹挾,不得不這麽做,別忘了,我還是毒神”
那雙琥珀色的瞳孔裏似有金芒流轉,如烈日灼人,令人不敢直視。
可容北書並未移開視線,將她眼中洞察秋毫的鋒芒一寸寸接住,又無聲化解。
沉默的較量持續了片刻,最終由墨玖安一聲吐槽終結:“死鴨子嘴硬”
她繼續走向公主府,邊走邊說:“你不承認也沒關係,你總說你不在乎世人,可十年前的你才十一歲,那時你受人欺負,不相信任何人,卻還願意救下奄奄一息的蘇木,在這一點上就能看出來,你原本就是很好的人”
容北書與她並肩走,微微一笑,實話實說:“我當時並不想救蘇木”
“是嗎?那什麽改變了你的想法?”
他沉默了幾息,似乎是想起了什麽,神情突然變得有些沉重:“愧疚”
“愧疚?”
“嗯,那是我人生第一次體會到愧疚”
容北書在一個小巷子入口停下腳步,轉頭看去,“在遇到蘇木之前,我漠視過一個人的求救,若沒記錯的話,就是這裏”
墨玖安順著他的視線看向狹長而隱蔽的巷子,不禁疑惑:“你過目不忘,還能記錯?”
可她的疑問並沒有得到回答。
隻見他的目光虛落巷子深處,仿佛在看久遠的過去,聲音都變得黯然。
“他和我差不多大,蓬頭垢麵,渾身是傷,虛弱地趴在那裏,我路過時瞧見他向我伸手,我知道,他是在求救,我本該轉頭就走,可不知為何,當時我猶豫了”
墨玖安的情緒也跟著緊繃了起來,不自覺擰眉,“然後呢?”
容北書垂下長睫,深深歎了口氣,“然後,就出現了兩個人,他們雖是普通人打扮,可我一眼就能看出他們是練家子,身上還藏了武器”
說到這個程度,墨玖安也能猜到接下來的故事走向,她也能看出他眼底的自責與懊悔。
墨玖安心疼地湊近了些,握住了他緊攥的拳頭。
他似是一愣,緊皺的眉心漸漸舒緩,轉頭撞上她的眼。
“所以,你離開了”
他害怕讓她失望,可還是如實點頭。
隻見她唇角微揚,眼神溫柔而堅定,沒有評判,更沒有責備。
“你做的對,那時你也隻是個孩子,若你出手,定會惹禍上身,到時,又有誰來救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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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玖安伸手摸了摸他的頭,安慰道:“看,你從未真正冷漠,這份悔意就是最好的證明,有些債本就不該由你來背,自身難保的你無罪,真正有罪的,是傷害他的那些人”
聽到墨玖安的這些話,容北書眼底的陰翳漸散。
他反手將她的手握住,貼上自己的臉。
溫軟的觸感自她掌心傳來,他俯首輕蹭,抬眸與她相視,唇角浮起釋然的笑意。
“走吧”墨玖安輕聲道。
容北書點點頭,目光卻不經意掠過那條幽深的巷子。
離開前,他的餘光忽地瞥見斑駁的青磚,那磚縫間暗褐的痕跡像是多年未褪的血漬,刺得他心頭一顫。
墨玖安都走出了好幾步,容北書卻鬼使神差地站在原地,怔怔地望著巷子深處。
十年前那個向他求助的孩子仿佛還在那裏,在他記憶中重現。
髒亂的發絲下藏著一雙哭紅了的眼睛,那隻肮髒且布滿傷痕的手艱難抬起,破舊的衣袖順著瘦弱的手臂滑落,露出一截布滿淤青的手腕。
而那個孩子腕間一粒小小的朱砂痣,直至十年後的今日,才突然變得刺目。
被容北書遺忘了十年的細節,直到重回這裏後才被他驚覺。
人人豔羨的天賦,這“過目不忘”四個字,在這一刻化作一道天雷轟向他大腦,令他渾身血液凝固,耳邊嗡嗡作響。
“阿淵,走啊”
仿若隔著一堵牆,她的呼喚朦朧地傳來,不知是來自十年前,還是今天。
容北書大腦一片空白,遲鈍地轉頭,數步之外,陽光刺眼,將墨玖安朝他揮灑的手鍍上一層金邊。
她手上抓著為沐辭挑選的禮物,興奮地朝他揮手,寬袖自她手臂滑落,露出那片素白潔淨的小臂,卻與他記憶中那隻染了血汙,顫抖著伸向他的小手重合。
“快來啊”
她笑靨如花,苦盡甘來的歡悅躍上眉梢,這是容北書期盼了許久,做夢都想見到的景象。
可她腕間那顆朱砂痣,將這份甜蜜生生淬成了穿腸毒藥。
容北書心口驟然絞痛,氣息窒在喉間。
他猛地攥緊心口衣襟,膝蓋一軟,單膝跪倒在地。
視線模糊間,他看見那道身影疾奔而來,透過她,他仿佛看見那年,那個孩童淩亂的發絲下,被陰影襯的淺棕的眸子漸漸黯淡。
而那隻求救的小手,終是隨著他決然離去的背影,無力垂落在血泊之中。
此時此刻他才記起,十年前被他漠視的從來都不是什麽小男孩。
而是那個逃了無數次,又被無數次抓回去的墨玖安。
是被幽戮折磨得奄奄一息,乞求有人能救她於水火的墨玖安。
五髒六腑似被無形的手攪翻,喉間湧上一股腥甜。
待墨玖安趕到跟前,鮮血自他唇角蜿蜒而下。
“阿淵!”
周遭的人越來越多,暗影子時也盡數現身。
吐血之後,容北書終於找回了呼吸的能力,大口大口喘氣。
而他朦朧視線裏,她焦急擔憂的模樣依舊清晰。
她不斷詢問他的情況,可容北書聽不進去一個字,視線急切地尋找她的手腕。
當她伸手想要探他額頭時,他猛地扣住記憶中的那隻手,而這隻他牽過無數次,親吻過無數次的手,此刻竟燙得他手指發顫。
這顆朱砂痣,小到讓他忘了十年,又鮮豔到深深刻在他潛意識裏,在他最幸福最滿足的時刻,化作一把鋒利的刀,深深剜入這場宿命的開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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