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殊晴的腕骨在燭火下泛著釉色冷光，指尖卻曖昧地勾住寧時袖口。
    少女指尖蔻丹如血，在月白衣料上拖出蜿蜒紅痕：“姐姐若再推開我，我這顆心可就碎了，誰來疼我呢？”
    她尾音打著顫，麵上卻笑吟吟地往寧時耳畔貼去。
    寧時後撤半步，脊背抵上冰涼案角。
    她分明看清對方眼底那團火——那真不是什麽病弱者的依戀，是毒蛇盤踞獵物時的專注。
    寧殊晴的脈搏仍在指尖跳動，弦脈如繃緊的弓弦。
    這人真的是......
    心頭忽然有幾分怒火上湧。
    “殊晴。”她突然發力扣住少女腕骨，拇指重重碾過太淵穴：“你若再拿病症當籌碼——”
    寧殊晴悶哼一聲，眼底水光瀲灩，身子卻如弱柳般順勢傾倒在寧時懷中。
    她發間珠釵擦過寧時頸側，在肌膚上劃出細小紅痕：“籌碼？”
    她貼著寧時鎖骨輕笑：“姐姐不是最清楚麽？我這病根...”
    染著蔻丹的指甲突然刺入對方掌心：“不是你親手種下的嗎？”
    空氣驟然凝固。
    感受著自己鎖骨間傳來的隱隱溫度，寧時一時瞳孔微縮——
    市集喧囂中，清冷的白衣少年立在昏暗的人牙子攤前，指尖拂過袖口，視線落在那蜷縮在角落的小姑娘身上。
    她衣衫襤褸，鬢發淩亂，唯有一張小小的臉麵目清秀，黑白分明的眼瞳裏倒映著眼前少年挺拔的身影。
    那少年麵容俊美，近乎雌雄莫辨的美當真令人見之忘俗，但眉宇間卻含著幾分吹不散的愁容，令人不覺注目。
    少年垂眸，輕聲開口：“我要她。”
    人牙子頓時堆起笑臉，將小姑娘推到他麵前。
    她瘦得像一根風一吹就倒的柳枝，雙手無措地揪著破舊的衣角，望著他，不知所措。
    少年不置一詞，隻是抬袖拂去她額前的碎發，掌心微微一沉——她的額頭燙得驚人。
    等她再睜開眼，已是溫暖的屋內，藥香氤氳。
    白衣少年坐在床邊，手指搭在她腕上，指腹冰涼而穩定。他低頭為她把脈，隨後輕輕放下她的手腕，端起一旁藥碗，遞至她唇邊，聲音依舊清淡：“喝了。”
    ......
    叫她如何不沉溺，如何不心含癡狂？
    ————
    龐雜的冰涼心緒收回，正映照著眼前少女那眸中近乎癲狂的深沉欲望。
    她的心震懾，顫抖，隨後是惘然。
    寧時耳根微微發燙，心底卻隱隱生出一絲不安，說出了比自己的內心遠遠更為平靜的話：“別鬧。”
    隻眼見得寧殊晴微微垂眸，指尖緩慢收緊，又鬆開，似是順從，眼底卻壓著一絲不甘。
    她端正衣袖，斂去姿態，靜靜退後半步，隻是那雙眼仍落在寧時身上，意味不明。
    片刻，她輕笑，語氣溫軟：“姐姐既然說了，我自會聽話。”
    隻是那神色，說不出的得意，好像一隻方才伸爪撓過獵物，卻又故作矜持收斂的貓兒，帶著幾分嬌俏。
    寧時心頭歎氣，但倒不忍苛責。
    都找回這麽多小時候的記憶了，饒是她再鐵石心腸都能理解寧殊晴的執念了。
    換她是寧殊晴，早發癲了。
    不得不佩服寧殊晴的忍耐力。
    總之一句話，她現在無敵理解寧殊晴的行為動機和心理成因，甚至還能單開4000字長文深入剖析這種心理的成因以及......
    哦，她也不懂怎麽醫治這種程度的情根深種。
    寧殊晴以後怎麽辦，隻有天知道。
    不過，一碼歸一碼。
    寧時下意識地抬眸，瞥了一眼坐在對麵的楚羲虞，見她神色如常，心中卻莫名有些發緊。
    一石激起千層浪。
    雖說寧殊晴的聲音幾如耳語，然而這房內安靜得落根針都能聽見，有寧時打岔，曹觀瀾也不撥弄她那個機括了，注意力全被吸引到這裏來了。
    於是楚羲虞捏著茶盞的手晃了晃，未曾開口眉眼便帶了幾分惘然，但抿了抿唇，終究是未開口。
    說到底，寧時的“家事”與她關係並不深，她並不好幹涉。
    但不知何故，常年古井無波的心中卻有絲絲縷縷的不快，她終究還是。
    曹觀瀾在旁邊悠然撥弄著機括，似笑非笑地瞥了她們一眼，似是有些玩味，“嘖，我就說妙得很。”
    她隨手按了按機括的機關，銅輪緩慢旋轉，映出一抹微光。
    “不過啊，比起這些……我還是更喜歡你說的‘蒸汽機’呢。”
    提了一句，好像又沒提。
    啊，這曹觀瀾怎麽說不出的......
    算了，不和她計較了。
    該說不說，寧殊晴這個行為——
    好明顯的宣示主權行為啊。
    別的時候可以由著你任性，女主在場的話還是算了。
    她怕楚羲虞誤會，盡管她和楚羲虞什麽都不是，但今後早晚會發生什麽的。
    她不想讓楚羲虞誤會，更不想讓這段尚未萌芽的情感蒙上陰影。
    寧時掩下心中的莫名愁雲，繞著桌角走到楚羲虞身側，兩人皆是一身白，站在一起宛然一對璧人一般，卻皆是一副心神不寧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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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寧時緩了緩，終於打開了話題道：“羲虞不是要和我私下談事情嗎？如果有話要說，現在正好。殊晴和曹大匠皆不是外人，可以信任。”
    楚羲虞放下茶盞，輕微抬眸，與寧時四目相接，又避開她的眸光。
    “我查到的賬冊裏，詳細記錄了我宗門內鬼與謝家之間的交易，幾乎可以確定，謝家確實有內鬼勾結。”
    不言則已，一言則差點讓幾位才知道有這麽一回事的姑娘噎在原地。
    謝家雖然和江湖門派糾結頗深，但她們土生土長的金陵人全當是大小姐的過家家罷了，謝家有錢給謝靈伊揮霍。
    隻是眼前這兩位看似是江湖中人的心照不宣的對話，突然感覺怎麽一時間......
    不對勁了起來。
    寧時點了點頭，示意她繼續說下去，心下卻已經開始思考該如何妥善處理這個棘手的問題。
    內鬼的存在不僅是對宗門的背叛，也是象征著整個宗門權力格局中的一個重大漏洞。
    如果處理不當，極有可能引發更大的風波。
    當然，這個風波她也不知道多大。
    可能壓根沒有。
    “我計劃讓謝靈伊盡早把謝家內鬼交給我。”楚羲虞聲音低沉，“然後，我打算帶著這些證據，回宗門。”
    她頓了頓，眉眼間不自覺地流露出一絲疲憊，“但問題是，我的傷勢……並不輕。”
    她說著，眉宇間擰著的化不開的愁容，不知道是病痛還是憂思，讓寧時一時間觀望出了神。
    卻並非戀慕之情，是為捧心西子之美所攝。
    意識到這一點之後怎能不又罵自己兩聲無心人呢？
    “羲虞傷勢既然重，便順勢留在謝府也是好的。”寧時斟酌著字句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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