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觀瀾靜靜地聽著，眼底情緒莫辨。
    片刻後，她忽然淡淡道：“你做得不算蠢。”
    攤主姑娘微怔。
    曹觀瀾意味不明地笑了一聲：“在工匠司門口擺攤，既是賭自己的手藝，也是在賭......某些人的心。”
    攤主姑娘眉心微蹙，似乎不明白她話中的深意。
    曹觀瀾卻已不再多言，隻是指尖輕敲攤麵，片刻後，微微頷首：“帶上你的東西，隨我進工匠司，恰好工匠司缺些懂精密製作的。”
    攤主姑娘猛地抬頭，幾乎是一種狂喜情緒。
    她眼神裏浮現一絲激動，但很快又被壓下，似乎仍不敢置信地看著曹觀瀾，低聲道：“姑娘......當真？”
    曹觀瀾目光平靜：“我曹觀瀾不做無謂之事。”
    攤主姑娘的手指微微發顫。
    她的確仰慕曹觀瀾的名聲，甚至在工匠司舊址前擺攤，也是存了被她看見的心思。
    但她沒想過——
    她竟真的會被這位“曹大匠”收進工匠司。
    她一時激動得難以言語，半晌後才猛地行了個大禮，聲音顫抖：“謝、謝姑娘！”
    曹觀瀾隻是淡淡地擺了擺手，示意她收拾好攤子過會兒就可以來工匠司報道，轉身便要往旁的工匠司方向走。
    而在一旁沉默看戲許久的寧時終於出聲，嗓音低沉，平靜中透著一絲探究：“等等。”
    曹觀瀾頓了頓，偏頭看她：“何事？”
    寧時目光掃過攤主姑娘，停留片刻，又轉向曹觀瀾，語氣平緩卻帶著幾分力度：“這類寒門出身的人才，工匠司對外收攬過嗎？”
    曹觀瀾聞言，微微一怔，唇角不自覺地咬了一下，似是斟酌片刻，才低聲道：“目前......我隻收了些舊日認識、信得過的工匠，統共也就十幾人。”
    寧時沉默了一會兒，眼底閃過一絲莫名的光。
    據她所知，大元的官營工匠如營造司、織造司）多為“匠戶”身份，屬於世襲製，薪酬極低，通常以實物糧米）為主，貨幣工資稀少且微薄。某些匠戶月薪可能僅為幾鬥米，普通工匠月收入折算銀兩一般在23兩左右，高級匠師也很難超過8兩。
    工匠每日工作時長通常在1012小時約56個時辰），無固定休假製度。
    官營匠戶常年服役，隻有重大節日如春節）可能有短暫休息，民間工匠則視訂單情況，忙時幾乎無休。
    加班無額外報酬，甚至可能被視為義務勞動。
    工傷無保障，受傷或致殘後多自生自滅，官府或雇主極少負責醫療費用。
    食宿通常自理，官營工匠可能有簡陋宿舍，但條件惡劣如漏雨、擁擠），夥食粗糙且需自備或扣薪供給。
    工匠地位低下，官營匠戶被視為“賤役”，民間工匠雖稍自由，但也難獲尊重。
    像曹家這樣的“工匠世家”卻不然，好吧，其實主要是因為帶了點權才由“匠”躍升為“官”，在官僚體係中有了立足之地。
    “江寧織造”一職是一個正五品的官職，直接由皇帝任命，受內務府管轄，不僅負責織造宮廷禦用絲織品如龍袍、貢緞），還承擔情報收集、地方管理等職能，地位遠超普通工匠，而且世代司掌此職，家中也有許多曹氏子弟已有了功名。
    相比普通匠戶的賤籍，曹家是“官宦之家”，天然享有社會尊重，壓根不能同日而語。
    呃。
    嘖，現代是做不到，但在這裏她完全可以這麽行事，而且她也相信這樣做誠意足夠，但凡是有心有才的工匠都能明白這些條件的分量......
    她緩緩開口，聲音低沉而沉穩，字字清晰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度：“若是你們沒意見的話，工匠司要全力吸納世上之才才是，敞開大門。隻要有真水平，工匠司願以市場價三倍的薪酬挖人。凡入工匠司者，每人每月至少休八日，逢年過節再加額外帶薪休沐，休沐期間薪資照發，不扣一文。平日勞作約定每日工時不得逾六時辰，若有臨時加時辰則以三倍薪俸給之，餘下時間可自由支配，或鑽研技藝，或休養身心，皆隨個人意願。”
    她頓了頓，目光微抬，語氣依舊平緩，卻多了一絲隱隱的慷慨：“若因工受傷，工匠司管醫治，藥費與薪資酌情補貼。家中父母年老無依者，每年可申領一次贍養銀，寒門子女若有才學，工匠司擇優助其入學。食宿簡樸，由司內供給，宿處冬暖夏涼。若外出鑽研技藝，成果顯著者，路費全報。”
    當然了，人數要控製住，不然開銷太大了......
    管理成本是指數級上升，她預計先來三十來人左右就夠了，隻要聰明又頭腦活絡的，專職技藝研發。
    長遠投資，這點小利就讓了吧。
    而且工匠司這塊的支出也不歸她管，不花自己的錢就是硬氣。
    寧時停下話頭，目光掃過曹觀瀾與謝靈伊：“比起銀錢，還是天下匠人之才更緊要些，鋼鐵洪流不必用他們的筋骨血汗鑄就。”
    空氣驟然一靜。
    謝靈伊：？？？
    曹觀瀾眼底難掩驚訝，似是沒料到寧時會給出如此條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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