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這回可要一見寧郎誤終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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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在那電光火石的感應中,確實窺見了屍山血海。
    但比血色更刺目的,是最後衛霖獨坐金鑾殿時,眼中化不開的迷惘。
    像極了她曾見過的阮清仇——大仇得報那日,那人撫劍獨坐,淒慘慘的月華下,眼底也盛著同樣的空茫。
    那就是迷惘和空虛啊。
    斬盡仇讎又如何?
    至親不會歸來,反倒讓更多人與自己同嚐這剜心之痛。
    衛霖那雙染血的手,當真能在屠戮中獲得安寧嗎?
    殺是為了止殺,而不是放任自己的屠戮欲望,把整個世界攪得地覆天翻。
    別人不管,衛霖肯定不是的。
    要她說呀,殺戮並非終局啊。
    雖然自己這麽說很可笑,明明自己現在也是個冷心的主,明明自己手底下也有不少並不算無辜之人的性命,但......
    回想起那匆忙一回眸,想起那孩子胸口血潮噴湧的場麵,終究是有些不忍。
    再想到京師護城河上堆積如山的屍骸,手足相枕,塘為之平的慘狀......
    隻是,迷惘、悲憫。
    “那樣的結局真是你想要的?”
    衛霖的呼吸猛然急促起來。
    她手指微顫,指甲刺進掌心,血珠慢慢滲出,卻似乎感覺不到痛。
    “你懂什麽?”
    她聲音發啞,仿佛壓著千萬句說不出口的恨,“他們毀了我的家......我憑什麽不讓他們血債血償?”
    謔,現在衛霖的仇恨還沒擴散到天下人嗎?
    還是有仇報仇,血債血償的孩子。
    那今後又是為什麽擴散到對天下人的恨了呢,因為那段委身異族,成為女寵的經曆麽?
    寧時垂下了眸子,思量了片刻。
    “血債血償?”寧時忽而輕笑,目光卻緩下來。
    “你殺了我、殺謝禛,甚至屠了謝氏——然後呢?”
    “你父母能活嗎?妹妹能回來嗎?”
    “還是說,你隻是想要讓更多人像你一樣,家破人亡,隻剩仇恨相伴己身,至死而不滅?”
    她直起身,沾了血的劍尖輕點泥地,發出“呲”的一聲悶響。
    “跟我的車隊走吧,我帶你去見她。你要的答案,我幫你討。”
    “車隊上不說甚麽錦衣玉食啊,總比你做山匪能吃的,能住的,能睡的好多了。”
    循循善誘,
    沉默,落下。
    衛霖咬著唇,滿眼怒火,卻也滿眼迷茫。
    她憑什麽這麽輕描淡寫地羞辱自己的仇恨!
    可是她說的又何曾假了?
    那種恨與崩塌的情緒交纏在她眼底,像是烈火和落雪混在一起,又燒又冷,讓她連站都站不穩。
    她帶著收服的山賊跟蹤了車隊大半日,親眼見到寧時首肯下的殺人立威,分發食物給流民,又給病重的孩子診治。
    這樣的人怎麽可能是惡人?
    她的心腸應該比那些狗官好得多了。
    明明心裏知道這人不是甚麽壞人,自己仍然舉刀相向,隻因為覺得她是謝氏子弟......
    她咬了咬唇,似乎是被自己的猶豫有所震驚。
    又像是在仔細思考眼前人話語的真實性。
    半晌,她終於啞聲開口:
    “你若騙我......”
    她抬起頭,那張被風沙塵土染髒的臉上,寫滿了疲憊與憤怒。
    “我便是死,也要拉你一起下地獄。”
    寧時聞言,挑眉笑了:“好,成交。”
    她伸出手。
    “不過你得先包紮傷口,別真死了——”
    不然係統那的事兒又麻煩了。
    衛霖冷哼一聲,終究沒拒絕。
    她倔強地推開寧時的手,卻也沒逃開,隻是慢慢撐起身子,胸口血流不止,眼神依舊戒備。
    這小姑娘站起來還挺高,寬肩蜂腰,隻比自己矮上三分,但考慮到她的年歲,大概還能長上半年?
    寧時胡亂地想著。
    看見她的血還在不斷地流。
    那道劍傷,雖不致命,但割得極深,連呼吸都疼。
    黑甲被血黏在衣裏,每一個動作都扯得皮肉生疼。
    衛霖低頭瞥了一眼,神情不變,唇色卻比方才更白了些。
    “別逞強。”寧時走近她一步,眉峰微蹙,“你這傷得處理。胸口那一處再不止血,恐怕明天你就得到閻王爺那報道了。”
    衛霖臉色更白了幾分,冷哼一聲,不應。
    “別不信。”寧時語氣柔下來幾分,指了指她胸前染透的黑甲,“你這副樣子,連咬我一口都沒力氣。”
    “誰說的?”衛霖警惕地抬頭,瞪她一眼,“你要是敢耍陰招,我現在就殺了你。”
    寧時失笑,眸光落在她那副不善又凶狠的神色上,竟莫名覺得可愛。
    這小姑娘凶巴巴的......
    不過若是生在太平富貴之家,可能也不會有這麽狠厲的性子吧。
    雖然自己拉她一把,乃至於斯,純粹是因為係統要走劇情的原因。
    但拋開那些不談,她倒是看衛霖頗有將帥之才,也有武功天賦,留在身邊當親衛——若是可以的話,竟然還是不錯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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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隻要不反咬主人一口的話。
    寧時沉默抬眼看她,隻覺得其人肌膚白皙得不像話,五官又的確柔美可愛,隻是稍微過於瘦了些,顯得整個人都清臒了。
    現在想想也許對其年紀有誤估,如今仔細一看,十五六?
    至於瘦的原因。
    餓的吧。
    恰好,糧隊裏糧食倒是不缺。
    “你要真殺得了我也行,不過別反而把自己這條命搭進去。”
    寧時語調悠然,眸中帶笑,忽然像是隨口一提般補了一句:
    “走吧,到我那舟車上去給你包紮。你現在行動不便——要不,我抱你?”
    她話音一落,衛霖脊背頓時繃緊了一瞬,像是被什麽冒犯到了似的,幾乎要下意識地後退一步。
    但她很快止住了動作,隻微不可察地縮了縮肩,死死盯著寧時的眼睛,像頭全身炸毛的小狼。
    ——那人正好整以暇地望著她,嘴角掛著點似笑非笑的溫意。
    笑容溫柔,眼神也溫潤,說話的語氣甚至透著幾分近乎體貼的調子。
    這人是她這輩子見過最有“仙人氣”的人,像從太一山上走下來的。
    可是為什麽,她非得和剛剛刀劍相向的女子寬衣解帶......
    哪怕是為了診治。
    胸口的傷確實疼得厲害,火燒一樣的痛,深可見骨。
    這十裏八鄉的一時間也找不到醫生。
    那幾個山匪倒是有粗通草藥之術的,可終歸是男子。
    山上也有一些綁著的醫師,隻是,等她去了那估計屍體已經涼透了。
    而眼前這個女子,雖然心眼子壞得厲害,說話滴水不漏——可終歸是個女子。
    寧時看著衛霖沉默,挑眉。
    “怎麽,同為女子,還羞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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