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靈感菇靈感菇

字數:4460   加入書籤

A+A-


    別開玩笑了。
    為什麽要這樣逼迫我?
    為什麽一定要把我捆在你身邊,為什麽一定要寸步不離?
    寧時心頭像是被一點一點按出皺褶來,那些雜亂的念頭,像亂藤在心腔深處攀纏著,綿密卻令人煩躁。
    她幾乎確實如殊晴所言,生出一絲真切的不耐和為難。
    那一刻,幾乎是厭的。
    可那點淺淺的厭意才浮上心頭,便被更深層的依戀、牽絆、和一絲說不清的憐惜,悄無聲息地掩了下去。
    十年。
    九年?
    她也記不清了。
    夠長了,長到一個人足以把另一個人刻進骨血的時間。
    隱居生涯好?
    還是如今好?
    她想,寧殊晴會毫不猶豫地選擇那段隱居生涯......
    那時的她們,確實離得很近。
    而阮清仇這個宇宙第一等的癡情種應該會不辭萬死地奔赴那位心尖尖上的傾國美人楚羲虞在的地方......
    至於自己......她不知道。她不是阮清仇,但阮清仇的魂靈早就死得不能再死了。
    如今的“寧時”,不過是個從天而降,被投進亂局中來謀一方棲身之所的旁觀者而已。
    她以為自己已經無動於衷,但有些東西是無法斬斷的。
    那些共享的過往、情感的慣性、她曾經虛妄地在腦海中回想過的溫情日常——都令她再無法對寧殊晴說重話、狠話,何況她的確從未真正拒絕過這個人。
    隻是......
    隻有那一點,確實無法讓步。
    她無法心動。
    也無法假裝。
    寧時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心裏歎了一口氣,還是怎麽?
    她輕輕別開目光,落在寧殊晴眼裏倒像是那一眼都不願再看,隻淡淡道了一句:“別胡說了。我若是果真......”
    話沒說完。
    她自己也覺著無謂——
    她何必要解釋?
    為什麽非得解釋?
    如果哪天,她真對誰生出那種情愫,自己又該怎麽辦?
    又當如何調劑這個小家庭之間的幹係?
    稍微感覺心有點麻木了。
    不想再待在這裏了。
    寧時不接話,也不辯解,隻默默收起案上茶盞,動作快得不近人情。
    拈起素帕擦了擦手,然後站起身來,像是終於得以從什麽沉重壓迫中逃出來。
    “你要好好吃飯。”
    “今夜天氣冷了,我叫巧秋給你多添炭。”
    就像從前許多個日子一樣,她語調照舊是體貼的模樣,一字一頓地溫柔,卻溫柔得讓人發寒。
    那種冷酷曾經在病後以及病中一小段時間裏煙消雲散,但如今卻又再度湧現。
    刺得人心口發疼、發疼。
    寧時說完便走,步伐幹脆得像怕晚一步就要被什麽東西扯住。
    寧殊晴在這頭靜靜坐著,望著那扇輕掩的門被風微微帶動,簾影晃了一晃,隨後又歸於死寂。
    眼角的淚光總算劈裏啪啦地落下來,卻也不擦拭。
    寒露過後,天一日比一日涼。
    屋簷邊枯葉簌簌而下,打在銅風鈴上,隻發出幾聲沉悶響動,不成音律。
    風從門縫裏鑽進來,吹得屋中香灰微微蕩動,銅爐中熏著的麝白木香一時濃了一倍,逼得人幾乎透不過氣來。
    寧殊晴仍坐在那張描金軟椅上,身上裹著狐裘,心間卻並無一絲暖意。
    她並不再哭。
    隻是唇角咬得死緊,一點血絲順著牙關滲出來,蜿蜒流下,下巴一顫,終於滴在了繡著淺蓮的膝前襟角上。
    可偏偏不過一刻鍾後,寧時卻又推門進來。
    門扇吱呀一響,寧殊晴睫毛都沒動一下,依舊靜靜坐著,隻將手中茶碗向下一沉,砸得茶水濺出幾滴,在掌心燙出一點紅。
    “怎的回來了?”她語氣平淡,唇邊仍舊鮮血淋漓,像是在等著誰遞上一巾方帕。
    寧時的眼神刻意錯過了她唇邊的淺淺血色:“不歡迎我麽?”
    “自然歡迎姐姐的。”少女聲音涼涼。
    寧時略有些不自在:“你那蓮子湯沒喝完,放涼了不好。”
    說著,將手中小食盤擱在她案頭,神色一派自然,“你最近又清減了,我給你帶了點好吃的。”
    “......你是怕我餓死?”寧殊晴低笑一聲,目光淡淡,落在她臉上。
    她的妹妹該當有一雙怎樣明麗的杏眼美眸呢?
    那眼睛好看極了,像是掬了一捧夜水,隻微微蕩著漣漪,不露一星火光,卻叫人沉進去再也浮不上來。
    寧時被噎了一下,頓了頓,終究沒接話。
    心下半分焦躁。
    她走過去,頓了頓。
    “我沒別的意思,”寧時低聲說,“你是真太瘦了,府裏廚房也不比從前在金陵,你吃不好我也不高興。”
    “你當然高興不起來,”寧殊晴忽然抬眼,語氣柔柔,“你最會心軟了。”
    “但偏偏又不肯留下。”
    她這句幾乎是貼著唇瓣輕吐出來的,帶著細微的沙啞和鈍痛,像深秋的寒霧攏在咽喉中,叫人聽著發緊。
    寧時垂眸,像沒聽懂似的,隻將茶盞轉了個圈,嘴角彎了彎:“我沒不肯。”
    “那你就留下。”寧殊晴突然站起身來,走到她身邊,俯下身看著她,聲音像是咬著字:“今晚別走。”
    “陪我,隻一晚。”
    豈止一次?
    寧殊晴想:今後要很多次,無限夜,無數燈燭都燒盡為止。
    她說得極輕,卻似一根極軟的羽毛,帶著酒意與夢囈般的甜,拂在寧時耳邊,纏進她脖頸深處。
    屋內爐火正旺,暖香浮動,那點溫度透過衣襟肌理,正緩緩爬上人的骨縫。
    寧時喉頭輕輕動了動,像被什麽蠱住。
    她下意識抬眼,卻撞進一雙波光瀲灩、仿若春水含情的眼眸。
    謝禛風度不俗、容姿出塵固然不假,可眼前的寧殊晴,卻是另一番色相:那種從骨子裏長出的嬌意,素裘襯膚白,鬢角絹花斜斜,眉目柔而不軟,唇色因咬得狠了些泛起豔紅,竟有種病中的媚意。
    端的是明眸善睞、顧盼神飛,半分不輸人間名色,甚至更甚一籌。
    若是先前幾個月尚有幾點稚意,而今又掃卻了幾分,更顯得嬌豔無比。
    “......殊晴。”
    寧時終於開了嗓,似乎是沒意識到自己眼下的聲音如何艱澀:“別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