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淡掃蛾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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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是真的被唬到了。
    不是因為寧殊晴的語氣,更不是因她那句“今晚別走”,而是這人低低說這話時的神情。
    素裘微敞,發絲滑過腮邊,眼神明明柔柔的,偏生藏著一股子隱隱的、陰翳的、像藤蔓一般蜿蜒纏繞的光影。
    好美......
    那不是尋常的撒嬌,也不是輕飄飄的依賴,而是一種清醒著的纏困——
    像蛇,柔軟冰冷,纏上你時無聲無息,等你察覺時已勒緊七寸。
    寧時的耳垂紅了三分,還想說什麽,卻生生止住話頭。
    “姐姐不許我接近疫區我自然是懂得的,眼下在府內處理內務也是百無聊賴,就不能陪我一會兒麽?”
    寧殊晴依舊盯著她,唇角帶著水色血色混合的紅痕,眼尾卻還泛著淡淡的剛剛哭過的淺粉:“說起來,我今兒沒畫眉,總覺得臉上空落落的。”
    她說著,忽地偏頭湊近,眼神認真澄澈分明,三分溫軟和撒嬌:“姐姐最會描眉了,幫我描一回,好不好?”
    寧時:???
    啊?......
    好的好的......
    你長得好看都聽你的......
    我說停停。
    人怎麽能見色眼開成這樣!
    寧時尷尬地咳嗽了一聲:“你要真想畫眉,找巧秋不就行了......”
    隨後又補了一句:“我手又不穩,畫歪了你又要生氣。”
    寧殊晴的笑意冷了一瞬:“我先前在金陵,看姐姐給慈漣姐姐畫的挺好的。”
    寧時的心頭咯噔一下。
    完了。
    “巧秋畫得沒有姐姐好。”
    寧殊晴的聲音綿柔清甜,動作也極慢,偏偏就是讓人無從回絕。
    額。
    審美這麽主觀的東西她怎麽反駁!
    “我今天還要去督辦滅鼠工作——”
    話沒說一半,瞧了一眼她唇上的慘狀:
    罷罷罷,由她去了。
    不就化個妝麽?
    “走吧。”寧殊晴輕輕一笑,唇角的血紅色越發觸目驚心,拽了拽她袖子,拉著人往後院廊道去,“我的妝奩還在房裏放著。”
    寧時:......
    她力道一點都不大,卻有種說不上來的黏糊感,叫寧時無法掙脫。
    隻能由她去了。
    “你要是困了就坐著看我,我保證不再多說一句姐姐不喜歡的話。”寧殊晴回頭,眼中笑意溫柔。
    “......”
    寧時被她半拉半勸地進了內屋。
    房裏清冷得很,窗外天光正盛,斜陽未西,正是午後暖極而靜的時候。
    沒有紅燭,隻有窗紙泛著光,那光從竹簾縫隙間透進來,浮在寧殊晴鬢角,叫人恍惚間不知是夢是實。
    妝台前的銅鏡早已拭得一塵不染,幾支簪釵斜插在玉壺中,妝匣開著,胭脂粉黛一應俱全。
    寧殊晴揭了狐裘,將身一側,坐在繡凳上,仰著臉對她輕聲道:“姐姐來。”
    寧時無奈,隻得走過去坐下。
    她捏起眉筆,手剛碰到那細細一縷黑發,就忍不住一頓。
    寧殊晴頸子極細極白,像霜下新削的竹,呼吸微微顫著,近得過分。
    她忽然低聲道:“你看我一眼。”
    寧時一震。
    “為什麽?”
    寧殊晴的語氣輕極了,卻帶著幾分似有若無的笑意,“姐姐不看著我,怎麽畫得準呢?”
    “......”
    什麽時候就被拉來給人家畫眉了?
    一瞬間腦袋裏閃過無數個和畫眉相關的典故——
    其中最著名的自然是......張敞畫眉了。
    耳朵好不容易稍微褪下了一點點熱意,想起這茬又開始熱度爆棚了。
    不不不,小姐妹之間畫個眉又怎麽了......
    寧時好不容易才繃得住,眼下隻得輕聲應了:“你別動。”
    眉筆一點點落下,細描蛾眉。
    第一筆還算順滑。
    第二筆開始,寧時的指尖便不自覺發顫。
    寧殊晴太近了。
    她的氣息很淡,像茶香中摻著橙花香,一點點蹭過她指節,又像水氣拂過耳後。
    她裝作認真描畫,不敢看她,卻每每低頭都恰好與她目光撞上。
    寧殊晴並不躲避,反而眼神越來越亮,像一汪春水泛著光,仿佛隨時要漫上來把她溺死其中。
    寧時額角都冒汗了。
    “姐姐手在抖。”寧殊晴忽然笑了。
    “你別說話。”
    “我不說。”她卻又低低加了一句,“那我就看著。”
    這一看就不得了。
    寧時一慌,筆歪了一點。
    “......”
    寧殊晴看著她,半晌,輕聲道:“姐姐是有意的吧?”
    “我不是。”
    “畫壞了也罷。”她說著,抬手便往自己眉上一抹,原本纖細的眉線頓時糊成一團,“我洗掉重畫好了。”
    寧時怔住:“你做什麽——”
    “反正你不滿意。”
    她站起身來,一邊解係袖口,一邊柔聲問:“姐姐可還要再試一次?”
    “不、不用......”寧時連聲拒絕。
    房內攀升的曖昧熱度讓某人有些不自在起來。
    “那我洗洗臉,省得看著礙眼。”寧殊晴嘴角一彎,眉眼還是溫溫的,“不過我素麵也不醜。”
    這話多餘。
    又不是沒見過她素麵的樣子......
    自然是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
    正散漫地想著呢,隻見殊晴妹妹說著便自顧去了旁邊淨手架上取帕巾,掀開溫水缸蓋,一低頭,細長的頸項便順著水汽彎了下去。
    肩胛骨在日光中清晰浮現,肌膚泛著微潤的白光,像剝了殼的白玉。
    臉紅+++
    雖然見過的次數按理說不在少數,但是寧時還是微微錯開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