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原來這世上,真有人會為野草駐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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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祁夜行醒來時,溫荼已經不在身側,他指尖撫過枕畔殘留的餘溫,眸子微微眯起,隱約聽見外間傳來爭執聲。
    他披衣起身,推門而出,正看見溫尚立於庭院中央,手中拿著那帝闕印。
    “你們此次回來,是為了這東西吧?”
    溫荼接過帝闕印,五指猛然收緊——
    “哢嚓!”
    帝闕印在他掌心碎裂,化作齏粉,隨風飄散。
    “父親,”溫荼抬眸,眼中鋒芒畢露,“溫家不涉朝堂,不沾權術,這是您教我的。”
    溫尚盯著他們二人,良久,終於長歎一聲:“罷了……你們既已決定,便隨你們吧。”
    方夫人輕輕握住他的手,低聲道:“孩子們長大了,有自己的路要走。”
    溫荼神色稍緩,看向祁夜行:“休整幾日,我們便啟程去遲家。”
    祁夜行眸中寒光一閃:“算賬的時候到了。”
    遲淺不知何時已倚在廊下:“遲家……”
    祁夜行勾唇一笑,眼中戰意凜然:“正好,我也想看看……天諭太子,到底有多大本事。”
    十月中旬的夜風裹著秋末的蕭瑟。
    星馳幽麟在青石板路上碾出細碎的聲響。
    祁夜行指尖凝著片未化的冰晶,映出前方遲家朱漆大門在暮色中若隱若現的輪廓。
    溫荼的指尖覆上他冰涼的手背,靈氣聚集掌心給人暖著手。
    “到了。”
    禮遇的星紋燈籠在隊伍最前方驟然亮起,萬千光點如流螢聚散,映得遲家門前兩尊石獅眼眶泛著冷光。
    車隊在離大門百步處停下,遲淺忽然攥緊手中琵琶,指節因用力而泛白。
    “阿鳶?”
    祝槿輕聲喚她,目光落在她腕間那道淺紅舊疤。
    遲淺垂眸避開門前鎏金匾額上“天諭貴胄”四字,聲音發啞:“你們去吧,我在鎮口客棧等。”
    兩個月前,遲家二小姐嫁入天諭皇室。
    溫荼欲言又止,祁夜行卻輕輕搖頭。
    他見過遲淺在深夜裏對著月亮擦拭風淵上的血漬,知道有些傷口永遠曬不得陽光。
    祝槿早已跳下星馳,將自己的月白羽氅披在遲淺肩上:“我陪你,正好嚐嚐的牧錦城桂花糕。”
    客棧二樓,燭火昏黃。
    遲淺蜷在窗邊角落,雙臂環膝,指尖死死掐入袖中。
    窗外秋風嗚咽,似在低訴那些不堪回首的舊事。
    喉間泛起鐵鏽味,她慌亂扯過祝槿留下的羽氅蒙住頭。
    記憶卻如破堤洪水——八歲那年,遲家侍女將滾燙的茶盞砸在她手背上,“也不照照鏡子,憑你也配學琴?”滾燙的茶水漫過腕間胎記。
    她記得母親那雙粗糙的手,指節布滿洗衣磨出的裂口,卻總在深夜裏輕輕替她梳理打結的發辮。
    記得她被遲家女眷指著脊梁罵“賤種”時,母親將她護在懷裏的溫度。
    可後來呢?後來母親病死在柴房,連一副薄棺都沒有。
    冬夜的風卷著雪粒子灌進柴房,母親最後一次撫上她臉頰的手,比簷角垂落的冰棱還要涼。
    管事婆子用破草席裹住母親的屍身,麻繩勒進僵硬的腕骨,她追著牛車跑過三條街巷,最後被家丁踹倒在結冰的水窪裏,看著母親的身影漸漸融成雪幕中的小黑點。
    而遲淺被丟進偏院,活得連個丫鬟都不如。
    偏院的日子像浸透黴斑的粗布。
    盛夏時蚊蟲鑽進她潰爛的傷口,寒冬裏碎冰渣混著餿粥灌進喉嚨,她數著磚縫裏的苔蘚生長,把對母親的思念熬成深夜偷練的琴譜。
    直到有天祝槿提著燈籠出現,她才知道——
    原來這世上,真有人會為野草駐足。
    “阿鳶。”
    門扉輕響,祝槿提著食盒立在門檻處,月白裙裾掃過滿地桂影。
    燈籠的微光漫進來,照亮她鬢邊新簪的木樨,金黃花瓣上還凝著夜露。
    遲淺慌忙將臉埋進羽氅,發間銀鈴卻不爭氣地輕顫。
    祝槿放輕腳步走近,案幾上瓷碟相碰發出清響:“牧錦樓的棗泥酥,特意要了桂花蜜……“
    話音戛然而止,她看見蜷縮的人影正在劇烈顫抖,羽氅下伸出的手,指節泛白如紙。
    “他們說……”
    遲淺的聲音從布料深處悶出,帶著破碎的嗚咽。
    “說我是母親攀著父親爬上床才有的孽種。”
    祝槿的指尖輕輕搭上她發頂,星紋順著發絲遊走,暖意裹著桂香漫進骨髓,聲音如春風化雨:“阿鳶,你可知為何我總愛簪這木樨?”
    她拾起落在遲淺衣襟上的花瓣:“它生在枝頭時無人問津,零落成泥反倒香透十裏。”
    指尖凝起星紋,花瓣在靈力中化作細碎金粉,“你看,連塵土都壓不住它的魂魄。”
    她忽然解開腰間錦囊,倒出幾粒種子:“這是南詔的火蓮,生在熔岩裏。”種子在她掌心發芽,綻出赤色花朵,“最肮髒的泥沼,反而養得出最幹淨的花。”
    遲淺猛地抬頭,撞上祝槿眼底跳動的星光。
    那些藏在記憶褶皺裏的腥風血雨,在這道目光下竟都成了褪色的畫皮。窗外桂影搖曳,恍惚間又回到那年冬夜。
    那年冬夜的雪粒子敲在窗欞上,遲淺縮在偏院柴房的草堆裏,懷裏野貓的體溫正一點點冷下去。
    月光從朽木縫隙漏進來,在她結著凍瘡的手背上投下碎銀般的光斑。
    她以為自己會悄無聲息地死去,像她母親一樣,連墳頭都不會有人記得添一抔土。
    可柴房的門卻被輕輕推開了。
    “吱呀——”
    門被推開的瞬間,遲淺本能地瑟縮。
    卻見月光裹著個纖瘦身影,月白襦裙沾著夜露,鬢邊木樨在寒風中倔強地香。
    少女眉目溫潤,手中提一盞小小的藥燈,燈火映著她眼底的暖意,像是寒夜裏忽然亮起的一簇星火。
    “莫怕。”姑娘蹲下身,聲音比雪水還清冽,星紋燈籠照亮她眉梢的笑意,“我叫祝槿。”
    遲淺望著她用帕子裹住野貓,嗬氣暖著它凍僵的耳朵,忽然想起祠堂供著的觀音像——
    可觀音像不會蹲在泥地裏,不會把自己的毛領解下來給野貓當褥子。
    星紋順著祝槿指尖遊走,在野貓身上織就微光,那團僵冷的毛團竟漸漸舒展了身子。
    “你瞧。”
    祝槿將暖過來的野貓塞進她懷裏,掌心的溫度透過粗布衣裳滲進來。
    “再冷的夜,也有生靈值得被焐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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