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沒凶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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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到謝之嶼電話,小鍾正在吃宵夜。他囫圇扒了兩口雲吞:“嶼哥?”
    “溫凝在哪?”
    “溫小姐去看她表妹的演出了,還沒回來。”聽著對方語氣不對,小鍾吐掉最後一口,“嶼哥,是有什麽事嗎?”
    “地址。”
    “我們在——”
    “發到我手機。你現在立即去找她,見沒見到人十分鍾內都給我電話。”
    小鍾剛要答應,嘴一張,發現電話已經掛了。如果沒聽錯,掛斷前他最後聽到的是巨大的引擎音浪——謝之嶼在往這裏趕。
    察覺到事情不對,小鍾立馬丟下筷子往外跑。
    十分鍾的時間,隻夠小鍾圍著酒吧跑一個來回。但足夠一輛疾馳中的跑車利刃破鞘,劃開雨夜。
    越臨近目的,煩躁的情緒越甚。
    最後一個轉彎口,謝之嶼猛然瞥見綠化帶白影一閃,有什麽東西滾了出來。
    他眼尖,一下認出那是款女式包。
    大腦做出判斷之前,他已經一個滑停將車尾甩進路邊。
    後輪因巨大摩擦冒出絲絲青煙。
    他大步下車,連幾步路都懶得繞,單手撐住橫欄一躍而過。落腳處濺起水花,眼前的場景讓他眸光深暗。
    的確是溫凝。
    謝之嶼第一次看到她這麽狼狽,頭發被雨淋透了,褲子沾滿泥,整個人如同被狩獵的鹿。瞥過來的那瞬她呈現出極度防備的姿態,脖頸僵硬,眼睛裏都是不屈的光。在看清是他後,她繃到極致的肩線緩緩放鬆下來,護著自己的手臂也隨之垂到兩邊。
    謝之嶼這才發現,她手心全是血,淅淅瀝瀝順著指尖往下滴。
    一絲又一絲的鮮紅,與她蒼白膚色對比強烈。
    心髒不由緊縮。
    他大步過去,將人罩進懷裏:“沒事了。”
    懷裏的人遲遲沒有反應,直到謝之嶼收攏手臂,很輕地拍了拍她的背。
    “嗯。”溫凝從嗓子眼發出很低的一聲。
    緩過來了。
    謝之嶼將她腦袋按向自己胸口,安撫住她輕微顫抖的身體。
    視線緩緩抬起,剛才被他忽略的另一側場景鋪陳在眼前。兩台機車橫臥在地,車手一站一跪,跪著的弓成一團,痛苦地直哼。站著的則要好上許多,隻是右手始終捂著自己的左臂,同樣也受了傷。
    對方頭盔遮麵,謝之嶼還是一眼辨出了身份。
    “李公子。”他的語氣情緒不明,“不解釋一下?”
    身份被識破,站著的人索性揭開頭盔。養尊處優的個性讓他心裏一邊發怵,一邊還要揚起下巴,用他特有的傲慢說:“解釋乜?”
    謝之嶼笑了聲。
    他的笑並未達到眼底,甚至連嘴角都未揚起太大弧度。視線如鷹一般落在兩人身上,語氣緩慢:“李公子不想解釋也沒關係,我有的是時間等你慢慢說。”
    謝之嶼懶得費口舌,撥出去一通電話。
    很快,小鍾帶著好幾個五大三粗的保鏢趕到,二話不說將人拖著往車後廂押。
    “謝之嶼,你他媽帶我去哪?”姓李的邊掙紮邊喊,“你敢動我就等死吧!”
    “請你做客而已。”謝之嶼徐徐道。
    另一個更好解決,本就癱在地上跟條死狗似的,保鏢抄他腋下往車裏一裝了事。
    車子揚長而去。
    小鍾回過頭:“嶼哥,還有什麽事?”
    “請李先生一家吃飯。”謝之嶼目光下垂,落在溫凝濕透的長發上,“還有水,幹淨的毛巾。”
    雨淅淅瀝瀝不停,她身體在發抖。
    謝之嶼回身將自己的車空調打開,暖風調到最大,又把外套脫下兜在溫凝頭上。
    車門拉直,他示意她坐進去,自己則在她坐進去後半蹲在門邊。
    “手呢?伸出來。”
    溫凝臉色不好看,唇抿得很緊。她看起來仍然緊張,似乎還沒從剛才的驚險中走出來。
    片刻後,她才沉默著將手伸給他。
    手腕被握住,和從前差不多的動作,力道卻輕得說小心也不為過。
    謝之嶼一手握住她的手,另一手接過小鍾擰開的水。水流自上而下衝刷,衝到第二瓶,她手心的血汙才被洗淨,露出傷口的原本麵目。
    斑斑駁駁七八處,都是被尖銳東西割裂的傷,有一兩處深的還留了玻璃渣。她纖細的手指呈自然蜷縮狀,大概是疼的,正小幅度顫抖。
    “我幫你處理,還是上醫院?”謝之嶼問。
    說實話,這傷如果在他身上,他連處理都覺得浪費時間,隻會隨便找個趁手的東西包紮一下。
    但在溫凝身上,他不得不區別對待。
    沉吟片刻,他又添了一項:“或者我把醫生叫過來。你怎麽方便?”
    給出的三個選項均未得到回應。
    謝之嶼仰頭,目光停留在她臉上。她的睫毛安靜覆下,像被一場雨打蔫兒了的嬌花,顏色蒼白卻倔強。自剛才起,她就沒怎麽說過話,表現得心不在焉。
    現在他詢問她的意見,她也是這副神遊的模樣。
    謝之嶼示意小鍾去開車。
    自己找了條幹淨領帶纏住溫凝手掌,再將毛巾攤開,兜在她頭發上慢條斯理地擦。
    從未做過這種伺候人的活兒,謝之嶼幹得很生疏。好幾次他察覺到自己扯到她,他都及時停手,可是溫凝居然一點沒吭聲,隻有眉心很輕地蹙一下。
    謝之嶼隻好放慢動作,慎之又慎,間或觀察她的表情。
    這就是他不愛養花的原因,漂亮的東西狼狽起來讓人心生憐憫。
    他養不活,也不敢養。
    等他把頭發上的水珠都吸幹,車子已經開出好長一段。因為沒有明確說去哪兒,小鍾正漫無目的地兜圈。
    這會兒剛好兜到新老城區交界。
    謝之嶼望一眼窗外:“停車。”
    街邊還有一家24小時藥店在營業,小鍾心領神會。
    似乎是怕溫凝不放心,謝之嶼破天荒解釋:“我從小摸爬滾打長大,這種皮外傷處理起來不會比醫生差。你還是不說話的話我當你默認。”
    溫凝低頭看著自己的手,蜷縮了一下。
    謝之嶼無法理解這場默劇,一邊壓住自己煩躁得想去摸煙的動作,一邊按住她的手指:“別亂動。”
    他的聲音太沉。
    話落,不想說話的人終於抬眼。
    捕捉到她的動作,謝之嶼不自然地補充:“不是凶你。”
    不知道是那句惡劣的語氣起了作用,還是這句解釋撫慰人心。溫凝從神遊的狀態裏恢複過來一點,語氣和神情依然低落:“剛才那個人,沒事吧?”
    她嗓音帶著濃濃鼻音,聽起來好可憐。
    謝之嶼看著蜷成團的手,都快氣笑了:“你還有空關心別人?”
    “挺多血的。”溫凝垂著眼。
    她的尾音裏藏著很細微的恐懼,不仔細聽壓根聽不出來。可謝之嶼離她太近,她身上的不自然通通落入眼底。
    或許在這之前,這位大小姐見過最血腥的場麵是港片裏的打架鬥毆。也可能是那天遊輪上吳開的境遇。
    假和真,見過和做過。
    這完全是兩個概念。
    玻璃劃開皮膚,捅進血肉的手感遲鈍地停留在她的感官係統裏。手一握,仿佛就能找到當時的感覺。還有溫熱的血,黏在皮膚上和雨水滑過的觸感截然不同。一想到這些,她的五指控製不住地抖起來。
    謝之嶼一把握住她。
    “放心,你那點力氣連魚都殺不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