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護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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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謝之嶼,你做噩夢了。”
    謝之嶼忽然睜眼。
    眼前是熟悉的景象,路燈餘暉從格子窗透進來。遮光窗簾不知道什麽時候打開了,隻剩一層月光似的輕紗在輕輕飄搖。
    他將手搭在眼皮上緩了一會兒,聲音從嗓子眼沉沉泄出:“我做夢了嗎?”
    “嗯。”女人掌心細膩的皮膚貼近他臉,按壓了一會兒。
    她放心道:“還好不燙。”
    謝之嶼的手垂下來,視線停留在她擔心的臉上。
    “我剛才說夢話了?”
    “那倒沒有。”溫凝搖頭,“是你出了很多汗,看起來好像很不舒服。噩夢嗎?”
    算是吧。
    他之前的人生和噩夢也沒什麽區別。
    謝之嶼撐著上半身坐起,這才發覺自己身上粘膩得很。
    澳島的天氣向來如此。
    還沒正式入夏,已經悶熱得讓人心煩了。
    他將空調遙控器拋給她:“我去洗個澡。”
    溫凝在後思索著看他:“阿嶼哥哥。”
    他腳下一停。
    “怎麽了?”
    “你有不開心,記得要說。”
    都過去的事了,他沒什麽優點,容易釋懷是其中一個。涼水衝刷下來時,謝之嶼仰起臉緩緩吐出一口氣。
    他之所以那麽篤定要換心髒的不是崔家那位,是因為他從心底仍信不過崔家的人。
    即便換來自由,但倘若情勢所逼,崔家還是會找到他。退一萬步說,崔家就算有良心,也不可能把消息捂得那麽死。他沒聽到風聲,就證明那個急需心髒的人不會是那根獨苗。
    那會是誰呢?
    衝完冷水澡出來,床頭多了杯涼白開。
    淩晨的時光萬籟俱寂。
    從光怪陸離的夢裏醒來,他在這一刻感受到安寧。飲完水,他將床上閉著眼睛假睡的人擁進懷裏,下巴在她頸側墊著:“把你折騰醒了?”
    “你身上好涼。”
    她一邊嫌棄,一邊隨他擁抱。
    “睡不著了。”謝之嶼撥開她長發,在她耳邊親了一下,“跟我講講話?”
    “好啊。”溫凝閉著眼,鼻息輕盈,“那你跟我講講剛才做了什麽夢?”
    他低頭,這次沒再隱瞞。
    “夢到我家人了。”
    謝之嶼是個很會藏秘密的人。
    對他的家人,溫凝知之甚少。
    有些人不提,是覺得無所謂所以懶得提。但謝之嶼絕對不是,他是諱莫如深。
    聽到那幾個字,溫凝在他懷裏僵了一瞬。
    她委婉試探:“所以是不好的夢?”
    “嗯。”
    在他懷裏翻過身,她安靜地仰頭去吻他。
    對他有好奇心是一碼事,但讓他挖出爛瘡給她看,她還是不舍。
    吻了一陣,在呼吸變調之前,溫凝戀戀不舍收回。
    “這樣會好一點嗎?”溫凝問。
    男人目光如有實質,落在她殷紅帶著水色的唇邊:“好多了。”
    她揚起唇:“可我也沒辦法一直這麽安慰你。”
    話裏的艱澀兩個人都懂。
    謝之嶼嗯了一聲,沒再說話。
    他再度低頭,額頭抵在她額頭上,輕輕用手撫她的後背。她最近好像瘦了,能輕易摸到肩胛下突出的蝴蝶骨。薄薄兩片,在她纖穠合度的身體裏顯得那麽突兀。和他在一起到底過不了什麽好日子。
    “講講你吧。”謝之嶼忽然道。
    臨分別,他發覺自己還有很多想了解她的地方。
    懷裏的人乖巧點頭:“你想聽什麽?”
    不知道。
    什麽都覺得不夠,什麽都想知道。
    謝之嶼收緊懷抱:“隨你講,都想聽。”
    隨便是個很難的話題,可是溫凝知道他想聽的是那些發生在她身上,他還不知道的事。
    說得越多,留給將來的回憶也就越多。
    “我的人生很無聊的。”她笑著說,“我出生頭幾年,家裏都很開心,因為用我爺爺的話說是一窩小子裏生了個閨女,金枝玉葉。你知道我們家上一個金枝玉葉是誰嗎?”
    謝之嶼順著她的話:“誰?”
    “是我姑姑。”溫凝閉上眼,“我比我姑姑懂得早,更早知道這些口頭上的喜歡很虛幻。可是誰說不能拿虛幻做文章呢?”
    她微頓,而後繼續道:
    “每個人都說喜歡我,於是我就靠著這份大家都想要表現的喜歡,拿到了進出爺爺書房的機會。我在他身邊待得久了,知道的事情多了,甚至有時候可以左右爺爺的決定,那些把我當花瓶的眼睛就變得不得不更尊重我。”
    謝之嶼揚起唇,毫不吝嗇對她的誇獎:“你很聰明。”
    “我聰明的不止這些。”好像被誇了很高興,她聲音飛起弧度,“爺爺年輕時候更重視兩個兒子,隨著年紀越來越大,和姑姑聯係倒變多了。甚至我聽過他和律師說,等他百年之後要改變遺產分配比例。他或許是愧疚,想到膝下唯一一個女兒遠嫁到澳島,人到老了反而心軟起來。”
    這份心軟來之不易,溫凝不想錯過,於是很順理成章地利用,討要到了進入公司的權利。
    要知道在爺爺發話之前,溫正杉是把她當吉祥物的。如同何芝在溫家的地位,是一麵免費的廣告牌。
    僅此而已。
    溫凝說:“這一點還要感謝我爺爺。他習慣把我當男孩養。小時候跑馬,我怕摔,腦子裏也記得溫正杉跟我說的女孩要斯文要注意舉止,於是遠遠被堂弟甩開一圈。爺爺就罵我說,都是兩條胳膊兩條腿,摔了都是一樣的疼,他不怕你怕什麽?”
    說到這,溫凝笑起來:“後來再大一點,碰到任何事情他都是這樣教育我。我就潛意識覺得,對啊,大家都是兩個眼睛一張嘴,有什麽比不過人家。我不能比別人差的。”
    謝之嶼垂下眸:“聽起來你很敬重他。”
    “隻是敬重而已。”溫凝說,“因為我知道他骨子裏仍舊重男輕女,要不然也不會讓溫正杉抱怨我們家住外院客房,二叔家住裏邊。”
    隨著年歲增長,會讓人對年輕時做下的事產生些許愧疚而心軟,但並不會改變他骨子裏的本質。
    與其因為一點小善而去愛他,不如更愛自己。
    溫凝笑著問:“我很自私吧?”
    如果這是自私,謝之嶼倒希望她往後的人生自私到底。
    忽得想到其他,謝之嶼替她擔心。
    “原錦程跟你爸回去的話——”
    “沒關係。溫正杉的缺點是重男輕女,但爺爺,他還有一個更大的特點。”
    不為別的,隻為她此刻眼睛裏的篤定,謝之嶼就知道她一定會順遂。
    他溫柔道:“點解?”
    這時候從小會賣乖的好處就體現出來了。
    溫凝笑:“他跟你一樣,護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