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的餘暉，如同化不開的濃稠蜂蜜，將院子裏那棵枝繁葉茂的老槐樹染上了一層溫暖的金色。蟬鳴聲漸漸稀疏，取而代之的是遠處街坊鄰居隱約傳來的談笑聲和飯菜的香氣。
    我靠在藤椅上，手裏拿著一把蒲扇，有一搭沒一搭地扇著，享受著這難得的、和平年代裏黃昏的寧靜。老伴張淑芬坐在旁邊的小馬紮上，戴著老花鏡，正低頭仔細地縫補著我一件洗得發白的舊軍襯衣——那是我當年從部隊帶回來的，雖然破舊，但我一直舍不得扔。
    “老李啊，”淑芬一邊穿針引線，一邊頭也不抬地說道，語氣帶著一絲嗔怪，“你這件襯衫，領子都磨破了，袖口也開了線，還留著幹啥？我給你買新的，你又嫌穿著不舒服。”
    我笑了笑，沒有說話。這件襯衫，對她來說可能隻是一件普通的舊衣服，但對我來說，卻承載了太多難以言說的記憶。上麵每一個細小的破洞，每一塊洗不掉的汙漬，都仿佛記錄著一段血與火的往事。
    淑芬似乎察覺到了我的沉默，她抬起頭，透過老花鏡看了我一眼，歎了口氣：“又想起以前打仗的事兒了？”
    我點了點頭，目光投向院牆外那片被夕陽染紅的天空，眼神變得有些悠遠。
    “……是啊，”我緩緩說道，聲音帶著一絲沙啞，“這件襯衫……是我打完那場扣林山kouin ountain，位於雲南麻栗坡縣，是當年中越邊境衝突的重要戰場之一）戰鬥後，唯一一件還算完整的衣服了……”
    扣林山……
    這個名字，如同魔咒一般，瞬間將我拉回了那個炮火連天、屍橫遍野的1981年暮春。那一年，對越自衛反擊戰的主力作戰階段雖然已經結束，但中越邊境線上的武裝衝突卻從未真正停歇。越軍不斷派遣小股部隊襲擾我邊境村寨，蠶食我方領土，製造事端。為了拔掉這些毒牙，保衛邊境人民的生命財產安全，我軍在邊境線上展開了一係列艱苦卓絕的拔點作戰和防禦戰鬥。
    而扣林山，就是其中一塊最難啃的硬骨頭！
    我當時所在的部隊——成都軍區citary region，當時負責該方向作戰的主要單位之一）下屬的第xx集團軍xx師xx團可以虛構一個具體的團番號，比如“猛虎團”或“鐵拳團”，以示其戰鬥力強悍），奉命奪取並堅守扣林山主峰及其周邊的幾個重要高地。
    扣林山地勢極其險要，主峰如同一把利劍直插雲霄，四周都是陡峭的懸崖峭壁和茂密的原始森林。越軍在這裏經營多年，構築了大量永備和半永備工事，火力點交叉密布，地雷陷阱遍地，易守難攻。
    我們團，為了拿下這個戰略要點，付出了極其慘重的代價！
    我記得，總攻發起的那天，天還沒亮，我軍的炮火就如同狂風暴雨般覆蓋了整個扣林山！122毫米榴彈炮、130毫米加農炮、甚至還有130毫米火箭炮，各種口徑的炮彈如同長了眼睛一般，狠狠地砸向敵人的陣地！整個山頭都被籠罩在火光和濃煙之中，大地如同篩糠般劇烈地顫抖！
    炮火準備持續了整整一個小時！
    當炮火開始向敵縱深延伸時，嘹亮的衝鋒號響徹雲霄！
    “同誌們！為了祖國！為了人民！衝啊——！！！”
    我們團的幾個主攻營，如同下山的猛虎，端著槍，呐喊著，朝著那被硝煙和炮火籠罩的扣林山主峰，發起了排山倒海般的衝擊！
    我當時所在的連隊，是作為第二梯隊投入戰鬥的。我們的任務是，在第一梯隊撕開敵人防線後，迅速跟進，擴大戰果，並向更縱深的目標發展。
    然而，敵人的抵抗，遠比我們想象的要頑強！
    他們依托著堅固的工事和複雜的地形，用各種輕重武器進行瘋狂的還擊！
    高射機槍平射）、重機槍、輕機槍、衝鋒槍、步槍……各種武器的火舌如同毒蛇般，從那些殘破的工事和隱蔽的火力點裏噴吐而出！編織成一道道密不透風的死亡火網！
    手榴彈、迫擊炮彈、甚至還有反坦克火箭筒用來打我們的火力點和集結的步兵），如同冰雹般落在我們衝擊的道路上！
    衝在最前麵的第一梯隊的弟兄們，如同割麥子般成片地倒下！鮮血瞬間染紅了那片焦黑的土地！
    “機槍！壓製住他們！！”營長和連長們嘶吼著，指揮著我們僅有的幾挺重機槍和輕機槍，對那些威脅最大的敵人火力點進行壓製！
    但敵人的火力太猛了！而且隱藏得太深！我們的壓製效果非常有限！
    進攻，一度受阻！
    就在這危急時刻！團指揮部下達了死命令：不惜一切代價！必須在天黑前拿下主峰！
    後續的預備隊也投入了戰鬥！
    我們這些第二梯隊的，也接到了衝鋒的命令！
    “鋼七連假設李衛國此時所在的連隊番號）！跟我上！！”我們連長王鐵山引入新的、性格剛猛的連長角色），一個身高體壯、滿臉絡腮胡子的河北漢子，第一個從掩體後麵躍出，端著衝鋒槍，嘶吼著，朝著那片如同地獄般的山坡猛衝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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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殺——！！！”
    我們也如同被點燃了引線的炸藥包！忘記了恐懼！忘記了死亡！腦子裏隻有一個念頭：衝上去！消滅敵人！
    我緊握著手中的ak步槍，跟在王鐵山連長身後，深一腳淺一腳地在布滿彈坑和屍體的山坡上向上衝擊！
    子彈！如同蝗蟲般在我身邊呼嘯而過！
    爆炸！就在我腳邊發生！灼熱的氣浪和飛濺的彈片幾乎將我掀翻！
    我看到，身邊一個剛剛還在高喊著“衝啊”的年輕戰友，突然身體猛地一震，胸前爆出一團血霧，然後像一截被砍斷的木頭般，直挺挺地倒了下去，眼睛瞪得大大的，充滿了不甘和……迷茫。
    我也看到，王鐵山連長，在衝到一個敵人暗堡前時，被裏麵射出的密集子彈擊中了腿部！他怒吼一聲，沒有倒下！而是……直接拉響了身上捆綁的集束手榴彈！與那個暗堡同歸於盡！
    “連長——！！！”我們發出悲痛的嘶吼！
    但我們沒有時間去悲傷！我們必須繼續衝鋒！用我們的血肉之軀，為後續部隊打開通路！
    戰鬥，進入了最殘酷、最血腥的階段！
    我們和敵人，在那些殘破的工事裏，在那些被鮮血浸透的塹壕裏，展開了逐寸逐土的、你死我活的……白刃戰！
    刺刀！槍托！工兵鏟！石頭！甚至……牙齒！
    所有能用來殺死對方的手段，都用上了！
    我如同一個瘋子一般！將手中的ak步槍當成了燒火棍！槍托狠狠地砸在一個越南兵的腦袋上！將他砸得腦漿迸裂！然後又用刺刀捅穿了另一個試圖從背後偷襲我的敵人的胸膛！
    鮮血！濺滿了我的臉龐！模糊了我的視線！
    但我沒有停下！我隻知道……殺！殺！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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