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0章 海圖上的第七個錨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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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場在無聲處聽驚雷的博弈,正從繁華都市的拍賣場,悄然轉向波濤詭譎的深海。
筆墨和刀劍的傳奇,將在新的戰場上續寫。
京城的夜,與東京的霓虹不同,它更像是一塊巨大的、沉澱著千年曆史的墨玉,厚重、深邃,卻在看不見的地方暗流湧動。
故宮博物院,閉館後的世界裏,寂靜得能聽見灰塵落地的聲音。
古籍善本檔案館的深處,一盞孤燈如豆,映照著周硯清那張布滿血絲的臉。
他已經在這裏泡了三天三夜,周圍堆積如山的檔案盒,散發著陳年紙張和樟腦混合的獨特氣味,那是一種時間的味道,既讓人心安,又壓得人喘不過氣。
江天豪的指令很簡單,卻又難如登天:“去故紙堆裏,找一條‘玄武會’可能走了三十年的路。”
“玄武會”,這個從江天豪口中說出的名字,是日本的一支極右翼文化團體,表麵上是古美術研究會,背地裏卻是東亞最大的文物走私網絡之一。
他們像一群貪婪的白蟻,幾十年如一日地蛀空著華夏文化的根基。
周硯清的指尖劃過一排排卷宗的牛皮封麵,觸感粗糙而冰涼。
他沒有去看那些名聲顯赫的《永樂大典》副本或是皇家起居注,而是專挑那些最不起眼的角落——海關、郵政、航運的舊檔。
他堅信,再隱秘的罪惡,也終會在官樣文章的字裏行間,留下不經意的蛛絲馬跡。
“嘩啦——”
他抽出一本20世紀50年代末期的海關內部刊物,紙頁早已泛黃發脆,邊緣像被火燎過一樣焦黑。
刊物裏夾著一張折疊起來的薄紙,比刊物本身更舊,觸手幾乎要碎裂。
周硯清小心翼翼地將其展開,呼吸都停滯了。
那是一張手繪的《東海航路補遺》。
圖不是官方測繪的,線條粗獷,比例失調,卻透著一股子老水手才有的、對大海的敬畏與熟稔。
圖上大部分航路與現代海圖無異,但在圖紙的右下角,靠近琉球群島的位置,有人用紅色的英雄牌墨水,畫了七個極其微小的錨點符號。
周硯清的心髒猛地一縮!
他立刻戴上老花鏡,湊到燈下,那微小的符號旁,用蠅頭小楷標注著幾個模糊的漢字:“避風灣”、“夜泊礁”、“鬼愁石”……這些名字,充滿了草莽江湖的氣息,絕不會出現在任何官方海圖上。
他顫抖著手,打開筆記本電腦,調出江天豪加密傳輸過來的“玄武會”近年走私船隻的gps軌跡圖。
他將那張破舊的《補遺》覆蓋在屏幕上,像是在進行一場跨越時空的對弈。
一個點,兩個點……當他將海圖上的第六個和第七個錨點,與gps軌跡圖上幾個高頻重合的信號消失點進行比對時,他的瞳孔驟然收縮!
完全吻合!
第六個錨點位於衝繩本島以西,而那決定性的第七個錨點,正死死地釘在與那國島附近那片暗礁密布的魔鬼海域!
“玄武會”的船,就是在這裏,一次又一次地從現代化的監控網絡中憑空消失!
周硯清猛地從椅子上站起,由於坐得太久,雙腿一陣發麻,險些摔倒。
他扶著書架,胸口劇烈起伏,不是因為疲憊,而是因為一種壓抑了太久的狂喜。
他仿佛能聞到那發黃紙張上沉澱了半個世紀的鹹腥海風,也聽到了那些國寶在黑暗航道上無聲的嗚咽。
“找到了……江先生,我找到了!”他抓起電話,聲音因激動而沙啞變形,“我找到了那條……那條流淌著國寶眼淚的航線!”
三天後,新加坡一家臨海的茶館裏,濕熱的海風卷著淡淡的茶香和鹹味,吹得人昏昏欲睡。
老張,這位新晉加入守護網絡的華裔商人,正慢條斯理地為麵前三位皮膚黝黑、眼神銳利的老人斟茶。
這三人,沒有一個是善茬,年輕時都是在東南亞海域“討生活”的遠洋船長,說白了,就是刀口舔血的走私頭子,如今早已金盆洗手,成了兒孫滿堂的富家翁。
“張老板,您是大忙人,今天請我們三個老家夥喝茶,怕不隻是為了敘舊吧?”其中一個斷了半截小指的老船長,呷了口濃茶,煙鬥在桌角磕了磕,慢悠悠地開了口。
老張笑了笑,將一份文件推到三人麵前:“幾位老哥,說笑了。我這是有份發財的生意,想請三位長掌眼。”
文件上赫然寫著“深海泰坦號沉船打撈項目顧問聘用協議”,報酬豐厚得令人咋舌。
三人交換了一下眼色,臉上不動聲色,心裏卻都跟明鏡似的。
什麽海洋考古,不過是幌子。
但錢是真的,保密協議也是真的,這就夠了。
簽完字,老張才狀似無意地提起:“項目前期勘探,需要走一條老航線,在與那國島附近。那地方邪門得很,雷達過去就跟瞎子一樣。想請教三位老哥,有沒有什麽門道?”
那斷指船長眯起了眼,陷入了長久的回憶,空氣中隻剩下茶水沸騰的咕嘟聲。
許久,他才緩緩開口,聲音像是從生鏽的船錨裏擠出來的:
“那條路……我們叫它‘暗潮’。幾十年前,隻有我們這幫不要命的才敢走。那地方有個礁石,我們叫它‘鼎鼻’。”
他伸出三根指頭,比劃了一下,“那塊礁石,平時都在水下。隻有每個月初七前後,漲大潮,潮位高過四尺的時候,它的尖尖才會像個鼎的鼻子一樣,冒出水麵一小會兒。那鼻子底下,就是一條水道,窄得像條縫,是以前的人為了躲海盜,硬生生從礁石群裏開出來的。大船過不去,小船貼著走,船身兩側都得綁滿舊輪胎,不然一準兒船毀人亡。但隻要進了那條水道,天上任何雷達都找不到你。”
老張的心重重一跳,臉上卻依舊掛著那副商人特有的和煦微笑:“原來如此,多謝老哥指點。這杯茶,算我敬三位的本事。”
與此同時,東海的夜色如墨,一艘毫不起眼的“海順7號”漁業調查船,正關閉了所有航行燈,像個幽靈般在波濤中起伏。
甲板上,杜青山一身黑色的潛水服,肌肉線條在月光下繃得像鐵塊。
他嘴裏叼著一根沒有點燃的煙,眼神比海水還要冷冽。
他身後的五名隊員,個個沉默如山,動作卻迅捷無聲,正在調試著船舷邊一台造型奇特的聲呐設備。
“老大,到位置了。”一名隊員低聲報告。
杜青山點點頭,吐掉嘴裏的煙蒂,隻說了一個字:“放。”
高精度側掃聲呐的探頭,如同一隻深海的眼睛,被緩緩沉入漆黑的水中。
顯示屏上,綠色的掃描線開始一寸寸地描繪出水下的地貌。
“水深32米……左前方發現異常礁石群……聲波回饋有規律性斷裂……像是一道……疤?”操作員的聲音透著一絲不確定。
杜青山湊過去,死死盯著屏幕。
那道“疤”在不斷延伸的聲呐圖像中越來越清晰——那不是天然形成的,邊緣太過齊整,根本就是一條人工開鑿出的狹窄航道!
“再近點。”杜青山的聲音低沉而有力。
調查船又向前悄悄挪動了數百米。
這一次,屏幕上的圖像讓所有人都倒吸一口涼氣。
航道兩側的海底,散落著數不清的、早已腐爛的輪胎和破舊漁網,像是一層醜陋的保護層,密密麻麻地貼在礁石壁上。
這就是“玄武會”的緩衝帶!
杜青山眼中寒光一閃。
他抓起對講機:“投放浮標,建立水文監測網。每個小時,我要知道這裏水流、潮汐、鹽度的精確變化。”
五枚比拳頭大不了多少的微型浮標被悄無聲息地投入海中,它們將像忠誠的哨兵,二十四小時不間斷地將這片死亡航道的所有秘密,實時傳輸到千裏之外。
京城,江天豪的監控室裏,巨大的屏幕牆上,一邊是周硯清找到的泛黃海圖,一邊是老張傳回的口述記錄,中間則是杜青山團隊剛剛從海底撈起的、最鮮活的數據。
三條線索,在江天豪的麵前,擰成了一股無法掙脫的繩索。
他背著手,站在屏幕前,像一位正在審視戰局的將軍。
屏幕上,商業衛星調取的高清雲圖,與複雜的潮汐模型程序正在飛速運算,一行行數據瀑布般刷過。
幾分鍾後,一個精準到秒的數字,被紅框鎖定在屏幕中央。
“七日後,淩晨三點十七分。”江天豪輕聲念出這個數字,那不是一個時間,而是一個審判的時刻。
那是下一次“鼎鼻”通道開啟的唯一窗口。
杜青山的身影出現在他身後的通訊屏幕裏,背景依舊是漆黑的海麵。
“老板,要不要……”
“不。”江天豪幹脆地打斷了他,“不攔截,不登船。”
杜青山一愣。
江天豪轉過身,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我們的目的,不是打掉一條船,是撕開整張網。讓弟兄們準備好高清攝像和遠距離拾音設備……拍清楚就行。”
他頓了頓,目光轉向另一位助手:“把預測數據、暗潮航線的資料,匿名打包,用一次性服務器,發給日本海上保安廳的石川少佐。”
助手有些疑惑:“為什麽是他?”
“他的父親,石川信一,是1987年那支號稱來中國進行‘友好交流’的考古隊的隨行翻譯,”江天豪的聲音平靜無波,卻帶著一股洞穿人心的力量,“那支考古隊回國後,‘玄武會’的走私活動,開始變得猖獗和精準。”
他沒有再解釋下去。有些債,需要用最意想不到的方式來償還。
江天豪重新望向屏幕上那片幽藍的衛星圖,第七個錨點的位置,已經被一個跳動的紅圈牢牢鎖定。
他拿起桌上的內線電話,接通了杜青山。
“青山,”他的聲音沉靜如水,“讓兄弟們找個好位置,準備看戲。”腥鹹的海風在午夜卷起波濤,漆黑的海麵上,一艘無旗貨輪,像一隻巨大的黑色甲殼蟲,悄然鑽進了“鼎鼻”礁石下的暗潮航道。
杜青山操控著水下無人機,頂著湍急的暗流,緊緊貼著貨輪的船底潛行。
高清攝像頭忠實地記錄著一切:貨輪甲板緩緩開啟,露出黑洞洞的貨艙;一台老舊的吊機吱呀作響,將一個個沉重的木箱吊運到早已等候在那裏的快艇上……潮濕的空氣中,混雜著木頭腐朽的氣味和一股刺鼻的樟腦味,那是古董的氣息。
杜青山屏住呼吸,手指緊緊地按著拍攝鍵,直到最後一個木箱被轉移,他才輕輕吐出一口氣,下令回收無人機。
“老板,一切順利,錄像資料完整。”他的聲音在通訊器裏冷靜而清晰。
就在這時,遠處海平麵上,驟然亮起刺眼的探照燈光,尖銳的警笛聲劃破了夜的寧靜。
數艘日本海上保安廳的巡邏艦,正全速朝著這邊逼近!
杜青山迅速收起設備,望著漆黑的海麵,嘴角露出一絲冷笑:“這次,不是我們報的警。” 京郊,監控室裏,江天豪看著實時畫麵,按下錄音鍵,平靜的聲音裏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寒意:“第七錨點確認激活——回家的路,多亮一盞燈。”他掛斷電話,目光轉向助手,吩咐道:“準備一下,明天去趟天津。”助手一愣:“天津?我們不是應該……”江天豪擺擺手,目光深邃:“有些事,要從源頭查起。” 他拿起桌上的一個古樸的木盒,輕輕摩挲著盒蓋上雕刻的祥雲紋飾,幽幽道:“王建國那邊,怎麽樣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