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蘇怨的狀態，老龍王的胡須劇烈顫抖：“蘇判官！東海願舉全族之力……”
    “不必。”
    蘇怨微微搖頭，指向樹下新長出的一株嫩苗，“看，已經有人在接任了。”
    嫩苗上坐著個模糊的小人，仔細看去，竟是那個第一個供奉投訴司的老漁夫的魂魄。
    老人憨厚地笑著，手裏還握著那塊簡陋的木牌。
    魔尊的刀“當啷”掉在地上：“讓個凡人接班？你瘋……”
    “最懂不公的，永遠是受過不公的人。”
    蘇怨的身影又淡去幾分，聲音卻愈發清晰，“這體係本就不該隻屬於神仙。”
    樹冠忽然無風自動，無數葉片簌簌作響。
    每一片葉子上都浮現出不同的景象：
    天將偷偷克扣的香火正自動返還民間；
    地府積壓的冤案被重新審理；
    就連紫微大帝都在乖乖整理星官考核簿……
    素心仙子突然捂住嘴——她看到葉片上閃過蘇怨童年的畫麵：一個瘦小的孩子蜷縮在誅仙台下，用樹枝在沙地上寫滿“冤枉”。
    “原來如此……”
    墨無涯輕聲道，“你早就……”
    蘇怨沒有回答。
    他的雙腿已經完全透明，化作流光融入樹幹。
    那些光點組成的階梯開始一級級亮起，仿佛在引導他走向更高的地方。
    魔尊突然一拳砸在樹上：“媽的！至少留個喝酒的肉身啊！”
    樹幹上慢慢浮現一張模糊的臉，依稀是蘇怨的模樣：“誰說不能喝？”
    一根枝條垂下，卷起魔尊掉落的酒壺，“每月十五，帶著好酒來。”
    老龍王突然帶領水族齊齊跪拜。
    海麵上，無數凡人自發點燃香火。
    那些煙柱升到半空，竟凝聚成一本巨大的《萬民書》，緩緩落在樹梢。
    蘇怨最後看了眼三界，身體徹底消散。
    巨樹轟然長高萬丈，樹冠穿透雲層，在最頂端開出一朵晶瑩的花。
    花瓣綻放的瞬間，所有投訴司同時響起清越的鍾聲。
    一片葉子飄落到素心仙子手中，上麵浮現一行小字：
    【投訴人：蘇怨】
    【投訴內容：三界太平無事】
    【處理結果：持續監督中】
    魔尊撿起酒壺，狠狠灌了一口：“走了也好。”
    他抹了把嘴，“省得天天看這幫孫子作妖。”
    墨無涯默默收起最後一顆算盤珠。
    珠子內裏，隱約可見一株小樹的倒影。
    海浪輕撫岸邊，新的嫩苗在晨光中舒展枝葉。
    樹梢上，那朵晶瑩的花始終不謝，靜靜注視著這個終於學會自己發聲的人間……
    ……
    ……
    三百年後，巨樹的根係已遍布三界。
    它的枝葉在天庭投下斑駁光影，根係在地府織成監督網絡，主幹上刻滿了曆代投訴司主的名字——
    老漁夫的魂魄早已與第二任司主完成交接，如今是一位曾冤死劍下的女修在執掌。
    這一日，樹下來了個戴鬥笠的年輕人。
    他仰頭望著遮天蔽日的樹冠，忽然伸手按在樹幹上：“投訴。”
    枝葉沙沙作響，一片泛著金光的葉子飄落。
    年輕人接住葉子，上麵浮現的卻不是常規投訴界麵，而是一行隱藏提示：
    【檢測到特殊投訴人】
    【投訴內容：體係僵化】
    【建議處理方式：喚醒創始者】
    樹根突然破土而出，纏住年輕人的手腕。
    樹芯處裂開一道光縫，將他吸入其中。
    ……
    黑暗中有水滴聲回蕩。
    年輕人睜開眼，發現自己站在一片虛無裏，腳下是凍結的金色河流——那是被封印的投訴長河。
    河底沉睡著無數閉目的身影，最中央那個白袍青年心口處，一枚黯淡的道紋正在微弱跳動。
    “果然在這裏。”
    年輕人摘下鬥笠，露出與蘇怨七分相似的麵容，“父親。”
    他掌心浮現一枚血色晶石——正是當年投訴天尊留下的最後怨種。
    晶石墜入冰河，河麵頓時裂開蛛網般的紋路。
    沉睡的蘇怨突然睜開雙眼，瞳孔裏映出巨樹外正在發生的異變：
    新任司主濫用職權、紫微大帝暗中修改投訴規則、甚至連輪回井都再度被動手腳......
    “看來......”
    冰層下的蘇怨緩緩勾起嘴角，“投訴這件事......永遠需要雙向監督。”
    河麵轟然炸裂，無數金色水滴懸浮空中，每一滴裏都映出三界某處的不公。
    年輕人退後三步，躬身行禮：“請父親重掌仲裁。”
    “不。”
    蘇怨的身影從冰河中升起，指尖輕點年輕人眉心，“這次......你來投訴我。”
    一枚全新的道紋在年輕人額間成型，形狀如同破土的新芽。
    巨樹之外，天穹突然陰雲密布。
    所有投訴司的牌匾同時脫落，露出底下被掩蓋已久的原始碑文——
    那上麵除了《服務協議》，還多出一行猩紅小字：
    【最終條款：若仲裁者失格，萬民可共誅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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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緊接著。
    年輕人蘇念額間新生的道紋驟然亮起，與凍結長河下的蘇怨共鳴。
    投訴長河的冰層徹底崩裂，無數被封印的怨念如黑龍騰空，卻在即將肆虐三界的刹那，被蘇念抬手一引，盡數匯入他的道紋之中。
    “父親，你的時代還未結束。”
    蘇念低語。
    冰河之下，蘇怨的白袍無風自動，心口那枚沉寂三百年的道紋重新燃起光芒。
    他的手指緩緩收攏，凍結的規則鎖鏈寸寸斷裂。
    “投訴體係……僵化了？”
    他輕笑一聲，嗓音沙啞如鏽鐵摩擦，“那便——重啟。”
    轟——！
    巨樹頂端，那朵三百年不謝的晶瑩之花驟然凋零。
    花瓣散落的瞬間，三界所有投訴司的牌匾同時炸裂，露出底下猩紅的《最終條款》。
    凡人們仰頭望去，隻見天穹之上，兩道身影並肩而立——
    一者年輕，額間新芽道紋熠熠生輝；
    一者滄桑，心口銀紋如月破雲而出。
    紫微大帝的星宮轟然崩塌，新任司主手中的權杖自動粉碎。
    輪回井畔，正在篡改生死簿的黑手猛地縮回陰影之中。
    魔尊一腳踹開酒館大門，拎著酒壇衝天而起：“老子就知道你沒死透！”
    素心仙子的斷弦琴自動修複，奏響破障之音。
    墨無涯的算盤珠從地底湧出，拚成四個大字：
    【歡迎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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