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心仙子撥動琴弦，曲調忽然活潑起來。
    琴音所過之處，新生仲裁所的屋頂都開出一串小花。
    有個小姑娘踮腳摘了朵別在耳後，轉頭就判了樁鄰裏糾紛案。
    蘇念蹲在輪回井邊發呆，水麵突然浮起一行字：【想見母親？】
    他猛地轉頭，卻見父親指尖懸著滴將落未落的水珠，珠裏映著條浣紗的小溪。
    “三百年的願力...”
    蘇怨彈指，水珠落入井中，“夠凝一具肉身了。”
    井水翻湧間，熟悉的銀鯉銜著個布包浮上水麵。
    布包散開，裏麵是件粗布衣裳，還帶著河畔青草香。
    墨無涯的算盤珠突然叮叮當當拚成個“家”字，又趕緊散開。
    老龍王不知何時帶著蝦兵蟹將退到百丈外，還貼心地把看熱鬧的小精怪都拎走了。
    海浪聲忽然變得很輕。
    蘇怨望著遠處升起的第一盞漁火，忽然道：“其實...”
    “知道。”
    魔尊不知從哪又摸出壇酒，“每月十五，帶兩壇。”
    素心仙子收起琴起身，衣角掃過之處，新生的小仲裁樹簌簌作響。
    墨無涯跟著走了兩步，突然回頭：“那個...係統日常維護...”
    “你管。”
    蘇怨頭也不回地擺手，“投訴。”
    最後一絲天光消失前，蘇念看見父親走向海邊。
    浪花自動分開，露出底下安靜的銀沙，沙粒間偶爾閃過幾點微光——
    那是三百年來，每一聲真心實意的“謝謝”。
    潮水漫上來時，岸邊多了兩行腳印。
    一行大，一行小，都朝著漁村的方向。
    漁村內。
    蘇怨蹲在茅草屋簷下，看著小乞丐用芭蕉葉蘸米湯，一筆一劃地教更小的孩子寫“冤”字。
    “寫歪了。”
    他隨手撿起根樹枝，在沙地上畫了個標準的。
    孩子們突然安靜如雞，有個鼻涕娃甚至開始發抖。
    蘇怨這才想起，自己額間的銀紋還在隱隱發亮。
    “怕什麽？”
    他索性徹底釋放道韻，整個人籠罩在柔光裏，“這樣呢？”
    鼻涕娃眨巴著眼，突然伸手戳了戳他的臉：“暖和！”
    村口傳來酒壇落地的碎裂聲。
    魔尊保持著投擲姿勢僵在原地，身後跟著抱琴的素心仙子和抱賬本的墨無涯。
    “老子是不是眼花了？”
    魔尊捅了捅身旁兩人，“他在幹嘛？”
    “當...私塾先生？”
    墨無涯的算盤珠劈裏啪啦掉了一地。
    素心仙子突然撥弦，歡快的調子裏，蘇怨手中的樹枝開出一串小白花。
    鼻涕娃們頓時忘了害怕，爭著去搶。
    遠處海麵突然泛起異常波紋。
    老龍王慌慌張張駕雲而來：“不好了！新生的仲裁樹集體枯萎！”
    蘇怨頭也不抬，繼續教孩子畫圈：“正常。”
    “正...正常？”
    老龍王差點揪斷胡子。
    圈畫完的刹那，所有仲裁所的門匾同時翻轉，露出背麵的水鏡——鏡中映出的正是這個漁村。
    孩子們畫在沙地上的“冤”字，正一個接一個浮現在各地水鏡中央。
    “體係活了。”
    蘇怨拍拍手上的沙，“以後判案標準——”
    海浪突然托起個渾身濕透的縣令，官服上還掛著海藻。
    這人剛還在貪汙賑災糧，轉眼就被浪頭卷到了漁村前。
    “——由他們定。”
    蘇怨指了指目瞪口呆的鼻涕娃們。
    縣令剛要狡辯，最小的孩子突然把芭蕉葉拍在他臉上。
    葉麵浮現出糧倉畫麵時，魔尊的刀已經架在了縣令脖子上。
    “等等。”
    蘇怨按住刀背，“先教他們怎麽處理。”
    於是這天，漁村孩子們學會了人生第一個判詞：貪官要曬成鹹魚幹。
    夜幕降臨時，蘇念拎著條銀鯉從海邊回來，身後跟著個浣紗女打扮的溫柔婦人。
    魔尊正要把縣令掛上晾衣架，見狀差點失手砍錯人。
    “這就...齊了？”
    他捅捅墨無涯，“老子是不是該隨個份子？”
    一旁，素心仙子突然彈錯了個音。
    眾人順著她的目光看去——輪回井的方向，一道熟悉的身影正鬼鬼祟祟摸向井沿...
    可突然！
    那道摸向輪回井的身影就僵住了。
    隻見井水映出的不是他的倒影，而是三百年前投訴天尊被鎮壓時，偷偷分裂出的一縷黑芒。
    “果然還有殘渣。”
    蘇怨的聲音從漁村傳來，卻同時在井邊回蕩，“這次又想附在誰身上？”
    黑影猛地縮回，卻撞上一張突然展開的芭蕉葉。
    小乞丐不知何時蹲在井沿，葉子上的“冤”字正發出刺目金光。
    “小鬼找死！”
    黑影暴起發難，卻在觸及孩童的刹那慘叫後退——孩子脖頸上掛著的，赫然是顆算盤珠變的護身符。
    魔尊的刀破空而來：“就知道這孫子沒死透！”
    素心仙子的琴音化作牢籠，墨無涯的賬本自動翻到“餘孽清理”頁。
    蘇念手中銀鯉突然躍起，一口叼住試圖逃竄的黑影。
    “父親...”
    蘇念轉頭望向漁村方向，“這次徹底...”
    話未說完，輪回井水突然沸騰。
    被銀鯉咬住的黑影瘋狂扭曲，竟主動分裂成數百份，朝著三界各處逃竄！
    “不好！”
    老龍王龍鱗倒豎，“他要汙染新生仲裁者！”
    漁村茅屋下，蘇怨輕輕按住正要起身的浣紗女：“不急。”
    他指尖銀光一閃，“正好給孩子們...上堂實踐課。”
    各地仲裁所突然警報大作。
    新上任的平民仲裁者們還懵著，麵前水鏡就自動播放起“魔氣辨識指南”！
    畫麵裏，魔尊正用最粗鄙的語言講解如何識別附體征兆。
    “看好了。”
    蘇怨隨手折了根新樹枝，“投訴體係的終極形態——”
    樹枝點地，三界所有仲裁所的屋頂同時打開。
    無數光柱衝天而起，交織成一張覆蓋天地的網。
    每根光線上都跳動著凡人親手寫下的投訴狀，那些歪歪扭扭的字跡此刻卻成了最鋒利的刃。
    黑影們撞上光網的瞬間，發出油炸惡鬼般的滋啦聲。
    “這才叫...”
    蘇怨手腕一翻，樹枝開出一朵小白花，“全民監督。”
    魔尊突然發現自己的刀被光網彈開：“哎？怎麽連老子也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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