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72 章 花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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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明辰同元朗對視一眼,皆從對方眼中看到了驚喜。
    元朗快步上前,一把拉開書房門。
    院中,一人靜靜而立,月光勾勒出她纖細的身影。
    竟是葉氏。
    二人見狀,皆為之一怔。
    “殿下,此女自稱葉氏,適才突兀現於院中。”侍衛上前稟報,語氣中帶著一絲難以置信。
    葉氏上前一步,對著裴明辰拜下,“民婦葉氏,參見清河郡王殿下。”
    裴明辰眸光銳利,緊緊盯著她,“你……當真是葉氏?”
    他見過葉氏真容,自是識得葉氏模樣。
    眼前此女,確與葉氏麵容一模一樣。
    “回殿下,民婦方是真正葉氏,此前隨殿下北上之人,乃她人易容假扮。”
    葉氏語氣平靜,卻擲地有聲。
    裴明辰心中驚濤駭浪,一時竟不知該如何作答。
    “因知曉此行北上危機重重,故而讓人假扮民婦,隨殿下同行,民婦則是由人護送,先行一步抵達京城。”
    葉氏不卑不亢,娓娓道來。
    元朗眉頭緊鎖,目光在葉氏身上來回打量,似要將她看穿。
    葉氏神色坦然,毫不躲閃。
    裴明辰和元朗交換了一個眼神,眼中皆是震驚。
    葉氏自袖間取出一封書信,雙手高舉呈上。
    “此乃密信。”
    侍衛上前接過,轉而呈遞與裴明辰。
    裴明辰展開信箋,一目十行地看完,臉色變幻莫測。
    他將信遞給元朗。
    元朗閱畢,亦是神色複雜。
    此信與那密信相較,如出一轍。
    二人再度對視,眼中皆是複雜難言的情緒。
    裴明辰未料裴明緒竟暗中留此一手。這封密信和葉氏,無疑是雪中送炭,對他來說,實乃莫大助力。
    然裴明緒這般悄然無聲,神不知鬼不覺將人送至京城,複送入他清河郡王府,這份手段,這份實力,著實不容小覷。
    他心中五味雜陳,諸般滋味紛至遝來。
    欣喜之餘,更多是忌憚。
    晨曦微露,金色的陽光穿破薄霧,灑落在京城青磚黛瓦之上。
    清河郡王府,一片靜謐,實則前院書房被護得密不透風。
    一夜未眠的裴明辰,早已穿戴整齊,端坐在書房內。
    他手捧一盞清茶,茶香嫋嫋,卻絲毫沒有緩解他心中的波瀾。
    昨夜葉氏的突然現身,以及那封密信,如同平地驚雷,在他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
    他反複思量著燕王的用意,心中暗歎燕王此番乃是陽謀,自己已深陷其中,實難脫身,唯有順勢而為。
    “殿下,宮裏來人了。”侍衛的聲音打破了書房的寧靜。
    裴明辰放下茶盞,深吸一口氣。
    “宣。”
    俄頃,一名身著緋色官服的內侍,腳步匆匆地邁入書房。
    “參見清河郡王。”
    “公公免禮。”
    “謝殿下。殿下,陛下宣您即刻進宮覲見。”內侍尖細的聲音在書房內回蕩。
    裴明辰微微頷首,“本王知道了。”
    ......
    不多時,郡王府的朱漆大門緩緩開啟,一輛馬車轔轔駛出,朝著那威嚴赫赫的太極宮而去。
    街道兩旁,不少百姓駐足觀望,竊竊私語。
    “瞧,那可是清河郡王的馬車。”
    “清河郡王離京數載,今朝一大早便被召進宮,莫不是陛下思念親子了?”
    “誰知道呢,這宮裏的事,咱們這些平頭百姓哪能知道。”
    馬車一路前行,穿過熱鬧的街市,終至巍峨聳立的太極宮前。
    宮門口,禁衛林立,刀槍如林,守衛森嚴。
    裴明辰步下馬車,在太監的導引之下,帶人舉步邁入宮門。
    他抬頭望向金碧輝煌的宮殿,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的光芒。
    太極宮,他終於回來了。
    燕六等人混在人群中,一直不遠不近地綴在清河郡王馬車後方,時刻警惕著,不敢有絲毫懈怠。
    見清河郡王帶著人進了太極宮,燕六輕輕舒了一口氣。
    “走吧。”
    “六哥,咱們此番的任務,可是完滿了?”燕十六壓著嗓子問道,話語間難掩那一抹興奮勁兒。
    燕六拍了拍他,轉身便走。
    “既已護得清河郡王入宮,我等之責便算盡到。此後之事,便全看他自己手段了。”
    “若連這等局麵都應付不來,以致葉氏遭難、密信被毀,那他也枉為郡王,太過膿包。”
    燕六語氣中帶著一絲冷冽,卻又透著幾分期待。
    他心底雖對裴明辰的能耐尚有些許存疑,然對殿下的識人之明卻篤信無疑。
    既然殿下決意助清河郡王一臂之力,那必然是相信清河郡王定有能耐與太子、秦王周旋一番,攪得京中風雲變色。
    葉氏和密信必將會掀起一場巨大的風暴,席卷整個前朝後宮。
    燕六一行人迅速消失在人群中,如同從未出現過一般。
    立政殿內,龍涎香嫋嫋升起,氤氳在金碧輝煌的殿宇之中。
    景熙帝端坐於龍椅之上,目光落在緩緩走進殿的裴明辰身上。
    歲月在他臉上刻下了深深的痕跡,花白的頭發和胡須皆是時光的痕跡。
    他眯起雙眼,細細打量著眼前這個已過而立之年的男子。
    刹那間,他仿若又見那立政殿外拜別之青澀少年。。
    彼時,少年尚顯稚嫩,眼神中帶著倔強,將幼弟護於身後。
    而如今,站在他麵前的,是一個成熟穩重的男人,眼神沉靜。
    景熙帝心底忽然出一絲陌生之感。
    裴明辰穩步前行,至禦前屈膝而跪,恭恭敬敬地行了個大禮。
    “兒臣拜見父皇。”
    他的聲音低沉而平靜,聽不出任何情緒波動。
    景熙帝靜靜地看了他許久,方緩緩開口。
    “平身。”
    裴明辰起身,垂首靜立,目不斜視,緘默無言。
    殿內一片寂靜,隻有香爐中偶爾傳來的輕微劈啪聲。
    裴明辰原本以為,見到父皇之際,他必情難自抑,會將這些年積壓在心中的委屈傾訴而出。
    他會迫不及待地訴說母妃的冤屈,會訴說這些年兄弟二人所受的苦楚,以期博得父皇的憐惜。
    然而,此刻,他卻什麽也不想說。
    看著眼前明顯蒼老了許多的景熙帝,昔日威淩天下的壯年帝君,今亦屆花甲之年,似日暮西山,漸入遲暮。
    裴明辰心中諸般五味雜陳。
    然而,怨恨之意尤為濃烈。
    他怨父皇為何不相信母妃,為何一朝之間將他們從天堂打入地獄。
    昔年於母妃的甘棠宮,父皇、母妃、他還有幼弟,一家四口,其樂融融。
    彼時,不似天家,更類尋常百姓家父子般親昵無間。
    母妃暴斃後,他一度不敢相信,也無法接受父皇的冷落。
    多少次頭破血流之後,他才終於接受了這個殘酷的事實。
    父皇不要他們了。
    那曾經溫暖的甘棠宮,如今隻剩下冰冷的回憶。
    李德海垂手侍立一旁,眼觀鼻鼻觀心,卻忍不住悄悄打量著裴明辰。
    往昔少年的青澀早已褪去,然自其眉宇間,尚可尋得幾分宸妃娘娘昔日風姿神韻。
    尤其是那雙眼睛,清澈深邃,卻又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憂鬱。
    這讓他不由得想起那位紅顏薄命的宸妃,往昔亦是這般眉眼盈盈,顧盼間流光溢彩,卻又難掩一抹輕愁淡緒。
    想當年,宸妃獨得盛寵,豔壓六宮,一顰一笑都牽動著陛下的心。
    豈料,宸妃竟糊塗至極,做出那般蠢事,以至於丟了性命。
    宸妃逝後,陛下雖未頒旨廢其封號,喪儀亦依妃位之禮而行,卻也從此不再讓人提及她的名字。
    這其中深意,旁人或許不知,他卻是明白幾分的。
    當年宸妃娘娘臨去前,高呼冤枉,堅稱遭人蓄意構陷。
    如今清河郡王舊事重提,宣稱找到了證明宸妃清白的證據。
    這無疑是在平靜的湖麵上投下了一顆巨石,不知會在這前朝後宮掀起怎樣的驚濤駭浪。
    倘若宸妃果係遭人設計蒙冤,那昔日真凶定是如今後宮之人。
    李德海心中暗歎,這宮裏的風向,怕是要變了。
    想到這,他偷偷瞥了一眼景熙帝,見他麵色平靜,卻隱隱帶著一絲懷念。
    帝王心事,深不可測。
    李德海不敢妄加揣測,隻得繼續垂首侍立,靜觀其變。
    景熙帝的目光落在裴明辰身上,久久不移。
    那眉眼,那神情,都像極了記憶中那個讓他愛恨交織的女子。
    記憶的閘門轟然洞開,往事如潮水般湧來。
    他想起宸妃巧笑嫣然的模樣,想起她輕歌曼舞的嬌態,也想起她臨死前那句帶著怨恨和不甘的“臣妾冤枉”。
    一聲歎息,從景熙帝口中溢出,帶著些許滄桑。
    “你說你母妃有含冤。”
    他的聲音低沉,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如今,人證物證何在?”
    景熙帝目光銳利,直直射向裴明辰。
    裴明辰微微躬身,沉聲道:“父皇,物證在此。”
    他從袖間緩緩取出一封密信,那信箋已然泛黃,帶著歲月的痕跡。
    李德海見狀,疾步上前,躬身而禮,雙手恭敬接過密信,繼而呈予景熙帝。
    景熙帝尚未展開,裴明辰複又開口道:“父皇,人證兒臣也帶來了,此刻就在殿外候著,望父皇恩準,召人證進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