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73 章 半圭為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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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熙帝眼眸微眯,似乎在思量著什麽。
他已知裴明辰今朝攜一太監入宮。
殿內一時寂靜,氣氛凝重,仿若實質,沉甸甸地壓於眾人肩頭。
裴明辰心中思慮萬千。
立政殿,尋常人不敢造次。
可他仍舊放心不下。
倘若皇後與雲貴妃狗急跳牆,情急之下難保不會鋌而走險。
葉氏手無縛雞之力,若是真在立政殿出了事,他後悔莫及。
他必須確保葉氏的安全。
思及此,裴明辰又補充道:“父皇,人證身份特殊,還請父皇……”
他未說完,景熙帝便抬手打斷了他。
“宣。”
李德海領命,步履匆匆,徑往殿外而去。
裴明辰聞言,心中稍安,靜候葉氏入殿。
殿內一時寂靜,隻有景熙帝翻閱密信的沙沙聲。
裴明辰垂首而立,心內忐忐忑忑。
密信和葉氏,是他翻身的希望。
成敗在此一舉。
不多時,李德海領著一“太監”步入殿內。
那“太監”低著頭,看不清麵容,身形卻略顯單薄。
景熙帝的目光落在葉氏身上,隻是一掃而過,旋即又回到了手中的密信上。
他的手指輕輕摩挲著紙張,臉色越來越陰沉,昭如同暴風雨來臨前的天空,壓抑得令人窒息。
殿內靜謐,靜得仿佛能聽見彼此的呼吸聲。
景熙帝的臉色越來越難看,眉宇間凝聚著風暴。
密信上的字跡娟秀,卻字字誅心。
若此密信所言屬實,那宸妃當年,竟是遭皇後與雲貴妃聯袂設計陷害!
皇後!
雲貴妃!
她們好大的膽子!
景熙帝心中怒火翻騰,幾乎要將他的理智焚燒殆盡。他深吸一口氣,努力壓抑著心中的怒火。
他堂堂一國之君,竟被枕邊人蒙騙至此!
良久,景熙帝緩緩抬起頭,深邃的眼眸中翻湧著複雜的情緒。
“朕問你,這密信,從何而來?”
裴明辰毫不猶豫地答道:“兒臣多年追查所得。”
景熙帝冷哼一聲,他將密信重重地擲在案上。
“說!這證人是何人?”
他的語氣冰冷,如同來自地獄的寒風,刮過每個人的心頭。
裴明辰深吸一口氣,沉聲道:“回父皇,此證人乃葉氏,乃侍衛趙懷英之妻。”
“因兒臣上京,一路屢遭刺殺。兒臣恐生意外,今日方令葉氏假扮太監隨兒臣入宮。”
景熙帝一聽趙懷英三個字,怒火陡然更盛。
當年宸妃同那侍衛抱在一起的不堪場麵,便曆曆在目,仿若昨日重現。
他將那人挫骨揚灰,都不足以平心頭之恨。
李德海不禁汗毛倒豎,他侍奉景熙帝多年,眼下分明察覺到景熙帝心中殺意洶湧。
景熙帝強自深吸一口氣,努力克製著自己的情緒。他看了殿中跪著的葉氏一眼,眼神銳利如刀。
“葉氏,說!當年之事,你究竟知道多少!”
他的語氣冰冷,如同來自地獄的寒風,刮過每個人的心頭。
葉氏渾身一顫,連忙叩首道,“民婦…民婦夫君當年被皇後娘娘和雲貴妃娘娘以全家性命為要挾……”
她斷斷續續地將當年的事情娓娓道來,聲音顫抖,卻字字清晰。
“陛下,當年民婦夫君實乃被逼……夫君不肯,皇後娘娘和雲貴妃娘娘方才肯寫下此信,允諾事後放過民婦一家老小。但皇後娘娘和雲貴妃娘娘食言民婦一家老小慘死於非命。民婦事先離京,逃過一劫。但被人一路追殺,腹中孩兒亦因此沒了。”
景熙帝聽著葉氏的講述,臉色愈發陰沉,眼中閃爍著危險的光芒。
裴明辰補充道,“父皇,兒臣進京途中屢遭刺殺,兒臣離開黔地時,隨行有數百之眾,入入京時僅餘不足十人護衛身旁。”
“兒兒臣於離通州百裏之驛站下榻,深夜院內突遭大火,若不是侍衛拚死相救,兒臣恐已葬身火海。”
“兒臣逃出火海後,又遭遇刺殺,侍衛死傷大半,才護得兒臣性命。”
裴明辰雙目含淚,“兒臣求父皇明查,到底是何人不想兒臣入京。求父皇還母妃一個公道。”
景熙帝聞言,一股滔天怒火,在他胸中熊熊燃燒。
皇後!雲貴妃!
你們好大的膽子!
這些年,他一直不明白為何宸妃會背叛他,將他的尊嚴踩在腳下踐踏。
他待她不夠好嗎?!
如今得了解釋,宸妃未曾背叛他。
她是被人設計陷害的。
景熙帝憶起宸妃死前淚光盈盈望他,高呼冤枉,頓時心痛如絞。
他猛地將已捶禦案,發出一聲巨響。
“好!好得很!”
他咬牙切齒,一字一頓地說道,每個字都像是從牙縫裏擠出來的一般。
跪在地上的葉氏嚇得渾身一顫,將頭埋得更低了,幾乎要貼到地麵上。
她瑟瑟發抖,不敢發出任何聲響,生怕惹怒了龍顏。
好死不如賴活,她要看到皇後和雲貴妃倒台的一天。
殿內氣氛壓抑到了極點,仿佛暴風雨來臨前的寧靜。
......
自清河郡王入宮之訊傳來,皇後一顆心便懸在半空,七上八下,怎麽也落不回原處。
指尖掐著緙絲軟墊紋路,一下一下,力道逐漸加重,幾乎要將那精美的紋路摳爛。
她強自鎮定,暗自告誡萬不可自亂方寸。
縱使那孽種回京,又能如何?
死無對證之事,他還能翻出天去不成?
“來人,去東宮傳話,讓太子速來見本宮。”
接下來如何行事,還是得同兒子商議一番,讓他切莫衝動行事。
話音未落,殿外卻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一個小太監匆匆入內,躬身行禮,“皇後娘娘,陛下宣您即刻前往立政殿。”
皇後聞言,心頭一凜,握著軟墊的手指驟然收緊。
“陛下可有說宣本宮何事?”
小太監垂首應道,“奴才不知,隻聽得陛下也宣了雲貴妃娘娘一同前往。”
皇後心中咯噔一下。
雲貴妃?
莫非……
前往立政殿的路上,皇後端坐在鳳輦中,鳳冠上的珠翠隨著她的動作輕輕搖晃,卻晃不散她心頭籠罩的陰霾。
她緊抿著朱唇,眼中閃過一絲狠厲。
“宸妃,你這個賤人!死了這麽多年,還要留個孽種來與本宮作對!”
鳳輦徐徐落地,皇後扶著宮女的手,款步而下。
眼角餘光輕瞥,便見不遠處,雲貴妃嫋嫋婷婷而來。其身著品紅宮裝,於驕陽之下光彩奪目,然卻刺目難睇。
皇後心頭更添煩躁,卻不得不維持著表麵的平和。
雲貴妃行至皇後麵前,身姿婀娜,盈盈下拜,“臣妾見過皇後娘娘。”
皇後神色淡淡,微微頷首,“免禮。”
語氣冷淡,不帶一絲溫度。
她率先邁步,朝著立政殿內走去。
雲貴妃緊隨其後,謹守分寸,老老實實落後皇後一步之距。
她自是知曉今日可不是同皇後針鋒相對得時候。
看著越來越近得殿門,皇後心中不安更甚,不由自主地攥緊了手中的帕子。
帕子上繡著精致的牡丹花,此刻卻被她捏得變了形。
永福宮內,淑淑妃正於書案前,悉心臨摹古畫。
宮女雪晴匆匆入內,俯身稟報:“娘娘,皇後和雲貴妃都被召去了立政殿。”
淑妃眼中閃過一絲精光,停下了手中的筆。
清河郡王方入宮未久,陛下便即刻傳召皇後與雲貴妃,此事端的不尋常。
看來,當年宸妃一事,果真與皇後脫不了幹係。
當年宸妃盛寵,豔冠六宮,一朝暴斃,著實蹊蹺。
她當年便猜測,此事或許同皇後有關,隻是沒想到,雲貴妃也牽涉其中。
淑妃微微歎息,當年宸妃何等盛寵,一朝香消玉殞,便被棄之如履,連帶著兩個兒子也受盡冷落。
“宸妃當年,真是紅顏薄命啊。”
雪晴有些疑惑,不明白為何娘娘突然感歎宸妃。
她進宮晚,隻是隱隱聽人神神秘秘提起過宸妃,隻知道是早年的寵妃。
淑妃目光悠悠落在案幾上尚未完成的丹青上。
“雪晴,將這些書畫都收起來吧。”
雪晴有些不解,“娘娘,您不是說要臨摹這幅《山居圖》嗎?”
方才娘娘還興致勃勃,怎麽突然就要收起來了。
淑妃搖了搖頭,眸光深邃。
“今後,怕是沒有這般閑情逸致了。”
她心中隱隱預感,今日之事,怕是要掀起一場不小的風波。
若是清河郡王真能翻身,皇後和雲貴妃的日子,怕是不會好過了。
雪晴依言將書畫卷起,小心收好。
殿內一時寂靜,隻餘清香嫋嫋,縈繞不散。
淑妃端起茶盞,輕抿一口,望向窗外,目光幽深,宮中風雲變幻,誰又能置身事外呢?
這宮權於關鍵時刻,亦是個好東西。
今後或許能襄助明緒......
雲朔燕王府,朱漆大門洞開,兩側侍衛肅立,威風凜凜。
楊修元在前,親引著自京城而來的傳旨太監,腳下步伐匆匆,徑直向著正廳而去。
正廳內,裴明緒與宋昭月相偎而坐,懷中抱著繈褓裏的珩兒,靜候聖旨。
珩兒粉雕玉琢,一雙烏黑的眼睛好奇地打量著四周,不哭也不鬧,甚是乖巧。
宋昭月凝視著懷中如天使般的孩兒,滿心慈愛,隻覺心尖兒都要被其融化。
然她卻渾然不知,眼前這般乖巧可愛的娃娃,待長至三歲之時,竟會成那等人嫌狗厭的頑皮模樣。
傳旨太監一進正廳,未有絲毫拖遝,清了清嗓子,當即宣讀聖旨。
尖細的嗓音響起,“奉天承運,皇帝詔曰,燕王……賜名玄璋。”
璋,剡上為圭,半圭為璋。
聞言,宋昭月微微垂首,眉眼間笑意盈盈,仿若春日繁花初綻,對這名字頗為稱意。
裴明緒聞言,卻心頭猛地一凜。
璋者,乃祭祀天地之重器,父皇賜此名,是何深意?
然他麵上不動聲色,仿若一泓深潭,波瀾不起,隻與宋昭月一同,恭順地領旨謝恩。
太監複又取出一卷明黃聖旨,徐徐展開,“奉天承運,皇帝詔曰……燕王側妃宋氏,溫婉賢淑,……今誕下麟兒,特賜封號——瑾。”
宋昭月不禁微露訝色,未料到竟還有賜予自己封號的聖旨。
裴明緒見狀,輕輕接過珩兒,示意她安心領旨。
宋昭月蓮步輕移,盈盈下拜,“臣妾領旨,謝主隆恩。”
“恭喜殿下,恭喜瑾側妃。”太監滿臉堆笑,雙手將聖旨遞至宋昭月手中,又對著裴明緒道,“陛下知道殿下喜添麟兒,特意挑選了不少珍寶賞賜。”
他一揮手,身後隨行的內侍便奉上厚厚的禮單。
“皇後娘娘、雲貴妃娘娘、淑妃娘娘、德妃娘娘亦皆有厚賜。”太監笑眯眯地補充道。
裴明緒和宋昭月再度行禮謝恩,禮數周全,不卑不亢。
太監複從袖中取出一封折子,遞與裴明緒。
“殿下,此乃陛下命奴才轉呈之折子,陛下另有口諭,令殿下行事需謹慎低調。”
“宗人府諸事,陛下亦已安排妥當。”
裴明緒雙手接過折子,神色恭敬,再次謝恩,“小王謹遵父皇教誨,多謝公公傳旨。”
他命楊修元送傳旨太監一行人前去客院休息。
待那太監與楊修元等一幹人等離去之後,正廳之內重歸於安靜。
宋昭月抱著珩兒,目光卻時不時飄向裴明緒。
她好奇那封折子裏究竟寫了什麽,又是什麽事情需要如此謹慎。
裴明緒仿若心有靈犀,敏銳地察覺了她那頻頻投來的目光,嘴角微微上揚,勾勒出一抹溫潤弧度。
他走到她身畔,長臂輕舒,輕輕攬住她的肩膀。
“莫要費神多想,不過些許尋常瑣事罷了。”
宋昭月自然而然地依偎入他懷中,感受著他身上傳來的溫暖。
“妾身隻是好奇。”她柔聲說道,語氣中帶著一絲撒嬌的意味。
裴明緒輕笑一聲,在她額頭上,落下輕柔一吻。
“些許瑣事而已,待時機成熟,你自會知曉。”
宋昭月聽聞他這般言語,心下便未再將此事過多掛懷。
然她萬未料到,裴明緒口中所言的瑣事,竟是劉悅瑩自請下堂這般大事。
以至於後來知曉劉悅瑩已然離府之後,宋昭月滿心驚愕,直欲揪著裴明緒的衣領問,這便是你口中輕描淡寫的瑣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