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明緒看著裴明延，眸光冷冽。
    “雲遠侯，已經被禦史台彈劾入獄，如今正在刑部大牢。”
    “太子近些時日，為了雲遠侯的定罪一事，已然焦頭爛額。”
    他微微前傾身子，目光愈發銳利，“你且想想，若是你身為太子，此時跳出你這麽一個人來，正好拉出來替雲遠侯擋槍，轉移朝臣的注意力，豈不妙哉？”
    “當朝皇子，就藩親王，因救災擅動軍糧，此等行徑，該如何定罪，怕是夠那幫朝臣們在朝堂之上吵上一陣子了。”
    “如此一來，雲遠侯之事便可暫且擱置，太子也能緩過這口氣來。”
    裴明延如遭雷擊，渾身一顫，臉色慘白如紙，瞬間反應過來其中利害。
    “難怪…難怪母妃去求皇後娘娘說情，皇後娘娘拒絕了……”他喃喃自語，聲音顫抖。
    他猛然意識到自己成為了太子的棋子，還是個棄子。
    他這次怕是得脫層皮，嚴重的話會丟了封地！
    說不定，還會連累母妃！
    他向來不受寵，母妃在這後宮之中，若不是生了他，怕是父皇根本想不起後宮還有母妃這號人。
    若母妃因他此番犯錯而遭受牽連，他枉為人子！
    裴明延慌亂起身，腳步踉蹌，快步撲到裴明緒腳邊，又緊緊抱住他的腿。
    “五哥！求您救我！您要是不救我，我就真的沒活路了，我和母妃都完了！”
    裴明緒低頭看著抱著自己腿哭得像個孩子的裴明延，眉心緊蹙。
    “鬆開。”
    “起來。”
    裴明延仿若未聞，死命抱著他的腿，頭搖得像撥浪鼓似的。
    “不起來！不起來！”
    裴明緒的聲音更冷了幾分，仿若三九寒天的凜冽北風，帶著不容置疑。
    “鬆開！”
    裴明延感受到裴明緒話語中的寒意，嚇得渾身一顫，連忙鬆開了手。
    他癱坐在地上，衣衫淩亂，臉上淚痕斑駁，心中一片絕望。
    太子，肯定不會放過他的，一定會拿他的事大做文章，在朝堂之上掀起驚濤駭浪，好去救雲遠侯。
    裴明緒嫌棄地看了一眼下擺上被裴明延蹭上的淚水和汙漬，淡淡道：“我去換身衣裳。”
    他朝門外喚了一聲。
    “福順。”
    “伺候楚王殿下更衣洗漱。”
    福順聞聲而入，看到坐在地上形容狼狽的楚王，臉色絲毫未變，恭敬地應了一聲。
    “是。”
    他快步上前，彎腰將裴明延扶了起來。
    裴明延被福順扶著，愣愣地問道，“五哥，換衣裳作甚？”
    裴明緒淡淡地瞥了他一眼。
    “陪你進宮。”
    簡簡單單四個字，卻仿若一道曙光，瞬間穿透陰霾，讓裴明延從地獄回到了天堂。
    他臉上絕望的神色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狂喜。
    “多謝五哥！多謝五哥！”
    裴明延歡天喜地地跟著福順去換衣裳洗漱，仿佛剛才的恐懼和絕望都隻是一場噩夢。
    他就知道五哥人好，不會不管他！
    兄弟中，唯有五哥是真心對他，會在絕境之中拉他一把。
    裴明緒換了一身玄色暗紋錦袍，衣擺處用金線繡著祥雲紋，更襯得他身姿挺拔，貴氣逼人。
    他吩咐一旁的小太監：“去桃夭閣一趟，告知瑾側妃，晚膳不必等本王，本王有事需進宮一趟。”
    “是，殿下。”小太監領命。
    “瑾側妃若是問起何事，便說與楚王有關，讓她莫要憂心。”
    裴明緒補充了一句，語氣中帶著不易察覺的溫柔。
    小太監再次應聲，快步離去。
    ......
    寬敞的車廂內，裴明緒端坐於軟墊之上，神情淡漠。
    裴明延則拘謹地坐在他對麵，雙手交握，不時偷偷打量著裴明緒的臉色。
    馬車緩緩啟動，車輪碾過青石板路，發出輕微的轆轆聲。
    裴明緒掀起眼皮，看向裴明延。
    “將事情經過詳細說一遍，莫要遺漏分毫。”
    裴明延心頭一緊，連忙將事情的來龍去脈，如同竹筒倒豆子一般，原原本本地告訴了裴明緒。
    從賑災糧遲遲不到，百姓於水火中苦苦掙紮，到他一時心軟擅動軍糧，再到事後如何絞盡腦汁、費盡周折將軍糧補回去，乃至如今被禦史彈劾，樁樁件件，皆和盤托出。
    他越說，聲音越低，到了最後，幾乎細若蚊蠅。
    裴明緒靜靜地聽著，目光深邃，讓人捉摸不透他的心思。半晌他開口問：“你被禦史彈劾一事，並未有消息傳出，這是為何？”
    裴明延忙不迭點頭，解釋道：“禦史說此事上雖有違國法，但是為了百姓，所以上的的是密折，
    “我想著既然是密折，事情應該不大，寫信讓母妃找人幫忙求情。”
    “但今天，父皇未見我，母妃又說皇後娘娘拒絕說情......我......”
    車廂內，氣氛凝重，唯有裴明延斷斷續續的敘述聲，和車輪碾壓石板的轆轆聲，交織在一起。
    馬車內，光線昏暗，裴明緒的麵容隱在陰影之中，更添了幾分神秘莫測。
    他手指輕輕敲擊著車壁，一下一下，節奏緩慢而規律，在思考著什麽。
    太子想借老六保下雲遠侯府，打的倒是好算盤，過幾年待此事過去，再操作一番，雲遠侯還可以官複原職，也要看他答不答應。
    雲遠侯府上不少子弟都在五城兵馬司，雲遠侯世子可是擔著指揮使的一職。
    裴明延偷偷抬眼，觀察著裴明緒的神色，心中忐忑不安。
    他不知道五哥會如何處置此事，也不知道自己和母妃的命運將會如何。
    但他知道，五哥既然肯陪他進宮，就一定有辦法幫他。
    馬車一路疾馳，朝著太極宮的方向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