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44 章 紮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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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氏循聲望去,隻見那珠簾悠悠晃動,一道綽約風姿仿若從畫中款步踏出。
    華裳委地,步搖輕顫,環佩叮當,步步生蓮。
    來人身著妃色織金長裙,裙擺處的彩蝶戲牡丹繡樣栩栩如生,華麗卻不張揚。
    一張芙蓉麵,明眸善睞,顧盼生輝。
    饒是之前宮宴上,遙遙一眼,柳氏便已知曉宋昭月如今姿容更甚,可此刻近在咫尺,再度相見,仍是不免心中一震。
    不過短短兩年,這丫頭竟像是脫胎換骨一般。
    肌膚勝雪,眉目如畫。
    一顰一笑,皆是風情萬種。
    昔日那個青澀的庶女,如今已然蛻變成熠熠生輝、灼人眼眸的存在,叫人不敢直視。
    若不是眉眼間尚存熟悉,柳氏委實難以相信,眼前女子竟是當初府裏那個毫不起眼的庶女。
    一時間,柳氏心底仿若打翻了五味瓶,諸般滋味紛至遝來。
    老太太輕咳一聲,將柳氏從恍惚中驚醒。
    “咳咳。”
    柳氏一個激靈,忙不迭回過神來,匆忙隨著老太太一同起身,斂衽行禮。
    “妾身(老身)見過娘娘。”
    宋昭月蓮步輕移,嫋嫋婷婷地行至二人跟前。
    她並未理會柳氏,而是上前一步,雙手穩穩扶住老太太。
    “祖母多禮了,莫要折煞孫女兒。”
    宋昭月的語氣親昵,笑容溫婉,仿若這祖孫二人多年來情深意篤。
    老太太被她這般攙扶著,麵上也露出了慈愛溫煦的笑容,緩聲道:“多謝娘娘。”
    至於柳氏,宋昭月則是穩穩受了她一禮,半分虛扶也無。
    她心下坦然,自是不懼柳氏借此拿捏她禮數不周。
    一則她忙著侍奉祖母,無暇顧及柳氏,此理由任誰聽來都無可指摘;二則宋昭月篤定如今柳氏縱有滿心不甘,也斷不敢在禮數上頭挑她的刺。
    如今的她,早已不是當初那個任柳氏拿捏的庶女了。
    宋昭月扶著老太太在上首安然落了座“祖母請坐。”
    柳氏暗自咬了咬牙,默默地尋了個位置坐下,心中卻翻江倒海。
    她悄然抬眸,偷偷打量著宋昭月,酸澀、嫉妒,各種情緒交織在一起。
    這丫頭,如今真是好命得緊呐!
    宋昭月輕柔問道:“祖母近日身子可還安好?孫女兒心中時時惦念。”
    演個孝順的孫女,還不是手拿把掐。
    至於求她辦事,她應下即可。至於燕王辦不辦,那不就是她所能決定的。
    裴明緒也知她同安陽侯府的人並無多少感情,便教她哄著點老太太,作個孝順孫女樣。
    其餘的交給他便是,他不會讓人傳出半分她不孝的名聲。
    老太太聞言,麵上笑意更濃,眼角的細紋舒展開來:“托娘娘的福,老身這把老骨頭還算硬朗,日常起居尚無大礙,娘娘莫要憂心。”
    宋昭月微微頷首,繼而又問:“府裏兩位兄長一切可好?許久未曾聽聞兄長們的消息,孫女兒實在掛懷。”
    老太太笑意未減,“都好都好,你大哥如今在翰林院任職,每日早出晚歸,倒是勤勉。”
    “你二哥也終是收了往日的頑劣心性,前些時日剛中了舉人,行事做派倒也有了幾分沉穩模樣,叫人瞧著歡喜。”
    “那可真要恭喜二哥,此番高中,實乃二哥才學過人,更是祖母教導有方之故,恭喜祖母了。兩位兄長皆是咱們府上的驕傲,日後必能光大門楣。”
    "娘娘,謬讚了。你二哥正準備春闈,若是有幸中了進士,倒勉強稱得上有幾分才學。
    柳氏在一旁坐立不安,眼睜睜瞧著宋昭月與老太太相談甚歡,熱絡非常,可這話題兜兜轉轉,卻愣是未提及侯爺半句。
    她心急如焚,這要是不提提侯爺,後頭準備好的舞弊一事,可如何開口?
    老太太眼角餘光瞥見柳氏焦躁的模樣,心中暗歎一聲。
    這性子,也忒急了些,如此沉不住氣,怎能成得了大事。
    不過,柳氏到底是為了兒子擔憂,也不好苛責。
    老太太轉而問道:“小公子可好?那日宮宴上遠遠瞧了一眼,你父親可是高興壞了,直念叨小公子生得極好,與娘娘您恰似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
    宋昭月淡淡一笑:“祖母,玄璋今兒晨起得早,在園子裏玩鬧了好一陣子,倦意上來,這會兒已然睡下了。”
    她並未打算讓珩兒來見柳氏和老太太。
    若僅是老太太一人前來,念及祖孫情分,或許她還會思量著讓珩兒出來見見,露個小臉。
    可如今柳氏也在這兒,她委實不願讓珩兒平白受這無謂的攪擾。
    老太太微微頷首,應和道:“小孩子家家的,正是貪睡的年紀,覺睡足了,才能長得快,日後定是個高挑挺拔的俊俏兒郎。”
    柳氏瞧在眼裏,急在心頭,卻又無可奈何,勉強擠出一絲笑容。
    “小兒貪睡,睡足了,身體康健,個頭兒自然也躥得快。你父親那日還念叨呢,說小公子長得跟那畫上的仙童似的,將來定是天人之姿。”
    宋昭月依舊隻是微微一笑,神色淡然:“父親謬讚了。”
    柳氏聞言,心中更加焦躁。
    她委實沒料到,宋昭月短短一句話便輕巧地回了她硬是絲毫不提及侯爺。
    若是能問到侯爺近來可好,她也好順勢將舞弊案的事情提出來。
    她心中暗恨,這丫頭,真是飛上枝頭變鳳凰,翅膀硬了!
    宋昭月端起茶盞,輕抿一口,姿態優雅,嫻靜從容。
    她不動聲色地打量著柳氏,隻見柳氏手中的繡帕幾乎要被揉搓成一團破布。
    臉上厚重的脂粉也遮掩不住她眉宇間的焦灼,嘴角僵硬地牽扯,像極了戲台上滑稽的小醜。
    宋昭月心中暗自冷笑。
    往昔,她何嚐不是這般在柳氏麵前強顏歡笑,小心翼翼地藏匿著真實的自己,生怕一個不小心,便招來無端的禍患。
    可如今,真真是風水輪流轉。
    她高高在上,俯瞰著柳氏的窘迫。她是個俗人,隻覺得這般滋味,當真痛快至極!
    這種高高在上、掌控全局的感覺,著實令人沉醉。
    權勢,果然是這世上最令人趨之若鶩的東西。
    能將人捧上雲端,盡享尊榮;也能讓人跌落塵埃,低聲下氣。
    宋昭月緩緩放下茶盞,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麽似的,狀似隨意地問道:“祖母,說起來,許久未曾見過父親了,不知父親近來身子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