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58 章 有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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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桃夭閣內,陽光透過窗棱照進室內,在地上投下斑駁金斑。
    宋昭月鄭重道:“景先生,如今殿下困在宮中,暫時不得歸府。這二王遇刺,京中局勢波譎雲詭,叵測難料。我憂心會有人渾水摸魚,對珩兒不利。”
    “今後,想勞煩景先生多費些心思,也對我與珩兒入口的飲食等物,一一加以檢驗。”
    珩兒如今已不再吃奶,然羊奶尚可喝一些。每日他的飯菜皆是單獨烹製,口味清淡,力求適宜孩童。
    景仲華聞言一笑:娘娘不必如此客氣,您與小公子的安危,乃是重中之重,老夫自當盡心竭力,仔細查驗。”
    “有勞景先生了。”宋昭月微微頷首。
    景仲華遂仔細檢查了桃夭閣中今日所備的糕點與茶水等,確認無虞後,方帶著藥童告辭。
    景仲華和藥童的身影剛消失在門外,白瑾便匆匆而入。
    “娘娘,王統領回來了,此刻正在前殿等候,稱有萬分緊急之事,要與娘娘商議。”
    宋昭月心下一凜,當下便帶著白瑾等人,快步朝著前殿而去。
    前殿內,氣氛凝重壓抑。王升神色冷峻,麵色凝重非常,曾程和遊傑亦是臉色不佳,隱隱透著憂慮。
    眾人行禮後,王升忙道:“娘娘,屬下查到了一些關於二王遇刺的線索。”
    宋昭月落座,示意他繼續說。
    “屬下發現,青衣衛也在暗中調查遇刺一事。”王升語氣愈發沉重,“而且,他們所查到的線索,於燕王府而言……極為不利。”
    宋昭月眉頭緊鎖,心中的不安愈發強烈。
    她輕聲問道:“他們究竟查到了什麽?”
    “回娘娘,青衣衛查到不少不利於燕王府的線索,但其中最重要的是查到參與此次刺殺的一名頭目,曾是燕王府的探子。”
    宋昭月心中猛地一驚,燕王府的探子?
    “消息屬實?”
    王升應道:“千真萬確。殿下上次回京之際,曾對京中的探子網絡加以清查,此人叛變,當時被清理了。”
    “可不知為何,他竟還活著,且此次二王遇刺,他正是主謀之一。”
    “青衣衛追捕他之時,他負隅頑抗,拚死抵抗,被抓之後,更是直接服毒自盡了。”
    宋昭月心口一沉,預感不妙。
    王升繼續道:“屬下冒險潛入停屍間查驗過,那探子所服之毒,乃是北蠻的赤殺,此毒見血封喉,毒性猛烈異常。”
    宋昭月黛眉微蹙,麵露疑惑之色:“北蠻的赤殺?”
    王升點點頭,“正是,當年燕北軍曾與北蠻交戰,曾繳獲過這種毒藥。”
    “不少將士皆因赤殺而丟了性命,殿下為此雷霆震怒,當即下令剿滅了製造此毒的那支北蠻部落。”
    宋昭月隻覺一股寒意從腳底直竄頭頂,事情的發展,完全出乎她的意料。
    這局,環環相扣,幕後之人處心積慮,不將裴明緒置於死地,誓不罷休。
    她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宋昭月看向曾程和遊傑,問道:“曾大人、遊先生,不知二位可有何看法?”
    曾程和遊傑對視一眼,皆是麵露難色。
    曾程拱手道:“娘娘,此事蹊蹺,臣等愚鈍,暫時……尚未找到破局之法。”
    遊傑亦是沉聲道:“那探子服毒自盡,用死來陷害燕王府。且如今羽林衛圍困燕王府,我等行事處處掣肘。”
    宋昭月秀眉微蹙,眸光深邃。
    這幕後黑手心思縝密,步步為營,環環相扣,想要破局,不是易事。
    她抬眸,目光銳利如刀,斬釘截鐵道:“既是有人栽贓陷害,就定留下蛛絲馬跡,露出破綻。”
    宋昭月看向王升:“王統領,你盡快設法出府,繼續暗查此事,哪怕掘地三尺,也要將那破綻尋出來!”
    “是,娘娘!”
    ......
    立政殿偏殿內,殿內昏暗,隻有一盞燭火明明暗暗,光影搖曳。
    裴明延橫臥於榻上,鼾聲陣陣,仿若雷鳴,睡得極為沉酣。
    裴明緒則盤膝坐在一旁,凝神傾聽殿外的動靜,眉頭緊鎖,神色凝重。
    殿外的守衛明顯比昨日多了不少,來回巡邏的侍衛也更加頻繁。
    裴明緒心中升起一股不祥的預感。
    事情似乎正在朝著不可控的方向發展。
    這幕後黑手,究竟布下了怎樣陰狠毒辣的後手?
    竟能使得父皇對自己的態度,短短一天之內發生如此巨大的轉變。
    立政殿正殿中,靜謐非常,唯聞景熙帝指尖輕叩著禦案的聲音,一下,又一下。
    沉悶的聲響在寂靜的立政殿中回蕩,如同敲擊在李德海的心上。
    殿內,香爐之中,龍涎香所散發出的嫋嫋青煙,如絲如縷,緩緩升騰而起,將這凝重的氣氛也纏繞其中。
    禦案上,兩封密折安靜地擱置著。
    “偏寵一子至青雲,不顧餘子落沉淵……”景熙帝低聲喃喃自語,聲音低沉,卻夾雜著猶豫與彷徨。
    一旁侍奉的李德海,聽聞此言,頓時嚇得大氣都不敢出。
    他低垂著頭,肅立在側,心中暗自禱告,隻盼陛下切莫要想起他來。
    他侍奉景熙帝多年,從未見過帝王如今這般如此陰鬱的神色。
    他不知昨夜青衣衛呈送的密折之中,究竟寫了何等機密要事。還有今日這新到的密折,又送來了怎樣的消息。
    但他知曉,正是這兩封密折,使得陛下自昨夜起,便陷入了這般糾結掙紮、難以抉擇的境地。
    “李德海,你說,朕當如何抉擇?”景熙帝冷不丁地開口問道,聲音打破了長久的寂靜。
    李德海聞言,膝蓋一軟,險些跪倒在地。
    冷汗瞬間浸濕了他的衣衫,後背更是涼意涔涔,仿佛置身於冰窖之中。
    陛下這是何意?
    竟要問他如何抉擇?
    他不過是一個奴才,怎敢妄自揣測聖意,更別說為帝王出謀劃策了。
    那兩封密折的內容,他全然不知。
    他隻知,那兩封密折,乃是陛下對燕王態度轉變的關鍵所在。如今看來,密折之中似乎隱隱將二王遇刺一事的矛頭指向了燕王。
    此前,陛下明明認定燕王是遭人栽贓陷害,可如今,卻又開始懷疑燕王是幕後主使。
    然而,即便心有懷疑,陛下似乎也並不願懲處燕王,反倒陷入這般糾結中。
    陛下究竟在糾結什麽?
    李德海百思不得其解。
    但他心裏明白,不管自己如何回答,都會觸怒龍顏。
    這問題根本就是死局,問題的答案皆取決於聖意。
    “陛下……”李德海顫抖著聲音,艱難地開口,“奴才……奴才愚鈍……”
    他低垂著頭,不敢直視龍顏。
    “實在……實在不知……”
    隻盼著,陛下能夠體諒他的難處,饒過他這一回。
    景熙帝揮了揮手,“下去吧。”
    李德海如獲大赦,趕忙恭敬行禮,而後躬身緩緩退了出去。
    殿內重歸寂靜,唯有那嫋嫋升騰的龍涎香,悠悠在空氣中彌漫開來,縈繞不絕。
    景熙帝的目光,幽幽落在禦案之上的兩封密折,眼神晦暗不明。
    他剛剛問李德海,實則何嚐不是在問自己。
    究竟該如何抉擇?
    一邊是江山社稷,曆代先祖遺憾;一邊是骨肉親情,皆是自己親子。
    這兩封密折中,羅列的所有證據,竟無一不指向明緒。
    景熙帝不禁長歎一聲。
    在他這幾個兒子裏,明緒文韜武略,無人能出其右。
    有明緒鎮守燕北,北境無憂,江山無憂。
    但明緒膝下有了玄璋這般天生神力的兒子。且玄璋瞧著聰明伶俐,從小悉心教導,將來必成大器。
    明緒做個鎮守邊疆的藩王,將來玄璋繼承他的衣缽,未免有些可惜。
    可明緒若真有如此狠辣的心腸,真選了他繼承大統,那他百年之後,其餘幾個兒子,又該如何自處?
    怕是他們會跟在他後頭,父子幾人九泉相聚。
    景熙帝揉了揉眉心,隻覺得一陣疲憊。
    此次,二王遇刺,若是嚴懲明緒,燕王府除爵,明緒需將終身囚於宗人府,必然無緣大位。而玄璋那大好的前途,也將就此盡毀。
    若是將明緒輕拿輕放,日後.......
    眼下,無論如何選擇,都將犧牲另一方。
    景熙帝惱怒地將密折拂落在地,心中升起一股惱怒。
    明緒為何要對安王和趙王下此毒手!若無此事,他如今自會開始給明緒和玄璋鋪路。
    景熙帝心中煩悶不已,起身緩緩走出殿外。他抬頭望向太廟的方向,眼中暗雲湧動。
    他需要時間,好好想想。
    ......
    燕王府,桃夭閣。
    空氣仿若被寒霜凝結,凝重得仿若能擰出冰渣來。
    雕花紅木桌上,擺放著今日一早送來的一疊精致的糕點,甜香悠悠飄散。
    可此刻,這甜香卻令人如鯁在喉。
    宋昭月眼睛微眯,眸中寒芒閃爍,死死盯著那糕點,臉色陰沉得令人膽寒。
    就在方才,景仲華在這看似無害的糕點中,查出了一種極其隱秘的劇毒。
    此毒詭譎異常,專對小兒下手,對成人卻無用,且中毒症狀與風寒極為相似,常人極難分辨。
    中了此毒的小兒,會高燒不退,最終如同感染風寒一般,在高熱中夭折。
    白瑾等人皆屏息凝神,大氣也不敢出,隻敢偷偷打量著宋昭月的臉色。
    她們從未見過娘娘如此難看的神色。
    “白瑾。”良久,宋昭月終於開口。
    白瑾立刻上前一步,躬身應道:“娘娘。”
    “悄悄去尋曾大人和遊先生。”宋昭月聲音冷冽,不帶一絲溫度,“命他們即刻暗中徹查,掘地三尺,也要將那下毒之人揪出來。”
    “此事尚未外傳,下毒之人必定還在暗處窺探。告訴曾大人和遊先生,行事切不可打草驚蛇,務必小心謹慎,將那藏頭露尾的毒蛇,連根拔起!”
    “是。”白瑾領命,不敢耽擱,轉身匆匆離去。
    宋昭月轉而看向景仲華,黛眉緊蹙,神色凝重:“景先生,煩請再細細查驗其他入口之物,切莫有任何疏漏。”
    景仲華拱手應道:“是,娘娘。”
    他不敢怠慢,立刻再次仔細檢查了宋昭月和珩兒入口的所有東西,從茶水、吃食到所用餐具,皆事無巨細,逐一仔細查驗。
    時間緩緩流逝,每一分每一秒都似在煎熬,屋內的緊張氣氛愈發濃烈,仿若一張被拉至極限的弓弦,隨時可能繃斷。
    宋昭月坐在榻上,陪著珩兒玩著積木,隻是心頭不焦急越來越甚
    終於,景仲華查驗完畢,長舒一口氣,前來回道:“娘娘,其餘物品並無異常。”
    宋昭月聞言,微微鬆了一口氣,緊繃的身體也稍稍放鬆了些許。
    然而,她心中清楚,這不過是暴風雨來臨前短暫的寧靜。
    此次僥幸躲過一劫,可往後呢?真正的危機,或許才剛剛開始。
    這幕後黑手,究竟是何人?為何要對一個稚子下此毒手?
    待她查出真凶,定要叫他付出百倍、千倍的慘痛代價!
    宋昭月深吸一口氣,強壓下心底翻湧的怒火與後怕。
    眼下,裴明緒遲遲未歸,燕王府被羽林衛重重圍困。二王遇刺之事,局勢撲朔迷離,對燕王府而言,極為不利。
    如今,府內竟是什麽牛鬼蛇神都敢冒頭作祟了。
    當務之急,是要讓裴明緒早日洗清嫌疑,平安回府;驅散府外的羽林衛,方能震懾宵小。
    宋昭月素手輕抬,溫柔摸了摸珩兒的小腦袋。珩兒仰起粉嫩的小臉,衝著她甜甜一笑,眼眸彎彎,驅散她心中所有害怕,隻剩堅定。
    既然如今局勢,就像一個巨大的旋渦,將她緊緊裹挾其中。
    稍有不慎,便會粉身碎骨。
    她必須打起十二分精神,步步為營,才能護住珩兒,護住自己。
    也唯有如此,才能活著等到裴明緒回來。
    “景先生,”宋昭月起身,衝著景仲華福了福身,“今日多謝景先生,救了珩兒一命。我定會銘記於心。”
    景仲華見狀,忙側身避讓,“娘娘言重了,此乃老夫分內之事,不足掛齒。”
    “景先生,往後桃夭閣的吃食、用具等,還得勞煩先生費心細查。”宋昭月神色鄭重,再次拜托道。
    景仲華拱手應道:“娘娘但請放心,老夫定當竭盡全力,不負所托。”
    宋昭月目光落在遠處那疊糕點上,一個想法湧上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