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89 章 力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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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泰冷哼一聲,絲毫沒有被元朗的話術迷惑。
他目光銳利,緊緊盯著元朗:“哼!本官隻知道,去往皇陵之路,禦駕不知走了多少回,從未聽聞落鳳坡有何凶險!”
“況且,近來天時晴好,並無連日暴雨,更無地動山搖!”
“好端端的,怎會突然山崩?又怎會那麽巧,正好埋了聖駕?!”
錢泰的質問,一字一句,擲地有聲!
殿前廣場上,原本稍稍平息的議論聲,再次響了起來。這一次,卻帶上了更多的驚疑和揣測。
是啊,太巧了!
元朗眼神微不可察地一縮,袖中的手悄然握緊。他麵上卻依舊保持著鎮定,甚至帶著一絲被冤枉的慍怒。
“錢大人,天災難測,人力有時而窮。”
“眼下情況不明,具體是何緣故導致山崩,下官也實屬不知。”
“當務之急,是穩定人心,迎回陛下!”
“你我皆是臣子,此刻最該做的,是立刻派人馳援,迎陛下回京!而不是在此互相攻訐,耽誤時機!”
“什麽情況不明?!我看分明是你做賊心虛!!”錢泰猛地提高音量,怒喝一聲:“平白無故,天降巨石?哼!”
“分明是有人處心積慮,行弑君之事!!”
弑君!!
這二字一出,整個廣場,刹那間陷入了一片死寂!
落針可聞!
所有的喧嘩、議論、悲戚,都在這一刻消失得無影無蹤。
文武百官,有一個算一個,全都臉色劇變!
弑君!這可是誅連九族的滔天大罪!
誰敢?!
方才他們心中也有所懷疑,但是不敢宣之於口。畢竟數顆巨石砸落在禦駕上,陛下定是已駕崩了。
眼下京中隻有清河郡王一位皇子。
若是將來新帝是清河郡王,眼下誰喊出弑君,便是大大得罪新君,一家老小怕是會性命不保。
可如今既然有敢人捅破這個窗戶紙,那麽便好辦了。
眾人不約而同,下意識地看向元朗,目光中充滿了審視、懷疑。
元朗的臉色,在錢泰吼出“弑君”二字的瞬間,猛地沉了下去,變得鐵青一片!
一股冰冷的殺意,在他眼底一閃而逝。
但他反應極快,幾乎是在下一個瞬間,便又強行壓下了所有外露的情緒。
他知道自己心急了,可臨江王日夜兼程,加急趕路進京,將比預計早入京。
臨江王身邊竟然有青衣衛好手暗中護衛,他也無法下手。
他得在臨江王這個皇長子進京前,推清河郡王上位。
元朗隻是微微眯起了眼睛,看著如同怒獅般的錢泰,沉聲問道:“錢大人,依您高見,眼下應當如何行事?”
錢泰環視一周,目光掃過一張張驚疑不定、或是若有所思的臉,聲音再次拔高。
“依老夫之見,眼下當務之急,有二!”
“其一,即刻調派京營精銳,並遣太醫院所有當值禦醫,攜帶最好的傷藥器械,由羽林衛帶路,火速趕往落鳳坡!”
“其二,京師乃國之根本,斷不可亂!”
“在陛下安危未明前,京中諸般事宜,當由六部尚書暫時合議處置!”
“彈壓宵小,安撫民心,穩定京畿!”
不少官員暗暗點頭,這確實是眼下最穩妥的法子。
既能集中力量處理落鳳坡之事,又能確保京城不亂,最關鍵的是,權力分散,不易被某一方勢力單獨把持。
說完這兩條,錢泰話鋒猛地一轉,淩厲的目光倏地投向站在不遠處的清河郡王裴明辰。
“至於,清河郡王殿下……”
他刻意頓了頓,聲音拖長,所有人的目光,都隨著他的視線,聚焦到了裴明辰身上。
裴明辰隻覺得那目光仿佛帶著實質的重量,壓得他有些喘不過氣。
“還有元大人。”錢泰的視線又挪回元朗臉上,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冷笑。
“‘瓜田不納履,李下不整冠’的道理,想必二位不會不知吧?”
“眼下這等要緊關頭,陛下生死未卜,儲位空懸……”
他聲音陡然轉厲:“為避嫌疑,清河郡王殿下與元大人,還是暫且安坐府中,莫要插手此事為好!”
此言一出,不啻於直接將嫌疑擺在了台麵上!
且這話說得極不客氣,幾乎是指著鼻子說:你們倆最有嫌疑,給我老實待著!
“錢泰!!”元朗勃然大怒,臉色瞬間漲得通紅:“你此話何意?!”
他氣急敗壞,聲音都有些變調。
“元大人覺得老夫是什麽意思,那便是什麽意思!”錢泰猛地一甩衣袖,右手一翻,掌中赫然出現了一塊金光閃閃的令牌!
他將令牌高高舉起,令牌刻著一個龍飛鳳舞、氣勢磅礴的篆字——朕。
陽光灑下,落在那“朕”字之上,仿佛鍍上了一層淡淡的金輝,無聲地散發出煌煌帝威!
“這……這是……”
“禦賜金牌?!”
“是陛下的信物!”
人群中響起一片倒吸涼氣的聲音!
持有此令,如朕親臨!
錢泰舉著令牌,目光冷冷地掃過元朗因震驚而微微扭曲的臉。
他一字一頓,聲音清晰地傳遍廣場每一個角落:“此乃陛下臨行之前,親手賜予老夫!”
“陛下曾言,此行或有波折,恐有宵小之輩,心懷叵測,欲趁機生事!”
“特賜此令,囑咐老夫,若京中或途中有變,可視情況,便宜行事,穩定朝局!”
轟!
錢泰此話一出,不啻於又在滾燙的油鍋裏潑進了一瓢冷水!
炸了!
所有人都炸了!
陛下離京前,就已經預料到此行可能會出事?!
而且,還特別交代了錢泰?!
這意味著什麽?
意味著陛下早就對某些人有所懷疑和防備!
幾乎是瞬間,所有人的目光,都帶著更深、更濃的懷疑,聚焦在了元朗和裴明辰身上!
方才的懷疑,隻是基於巧合和錢泰的指控。
而現在,這塊“朕”字令牌,以及錢泰轉述的“陛下密囑”,幾乎是將懷疑變成了鐵證!
元朗和清河郡王,就算不是主謀,也絕對脫不了幹係!
裴明辰隻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衝天靈蓋,渾身的血液似乎都在瞬間凍結了!
父皇……父皇他早就知道了?!
他知道有人要對他不利?
那這次的山崩……
他不敢再想下去,隻覺得眼前陣陣發黑,雙腿發軟,幾乎要站立不住。
他死死掐著自己的手心,用疼痛來維持著最後一絲清明和表麵的平靜,但那抑製不住微微顫抖的指尖,卻暴露了他內心的驚濤駭浪!
完了……
這是裴明辰此刻唯一的念頭。
元朗瞳孔巨震,心中掀起了驚濤駭浪!他怎麽也沒想到,陛下竟然還留了這麽一手!
陛下怎麽會知道?!難道是哪個環節出了紕漏?!
一股極其不祥的預感,瞬間攫住了他的心髒!
難道……難道陛下他……
不!不可能!那麽大的山崩,巨石滾落,就算是鐵打的人也扛不住!
無數念頭在元朗腦中飛速閃過,後背已然驚出了一層薄汗。
但他畢竟老辣,立即強行壓下心頭的驚悸和慌亂,知道此刻絕不能自亂陣腳。
形勢比人強,此刻再與錢泰硬頂,無異於自尋死路!
他深吸一口氣,對著錢泰拱了拱手,姿態放得極低。
“原來……原來錢大人竟有陛下密旨金牌在手!”
“是下官孟浪了!”
“方才下官確是一片赤誠,關心則亂,唯恐陛下安危不明,京師動蕩,社稷不安。”
“如今有錢大人手持陛下信物,主持大局,那便是再好不過了!”
“下官自然當以錢大人馬首是瞻,謹遵調遣!”
他這番話既解釋了自己之前的“急切”,又立刻表明了“順從”的態度,試圖將自己從“嫌疑人”的位置上摘出去。
然而,經曆了方才那石破天驚的“弑君”指控和“朕”字令牌的衝擊,此刻在場的官員們,卻並沒有被他這番話所迷惑。
既然陛下早已知曉,且留了後手,定是早有準備。那他們也不用憂心繼位之君會是清河郡王,而行事束手束腳。
錢泰冷哼一聲,對於元朗這番見風使舵的說辭,不置可否。
他隻是將那塊令牌高高舉起,沉聲道:“請各部尚書前往機要處議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