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88 章 天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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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明宗和裴明玨聞言,皆是一窒。
還能去哪裏?自然是宮中上書房!
可這話,他們哪裏敢直接說出口?隻得將頭埋得更低,不敢言語。
景熙帝瞧著他們這副鵪鶉似的模樣,心頭火氣更盛。
好嘛,心思還挺活泛!
人被困在這裏,還惦記著把兒子塞進宮裏!
真是死性不改!到了這步田地,還惦記著那些不該惦記的東西!
“哼!好大的想頭!”
他猛地一拍扶手,發出沉悶的響聲,震得二人身子一顫。
他沉聲道:“朕看你們是閑得慌!”
“與其整日琢磨這些有的沒的,不如自個兒先尋些正經事做做!”
“連自己的孩子都教不好,還指望宮裏的先生?”
“你們自己也是從上書房苦讀出來的,自己先拿起書本,好生教導你們的孩兒識文斷字、明白事理!”
“也讓他們學學,何為本分!”
“至於回京……”他冷冷地掃了二人一眼,“明年看你們教得如何,屆時再說!”
給他們個盼頭,想要孩子回京,那便自然要好好教導。
如此一來既不荒廢了孩子的學業,也給二人找些活計,省的成日小心思不斷!
.......
禦駕啟程,浩浩蕩蕩,返回京師。
數千羽林衛,盔甲鮮明,刀槍林立,護衛在側,如鐵桶一般。
車輪滾滾,馬蹄踏踏,旌旗在風中獵獵作響。
隊伍浩浩蕩蕩,半日後行進至落鳳坡地界。此地一邊山勢陡峭,壁立千仞,另一側則臨著濟川河。
正是午後,日光透過稀疏的枝葉,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氣氛,似乎有那麽一絲不同尋常的寂靜。
走在隊伍最前列的羽林衛指揮使,下意識地勒了勒韁繩,警惕地掃視著兩側山林和河穀。
然而,一切看起來都並無異狀。
或許,是自己多心了。
他剛剛鬆懈下來。
突然,毫無預兆的,轟隆一聲!
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驟然炸開!
仿佛天崩地裂,整個落鳳坡都在這聲巨響中戰栗!
馬匹受驚,發出淒厲的嘶鳴,人立而起,隊伍瞬間陷入混亂!
緊接著,是令人心膽俱裂的轟鳴!
眾人駭然抬頭望去!
山壁之上,煙塵彌漫。無數大小石塊,裹挾著毀滅之勢,鋪天蓋地般砸下!
更有數顆半人高的巨石,帶著摧枯拉朽之勢,呼嘯著,直直朝著隊伍中央的禦駕砸來!
那速度太快,變故太突然!
羽林衛的反應不可謂不快,指揮使嘶聲高喊:“護駕!!!”
羽林衛下意識地舉起盾牌,試圖阻擋。
然而,人力在天威般的山崩麵前,顯得如此渺小,紛紛被撞飛!
隻聽“嘭!哢嚓!”幾聲駭人的悶響!
那裝飾華麗、象征著至高皇權的禦輦,幾乎是瞬間——
便被滾落的山石徹底吞沒!
木屑紛飛,金頂破碎,厚重的車廂被砸得不成形狀,瞬間便被洶湧而下的土石徹底吞沒!
“救駕!!!”
“快救駕!!!”
指揮使的嘶吼聲,刹那間響徹山穀。
馬匹受驚,嘶鳴不止,四處衝撞,陣型大亂!
混亂!恐慌!絕望!瞬間籠罩了整支隊伍!
山林深處,幾道黑影死死盯著那片狼藉。
見禦駕被埋,為首之人嘴角勾起一抹冷酷的弧度。
他做了個手勢,低喝一聲:“撤!”
數道身影如同鬼魅,悄無聲息地沒入密林,迅速遠去,不留一絲痕跡。
落鳳坡下,煙塵未散,隻餘下羽林衛們瘋狂的挖掘聲和絕望的呼喊。
“陛下——!!”
“快!快挖!陛下還在裏麵!”
李德海臉色慘白如紙,跌坐在地,渾身篩糠般抖個不停,嘴裏隻剩下無意識的呢喃:“完了……完了……”
......
京城,清河郡王府,外院書房內。
香爐裏清香嫋嫋,卻驅不散空氣中彌漫的焦灼。
裴明辰背著手,麵上透著一股難掩的焦躁與期盼。他在屋內來回踱步,猶如困獸般。
此番父皇前往皇陵祭拜,他雖身為唯一在京皇子,卻被一道口諭留在了京中,未獲準隨駕。
是父皇對他生了疑心?
還是……單純的不想他去?
裴明辰的眼神晦暗不明。
他的目光,一次又一次地,近乎神經質地投向窗外。
穿過雕花窗欞,越過庭院中精心打理的花木,死死盯著院門。
太慢了!
怎麽會這麽慢!還未有消息傳回!
他的手指,下意識地摩挲著腰間的玉佩,指節因為用力而微微發白。
落鳳坡……
父皇的禦駕,此刻應該已經過了那裏。
按照計劃,此時此刻……
他猛地攥緊了玉佩,玉佩竟被他直接捏斷,紮破了掌心,而他卻渾然不覺,心中隻有一個瘋狂的聲音在嘶吼,在咆哮!
死了!
父皇他……一定要死在落鳳坡!
隻要那禦輦,被山石徹底掩埋……
隻要父皇駕崩的噩耗傳來……
他,裴明辰!
便是唯一一個、名正言順能夠站出來主持大局的皇子!
屆時,元氏一族為首的世家鼎力相助!
有他在朝中苦心經營、安插的暗棋從旁策應!
那把九五之尊的龍椅……
舍、我、其、誰?!
裴明辰嘴角不受控製地微微上揚,勾起一抹夾雜著興奮與狠厲的弧度。
至於……遠在燕北封地,手握重兵的燕王裴明緒?
裴明辰眼中閃過一絲冷酷的輕蔑。
嗬。
燕北路途遙遠,等他裴明緒收到父皇駕崩的死訊,再快馬加鞭、日夜兼程地趕回京城……
哼,黃花菜都涼透了!
屆時,他早已登基稱帝,大局已定!
裴明緒若是個聰明人,就該乖乖俯首稱臣,交出兵權,他或許還能念及兄弟情分,保他一個富貴閑王。
倘若……他敢有絲毫異動,不肯臣服……
那正好!
便是坐實了他“亂臣賊子,意圖謀逆”的罪名!
他,身為大晟新君,便有了最堂堂正正、名正言順的理由,將其誅殺!
徹底鏟除這個心腹大患!
而那戰力強悍的燕北軍,自然也該順理成章地,收歸於他這位新皇的掌控之下!
想到此處,裴明辰隻覺一股熱血直衝頭頂,渾身的血液都在沸騰!
他眼中的光芒幾乎要燃燒起來,麵上神色愈發激動。
計劃完美,布局天衣無縫!
如今隻差那臨門一腳!
隻差那從落鳳坡傳回來的,最終的,確認的消息!
這等待的每一息,都如同架在火上炙烤,如同滾油澆心,煎熬得他五內俱焚!
額角的青筋,不受控製地突突跳動著。
庭院裏,仍是一片寂靜。
他忽然猛地停下腳步,再次將視線死死鎖在院門的方向。
快了。
算算時辰,應該……快有消息傳回來了?
落鳳坡……
裴明辰在心中,反複咀嚼著這三個字,牙關緊咬,仿佛要將這地名碾碎在唇齒之間。
是黃袍加身,君臨天下?
還是……萬劫不複,粉身碎骨?
答案隻懸於,那即將到來的,一聲通報。
......
暮色四合,最後一縷殘陽隱沒在層疊的殿宇飛簷之後。
書房內,裴明辰背對著門口,頎長的身影被燭光拉長,投射地麵上。
他一直維持著負手而立的姿勢,仿佛一尊石像但卻即將開裂,所有的情緒都緊繃到了極致。
就在這時,一陣急促而略顯淩亂的腳步聲,由遠及近,打破了書房的沉寂!
裴明辰的身軀猛地一震!
他幾乎是驟然轉身,目光如鷹隼般銳利,死死盯著書房的門口!
吱呀——
書房門被略顯用力地推開。
一道身影快步而入,正是元朗。
他臉上,是混雜著疲憊、激動,以及得償所願的複雜神色。
“舅舅!”裴明辰一個箭步衝上前去,雙手緊緊抓住了元朗的胳膊。
他的聲音因為激動而微微發顫,十指幾乎要嵌進元朗的皮肉裏。
“如何了?落鳳坡那邊……如何了?!”
元朗壓低聲音,激動道:“成了!”
“探子傳回密報,親眼所見,落鳳坡山崩之時,禦駕正正好好,被數塊巨石,徹底掩埋!”
裴明辰渾身一震,瞳孔驟然收縮,聲音都變了調,帶著一絲難以置信的狂喜。
“千真萬確?!”
“千真萬確!”元朗用力點了點頭,語氣篤定:“絕無虛假!探子回報埋得嚴嚴實實,斷無生還之理!”
“太好了!”
裴明辰猛地低喝一聲,聲音中壓抑不住的興奮幾乎要破腔而出。
這一刻,他隻覺得一直死死壓在頭頂的那座無形大山,轟然崩塌,徹底移開了!
他猛地鬆開元朗,胸膛劇烈地起伏著,甚至因無邊的狂喜而眩暈,踉蹌了一下。
成了!
真的成了!
父皇……真的死了!
那把至高無上的龍椅,那俯瞰天下的權力……
是他的了!
元朗則是迅速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袍,後退半步,恭恭敬敬地便要拜伏下去。
“恭喜殿下!賀喜殿下!大業可期!”
裴明辰眼疾手快,一把將元朗扶住:“舅舅這是做什麽?快快請起!這可折煞我了!”
“此番大事能成,全賴舅舅與元氏一族鼎力相助!”
元朗順著裴明辰的力道站直了身子。
他神色肅然道:“殿下放心,元氏上下,接下來定會傾盡全力,助殿下榮登大寶!”
“辛苦舅舅了。”裴明辰重重地點了點頭,鄭重道“舅舅放心,元氏一族的功勞,待本王登基之後,定然銘記於心,絕不虧待!”
元朗眼中閃過一絲滿意,再次躬身。
“臣,謝殿下!”
書房內,燭火搖曳,映著兩人臉上各異卻同樣興奮的神情。
壓抑了許久的野心,終於在此刻,盡情釋放。
裴明辰望著窗外沉沉的夜色,眼中是勢在必得的光芒,仿佛已經看到了那至高無上的寶座。
而元朗,則已經開始在心中,默默盤算著接下來的每一步。
……
翌日,清晨。
立政殿前的廣場上,百官雲集,正等著早朝。
不少人皆交頭接耳,竊竊私語。
隻因為昨日未見禦駕回京,眾人疑惑且不知今日早朝是否繼續。
突然,一名渾身浴血、盔甲破損的羽林衛,跌跌撞撞地衝入廣場。
“急報!落鳳坡山崩!陛下禦駕被巨石掩埋!”
此話一出,頓時如九天驚雷,狠狠劈在每一個人的頭頂!
整個廣場,霎時間死寂!
旋即,如同滾油潑入沸水,徹底炸開了鍋!
“什麽?!”
“山崩?!落鳳坡怎會無故山崩?!”
“陛下!陛下他……”
“天啊!這……這怎麽可能!”
文武百官,個個麵色慘白,驚呼聲、質疑聲、難以置信的抽氣聲,匯成一片巨大的嗡鳴!
廣場上頓時亂作一團。
就在這片混亂之中,一道沉穩卻帶著急切的聲音,陡然響起,壓過了嘈雜。
“諸位同僚!肅靜!”
眾人循聲望去,隻見吏部侍郎元朗排眾而出。
他麵色沉痛,朗聲道:“眼下最要緊之事,是立刻組織人手,前往落鳳坡,迎回大行皇帝梓宮!”
“同時,國不可一日無君!”
元朗話鋒一轉,目光掃過眾位大臣,最終落在了幾位宗室親王身上。
“依下官之見,當務之急,應請清河郡王殿下,暫代主持大局,穩定京師,並統籌迎回聖駕事宜!”
此言一出,百官再次嘩然!
清河郡王裴明辰?
雖然也是皇子,但並非太子,此刻提出由他主持大局,這……
不少人麵麵相覷,心思各異。
就在這時,一聲洪亮的喝問,如平地驚雷般炸響!
“元朗!”
隻見兵部尚書錢泰,排開人群,怒目圓睜,直視元朗。
“陛下龍體安危尚不可知,不過是羽林衛傳回的初步消息而已。”
“你元大人,憑什麽就敢在此斷言陛下已然大行?!”
“如此迫不及待地詛咒陛下,是何居心!”
他向前一步,氣勢逼人:“依本官看,你其心可誅!”
“錢大人此言差矣!”元朗臉色不變,依舊是那副沉痛憂慮的模樣。
“此乃羽林衛送回之訊,眾位親耳所聞,豈能有假?”
“陛下被巨石掩埋,九死一生!我等做最壞的打算,早做準備,方為萬全之策!”
他語氣懇切,“難道錢大人,希望看到無人主持,京師大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