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銅山詭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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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長安盯著桌上那三顆子彈,眉頭擰成了一個結。兩顆是嶄新的,黃銅彈殼在油燈下泛著溫暖的光澤;另一顆則黯淡無光,彈殼上布滿了細小的裂紋,像是老人臉上的皺紋。
    "又失敗了?"王鐵山的聲音從背後傳來,帶著濃重的煙味。
    陳長安沒有回頭,隻是用手指輕輕撥弄那顆開裂的彈殼:"第七次了。銅層太薄,衝壓時就會開裂。"
    兵工廠的山洞裏回蕩著金屬撞擊的聲音,但比起一個月前,這聲音稀疏了許多。自從銅料供應緊張,子彈產量已經從日產一萬發驟降到不足兩千發。每一聲錘響都像是倒計時的鍾聲,提醒著他們庫存銅料正在飛速減少。
    "總部剛送來的報告。"王鐵山把一張皺巴巴的紙放在桌上,"三團昨天伏擊了鬼子的運輸隊,繳獲了兩箱子彈,自己卻打光了所有庫存。"
    陳長安掃了一眼報告,三團傷亡數字讓他的胃部一陣絞痛。他拿起那顆開裂的彈殼,在掌心掂了掂:"王師傅,我們得換個思路。"
    "什麽思路?總不能拿石頭做子彈吧。"王鐵山苦笑著,臉上的皺紋比彈殼上的裂紋還要深。
    "用鐵代替銅。"陳長安突然站起身,從牆角一堆廢料中翻出一塊奇怪的金屬片——那是一塊一麵鍍著銅的鐵皮,"我在德國人的資料上看到過,他們叫它"覆銅鋼"。"
    王鐵山接過金屬片,用僅剩的三顆牙咬了咬:"銅皮太薄,一衝就裂,你不是試過了嗎?"
    "不是直接衝。"陳長安的眼睛在昏暗的燈光下閃閃發亮,"先把鐵板鍍上銅,再衝壓成型。銅隻要薄薄一層,夠潤滑槍膛就行。"
    山洞裏突然安靜下來,連遠處的錘擊聲也停了。王鐵山盯著那塊金屬片,獨眼中閃爍著思索的光芒:"你小子...這主意有點意思。但哪有那麽多電來鍍銅?鬼子把電廠看得比親娘還緊。"
    陳長安嘴角微微上揚:"不用電鍍。熱浸法——把鐵板加熱到銅的熔點以下,浸入熔化的銅液中,銅會自然附著在鐵表麵。"
    "那得多少銅水?"王鐵山瞪大眼睛。
    "隻要薄薄一層,理論上能省下八成銅料。"陳長安快速在紙上畫著示意圖,"關鍵是溫度控製和銅鐵比例..."
    他的話被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打斷。通信員小李衝進山洞,帽子都跑歪了:"陳工!總部急電!"
    陳長安接過電報,臉色越來越凝重。王鐵山湊過來:"啥事?"
    "日軍截斷了山西所有銅礦的運輸線。"陳長安的聲音幹澀,"我們的最後一批銅料...在路上被劫了。"
    "鄉親們!鬼子想卡我們的脖子,不讓我們造子彈!"政委站在臨時搭建的木台上,聲音在村口的打穀場上回蕩,"但我們能答應嗎?"
    "不能!"台下數百名村民齊聲回應,聲浪震得樹上的麻雀撲棱棱飛起。
    陳長安站在人群邊緣,看著這場別開生麵的動員會。自從銅料危機爆發,八路軍總部發動了"全民獻銅"運動,每個村莊、每戶人家都被動員起來尋找一切可能的銅源。
    "我家有這個!"一個紮著頭巾的中年婦女擠到台前,從懷裏掏出一個銅臉盆,"俺婆婆留下的嫁妝,打鬼子要緊!"
    "好樣的,李二嫂!"政委接過臉盆,高高舉起,"兵工廠的同誌說了,一個臉盆能造三百發子彈!"
    陳長安暗自計算著:實際上一個標準臉盆大約兩公斤銅,能造四百發7.92毫米步槍彈。但沒必要糾正,群眾的熱情比精確數字更重要。
    "我這有銅門環!" "祖傳的銅煙袋!" "廟裏的銅磬!"
    村民們爭先恐後地獻出家中銅器,很快在台前堆成了一座小山。陳長安注意到一個拄拐杖的老者顫巍巍地走到台前,從懷裏掏出一個小布包。
    "這是..."政委打開布包,裏麵是一尊小巧的銅佛像。
    "觀音菩薩...老朽供奉了六十年。"老人的聲音顫抖,"但菩薩慈悲,一定不忍看鬼子殺害我們的孩子..."
    現場突然安靜下來。陳長安感覺眼眶發熱,他悄悄轉身離開,不想讓人看見自己濕潤的眼睛。作為技術人員,他習慣了與鋼鐵和數字打交道,但這種樸素而深沉的情感,總是能擊穿他理性的外殼。
    回到兵工廠,他發現山洞外停著幾輛大車,戰士們正忙著卸貨。走近一看,車上堆滿了各式各樣的銅器——銅錢串成的簾子、銅鎖、銅壺,甚至還有幾個銅製的燭台。
    "陳工!"後勤部的小張興奮地跑過來,"今天收了快兩噸銅!老鄉們太熱情了!"
    陳長安拿起一串銅錢,康熙通寶的字樣依然清晰可辨。這些曆經百年的貨幣,如今將以另一種形式延續它們的價值。
    "通知冶煉車間,優先處理這些銅器。"他吩咐道,"注意分類,含錫量高的單獨存放,可以做炮膛襯裏。"
    "還有這個!"小張神秘兮兮地從懷裏掏出一卷電線,"昨晚遊擊隊的戰果——剪了鬼子三裏地的電話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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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長安接過電線,剝開橡膠外皮,露出裏麵閃閃發亮的銅絲。這比回收銅器純度更高,是上好的材料。但這樣零星的繳獲,遠遠不能滿足兵工廠的需求。
    "覆銅鋼..."他喃喃自語,攥緊了手中的銅錢。必須盡快攻克這個技術難關,否則再多的群眾捐獻也撐不了多久。
    坩堝中的銅水泛著金紅色的光芒,映得陳長安的臉忽明忽暗。他小心地調整著風箱的節奏,控製火焰溫度。根據他的估算,銅水需要保持在1130度左右——足夠熔化銅,但又不會讓底層的鐵板過度軟化。
    "溫度差不多了。"他擦了擦額頭的汗水,對助手喊道,"準備浸板!"
    兩名工人用長鉗夾住一塊巴掌大的鐵板,緩緩浸入銅水中。陳長安盯著懷表,心中默數:一秒、兩秒、三秒...
    "起!"
    鐵板被提出銅液,表麵覆蓋了一層均勻的銅膜,在火光下閃閃發亮。陳長安用鐵鉤輕輕刮了刮,銅層附著牢固,沒有剝落。
    "成功了?"王鐵山不知何時站在了他身後。
    "第一步而已。"陳長安讓工人把鐵板放在鐵砧上,"現在要試試能不能衝壓成型。"
    他們用簡易衝床將覆銅鐵板衝成彈殼的雛形。第一次嚐試,銅層在邊緣處開裂;第二次,陳長安調整了衝壓速度,情況稍好,但裂紋依然存在。
    "銅鐵膨脹係數不一樣。"王鐵山撿起報廢的彈殼,眯著眼睛觀察裂口,"熱脹冷縮時,銅皮會被扯破。"
    陳長安點點頭,這個問題他早已料到。他從工作台下拿出一個小陶罐,裏麵裝著淡綠色的粉末:"我準備了點"藥引子"。"
    "這是...?"
    "硼砂。"陳長安將少量粉末撒入銅水中,"它能改善銅鐵結合,還能防止氧化。"
    重新熔煉的銅水呈現出一種奇特的橙綠色。當鐵板再次浸入時,銅層的附著明顯更加均勻。衝壓成型的彈殼邊緣光滑,沒有任何裂紋。
    "好小子!"王鐵山拍案叫絕,"這下可解決了大問題!"
    但陳長安的表情依然凝重:"還不夠。手工浸鍍效率太低,我們需要一種連續生產的方法。"
    他走到兵工廠角落裏那台繳獲的軋機前,若有所思。這台原本用於軋製銅板的機器,因為缺乏電力一直閑置著。陳長安撫摸著鏽跡斑斑的滾輪,突然眼前一亮。
    "王師傅,如果我們把這台軋機改造一下..."他快速在地上畫著示意圖,"把銅水和鐵板同時送入軋輥之間,銅會在壓力下均勻附著在鐵板表麵..."
    王鐵山蹲下身,仔細研究地上的草圖:"妙啊!這樣一邊鍍一邊軋,出來就是現成的覆銅鋼板!"
    兩人立刻召集工人開始改造機器。沒有電動機,就用人力搖輪代替;沒有精密控製係統,就用最簡單的齒輪和杠杆。經過三天三夜的奮戰,一台怪模怪樣卻功能完備的"覆銅鋼連續生產機"誕生了。
    當第一塊長達兩米的覆銅鋼板從軋輥中順利產出時,整個車間的工人都歡呼起來。陳長安卻已經蹲在地上計算起來:"一公斤鐵板鍍0.2毫米銅層...相當於傳統彈殼用銅量的五分之一..."
    "陳工!"通信員小李又氣喘籲籲地跑來,"總部急電!運輸隊在黑石嶺遇伏,銅料危在旦夕!"
    陳長安猛地站起身:"備馬!叫警衛排集合!"
    黑石嶺的羊腸小道上,二十多頭騾子排成長隊,每頭騾子馱著兩個沉甸甸的麻袋。護送運輸隊的隻有一個班的八路軍戰士,他們警惕地巡視著兩側陡峭的山崖。
    "停!"領隊的班長突然舉手示意。他蹲下身,仔細查看路上的痕跡——新鮮的蹄印和車輪印交錯在一起,明顯不止一支隊伍經過。
    "有埋伏。"班長低聲對副手說,"你帶隊伍繼續前進,按原計劃走。我帶三個人去前麵探路。"
    副手剛要反對,班長已經點了三名戰士,迅速消失在路旁的灌木叢中。副手咬了咬牙,揮手示意運輸隊繼續前進。
    就在騾隊轉過一個急彎時,槍聲驟然響起。第一排子彈就打倒了最前麵的三頭騾子,沉重的麻袋砸在地上,發出金屬碰撞的悶響。
    "隱蔽!"副手大喊著撲向路旁的岩石,但已經有兩名戰士中彈倒地。
    山崖上露出十幾個日軍士兵的身影,他們居高臨下,火力完全壓製了運輸隊。更糟糕的是,後方也響起了槍聲——退路被切斷了。
    "拚了!"副手拔出駁殼槍,"同誌們,保護銅料!"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山崖另一側突然爆發出密集的槍聲。正在射擊的日軍背後中彈,像割麥子一樣倒下。副手驚訝地看到,襲擊日軍的竟然是另一支"日軍"小隊!
    兩支日軍在山崖上激烈交火,完全顧不上下麵的運輸隊。副手雖然一頭霧水,但立刻抓住機會:"快!帶著騾子撤!"
    運輸隊倉皇撤離戰場時,副手最後回頭看了一眼。山崖上的戰鬥已經進入白熱化,兩支日軍甚至展開了肉搏戰。更奇怪的是,他們似乎都認為對方是八路軍假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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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長安趕到黑石嶺時,戰鬥已經結束。山崖上橫七豎八地躺著二十多具日軍屍體,有些至死還扭打在一起。他認出了其中幾個麵孔——正是上個月偷襲兵工廠的那支特種部隊。
    "陳工,你看這個。"警衛排長遞過來一張地圖,上麵標注著幾條運輸路線和伏擊點,"鬼子早就盯上我們的銅料運輸了。"
    陳長安仔細研究地圖,嘴角微微上揚:"果然如此。佐藤這個老狐狸,想一網打盡。"
    三天前,當陳長安得知最後一批銅料要從晉南銅礦運出時,他就預感到日軍會設伏。於是他故意讓不同的交通員向不同渠道"泄露"了三條運輸路線,每條都煞有介事地標注了時間和兵力。
    "鬼子太貪心,想三條線都吃下。"警衛排長咧嘴一笑,"結果把兵力分散了。剛才這兩隊,八成是都以為對方是我們假扮的運輸隊。"
    陳長安點點頭,目光落在山崖下的幾輛大車上:"那是...?"
    "鬼子的運輸隊!"警衛排長興奮地說,"我們趁他們狗咬狗的時候,順手牽羊搞來的。打開一看,全是上好的電解銅板!"
    陳長安快步下山,掀開大車上的帆布。整齊碼放的銅板在陽光下閃爍著誘人的橙紅色光澤,每一塊上都打著"住友礦業"的鋼印。這種純度99.9的電解銅,正是兵工廠夢寐以求的材料。
    "多少?"他聲音有些發抖。
    "整整三噸!"警衛排長比劃著,"夠造多少子彈?"
    陳長安快速心算:"一百五十萬發左右。"
    所有人都倒吸一口涼氣。這個數字相當於兵工廠兩個月的產量!
    "不過..."陳長安撫摸著光滑的銅板,若有所思,"這批銅板太顯眼,鬼子肯定會瘋狂追查。我們得盡快把它們處理掉。"
    "熔了?"警衛排長問。
    "不。"陳長安搖搖頭,"切成小塊,摻在我們自己的銅料裏用。另外..."他眼中閃過一絲狡黠,"留幾塊完整的,我另有用處。"
    回兵工廠的路上,陳長安一直在思考如何最大化利用這批意外之財。電解銅板不僅適合做彈殼,更是製造電線、發電機線圈的絕佳材料。也許...是時候嚐試生產一些更複雜的設備了。
    運輸隊的騾鈴聲在山穀中回蕩,與兵工廠傳來的錘擊聲遙相呼應。陳長安摸了摸懷中那塊順來的銅板,冰涼堅硬的觸感讓他感到一種奇異的安心。
    銅的戰爭,才剛剛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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