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暗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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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晨的露水還沒幹透,周明遠就蹲在縣政府後院的棗樹底下啃窩頭。樹杈上掛著的鐵喇叭正播著《三大紀律八項注意》,滋啦滋啦的雜音裏突然插進來個油腔滑調的聲音:
    "周科長,您這窩頭掰我一半唄?"
    周明遠一抬頭,看見張堆滿笑的臉。這人穿著嶄新的灰布軍裝,可領口露出的白襯衣領子挺括得刺眼,右手小拇指還留著寸把長的指甲。
    "新來的?"周明遠把窩頭渣拍在褲腿上,"培訓班的?"
    "是是是!"那人掏出包"老刀牌"香煙,"兄弟劉富貴,原先是太原城慶豐糧行的賬房..."
    周明遠沒接煙,盯著他指甲縫裏沒洗淨的墨漬:"糧行賬房?那打算盤應該利索。"
    "那是自然!"劉富貴右手在空氣裏劈裏啪啦虛打一陣,指甲刮出破風聲。樹上的麻雀驚得撲棱棱飛走,掉下根灰羽毛粘在他油光水滑的分頭上。
    中午開飯時,陳長安把周明遠叫到夥房後頭。炊事班老王正掄著菜刀剁白菜幫子,"咣咣"的聲響蓋住了說話聲。
    "那個新來的劉富貴..."陳長安從兜裏掏出張皺巴巴的紙條,"太原地下黨剛送來的信,軍統最近往各根據地派了批特務。"
    周明遠盯著紙條上"慶豐糧行無此人"七個字,突然想起早晨那包"老刀牌"——太原黑市上能換三斤小米的緊俏貨。
    "要不要..."王有田不知什麽時候湊過來,在脖子上比劃了個抹刀的動作。
    "急什麽!"周明遠踹飛腳邊的白菜根,"留著釣魚!"
    深夜的油印室還亮著燈。劉富貴趴在桌上抄寫《城市接管條例》,鋼筆尖在"敵偽資產"四個字上洇出個黑疙瘩。窗外傳來打更的梆子聲時,他忽然從懷裏摸出本藍皮賬本。
    "劉同誌加班啊?"蘇明哲推門進來,眼鏡片上全是霧氣。
    劉富貴"啪"地合上賬本:"練、練字呢!蘇幹事您看我這仿宋體..."
    蘇明哲湊近一看,紙上密密麻麻全是"米"字。橫平豎直的筆畫裏,偶爾夾雜著幾個出格的撇捺——仔細看竟是"軍火庫地牢"之類的字樣。
    "好字!"蘇明哲摘下眼鏡擦拭,"就是墨太淡了,我幫你兌點水。"
    暖壺傾斜的刹那,劉富貴突然伸手去搶賬本。滾水澆在藍封皮上,燙出個焦黃的"卍"字痕跡。
    第二天晌午,王有田把賬本拍在陳長安桌上:"查明白了!這龜孫子用糧行暗碼記咱們的布防圖!"
    陳長安翻著賬本,突然停在畫著茶壺那頁:"昨兒老周故意透給他的假消息?"
    "可不!"王有田咧著嘴樂,"這小子連夜在"茶葉庫存"底下添了"城隍廟三十箱"..."
    話音未落,劉富貴被反綁著押進來,分頭上還粘著雞毛。周明遠從他褲兜裏搜出張車票:"招了,後天清早有趟煤車去太原。"
    "拉出去斃了!"王有田拔槍頂住劉富貴後腦勺,嚇得他褲襠濕了一片。
    周明遠突然按住王有田的手:"等等!他交代軍統在太原的聯絡點是..."
    窗外猛地傳來哨兵喊聲。劉富貴突然掙脫束縛,從鞋底摳出片刀片往脖子抹去。鮮血噴在牆上那幅《中國地圖》上,把太原城染得通紅。
    驗屍時,周明遠盯著劉富貴鎖骨處的紋身——被燙傷的"卍"字邊緣翻著粉紅的肉芽。
    "這他媽是日本特務的標記!"王有田扯開死屍衣領,"軍統的人怎麽會..."
    陳長安用鑷子從劉富貴牙縫裏夾出片碎紙,拚好後竟是半張太原憲兵隊的特別通行證。背麵用針尖紮出的小孔連起來,組成了"榆次接管方案"三個詞。
    "雙麵間諜..."周明遠突然想起那包"老刀牌",太原黑市上的緊俏貨——恰好是鬼子特務常用的接頭信物。
    蘇明哲慌慌張張衝進來:"油印室丟了兩頁文件!就是...就是修改過的《敵偽資產處置細則》..."
    陳長安摸出勃朗寧手槍,"哢嗒"一聲上了膛。槍柄上"抗日到底"四個字在夕陽下泛著血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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