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饑餓遊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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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囚籠
榆次城外的土路上,一隊日軍騎兵踏著晨霧緩緩行進。馬蹄鐵磕在凍硬的泥地上,發出沉悶的"哢嗒"聲,像是死神在敲打棺材板。為首的軍官是個矮胖子,軍裝繃在肚皮上,活像隻裹了黃布的蛤蟆。他勒住韁繩,舉起望遠鏡——遠處田野裏,幾個佝僂的身影正彎腰刨著凍土,像一群餓極了的土撥鼠。
"他們在挖什麽?"副官問。這小夥子剛調來不久,臉上還帶著青春痘,說話時總是不自覺地把"挖"說成"蛙"。
軍官冷笑一聲,露出兩顆金牙:"草根。"他說話時唾沫星子噴在鏡片上,趕緊用白手套擦了擦,"xx人就配吃這個。"
他揮了揮手,身後的士兵立刻分散開來。這些鬼子兵幹活倒是利索,三下五除二就把帶來的木樁一根根釘進地裏。每根木樁上都纏著帶刺的鐵絲,在朝陽下泛著冷光,活像一條條毒蛇盤在那裏。
有個瘦得皮包骨的老農想湊近看,被個鑲金牙的鬼子兵一槍托砸在腰上。"八嘎!"金牙兵罵著,老農像截枯樹樁似的栽進土溝裏。溝底積著前夜的雨水,濺起的水花打濕了鬼子的皮靴,氣得他又補了一腳。
"囚籠政策,開始。"軍官掏出懷表看了看,"三天之內,我要看見這裏的xx人像狗一樣爬著求饒。"
縣政府大院裏,陳長安盯著桌上的地圖,手指沿著那條新畫的紅線慢慢移動——那是日軍最新封鎖線的位置。這地圖還是去年從鬼子手裏繳獲的,邊角已經磨得發毛,現在又被紅鉛筆劃得亂七八糟。
"從榆次到太原,三十裏一崗,五十裏一卡。"周明遠嗓子沙啞,他已經三天沒吃過一頓飽飯,說話時胃裏泛著酸水,"老百姓別說糧食,連野菜都挖不著了。老王昨天去各村轉了一圈,回來說看見有人在煮皮帶..."
正說著,王有田就推門進來了。他臉上帶著一道血痕,軍裝領子被扯開個大口子,露出裏麵髒兮兮的白汗衫:"老陳!鄉親們把大門堵了!"他邊說邊往地上吐了口帶血的唾沫,"他奶奶的,餓瘋了的人比鬼子還凶..."
陳長安走到窗前,看見院子裏黑壓壓的人群。最前麵跪著個白發老漢,臉上的皺紋深得能夾死蒼蠅,手裏捧著個豁了口的破碗,碗底躺著幾粒發黴的高粱,黑乎乎的像老鼠屎。
"陳縣長!"老漢的聲音像砂紙摩擦,"俺家孫子……餓得連哭的力氣都沒了……"他說著就要磕頭,腦門還沒碰到地,身子就歪向一邊。旁邊趕緊有人扶住,結果自己也沒站穩,倆人一起摔在地上,激起一片塵土。
人群裏突然爆發出哭聲。一個瘦成骨架的女人擠出人群,懷裏抱著個孩子——那孩子安靜得可怕,眼睛大得嚇人,活像兩個黑洞洞的窟窿。女人的袖子短了一截,露出的手腕細得能看見骨頭:"行行好……給口吃的吧……娃他爹死在礦上了……"
陳長安的拳頭砸在窗框上,震落一層灰。那些灰塵在陽光裏飄啊飄,最後落在他的肩章上,把那顆紅五星染成了灰色。
二、閻老西的糧倉
深夜,油燈下。燈芯都快燒沒了,沒人敢去剪——現在連燈油都是稀罕物。
周明遠攤開一張發黃的地契,那紙脆得好像一碰就會碎:"查到了,閻錫山在榆次東郊有個秘密糧倉,就在鬼子封鎖線後麵三裏地的山坳裏。"他說著用手指在地圖上點了點,指甲縫裏全是黑泥。
"多少糧食?"陳長安問。他嗓子眼發緊,說話時忍不住咽口水,喉結上下滾動的聲音在安靜的屋裏格外清楚。
"至少兩百擔。"周明遠舔了舔幹裂的嘴唇,"去年秋收時存的,都是上好的小米。"
屋子裏一片死寂。王有田咽了口唾沫,喉嚨裏發出"咕咚"一聲響,像是往枯井裏扔了塊石頭。外頭不知誰家的孩子在哭,聲音細得像蚊子叫,哭兩聲就停了——估計是連哭的力氣都沒了。
"搶?"周明遠抬頭。他眼睛通紅,不知是熬的還是餓的。
陳長安沒說話,手指在地圖上輕輕敲著。那節奏像心跳,越來越快。桌上的茶缸裏還有半缸子水,他端起來想喝,發現水麵上漂著隻死螞蟻,隻好又放下。茶缸底磕在桌麵上,"鐺"的一聲,嚇得牆角的老鼠"吱溜"鑽回了洞裏。
行動定在淩晨三點。這個點連狗都睡死了。二十個精挑細選的戰士在院子裏集合,每人懷裏揣著兩個凍硬的窩頭——這是縣政府最後的口糧,硬得能砸死狗。陳長安把自己的那個掰成三塊,分給了最瘦弱的三個戰士。
"吃。"他把窩頭渣拍進一個小戰士手裏,"別嚼,含化了咽。"那小戰士才十六歲,下巴上剛冒出幾根軟毛,接窩頭的手直發抖。
他們貼著山溝走,月光照在刺刀上,反光被小心地用泥巴抹去。王有田在最前麵開路,他那雙破布鞋早就露了腳趾頭,踩在碎石子上"咯吱咯吱"響。遠處日軍的哨塔上,探照燈像一把雪亮的刀,來回切割著黑夜。每次燈光掃過來,所有人就立刻趴下,臉貼著地,能聞見泥土裏腐爛的草根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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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住,"陳長安壓低聲音,"隻拿糧食,不殺人。"他說完覺得這話有點可笑——現在他們連殺人的力氣都快沒了。
王有田咧嘴一笑,露出那顆金牙:"那要是鬼子先開槍呢?"他問完就後悔了,因為沒人回答。夜風吹過山溝,發出"嗚嗚"的響聲,像是無數個餓死鬼在哭。
糧倉比想象中容易突破。閻錫山的守兵早就跑光了,八成是投奔鬼子去了。鐵門上掛著把生鏽的大鎖,鎖環有小孩胳膊那麽粗。陳長安一槍托砸下去,鎖沒開,反倒震得他虎口發麻。
"讓我來。"王有田從後腰掏出把虎頭鉗——天知道這玩意兒他是從哪兒搞來的。隻聽"哢嚓"一聲,鎖鏈應聲而斷,鐵門"吱呀"著打開一條縫,黴味混著麥香撲麵而來,香得人腿發軟。
"操!"王有田第一個衝進去,抓起一把麥粒就塞進嘴裏,嚼得"嘎嘣"響,"真他媽香!"他的金牙上粘著麥殼,在月光下閃閃發亮。
周明遠比較謹慎,他抓起一把麥子對著月光看了看,又捏起幾粒放進嘴裏慢慢嚼:"沒壞,就是有點潮。"他說著已經開始解褲腰帶——大家都把褲腿紮起來當口袋用。
突然,周明遠按住王有田的肩膀:"有動靜。"他的聲音繃得緊緊的。
遠處傳來引擎聲——日軍的卡車正朝這邊駛來,車燈像兩隻發狂的眼睛,在土路上亂晃。
"搬!"陳長安低吼,"能搬多少搬多少!"
戰士們像螞蟻一樣穿梭在糧堆間。麻袋摩擦發出"沙沙"的聲響,混著此起彼伏的咳嗽聲——有人被揚起的粉塵嗆著了。陳長安扛起一袋麥子,感覺有什麽東西從袋底漏出來,順著他的脖子滑進衣領——是麥粒,活著的、會流動的麥粒,帶著陽光的味道。他忽然想起小時候跟著爹去趕集,爹給他買過一個麥芽糖人...
"快走!"周明遠在他耳邊喊,"鬼子快到路口了!"
最後一袋糧食運出去時,卡車離糧倉已經不到五百米。陳長安回頭看了眼空了一半的糧垛,突然發現牆角堆著幾個木箱。他踹開一個,裏麵全是印著日本字的罐頭。
"帶上!"他抓起兩罐塞進懷裏,鐵皮罐子貼著胸口,冰涼。
三、第一碗粥
黎明時分,縣政府門口支起了十口大鍋。這些鍋有的是從老鄉家借來的,有的是廟裏搬來的香爐,還有一口甚至是鬼子的鋼盔——王有田特意找了最大號的那個。
"排隊!都排隊!"王有田揮舞著步槍維持秩序,但他的聲音很快被淹沒在人群的喧嘩中。有個老太太擠得太急,被絆倒在地,立刻就有十幾隻腳從她身上跨過去。老太太也不惱,爬起來繼續往前擠,手裏攥著的破碗都捏變形了。
陳長安站在台階上,看著鍋裏翻滾的粥。炊事員老李把小米下鍋的時候手都在抖,一半米灑在了灶台上,趕緊又掃回鍋裏。米香飄出來,勾得人胃裏發疼。
"鄉親們,"他舉起一個粗瓷碗,碗邊有個豁口,像是被餓鬼咬過似的,"今天這粥,我第一個喝。"
周明遠猛地抬頭:"老陳!"他的眼神像是看著個瘋子。
陳長安沒理他,舀了滿滿一碗粥。粥很稀,能照出人影。他盯著碗裏晃動的自己,突然想起那個餓得不會哭的孩子。現在那孩子可能正躺在某個草堆裏,眼睛還睜著,但已經看不見東西了...
仰頭,一飲而盡。
人群安靜了一秒,然後爆發出歡呼。有個老頭激動得直拍大腿,結果把自己拍得咳嗽起來;幾個婦女開始抹眼淚,淚水在髒臉上衝出幾道白痕;最前排的小夥子已經迫不及待地把碗伸向大鍋,碗底還沾著泥巴。
王有田湊過來,聲音發抖:"你他媽瘋了?萬一有毒……"
陳長安抹了抹嘴,把碗倒扣過來:"閻老西的糧食,要毒也是先毒死他自己。"他說話時感覺胃裏暖暖的,那碗粥像個小太陽,正在他肚子裏發光發熱。
遠處傳來"嗡嗡"聲。日軍的偵察機像隻禿鷲,在天空盤旋。陳長安眯著眼看了看,突然笑了:"狗日的聞著香味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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