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9章 視如珍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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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送別」
    楊煙和劉子恨離開時,是在楊花漫漫攪天飛的暮春。
    這之前她已將一切打點好,隻餘下阿儒沒有安頓。
    “阿儒,你是願意隨師父四處走走,還是願意跟在陛下身邊?”觀帝王登基歸來,楊煙又問男孩一遍。
    阿儒親眼見過紫金宮中禮樂奏鳴、群臣跪拜場景,被震懾到肢體僵硬、頭皮發麻的感覺清晰如斯。
    他握緊了拳頭,良久才道:“師父,手藝你還沒教完我。”
    似曾相識的一句話。
    數年前她在城隍廟同涯夫子告別,也對他這麽說過。
    涯夫子第一次向她微笑,說:“你我相識一場,有一點師徒情分,彼此路過而已。”
    而數月前她要追隨他去羅浮修仙,他又一次笑言:“徒兒尚塵緣未斷啊……”
    此刻她明白了阿儒所想,既塵緣未斷,那便送他去想去的地方。
    她提著毛雞蛋帶著酒,牽著阿儒來到宮外一處種滿竹子的庭院。
    新帝登基後邱大仙也不願在宮中受束,韓泠便在宮外給他和金神醫尋了處地方落腳,叫兩個老頭宮裏宮外兩頭竄,互相做伴,又有人伺候著,自在吃喝飲酒。
    她將阿儒交給邱大仙,像涯夫子囑咐她般殷殷叮嚀:
    “阿儒,手藝是學不完的,師父能教的也有限,以後一切都要靠自己去練習和體悟。師公會把你送到陛下身邊去,你要跟著他好好學文練武——若活不下去了,還是可以來找我,去聞香軒就能聯絡上我。”
    “嗯。”阿儒屏住眼淚,點頭。
    邱大仙一把將阿儒拽走:“哭個啥嘛,以後又不是見不著了,給師公烤毛雞蛋去!”
    金神醫已命人張羅了一桌酒席,醉醺醺吆喝:“既然天下無不散的宴席,那可不得且聚且珍惜。小丫頭吃過飯再走!”
    楊煙樂得蹭飯,陪金神醫和邱大仙在竹林間小亭中喝了頓酒。
    倆老頭都過了知天命年紀,同樣自在灑脫,一個托她嚐到好酒定要給他寄來一壇,一個命她學了新的機關術法那必得也給他畫上一套。
    楊煙一一應了,再次向他們道別。
    ——
    許是京中“眼線”太多,她要走的消息不知怎麽就傳進了宮裏。
    新帝王登基後一直夙興夜寐、勵精圖治,處理政務不敢懈怠。可聽說楊煙要走,韓泠還是執意要出宮相送,甚至不惜罷了一天朝。
    拗不過他,張萬寧隻能以視察都城的名義將他秘密引上了虞都城南門城牆。
    天才剛蒙蒙亮,朝暉還在東方暈染,依稀可見遠方連綿山脈。
    禦水河從山腳下穿過,支流蜿蜒入城,河兩岸是正開墾耕種的大片農田。
    蘇毓未著官服,隻是一身青色直裾長衫,恢複了書生裝扮。
    寂桐身著鵝粉春裙,頭插花簪步搖,和丈夫並肩而立,在和煦微風中,是恰恰好的一雙璧人。
    劉子恨照例是黑色短打,牽著逐月馬和小騾駒珠兒,身背鬥笠長劍與蘇毓夫妻二人立在城門外。
    他一邊不安地拽著韁繩,一邊緊盯著城牆上道別的兩人。
    蘇毓的目光也似有似無地遊離過去。
    去年七裏縣冬至一別後,他們才見著這一麵。
    韓泠亦是微服出宮,仍然是著墨藍綢衫,頭戴翠色玉冠,長發在風裏翻飛,神色卻肅然蕭索。
    楊煙是著灰布寬袍,簡單束著馬尾的男裝打扮,麵色卻是嫩白裏透著粉紅。顯然分別後的日子,於她足夠快活滋潤。
    兩人刻意保持距離,正疏離地說著什麽。
    一切恍如初見。
    七年前,七裏縣門前,蓬頭垢麵小乞丐逢著個藍衣少年。
    再然後,流離失所的她,敲開自己家的門。
    到底情感易消磨摧折,陪伴和相依總有盡頭。
    許是朝陽升起了,陽光有些刺眼,蘇毓眯起的眼睛裏竟泛起點點淚光。
    他整理了下情緒,還是抬手拍了拍劉子恨的肩膀:“兄台要是以後被阿嫣欺負到日子過不下去,就來為兄這兒躲躲,我定好酒相待。”
    一會“兄台”一會“為兄”的,語無倫次到劉子恨有些忍俊不禁,醞釀的離愁別緒也被消解。
    寂桐的肚子已微微鼓起,拿手帕捂嘴笑起來:“你聽相公打趣,他是嘴硬心軟,張不開口說他惦記你們,怕一去便無消息,想你逢年過節時能常把阿嫣帶回來。”
    “都隨她心意,她心中有你們,定會回來的。”劉子恨客氣笑了一下。
    寂桐便從侍女手上接過包裹遞給劉子恨。
    “劉大哥你端持穩重,武藝超群,自不會讓阿嫣受苦。作為哥嫂,本應備下豐厚嫁妝,風風光光把妹妹嫁給你。但她自由灑脫,不拘俗禮,我們心中總有歉疚。這點盤纏,是留給阿嫣妹妹的,萬望替她收下,全了哥嫂一片心意。”
    “好,那替她謝過哥嫂。”劉子恨抱拳行了一禮,知道不該推辭,接過包裹掛到珠兒背上。
    “劉大哥,打算先往哪處遊曆?”寂桐又問。
    “她說想先翻過山去看海,然後乘船渡長江去西南,再沿茶馬古道去西域……也隻是初步打算,途中或隨時改道,或看哪裏風光秀美,就住下來賣藝製藥製香,或者釀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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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劉子恨畢恭畢敬回答,引得寂桐露出羨豔眼神。
    “阿嫣可真幸福,能有你陪著她走遍天涯海角,暢享人間紅塵。”
    寂桐說著,轉念又想了下,才淡淡囑咐:“但千萬照顧她的身體,阿嫣以前受過寒,體質偏涼,別叫她冷著。你也老大不小了,萬一,萬一她有了身孕,你們就得安定下來,不如就回來——不管以後蘇郎擔什麽官職,有我們在的地方永遠都是你們的家。”
    她像個母親牽掛絮叨,黑衣男子的臉突然就紅了起來,有身孕?
    ……這是他連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劉子恨隻道“好的好的”,頭盡量低了又低,掩飾住腦海裏飄過的種種臆想。
    蘇毓站在寂桐身後,隻覺妻子周身似都沐浴著柔和陽光。
    楊煙於他,是情竇初開時的光風霽月,驚豔了寂寞年少,而寂桐卻是朝夕久處後的春酒浸脾,鬆軟了四肢百骸。
    想來這種踏實感覺,才是他的一生所求,以後無論朝堂多少風雲變幻,這個女子總是他永遠的溫柔歸依和港灣。
    和楊煙在一起,日子永遠充滿了歡樂誘惑和極致冒險。這不是他這樣小心謹慎步步為營的人所能奢望的,更不是他想過的人生。
    但和她相依為命、朝夕相對的幾年,卻是任誰都奪不走的,是他獨有的私藏。
    他第一次覺出自己比城牆上那個男人要幸運,無論如何,楊煙還是他的家人。
    少年時光譬如朝露,享過極致的歡樂,成年入世還能一展宏圖,收獲平靜的幸福。
    足矣,足矣,蘇毓輕笑一聲,覺得心底最後一絲不甘也在春日陽光下悄然融化,隨風遠去了。
    他走過來,向劉子恨鄭重平額一拜:“我一直希望有個男人,能視她為一生的珍寶。妹妹今後,就交予你了。”
    劉子恨望著眼前目光繾綣的夫妻二人,連忙抱了抱拳。
    生命漫長又短暫,逝者如斯夫,能把握住的隻有當下。
    仿佛數年的漫長跋涉,隻為給她一個海闊天空的承諾。在時光中,他們終都破繭成蝶,他的過去、當下和未來,終於都會和那個姑娘係在一起了。
    他慶幸她在更美好也更危險的誘惑中還能清醒地選擇與他執手,將肉身放到更恒久的天地中,去尋找讓短暫人生裏更豁達開闊的意義,而不是去往孤獨的頂峰,將自己獻祭給天下。
    他必用一生去嗬護和陪伴這弱水三千中他僅有的一瓢,何況背後似乎還有虎顧狼視,他又怎敢負她……
    劉子恨又深深望了一眼城牆上不知道在說著什麽的兩人,楊煙正把一個東西遞給韓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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