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今天元宵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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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柯碎夢。
    ——南柯
    共進午餐時,氣氛還是有些詭異的。
    甭管南柯姑娘千裏迢迢趕來鎮子是為了什麽,總歸不是仇人,吃頓家常便飯是吃不窮迦持院的。
    因著有女子在,天氣寒冷,不便在院子吃飯,幾個大男人便動手把桌子搬回了灶房,得虧桌子大,不然這許多人是決計坐不下的。
    況慈首先將湯端去禪房喂狄鷹,此刻端著空碗進來灶房,灶台上堆著大米飯,給自己盛好大一碗,坐到了師父旁邊。低下頭,故作扒飯模樣,實則在偷眼去瞄坐在師父另一側的師娘。
    到了界碑,見著劍拔弩張的三個人,況慈早就覺得這位白發女子過於眼熟了,卻想不起在何處見過,直到自家師父作了介紹,才恍然大悟。
    原來這個一秀果然不正經,都娶上老婆了!
    他在偷瞄白發,白發卻始終將目光鎖定於那位遠道而來的客人,倒並非有其他不著調的心緒,實在是明白南柯的出現,便意味著一秀不得不趕赴時間城了,進了那個所在,等待一秀的是什麽,不言而喻。
    一秀為她夾一筷子豆腐,為她轉移注意力,“嚐嚐看,況慈方才與我炫耀,說是跟師父學會了幹鍋豆腐,雖說是首次做這道菜,但是天賦也是有的,這小子學武或許慢別人一步,廚藝學起來是挺快的。”
    況慈腦袋慢別人一步,皺著眉在分辨這是句好話賴話,此刻就聽袁讓笑道:“這一點是隨了一秀了,當年我等結伴遊曆江湖,做飯的事情是全交給你師父了的,況慈,往後你與一地,宋來還有狄鷹這些少年闖蕩江湖時,大概這群小子也是不愁吃了,哈哈哈!”
    得,這話聽著像好話,實際卻是把自己定位成廚子了,況慈是樂意給一秀和迦持院做飯的,可要是做一輩子飯,那啥時候能夠神功大成?
    隻聽一秀說過讀書參禪能修出神仙來,沒聽說做飯也能做出個神仙的。
    廚神?
    那不能夠。
    況慈咧嘴笑笑,不敢搭話,低頭開始扒飯。
    作為客人的南柯是肯定一句話不會說的,住持是何來曆,掌控時間的姑娘是比較清楚的,之所以是比較清楚,那還是人家願意透露些蛛絲馬跡叫時間城推衍,人家若要遮蔽天機,南柯覺得這並非難事。
    住持是多麽善解人意的,笑嗬嗬道:“南柯姑娘,時間城離這可不近,我聽江奴紅說,你是一路走來的,這可真是非人能做的事,你啊是很叫我佩服的。”
    南柯瞪大眼,憋出個難看的笑臉,趕忙開始搖頭,“哪裏哪裏,我那就是窮,我姐姐又不給我配車,可不就隻能腿兒著來啦,回去時高低得雇輛車,對了,要感謝住持的關心。”
    “客氣咯,一秀就在外頭停著輛馬車呢,別看破破爛爛的,當年還是我取來南海頂峰木一錘子一斧子打出來的,當時還鑲上了金邊,誰知道一秀是不是把金子摳下來賣了,你瞧瞧,啥也沒了。”
    住持哈哈大笑,南柯趕緊陪著笑,嘿嘿嘿。
    況慈記起來那輛馬車陪伴一秀走過了瀚海的風沙,趟雨踏雪地回來了迦持院,馬車的確已經很破了,老馬也的確很老了,如果是住持親手打造的馬車,那麽他就明白一秀為什麽這麽寶貝它了。
    一頓午飯在住持的插科打諢下愉快結束,南柯一馬當先要幫忙撤盤子洗碟子,一向好客的住持哪能允許,拉著姑娘坐在門口又講佛祖割肉喂鷹的故事。
    待拾掇完畢,懾於住持淫威,肯定是不能硬拉著一秀走了,本來是想著上了山,一秀知道自己理虧,怎麽著也該表示表示,又有住持明事理地在旁邊說幾句話,今天下午大概都能帶著一秀啟程回去了,誰知這師徒倆是絕口不提。
    好客的住持擔憂南柯姑娘不方便住在一堆男人的寺廟裏,就提議去山下學塾與白發對付對付,好家夥,白發那眼神巴不得她搬去山下呢。
    一頓飯後,江奴紅非得拉著南柯姑娘逛一逛屁大點的小鎮子,南柯不好違拗,便隨他下山去,白發與一秀簡單交待些事情,也下了山回去了學墅,秦燕雛收到信諜,乃胞妹秦小年所發,便獨自趕去了貓子鎮。
    況慈與宋來坐在門口大眼瞪小眼,聽住持對一地講今天是元宵節,下山去采買些米粉上來,下午包點湯圓,難得廟裏聚著這許多人,是該好生熱鬧一番。
    一秀有感而發,拍著一地肩頭,道:“我一直在外邊奔波,也有很多年沒有這麽團聚過了,我跟你一起去,咱們倆買多一點,師父包的湯圓很好吃,我很饞這一口了。”
    說著話,又喊上門口的兩位少年,一起下了山。
    袁讓與住持同看這幅和樂景象,慨歎道:“豐衣足食,年年結餘,繞膝歡樂,家家團圓。”
    住持笑道:“這句家家團圓深得我心,袁讓,你覺得現在的這個世道,如何?”
    袁讓側目道:“師父這是要對我問心?”
    “問心沒什麽不好的,你看一秀,與你少年時結識的緊那羅是否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我為他設置的問心局足以讓他翻來覆去地死過很多回了,可是隻要撐過來,就會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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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對這個世道始終抱有一絲熱忱,世風日下,我又何嚐不知道呢,看他那麽累,你以為我不後悔嗎?但是沒辦法的,往後的天地是需要你們這些年輕人去撐起來的,你們要快些長大啊。”
    袁讓苦惱道:“師父又取笑我,你知道我不追求長生的,再活個兩百年,大概您就要白發人送黑發人了。但是我可以向您保證,一秀所行之路,必定有袁讓一路同行,哪怕到不了終點,哪怕看不到希望,也一定要陪他走一程。”
    “對咯。啊你不日就要啟程去終南山了,我需對你交托一點事情,路上一定會遇到形形色色的人,切記不要與他們搭話,但凡你覺得讓心難安的人,就不去搭理他。再者,見到了那個人,凡事跟隨本心,其實這一點我是不擔心的,你這個人什麽都好,就是太追求正義,但是對於終南山而言,卻又恰恰好,遇見他,或許也會成就你與狄小子一番大因緣。”
    袁讓不禁追思起往事來,眼睛些微眯著,道:“吃飯之前一秀對我說起了三年輪回的事情,我與他是在時空疊縫中偶遇,可以說他是來自於未來的人,啊師父你肯定也是了,你們一定都見過未來的狄鷹,知道他還活著,我對於此行就信心十足。護犢情深,咱們這些做師父的,一定都是一樣的心緒。”
    “擔心是一樣的,操心更是一樣的,一模一樣,別說狄小子,你看看一秀,就不是個消停的,人家姑娘都找上門來了,咱們硬拖著也不是辦法,總得去一趟時間城啊。”
    袁讓為他開解道:“禍兮福所倚,對一秀而言,這何嚐不是種解脫?去躲個清閑,天下大事交給江小哥即可,加上闕晚空,他們三個人都是可力挽狂瀾,救世扶危的頂尖豪傑,少一個一秀,天不會塌下來的。”
    “嗯,可不是,天塌了有個兒高的頂著,所幸咱倆長得都不高,砸不著腦袋。”
    袁讓笑道:“我可是七尺好男兒,住持別在外人麵前詆毀我。”
    “外人?哪兒有外人?都是自家人,兄弟們看過了百年諸神的事跡,隻會誇你袁讓頂天立地,好男兒頂呱呱,哈哈哈放心放心!”
    袁讓陪他一起笑,真心歡喜。
    少頃,兩個人便道別了,袁讓下山走了一遭,要去等候一個人的到來。
    ——
    再說帝國名捕秦燕雛,離了迦持院,趕往貓子鎮,見到了曾在那個清晨,從枯樓中逃跑的秦小年。
    這是位美貌尚在其次的姑娘,任是誰見了都不得不注意到她的一雙眼眸,湛藍澄澈,其中一定蘊藏著智慧,顧盼之間少卻柔情,多了幾分睿智。
    一把挽住秦燕雛臂彎,她笑意盈盈道:“哥,我時常覺得眼睛酸痛,今早起床,竟然出現了血眼征兆,我是不是也能練成這獨步天下的神通了?”
    秦燕雛掀開她眼皮瞅瞅,再為她把一把脈搏,點頭道:“的確出現了波動,這是好事,不過細微處還需注意,回去帝國後,稍有不適便去找師父,他浸淫血眼一途許久,會為你解惑。”
    秦小年眨著眼,道:“那位袁名捕也是有血眼的人,就沒指點你個一招半式的?”
    “何來指點,得見他親自施展,見到那番壯闊景象後,已然令我受益匪淺,這種東西不可意會,隻能咱們自己去摸索,對於這點,你比我更清楚。”
    “當然清楚啦,師父都說我比你有天賦,血眼是咱們法道不可避過的一道坎兒,你尋了那麽多年還不如我睡一覺來得管用。”
    秦燕雛立即開始翻白眼,秦小年打趣道:“枯樓的連環殺人案,當真就這麽糊裏糊塗地結案了?”
    “有宗師插手,又能有什麽辦法呢。”
    秦小年揚頭看東邊的小鎮子,納罕道:“都說袁讓最講求公平公正,也肯如此戛然而止?哥,他可是你非常敬重的人,見到如此結果,你豈不很失望?”
    秦燕雛肉眼可見地沮喪起來,搖頭道:“失望是有的,可袁先生豈不更加失望?我總要為他做點什麽的。”
    “排除我的嫌疑之後,此案又陷入了一個深重的斷頭進程了,既然如此,何不一切從頭去看,去找到事件的最開始發生的契機,從頭開始,梳理線索?”
    秦燕雛目含笑意,欣慰道:“能夠想到這一層,你倒真不愧是我小妹,那麽我問你,事件的最開始,出自於何處?”
    秦小年道:“自然就是那本小說,小說寫完就有死者被害,怎麽看那寫書的都脫不開關係。”
    秦燕雛不無憂慮道:“咱們兩個能想到,袁先生一定早就想到了,或許他正等著咱們解開謎題,給他一個答案。”
    “他會否已經在學墅裏等著你了?”
    “去看看便知。”
    ——
    等到秦燕雛來到學墅外時,果然就見到了袁讓,這位他敬重有加的名捕前輩就那麽坐在門口,一口酒接著一口酒地喝。秦燕雛快步奔上前來,作揖道:“先生等我久矣。”
    “不算久,當我推理出幕後真正黑手時,就幾乎已經放棄了追本溯源,要做的就是看看你能否做出些我做不到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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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燕雛目視學墅,能看見書童小來又扛著掃帚開始掃院子了,他明知故問一句:“如此看來,我不需要進去拜訪夫子了?”
    袁讓起身,揣好酒壺,走近他,“走吧,你要問什麽,咱們就邊走邊聊。”
    ——
    山下市集,人流熙攘,今天上元節,別看是個偏僻的小鎮子,該有的一項不缺,各色吃食點心以及時令果蔬一應俱全,也有擺攤賣春聯和元宵的,宋來混跡山下多年,見慣風浪,況慈尚是首次得見此等繁鬧,因著一秀就在身邊,膽子便大了起來,蹦跳著十分歡快。
    看他在前頭跑,一秀低頭對宋來道:“有沒有想要買的,喏,前頭有賣燒雞的,我記得你很喜歡吃,闕晚空走後,你再也沒吃過了。”
    宋來仰頭看他,驚詫道:“是鐵大叔告訴你的?”
    “嗯,今年過年他沒辦法回來,明年就會來看你了。”
    宋來瞬間驚喜起來,再努力壓下心中歡喜,搖頭道:“我早把燒雞戒了,聽住持說,出家人不能吃肉,以後就不吃了,前些年就靠撿別人剩飯吃,能撿著根雞骨頭就不錯啦。”
    一秀摸摸他的頭,柔聲道:“還沒剃度,就不必持戒,帶你去買。”
    宋來站在原地不敢動,一秀拉起他的手,就聽這位小師弟問道:“我一定要剃度嗎?”
    一秀有一瞬間愣神,思慮半晌,蹲下身,與宋來平視,“很多人出家為僧,求的是安穩和寧靜,若想自由自在,怎麽樣都可以。可是總有些規矩在約束著我們,袁讓先生有一門獨家絕學,就叫作規矩,那不是簡單意義地給你劃定一個框架,要你必須去遵守,簡單來看,如果某些規矩可以讓你變得更好,我們沒有理由去悖逆,可若規矩就隻是在束縛著我們,讓我們求脫不得,讓我們變得更壞,甚至連世道也變得更壞,豈非就沒有遵守的必要了?”
    宋來低下頭思索,一秀摸摸他的小腦門兒,笑道:“我小時候沒有什麽概念,師父要給我剃光頭,那就剃了,你現在會去思索和分辨這件事,無論它是好是壞,對你而言都是好事,因為你有了自主思考的能力,遇到事情一定要多想一想,把所有你能想到的結果都去想一遍,這是個好習慣,要保持。”
    宋來點點頭,已經在思考怎麽拉著況慈去剃頭了,先前的確是有顧慮的,倒並非怕剪了頭發人就變醜了,他自己啥模樣心裏還是有數的,又醜又黑,留不留頭發都一個樣兒。
    最主要的原因是初來乍到迦持院,感覺自己是個外人,本心是在抗拒剃度這種事的,剃度就與住持和一雲一地一個樣兒了,可是一個樣兒,就代表自己是迦持院一份子了麽 ?當然沒那麽簡單,強行把自己融入一個新的環境,其實最遭罪的還是自己。
    不過呢,相處這小一個月下來,他自己倒真的喜歡上這個地方了,再者,勸他剃度勸他遵守規矩的可是一秀啊,怎麽會不聽一秀的話呢。
    況慈風一般跑了過來,喜道:“那邊有賣白花花好吃的,聽人說叫生日蛋糕,白花花,聞著老香!”
    生日蛋糕啊……一秀抬起頭,想起了一位故人……
    !
    他正追思往事,瞬間驚醒,視線掠過茫茫大千,鎖定於遙遠的西北,那裏有一座通天山,字麵意義的通天山,是真的通天。
    ——
    通天山,今日罕見地天朗氣清,沒刮風,好得很。
    半山腰有個大洞,洞內停靠著一口金棺,棺材內不知是何光景。
    看過了棺材後,羅睺來到洞口,與一秀四目相對。一秀不開口,他就自己找話題,語調霸氣,一如既往,睥睨天下,傲視諸天:“回去後告訴袁讓,凶手是宮麗也好,又是樓南也罷,就算秦小年擺脫了嫌疑,那又如何?他想來抓我,就讓他來試試!”
    一秀選擇無視這番話,盯著他看了半晌,道:“你的心性對比於之前有了不小的轉變,動手殺那三個人意義如此大麽?”
    “不大,但是有。”羅睺指著漫天漫地,揮斥方遒,“世道已經如此了,殺一個人,殺兩個,殺三個還是全都殺了,都是一樣的,區別無非是先後順序罷了。以那三條人命做開始,我再給你二十年,雖然沒什麽用,但對你還是有些安慰作用的。你且記著,二十年之期過去了,他們就再也沒有機會了。”
    一秀默然不語,羅睺瞪他一眼,“覺得我不近人情?”
    “二十年,縱是再來萬年,人性總歸如此,沒辦法從源頭改變,這種無法實現的東西,我是無法答應你的。”
    羅睺將視線投注到遠方,不屑地笑起來,“你看,袁讓捕頭似乎比你樂觀,你覺得不可能實現的事情,他卻抱了十足的把握。”
    一秀繼續沉默,羅睺霍然起身,戰意瞬間迸發!
    一秀與尹素心意相通,知道黑衣正直奔通天山而來。
    黑白緊那羅,要一會諸天羅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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