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荒城鷹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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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魔中的佛者。
    ——尹素
    寒夜寂寥,雪深風清。
    某家客棧內,兩位傾城絕色正伏桌品著湯圓,不過都是柳未若在吃,宮麗一介枯骨魂身,是吃不得這些美味的。
    臨時改換行程,宮麗心中不知是悲是喜,手托香腮發著呆,柳未若吃罷,抬頭看她一眼,把她那碗也扒拉了過來,不忘安慰道:“折騰這麽一路,也好叫你明了自己本心,去做你想做之事,不要留下遺憾。”
    宮麗憂愁道:“若叫宗師知道,我還能有好果子吃?”
    “切,你以為他不知道?但行前路,莫問前程,把你送回去我也就要離開了,山水相逢,你我再見。”
    宮麗打個哈欠,喃喃自語:“再見都不知是何期了……”
    ——
    東海小鎮,小小迦持院。
    繼續熱熱鬧鬧。
    下午見過宗師後,尹素就頂著一頭灰發回來了,還不忘跟南柯姑娘自我介紹,說貧僧一秀,明後天就隨姑娘去時間城走上一遭,甭管時間亂成什麽樣,有一秀出馬,保管手到擒來。
    南柯看看住持,見他不說話,得嘞,反正他就叫一秀,長頭發了也算,好姑娘趕緊笑起來,拍拍尹素肩膀,說著哪裏哪裏,大過年的不用著急出遠門,在廟裏待幾天都行。
    於是尹素就答應了。
    ……
    湯圓也熱熱鬧鬧地下了鍋,下午由尹素領銜,一雲夥同兩個半大小子動手搓團圓,住持為一地裹上大裘子,生著火在邊上看。
    況慈是一眼就能認出眼前人必是尹素無疑,不過眼下不是詢問時機,雖然十分歡喜見到他,可一秀出了趟遠門後就不知所蹤,還是令徒弟掛心不少的。
    暮色漸趨昏沉,白發帶著小來也上了山,此次尚是首登山門,小來好奇地左右張望,老遠就看到姑爺在門口迎接,呀呼一聲,奔了過來,上下打量尹素,豎著大拇哥,“姑爺,白頭發更帥,跟小姐正好配一對!”
    尹素摸摸他的腦袋瓜,接觸到白發那驚心紮眼的白頭發,無奈一笑,“人家姑娘都喜歡青絲,偏偏你又把它染回去,我的努力豈不白費了。”
    白發走近來,抬頭看他的一頭白發,目不轉睛,“總是對著一秀的大光頭,我都快忘了你長頭發的模樣了,聽一秀說總是戴著兜帽,你是不是也不太適應?”
    尹素搖搖頭,一手牽一個進了院子,開口道:“輪回伊始,就已經充斥著很濃重的陰謀味道了,一秀與闕晚空在明,我則躲在暗處伺機而動,一切都隻是隱藏身份,你不要多想。”說著話,從懷中摸出個碧綠色的小簪子,遞給白發,“與一秀分別時,在他袖子裏發現了這個,大概是忘了給你。”
    白發看他一眼,一對大眼睛撲閃著靈動著,別過頭,把後腦勺留給尹素,尹素識趣地為她小心別上發簪,不忘誇讚一句:“眼光真好。”
    小來嘿嘿笑,揶揄道:“姑爺誇自己,也不知害羞。”
    尹素笑道:“這的確就是在誇我自己,誇我自己眼光好,怎麽就尋著了你家小姐呢,她這麽好的人,一定是我上輩子修了濃重的福氣才能遇到。”
    小來瞪大眼,早已領略過姑爺小嘴甜如蜜的小家夥還是吃驚於這番找補,看來小姐看上的不單單是姑爺的美貌,許是還喜歡聽馬屁,唉唉唉,難怪自己個兒不討小姐歡心,原來就是壞在了這張嘴上。
    這頭的三個人停在院中嬉笑,那頭的灶房口已然停著一道身影,麵貌或許不再年輕,但誰見著了這位住持,都一定會忽略掉他麵上的皺紋與溝壑,隻因為他那氣質屬實太過出眾,尹素也曾多次思索過這個問題,後來才想明白,原來那就是來自遠古的厚重古樸氣息,巍巍青天,高高在上。
    尹素為小來介紹道:“那位就是我的師父,咱們迦持院的住持。”
    對於這位前輩,小來是久聞大名的,白發十分敬重這位姑爺的師父,時常念叨兩句,別看小姐平時英姿颯爽,大大咧咧,啟程趕來鎮子時,可做了好大一番心理建設,念叨著好久不見老住持了,一見麵生疏了可咋整,空手去指定不能夠,可老住持見多識廣的,帶啥禮物才能顯出心意來?
    結果就是空手來的,給你把徒弟帶回來了還不行?
    無勝顯然是壓根不在意這些事情的,若對每個人都苛求入微,活著還有何趣味。見小來恭敬地作個儒家揖,住持則回他個阿彌陀佛,帶著三人進入灶房,一大家子圍桌而坐,團圓和樂。
    況慈與宋來一同先去喂了狄鷹吃些流食,況慈攛掇著宋來掀開狄鷹的脖領子看看傷口,那觸目驚心的大口子瞬間暴露,嚇了宋來一大跳,一個沒站穩,磕到桌角,吃痛起來。
    況慈捂嘴笑,趕緊幫狄大哥捂好脖子,天寒地凍的,可別凍出個好歹來。
    宋來惡狠狠瞪著他,一句話不說,扭頭就走,況慈趕緊拾掇碗筷跟了出來,嘿嘿嘿地找補道:“你嚇著了吧,我剛見到的時候也嚇了一跳呢,別擔心,我不會把這件事說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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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來不說話,低頭走路,況慈一把拉住他,叮囑道:“這件事可不能跟一秀說啊,他要是知道了,我保證沒好果子吃。”
    宋來不屑道:“我才不會做大舌頭,再說了,一秀出了趟門就沒回來,雖然尹素大哥跟他長得一樣,但我能感覺出來,他們肯定不是一個人。”
    “害,這是肯定的啊,你看尹素多好的一個人,一秀頂著個大光頭,整天見人笑哈哈,連點脾氣都沒有。你是知不道啊,我剛認識尹素那會兒,好家夥,他兩步就竄出去了十萬裏,那氣派!”
    自打上了山,宋來開的眼界可比況慈這小子多了去了,與羅睺領略浩瀚蒼穹,陪住持同看銀河九重,還見過一雲和一地的大殺四方,嘖嘖嘖!
    兩個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進到了廚房,況慈自覺地坐到尹素身旁,不忘偷瞟兩眼另一側的白發,宋來則本能地與尹素生疏些,挨著住持坐下,不去湊那份熱鬧。
    每人麵前都已盛上一碗滿滿的湯圓,色澤透亮,飄著幾個小芝麻粒,分外可愛。住持吆喝著快快嚐嚐,可是加進了老和尚的獨門秘方,吃過的人都說好。
    眾人給麵子地開始品嚐,嗯?
    該說不說的,還真挺有滋味,入口軟糯,回彈有嚼勁,還有一股花香似的甜味,的確與別處的湯圓區別了開來。
    最為捧場的當屬遠道而來的南柯姑娘,嘴裏可勁兒地嚼著,還要豎起大拇指,眼睛笑得像月牙兒。
    湯圓這種美食,算是宋來與況慈首次吃到,這種團圓氛圍下的軟糯香甜自此深種於兩個少年心中,每每念及,情不自已。
    ——
    深夜寂寥,寒風淒切,羅睺獨自踏波於海上,腳尖觸及,便有水紋蕩漾,圈圈暈開,在月夜下多了絲孤獨的浪漫。
    已不知出海幾時許,直到一點詭異的空間波動在遠處顯現,羅睺才停下步子,目不轉睛地瞧著。
    前方那虛無處,好似水紋般圈圈暈散,又迅速變作無規則地扭曲,有海水被扭曲空間擠壓著漂浮升空,又承不住這壓力,砰然炸裂,水霧四散。
    羅睺伸手觸及,是冰涼又刺骨的寒意,雖傷不了宗師分毫,卻足以引起他之興趣,浩瀚神道鋪展而開,卻無法探查這波動起源與脈絡。
    這正是羅睺萬裏奔襲而來的真正原因所在。
    就算是眾神之王,羅睺也明了他之起源和脈絡,登頂神道十九指重,已然摸著了天道門檻,再進半步便可登頂天道,成就創世規則,如此顯赫實力,卻無法探查這海外的奇異波動,此處若非天道,那便淩駕於天道了。
    黑刀赫然在手,羅睺戰意並起,一刀直劈,毫無花哨,刀身蘊含神道威壓,往昔諸神林立的時代裏,此一刀是足可破滅一方大世界的。
    感受到無上威脅,空間波動立即停止扭曲,下一刻便消弭於無形,眼前空處,隻餘無邊無際的海麵,和呼嘯而過的海風。
    方才波動,好似從未發生。
    羅睺出刀再收刀,以神道迅速搜索,很快捕捉到空間波動的下一次現身所在,身形原地化散,將海麵也炸出個滔天巨浪來,而他自己早已遠去不知多少萬萬裏,遠離了此方天地,奔入浩瀚穹宇中,趕赴另一處天地宇宙,去捕捉那狡猾的未知對手。
    ——
    夜漸漸地深了,迦持院的一場歡快聚餐也在住持的一番慷慨激昂的演說中落下了帷幕,尹素帶著幾個少年護送白發與南柯下山,一地如今渾渾噩噩,無法脫離地獄道,便由一雲送回房,這才陪同一行人下了山。
    途中遇到了東山村扛把子團夥的瘦竹竿,瘦骨嶙峋的,營養極度不良,弓腰彎背,賊眉鼠眼的。
    宋來與他向來不對付,裝作沒看見他,趕緊扭頭往別處看,瘦哥卻早看見了他,這一幫子人大多都不陌生了,便上前攀談,見著一秀大和尚居然長出了頭發,甚為驚奇,尹素打個哈哈,說自己最近營養不錯,頭發長得快,這理由騙傻子都費勁,瘦竹竿卻信了,又道近兩日徐大發總來迦持院打卡,他因著老母親生了病,便請了假,明天便恢複點卯日常,必定風雨無誤。
    尹素拍著他的肩膀表示讚許,孝敬高堂乃人之本分,世之常情,必須支持。
    待目送瘦竹竿一步三回頭地走遠,眾人這才繼續前進,南柯時不時要扭頭偷瞥一眼白了頭發的和尚,長得果然很一樣啊,氣態雖有些不同,但與一秀也相差不多了。
    時間城掌控萬千時空,對於情報搜集是極為拿手的,一秀與尹素的關係雖然不太明了,但時間城對於尹素的存在還是清楚無誤的,那個一秀不知躲去了何處,有尹素帶回去時間城也是能夠交差的。
    白發一扭頭,正與她賊眉鼠眼地撞了個正著,南柯迅速轉回頭,順手按住了旁邊矮矮的宋來,摸了摸他的腦袋,若無其事!
    宋來納悶地甩開她的手,稍稍落後半步,抬頭仔細觀察前麵的這一幫子人,一雲虎背熊腰的,比他年長個幾歲,卻根本看不出來是個少年,宋來時常會想,如果變成一雲這樣的青年,再去行走江湖找尋鐵大叔,大叔一定會很開心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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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況慈年紀倒與他自己差不離,個頭也不差,不過況慈明顯就是大戶人家的孩子,麵龐比他白太多了,有見識,不怕生,好像跟誰都能聊得來。
    學塾的書童小來更是個養尊處優的富家子,幾年的摸爬滾打已經令宋來養成了一雙火眼金睛,有時候看一個人的來龍去脈,便隻需要去看他的眼睛,從一個人的眼睛裏能夠看到很多東西。
    小來的雙眼就很幹淨透明,那是一個吃過苦的孩子絕不可能擁有的眼神。
    至於尹素……
    宋來開始懷念有一秀的時光了,就算感覺得出來尹素與一秀是截然不同的兩個人,可每個人對此好像都不是太那麽當回事,隻有宋來會有些排斥這個白頭發的男人,是他的出現讓一秀不再出現,讓那個他一直很好奇也很憧憬的一秀消失了蹤跡。
    因為他自己也叫一秀啊。
    白發這位姐姐,雖說和尚不能娶親,但見到一秀與白發在一起,宋來還是覺得很般配的,他們眼裏都有對方,就像鐵大叔和霍與嬸子,仿佛他們在一起,才有家的模樣,家,也正是宋來最渴望卻最無法到達的地方。
    南柯姑娘麽,不好說說不好,自從她的出現,好像一切都開始改變了,宋來不討厭她,但也決不會喜歡的。
    他低低地歎了口氣,心情低落。
    尹素冷不丁道:“宋來,在西疆時候,我見到了鐵忌,他很掛念你,要你跟隨師父好好學佛念經,多長些見識,你們相見之日,你可不能一事無成。”
    聞及鐵大叔,宋來可就來精神了,喜道:“他在西疆幹什麽?我嬸子和妹子是不是也活著好好的?我就說她們死不了,鐵大叔是啥人,哪能這些破落事都落到他的頭上呢!”
    尹素點頭道:“他們都活得好好的,咱們現在有一個危險的敵人,看不見摸不著,所以他們無法抽身回來,而你,更要好好讀書學佛,鍛煉身體,早日成長起來才能接過鐵忌的重擔,讓他不至於太過勞累。”
    宋來眼冒金光,重重點頭,“我一定會變成一秀那樣的人,天不怕地不怕,也得接過鐵大叔的天下第一刀,誰也別想再拆散我們!”
    變成一秀那樣的人……通天山上,羅睺曾問過一句話,宋來是否像緊那羅,換言之,緊那羅會否希望宋來變成緊那羅?
    當然不希望,生命是用來發現和體驗的,作為一個獨立的個體,宋來理應走出自己的道路來,他可以成為緊那羅的繼任者,也可以成為一條天道的開創者,卻絕不能成為緊那羅,去熬他曾經幾乎熬不過去的坎,去遭受他曾經千死萬難的苦痛。
    “我觀宋來如觀道,可我看的一定不能是他正走我曾走過的路,受我曾經受過的苦,我有能力保護他,就應該讓他過得更好,如果從他的苦難中能夠給我啟發,我又何不回頭去看我自己呢?你贈他二指重,我很感激你,至少他的現在與我的曾經已經有了不同,這是一個很好的出發點,我對他的未來抱有信心。”
    尹素停下腳步,幾人也隨他停了下來,他環顧周遭幾位少年,帶著一秀的口吻緩緩道:“我曾答應時間城,一旦出現變故,是要趕過去幫些忙的,說話算話,是一個人的立身之本。明後兩天把事情安排完畢,我就要隨南柯姑娘啟程了,一雲和宋來,就跟在師父身邊,幾年的時間,也不需要去學成多麽高明的武道,隻需要打磨身體,打下一個紮實的底子。
    況慈隨我前往時間城,你我是師徒,分別數年,我隻怕你都不認得我了,跟在我的身邊,也好打個雜做個飯,我廚藝不如一秀,以後咱們和南柯姑娘的夥食就包在你身上了。
    小來,此處事了,就跟著小姐回白發城,途徑背水城,記得去看看你爹娘,他們每年臘月都會曬牛肉幹,一直等著你回去呢。”
    一番簡單交待,最終目光落於白發,兩個人相視無言。情分這種東西,說與不說,其實全看兩個人,他們都相互明了心意,是不需要各自坦白或是藏掖的。
    尹素最後開始作總結性收尾,道:“我是過來人了,你們都還是茁壯成長的少年,現在經曆的事情不多,未來卻總是要去麵對各種事情各類磨難,須知,很多人都需要從孤獨中思考人生,這是一種常態,當你們遇到難關,就學著把自己放空,多想一想,多看一看,總會明白些什麽的,實在想不通,就回迦持院來,師父一直都會等你們。”
    幾名少年點點頭。
    尹素放眼西看,瞬間感知到了一絲變故!
    ——
    已在西疆荒城守了一天一夜的闕晚空始終沒有察覺變故,盡管此地必是有心人為之,可有心算無心,敵人在暗,他倒是處於十分被動的境地了。
    抬頭看天,月亮正圓,天空也尚有青色,正是一家團圓圍吃湯圓的好時節。
    闕晚空再度來到石碑處,這是此城之內最為奇異之處了,若有奇異變動,便隻有此處存在可能了。他拔刀出鞘,插入碑身之下,用力撬動石碑,將其連根拔起,隨即單臂托舉石碑,一步一腳印,走出荒城。
    城門外,今夜換上了一襲紫衣的捕頭褪去玩世不恭,氣態沉穩,等候老友已有一段時間了。
    奇怪,身處城內的闕晚空竟未察覺到狄鷹的到來。
    此時此地,兩位曾並肩作戰的老友再度相見,陰謀如風,呼嘯而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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