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允的意識恍惚，最後看見的景象是恢複人形的紀遷在痛哭，一個渾濁的眼珠看著蘇允，眼珠下麵流著一地的眼淚。
    即使現在是老蘇的身體，也才隻是獸境中期，對麵是一個神境，在距離拉近之後，他就無法抵抗對麵了。
    蘇允閉上了眼睛，耳旁是一陣嗡鳴聲。
    剛剛他突然知道了怎麽使用悲憫的能力，但現在的記憶又模糊了。
    老蘇還是沒有出現，剛剛一直是他控製身體。
    蘇允的意識陷入了一片黑暗，這次全知之眼的特性不知道為什麽失效了，外麵沒有眼睛張開。
    在一片黑暗裏，蘇允的感覺很奇怪，他仿佛穿越了時間，看到了紀遷還沒強製朱知覺選擇意象的時候。
    朱知覺的身上傷痕累累，這時候紀遷抬起了腳，他的質量已經不算低，這一腳下去可以踩傷對麵。
    快阻止他！
    快阻止他！
    “快阻止他！”
    蘇允聽到了自己的聲音，來自記憶裏的聲音。
    聽到這個聲音過後，蘇允的意識變得昏沉，他的意識沉底，然後睡去。
    ......
    “快阻止他！”
    心理谘詢室裏，穿著藍白校服的蘇允躺在圓形沙發上，身體顫抖，閉著眼睛流下了大滴的眼淚，他大聲叫喊著：
    “夏老師，快阻止它！”
    “那個猴子要刺瞎自己的眼睛了！”
    在蘇允的腦海裏，那個灰色猴子站在灰白色的星球上，蘇允和夏老師合力搶走了遮住它眼睛的灰布之後，它迷茫地站在地上，腳掌踩著地麵，覆上了一層層薄薄的灰。
    它想不明白自己的力氣明明這麽大，灰布怎麽還會被搶走。
    灰布被搶走了，它就可以看見別人了，它壓製不住自己的傷人欲望，所以逃到了這個星球來，這裏空無一人。
    灰布被搶走了。
    灰布被搶走了。
    這個念頭在猴子的心裏不斷回蕩，它蹲了下去，不斷重複這個念頭，讓腦子沒有空閑。
    它蹲坐在虛無之中，灰色皮毛下隆起的肌肉如小山。
    沒有灰布的遮擋，世界在猴子的眼裏變得清晰。
    猴子能看見人了。
    那些行走的、說話的生物，它們的脆弱頸脖在猴子的眼裏如同枯枝般一折就斷，原始的衝動在猴子的胸腔裏亂撞著，侵占著它的意識，讓它呼吸困難。
    在猴子的眼裏，人類的頸脖脆弱易折，它折過很多人的頸脖。有些人改變了自己的形態，變得幾乎不像是人。
    但猴子還是能一眼看出它們的脖子，然後折斷。
    猴子知道那股原始的衝動也是它的意識，猴子應該包容它。
    但猴子不想這麽做，它已經變成猴子了，再包容一次不知道會變成什麽。
    灰色猴子看著自己的手掌，手掌上麵覆蓋著一層灰。
    沒有灰布了。
    猴子喃喃自語，聲音幹澀如砂礫摩擦。猴子控製著自己的聲音，不讓它們聽到，不然它們的腦袋會被猴子的聲音撐爆。
    猴子記得有一個人找到了它。
    那個人戴著禮帽，臉上滿是對未來自己體係存活的憂慮，請求猴子教它怎麽像猴子一樣在聲音裏加入重量。
    猴子拒絕了他。
    這是猴子的特性，這怎麽教？
    猴子教不了，它隻說了幾句話，那個人的腦袋像是西瓜般炸開了好幾次，瓜瓤炸得遍地都是，差點把猴子弄髒了。
    那個人死了很多次，最後成功把猴子的特性模仿出來了。
    盡管本質不同，威力也不同，但那個人認為已經夠用，沒再打擾猴子。
    猴子發著呆。
    沒有灰布了，沒關係。
    它還有手指。
    它曲起兩根手指，往自己的眼眶裏掏去。
    “夏老師！快阻止它！快阻止它！”蘇允聲嘶力竭地大叫著，“它想把自己的眼睛刺瞎！”
    蘇允穿著藍白色的校服，躺在圓形沙發上，雖然閉著眼睛，但是卻能看到那隻遲鈍的灰色猴子。
    他的想象力很豐富，很多場景都能想象出來，甚至能想象出那隻猴子身上的溫度。
    蘇允不能保持冷靜，他看到猴子這麽自殘自己，他很難過，流下一行行眼淚。
    夏老師看著蘇允滿是淚痕的臉，心中滿是不忍。
    在做心理輔導老師這麽多年，很少有人這麽配合她的模擬，情緒還這麽激動。
    蘇允的笑很有感染力，他的哭同樣如此，讓人止不住地想跟他一起流淚。
    “算了！算了！”蘇允的聲音因為哭泣變了調，“就讓它刺瞎自己的眼睛吧！”
    “眼睛瞎了就看不到了！就沒有這麽痛苦了！”
    “可是我的父母怎麽辦？他們還要等著我去養！”
    “我到底該怎麽辦？我想死！我真的想死！想得不得了！”
    “我死了他們怎麽辦？我不能死！”
    蘇允從模擬的視角中脫離出來，不顧夏老師的引導，自顧自地嚎啕大哭著。
    “沒關係的，沒關係的。”夏老師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輕柔，“冷靜下來，我們不模擬了好不好？你渴了嗎？夏老師給你倒一杯茶，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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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老師，我實在撐不住了！我好痛苦！我好煎熬！你讓我死吧！”蘇允大聲叫喊，很快用手死死地捂住自己的嘴，不讓自己的哭聲擴散出去。
    他記得他的媽媽在門外等著他，動靜太大她會聽到。這裏還是夏老師的家，不能讓夏老師為難。
    “沒關係，你哭吧，哭出來好受些。”夏老師暗暗歎了口氣，她的模擬失敗了。
    蘇允認為自己的情緒沒什麽起伏，但他說的情況和他說的正好相反，是一座過山車。
    畢竟冷漠的人怎麽可能因為自己的傷人傾向而痛苦？
    蘇允太感性了，他比別人更能感同身受，才會陷入這種極端的糾結中。
    “......”
    它們走了。
    猴子看著空曠曠的星球，頭頂是白色的用線條畫出來的眼睛，腳下是堅硬的灰色實地。
    這個星球一望無際，原來沒有時間和曆史的概念，但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猴子突然能感受到時間流淌在它的皮毛之間。
    猴子的時間是無限的，在漫長的時間中，猴子都要忘記怎麽說話了。
    它們拿走了猴子的灰布。
    它們怎麽拿得動那塊灰布的？看它們的樣子，灰布上的一粒灰塵都能將它們壓扁。
    難道有人的力氣比它還大？
    猴子呆呆地坐在粗糙的地麵上，無數個念頭在它腦子裏碰撞。
    咚！
    猴子腳下的星球突然震顫了一下，仿佛被無形的鐵錘從另一端急速敲打。
    咚！咚！咚！
    整顆星球都在轟鳴，位置發生了輕微的偏移。
    天上的簡筆畫風格的眼睛盯著這顆星球的位置，眨了兩下，將這顆星球移回原位。
    猴子低頭，盯著腳下龜裂的地麵，這顆星球的質量不錯，能承受得住它身體的重量。
    幸好它們已經走了，不然就要被猴子的念頭撞死了。
    猴子蹲坐在虛無之中，這裏已經空無一人，就算灰布被拿走了也沒事。
    猴子找到了一個合適的詞。
    算是它交的租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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