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顆眼珠的表麵原本晶瑩剔透，但現在變得渾濁無比，表麵布滿猩紅的血絲，顯得憔悴又猙獰。
    猙獰成為了它的象征，但朱知覺的能力是學習和解析，和猙獰的象征並不匹配。
    眼珠的表麵濕潤，漸漸地流下了一灘液體在地上。
    這是朱知覺現在流淚的方式。
    “別害怕，別害怕。”蘇允聽見自己說，“沒事，沒事。”
    蘇允來晚了，可全知之眼沒來晚。
    蘇允沒能還上欠全知之眼的債。
    那顆眼珠隻有一米高，那顆眼珠揚起它的身體，看著蘇允，簌簌的流下眼淚。
    它什麽都沒說，蘇允心裏卻有些堵。
    蘇允解開了纏在眼睛上的布，看向了朱知覺。
    他的眼睛並不是蘇允自己的能力，這雙眼睛的能力隸屬於朱知覺，隻不過朱知覺將蘇允選為了他的錨點，將自己的能力分出一部分。
    現在朱知覺選擇了意象，理應也感應到了蘇允的眼睛和它同源。
    之前沒趕過來的時候，蘇允的眼睛凸起得厲害。
    現在蘇允來到了朱知覺的旁邊，他的眼睛反倒安分了，安安靜靜地嵌在蘇允的眼眶裏。
    這隻能說明一件事。
    朱知覺安撫了蘇允眼睛暴躁的情緒。
    “......”
    蘇允的左眼淌下了一滴眼淚。
    在編纂史官降臨的時候，全知之眼趕過來了，但他沒趕過來。
    他欠全知之眼的沒能還上。
    看到老蘇流淚了，第四個人和馬尾女悄無聲息地後退兩步。
    遠處那團灰霧裏的人形穩定了下來，灰霧消散，露出裏麵的人。
    一個容貌俊朗的年輕人，他的眼裏充滿外溢的野心，那四個獸境中期就是看到了他的這種侵略性才決定和他合作。
    那三個巨物縮小，最後化作三個人形。
    他們不知道是應該先開口詢問眼前的這個男子為什麽哭，還是問紀遷突破得如何。
    “怎麽了？”紀遷朝這裏走了過來，看到地上的渾濁眼珠時，皺了皺眉。
    這是一個失敗的素材，這顆眼珠的意誌太堅定了，幾乎都要被他打了個半死，還是沒選擇他指定的意象，隻是發生了一點偏移。
    那顆渾濁眼珠死死盯著他，充斥著骨子裏的恨意。
    “你看我做什麽？”
    紀遷想抬腿將這顆眼珠踩爆，剛好試試他的新能力。
    但對麵這個莫名其妙就哭泣的人似乎是為了這顆眼珠而來，他身上的氣勢壓過了紀遷。
    紀遷繞過了朱知覺，來到了蘇允對麵。
    這次他算捅了一個簍子，但紀遷確信自己不會受到懲罰。
    他選擇的意象完美貼合他的能力，潛力直達無限，那些神境會死保他。
    紀遷原本已經選擇好了自己的意象，正要突破，卻發現了朱知覺。
    經過他的評估，朱知覺的能力和他一樣，直達無限。
    世界怎麽這麽小？潛力能到達無限的才幾個，這就被他遇上一個？
    朱知覺的境界和他相差無幾，以後可能會和他同一屆，成為他的敵人。
    紀遷叫那三個獸境中期強製朱知覺更改意象，以此鋪平他以後的路。
    “你好。”紀遷對蘇允微笑道。
    紀遷摸不準對麵這個人的態度，伸手不打笑臉人，笑一笑總歸沒錯。
    “老蘇，就是他！就是......”那顆眼珠流出的透明液體變紅，它流出了血淚。
    紀遷看了它一眼，它的話頓時頓住了，縮小了它的身體，躲到蘇允的背後。
    “我們之間也許有什麽誤會。”紀遷笑著說，他已經叫了一個神境，那個神境來現場評估他的能力，達到標準就會保住他。
    沒達到標準就是死，屍體會被掛著示眾，以此平憤。
    人境晚期的質量者不多，也不少，那些神境願意用一些平庸的人境晚期換來一個新星。
    “你是紀遷？”
    對麵那個哭泣的人開口了，帶著濃濃的鼻音。
    紀遷點點頭，他的身形突然變化，身體驟然拔高，變成一個兩米高的灰色人影。
    “我還處於磨合期，理解一下。”灰色人影笑著開口說道，臉上沒有五官，穿著一身寬大的衣袍，頭上戴著冠帽。
    蘇允的眼睛微微傾斜，斜著看了他一眼，眼角劇烈抽搐，沒說話。
    紀遷是編纂史官。
    蘇允的右眼又淌下了一滴眼淚。
    這裏為什麽不是現實？
    一聲悠長的鹿鳴從遠方傳來，遠處浮現一個龐然大物的身形，看上去是一隻頭頂花冠的鹿。
    紀遷不禁露出了笑容，這是來評估他能力的神境。
    他還在笑。
    蘇允看到了紀遷的表情，嘴巴皺了起來。
    遠處又傳來了一聲悠長的鹿鳴，那個神境在警告老蘇。
    它感知到了老蘇要使用他的能力殺死紀遷。
    老蘇的淚流得越來越多，他的臉上滿是淚痕。
    在老蘇的眼中，密密麻麻的光點在a地亮起，這些都是承受了他恩惠的人。
    紀遷的身上也有一道恩惠，隻要他催動了，紀遷就會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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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不要紀遷成為他的傀儡，他隻要紀遷死，讓那滴恩惠把他的腦漿泡發，讓紀遷的身體變成浮腫的死屍。
    可是有神境過來了，還是一個頭頂花環的鹿。
    它的象征一定和生命有關，萬一它有複活療傷的能力，那道恩惠就沒用了，等於白白浪費掉了。
    老蘇克製住了自己，又忍不住流下了兩行眼淚。
    難道就要讓紀遷這麽白白地溜走？
    老蘇的淚流得越來越多，空氣突然變得粘稠而冰冷，
    四周彌漫開始彌漫了某種氣息，這股氣息死寂絕望，充滿悲愴。
    遠處頭頂花環的鹿還在鳴叫著，但被鋪天蓋地的哭聲吞噬。
    嗚——
    嗚——
    嗚——
    這些哭聲從四麵八方洶湧而來，或淒厲或嗚咽，像是無家可歸的孩子在哀嚎，又像是現實的悲鳴。
    這些哭聲越來越響，越來越淒厲，層層疊疊的哭聲交織在一起，形成了令人崩潰的噪音。
    紀遷的身上裂開了一道道扭曲的嘴，仿佛被撕裂的傷口，即使紀遷化作意象也無法將它們抹除。
    紀遷身上的嘴向下撇著，附和著老蘇的哭聲，也發出了抽泣。
    那些嘴抽泣得太狠，被嗆著了，一口口地向外吐著口水。
    這些嘴吐的口水越多，紀遷的身體就越虛弱，他的氣力被這些嘴當作唾液吐出去了。
    嗚——
    老蘇還在哭泣，紀遷也流下了眼淚，他的嘴角揚起，也要和身上的嘴一樣發出抽泣。
    呦——
    一聲悠長空靈的鹿鳴聲傳來，紀遷身上的嘴顫抖著縮了回去。
    縮回去的時候，它們咽下了喉嚨裏的口水，紀遷的雙腿一軟，倒在了地上。
    他的嘴還在揚起，即將就要張開，發出滲人的哭聲。
    紀遷的身形變化，時而變成眼神充滿野心的人，時而變成二米高的灰色人影。
    紀遷的境界不穩，意象還沒有徹底穩定下來，他現在在意象和人的形態不停轉化。
    如果他的嘴真的發出這聲滲人的哭聲，意象恐怕會發生偏差。
    呦——
    又是一聲悠長的鹿鳴，那個神境的身影已經徹底顯露，它從紀遷的身上感受到了無限的可能，它要死保紀遷。
    紀遷艱難地勾起一抹笑容，他完美貼合的意象應該保住了。
    它鳴叫著，翠綠的藤蔓在a地憑空長出，飛馳著刺向老蘇。
    “嗚嗚嗚——”
    老蘇捂著臉，嗚咽聲從他指縫中流出。紀遷的嘴裏也發出了這聲哭聲，他再也維持不住自己的穩定，臉上開始浮現出具體的五官，手裏的毛筆也要變成一隻割裂的圓珠筆。
    呦——
    又是一聲鹿鳴。
    老蘇感受著急劇上升的壓力，捂住了臉。
    死亡在向他奔來。
    一如在遙遠模糊記憶裏的雨夜，一輛飛馳的轎車呼嘯著朝他碾來，而他沒有躲避那輛轎車。
    他邁步走了過去，張開雙臂，擁抱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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