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4章 我欠你們一場婚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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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後第三日,晨光初破雲層,灑在心火祠前的廣場上。
昨夜的雨水還殘留在石板縫隙間,映著天光,像一條條蜿蜒的銀線。
整座納塔仿佛被洗過一遍,空氣裏浮動著濕土與新生焰心草的清香,而那曾經高聳入雲、象征神權不可侵犯的神殿,如今隻剩斷壁殘垣,焦黑的柱石間爬滿了嫩綠的新藤。
馬小微站在熔爐前,風撩起她未束的長發,露出頸側那道尚未完全愈合的灼痕——那是火神刻印反噬留下的印記。
她低頭看著掌心,火焰之心仍在跳動,如同一顆不滅的星辰,可她的眼神卻前所未有地平靜。
她抬起手,將火冠殘片與神座碎片輕輕置於熔爐之上。
金屬在晨光中泛著冷冽的暗紅,像是凝固的血。
“神位已斷。”她的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遍全場,“這些鐵疙瘩留著,隻會讓人低頭。”
人群微微騷動。
幾位年長的祭司麵露驚惶,欲言又止。
林羽皺眉上前一步,聲音低沉:“若無威儀,如何統禦?百姓敬的是神,不是規矩。”
馬小微轉頭看他,嘴角揚起一抹笑,疲憊卻明亮:“誰說統禦要用神像了?咱們用規矩。”
她抬手一揮,情報官立刻上前,展開一卷燙金竹簡——《火道新規》草案。
“火種分配,按需定額,不得私占;地脈火脈,三年一巡,由民選火工監督;災厄預警,設火鈴十三座,百姓皆可擊鈴示警……”情報官朗聲宣讀,字字如錘,敲進眾人心裏。
當念到“火神不居神位,僅為火道守護顧問”時,全場驟然安靜。
無數雙眼睛望向馬小微。有不解,有惶恐,也有隱隱的期待。
她坦然迎著那些目光,從懷中取出一卷赤紅絲繩纏繞的卷軸——那是記載曆代火神名諱的《神名冊》。
她指尖一引,一縷細小的火苗竄出,瞬間點燃了冊角。
火舌吞沒金色的名字,灰燼紛飛如蝶。
“我不是神。”她看著火焰,聲音堅定,“我是第一個簽‘心火契約’的人。”
她蹲下身,將餘燼撒入一旁新生的焰心草田。
灰落進泥土的刹那,葉片竟微微顫動,水紋般的光在葉麵流轉,仿佛回應著某種古老的共鳴。
林羽沉默地看著她的一舉一動,手不自覺地按在腰間劍柄上。
那不是防備,而是克製——克製自己衝上前將她拉回神座的衝動。
他知道她決定了,就沒人能改。
可他的心,卻像被那火焰灼燒著,無法平靜。
夜幕降臨,祭典開始。
熔爐被重新點燃,火焰不再是暴烈的赤紅,而是澄澈如琉璃的金白——那是千年未見的“淨火”,唯有心無執念者方可引動。
馬小微站在爐前,以刻印之力引導火流,雙手微顫,冷汗順著額角滑落。
每一次調動元素,都像是在撕裂自己的靈魂。
但她沒有停。
火冠與神座在高溫中扭曲、融化,金屬液如河流般在模具中流淌。
三足鼎的輪廓漸漸成形,鼎身之上,三百六十五個名字被火焰一筆一劃烙下——那是三百六十五個村落推選的代表之名,也是新秩序的第一塊基石。
“此為‘民火鼎’!”馬小微高聲宣告,聲音沙啞卻穿透夜空,“每季開鼎議政,火種從此歸民!”
刹那間,歡呼如潮水般炸開。
孩童攀上鼎身,火光映在他們臉上,宛如星辰落凡。
老人們含淚擊鼓,婦人抱著嬰兒繞鼎而舞,鐵匠們敲打鐵砧,奏出前所未有的節律。
火,不再屬於高台之上。
它回到了人間。
馬小微卻悄然退後,穿過人群,走向祠廟外的林邊。
喧囂被拋在身後,隻有風穿過樹葉的沙沙聲,像在低語。
她靠在一棵老焰心樹上,緩緩滑坐在地,胸口劇烈起伏。
刻印在皮下灼燒,仿佛隨時會破體而出。
她閉上眼,耳邊卻響起一個腳步聲。
熟悉,沉穩,帶著一絲遲疑。
林羽來了。
他站在她麵前,逆著火光,影子拉得很長。
“你把神位燒了。”他低聲說,聲音像被砂紙磨過,“可我的命……還給你管不管?”
馬小微猛地睜眼。
她怔住。
風停了,連遠處的歡呼也仿佛遠去。
這一刻,天地間隻剩下他們兩人。
她看著他——這個從她墜入火眠淵第一天起,就默默守在邊緣的男人;這個一次次衝進烈焰救回傷者,卻從不提自己燒傷累累的男人;這個明明可以成為新神輔臣,卻隻願做一名普通護衛的男人。
她忽然笑了,眼角卻濕了。
“算……多活一次的人。”她輕聲說。
林羽沒動,隻是緩緩抬起手,似乎想碰她的臉,卻又收回。
然後,他沉默地解下外袍,披在她肩上。
火光映著他側臉的輪廓,堅毅中透著溫柔。
他從懷中掏出一物,動作很慢,像是怕驚擾了什麽。
那是一枚粗糙的陶戒,灰褐色,邊緣不齊,顯然是用最原始的灶火手工捏製。
戒麵微微凹陷,似乎曾被火焰反複燒灼。
他沒說話,隻是將它輕輕托在掌心,望著她。
馬小微的心,忽然漏了一拍。
林羽掌心托著那枚粗糙的陶戒,火光在灰褐的陶土上跳躍,映出它曾經曆烈焰千錘百煉的痕跡。
風靜得連樹葉都忘了搖曳,廣場上的喧囂仿佛被抽離,隻剩心跳在耳膜上撞擊。
“我不會說什麽神諭天命。”他聲音低沉,卻字字如釘,鑿進夜色,“我隻知道,從你跳進火眠淵那天起,我的心就燒沒了——燒得幹幹淨淨,隻剩灰。可現在……火回來了。”
他頓了頓,目光灼灼地望著她,像要把這些年沉默的守望都燒進這一眼。
“你得賠我一場婚禮。”
刹那間,寂靜炸裂。
人群先是愣住,隨即爆發出哄然大笑與雷動掌聲。
孩童拍手跳起,老祭司掩麵搖頭卻難掩笑意,鐵匠們敲打鐵砧為節拍,連情報官都忍不住笑出聲,提筆在竹簡邊角飛快記下:“火神今日被求婚,舉國歡慶,勝過淨火降世。”
馬小微怔在原地,眼眶驟然發熱。
她看著那枚粗陋的戒指——不是神殿秘寶,不是星隕鍛造,隻是灶膛裏的灰土,用最原始的火一點點塑形、燒結。
它甚至不圓,邊緣還帶著指痕,可正是這份笨拙的真誠,像一簇火苗,直直竄進她心底最柔軟的角落。
她忽然笑了,笑中帶淚,像是終於卸下千斤重擔。
“我欠你們的,”她緩緩伸出手,接過戒指,輕輕套上無名指,聲音不大,卻讓全場漸漸安靜下來,“不止一場婚禮——是三百六十六場日出,是三百六十五個村子的炊煙不滅,是每一戶人家灶火長明,是……三百六十五輩子的太平。”
話音落下,她雙臂緩緩抬起。
轟——!
兩道赤金火焰自掌心升騰,卻不向天穹肆虐,而是如靈蛇般盤旋而下,溫柔地繞著人群流轉。
火焰掠過孩童發梢,不灼不燙,隻留下一縷暖香;拂過老人皺紋,似有微光在皮膚下輕顫,竟讓一位癱坐多年的長者顫巍巍扶著拐杖站起。
“這是……心火共鳴?”情報官瞪大雙眼,急忙翻開筆記,“傳說中唯有血脈相連、心意相通者,方可引動族火共燃……可她竟以一人之力,點燃百人心火!”
火焰如環,守護般環繞廣場一周,最終收束於“民火鼎”之上。
鼎身三百六十五個名字微微發燙,仿佛被逐一喚醒。
馬小微終於力竭,膝蓋一軟,卻落入一個堅實懷抱。
林羽接住了她,一手環住她腰,一手緊握她戴著陶戒的手,低聲道:“婚禮我記下了。但你先得活著,陪我走完剩下的路。”
她靠在他肩頭,喘息未定,刻印在皮下隱隱灼痛,可心卻前所未有的輕。
夜漸深,慶典未歇,而她閉上眼,隻覺風中有低語——那是火焰之靈的呢喃,是大地深處火脈的搏動,也是某種尚未浮現的危機,在暗處悄然醞釀。
婚禮陶戒餘溫未散,馬小微卻未歇息。
次日清晨,她與林羽巡查村落,發現幾戶邊緣家族被排除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