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三層的空氣冰冷而幹燥，帶著某種金屬氧化的刺鼻氣味。
    馬曉偉將磁卡緊緊攥在手心，指節因用力過度而泛白。
    電梯下降時的失重感讓他胃部一陣翻湧，頭頂的應急燈在金屬牆壁上投下搖曳的暗紅色光影，像極了凝固的血跡。
    "身份驗證通過。"機械女聲在密閉空間裏顯得格外刺耳。
    電梯門無聲滑開時，馬曉偉的瞳孔驟然收縮
    ——呈現在眼前的不是想象中的實驗室，而是一個直徑超過百米的環形空間。
    穹頂呈半透明狀，三個模擬月月亮的全息投影正在穹頂緩緩移動，投下妖異的藍紫色光暈。
    他的運動鞋踩在金屬地板上發出清脆的回響。
    環形牆壁由無數六邊形培養艙拚接而成，每個艙體都浸泡在淡藍色液體中。
    當馬曉偉顫抖著靠近最近的一個艙體時，液體突然翻湧，一張熟悉的臉龐貼著玻璃浮現
    ——那是十五歲時的自己，右眼鑲嵌著藍色晶體，正用空洞的眼神凝視著他。
    "這不可能..."馬曉偉踉蹌後退，後背撞上中央控製台。
    金屬台麵上布滿了蛛網般的裂紋，裂紋中中滲出熒光的藍色液體。
    控製麵板中央，三十六個凹槽圍成莫比烏斯環的形狀，其中三十五個已經嵌入了藍色晶體。
    最後一個空槽上方，投影著"108"的編號。
    身後傳來液體攪動的聲響。
    馬曉偉猛地轉身，看到所有艙體中的"自己"同時睜開了眼睛。
    他們的嘴唇蠕動著，通過液體傳導的聲音重疊成詭異的和聲：
    "閉環必須完成...記憶熵值已達臨界點..."
    "住口！"馬曉偉捂住右眼，那裏正傳來鑽心的疼痛。
    控製台上的裂紋突然擴大，藍色液體如活物般般攀上他的手腕。
    在接觸皮膚的瞬間，無數記憶碎片如海嘯般湧入
    ——他看見父親站在這個環形實驗室裏，將第一枚晶體植入嬰兒的右眼；
    看見艾琳娜舉槍時顫抖的雙手；
    看見前107個自己在記憶融合時的慘叫。
    最恐怖的畫麵是第36次實驗：所有記憶載體突然結晶化，爆發的能量將半個研究所夷為平地。
    "你終於來了，第108號。"
    清冷的女聲從陰影處傳來。
    艾琳娜的白大褂下擺沾著發黑的血跡，左眼的單片眼鏡折射出冰冷的光。
    她手中握著的正是投影投影裏出現過的那把古怪槍械，槍管纏繞著三圈發光的藍色導線。
    "這些都是什麽？"馬曉偉的聲音嘶啞得不像自己。
    他注意到艾琳娜的左手無名指戴著枚戒指
    ——三個微縮的莫比烏斯環正在緩緩旋轉，與父親筆記本上畫的圖案一模一樣。
    "你父親的瘋狂傑作。"艾琳娜用槍管指了指周圍的培養艙，
    "每個艙體都是獨立的時間閉環，保存著你在不同時空線的記憶備份。"
    她突然劇烈咳嗽起來，指縫間滲出藍色液體，
    "他固執地認為，隻要集齊108個完美記憶載體，就能..."
    控製控製台突然發出刺耳的警報聲。
    穹頂的月亮投影開始加速移動，三個光球逐漸連成直線。
    所有培養艙的液體同時沸騰，艙體裏的"馬曉偉們"發出非人的尖嘯。
    控製台裂紋中的藍光暴漲，在空中交織成父親的全息影像。
    "曉偉..."影像中的父親比記憶中蒼老百倍，整張臉已經半結晶化，
    "當三個月亮連成一線，記憶洪流會衝垮時空壁壘..."
    影像突然扭曲，變成馬曉偉從未見過的猙獰表情：
    "閉環必須完成！"
    艾琳娜突然扣動扳機。
    槍械射出的不是子彈，而是一道扭曲的空間波紋。
    父親的全息影像被撕成碎片，但裂紋中的藍光反而更盛。
    整個地下空間開始震顫，培養艙一個接一個爆裂，藍色液體如暴雨般傾瀉而下。
    "快走！"艾琳娜拽住馬曉偉的手腕，
    "自毀程序啟動了！"她的單片眼鏡突然炸裂，露出布滿藍色血管的左眼。
    馬曉偉這才注意到，她的白大褂領口別著枚小小的金色徽章
    ——上麵刻著"馬天明助手"的字樣。
    培養艙裏的克隆體正在融化。
    最先爆裂的是最年長的那個"馬曉偉"，他結晶化的右手穿透玻璃，抓向馬曉偉的咽喉：
    "我們本是一體..."艾琳娜再次開槍，空間波紋將那隻手絞成碎片。
    控製台的裂紋已經蔓延到地麵。
    馬曉偉突然發現裂紋組成的圖案
    ——那是放大版的莫比烏斯環，而最後一個空槽正位於環的扭結處。
    某種直覺讓他掏出那枚108號徽章，在艾琳娜驚愕的目光中，將徽章按向空槽。
    "你幹什麽？！"艾琳娜的尖叫淹沒在震耳欲聾的機械運轉聲中聲中。
    整個環形實驗室開始旋轉，三十五個晶體同時浮空，在穹頂下排列成dna般的螺旋結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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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馬曉偉的右眼突然射出藍色光束，與空中的晶體建立連接。
    記憶如決堤的洪水般湧來。
    他同時經曆著三十五種人生：
    有成為冷血科學家的自己，有變異成怪物的自己，甚至還有選擇與艾琳娜聯手摧毀實驗室的自己。
    最強烈的記憶來自第36號——那個在結晶化前用最後意識寫下警告的自己。
    "記憶熵值突破閾值！"機械女聲變得扭曲，
    "最終融合程序啟動！"
    艾琳娜的的槍管對準了馬曉偉的眉心。
    她的眼淚在臉上結成藍色冰晶：
    "對不起...我必須阻止閉環完成..."
    但在扣動扳機的瞬間，馬曉偉突然側身，讓光束擊中了空中的晶體陣列。
    驚天動地的爆炸聲中，三十五個晶體同時粉碎。
    藍色星塵如雪花般飄落，每一粒都閃爍著記憶的碎片。
    馬曉偉在紛揚的星塵中看見父親最後的微笑，聽見他說：
    "真正的永生...是讓每個選擇都有意義..."
    穹頂開始坍塌。
    艾琳娜跪在控製台前，瘋狂操作著某個界麵。
    當馬曉曉偉衝到她身邊時，發現她正在刪除一組龐大的數據
    ——那是108次實驗的全部記錄。
    "你父親...從來不是要創造永生..."她的手指已經開始結晶化，
    "他是在尋找...救贖我們的方法..."
    馬曉偉突然明白了什麽。
    他看向自己逐漸透明化的右手，又看向艾琳娜結晶化的左半身。
    當三個模擬月亮完全重合時，整個地下三層突然陷入絕對的靜止。
    然後，以控製台為中心，空間像被揉皺的紙般開始扭曲。
    在維度坍縮的最後一秒，馬曉偉用還能活動的右手抓住了兩樣東西：
    父親留在控製台台下的防水筆記本，以及艾琳娜那枚刻著"馬天明助手"的金色徽章。
    時空扭曲的劇痛中，他最後看到的畫麵是三十五個自己的虛影同時向他伸出手，而父親的身影站在環形實驗室的入口處，輕輕關上了大門。
    黑暗降臨的瞬間，馬曉偉聽見了自行車鈴鐺的清脆聲響，聞到六歲生日那天草坪上的青草香。
    某種溫暖的力量托住了他下墜的身體，就像當年父親在他騎車摔倒時伸出的那雙手。
    當意識重新回歸時，馬曉偉發現自己躺在研究所的廢墟上。
    朝陽正從地平線升起，三個真實的月亮還掛在西邊的天空，排成完美的直線。
    他的右手完好無損，但掌心多了一道發光的藍色紋路
    ——那是縮小版的莫比烏斯環。
    不遠處，艾琳娜的白大褂半埋在瓦礫中。
    當馬曉偉顫抖著掀開布料時，下麵隻有一堆藍色結晶和一枚完好無損的單片眼鏡。
    鏡片上用納米級工藝刻著一行小字：
    "致108號——閉環已破，前路自擇。"
    風卷起地上的藍色塵埃，在朝陽下閃爍著細碎的光芒。
    馬曉偉翻開父親的筆記本，發現最後幾頁正在自動生成生成新的內容。
    墨跡組成了一幅地圖，指向某個海濱小鎮。在頁麵邊緣，熟悉的筆跡寫道：
    "當你讀到這些時，我可能已經變成另一種形式存在。但記住，真正的永生不是記憶的無限複製，而是..."
    文字在這裏中斷。
    馬曉偉合上筆記本時，發現封底內側粘著一張老照片
    ——六歲生日的自己騎著紅色自行車，父親在後麵扶著車座，而照片角落裏，銀發及腰的艾琳娜正舉著拍立得相機，左眼反射著詭異的藍光。
    三個月亮終於消失在晨光中。
    馬曉偉將單片眼鏡和徽徽章收進口袋，朝著地圖指示的方向邁出腳步。
    每走一步，他都能感覺到體內有什麽東西在蘇醒
    ——那不是107個克隆體的記憶，而是比記憶更本質的某種存在。
    在他身後，研究所的廢墟深處，某個未被摧毀的培養艙突然亮起微弱的藍光。
    艙體編號"108"下方的指示燈，正由紅轉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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