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焚情濟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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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房飄著苦艾香,程西盯著爐中翻湧的藥液,觀心瞳映出赤蓮虛影。這是第三爐清心丹,前兩爐都因火候過猛凝成焦糖塊,就像他總在葉輕禾轉身時,將眼底的傾慕燒成灰。
“坎位添三銖冰魄粉。”陸崢的聲音突然傳來,程西一驚,碰翻朱砂匣,“清心丹要冷萃,急火傷神。”
程西慌忙掐滅地火,卻見師尊廣袖垂落,露出腕間新愈的咬痕。程西別過臉裝做沒看到。
“弟子愚鈍。”他盯著丹爐裂縫,“總煉不出師尊要的成色。”
“不是煉不出,是不敢煉。”陸崢彈指化開冰蓮,藥液精準滴入玉瓶,“就像你總把赤霄劍穗藏在枕下,卻不敢係在腰間。”
“師尊……”
“喝一杯?本座偷來白離三百年的窖藏,不喝白不喝。”
“師尊若是為婚書草稿的事......”
“是道歉。”陸崢截斷他的話,“拿你的心事,當試探輕禾的棋子,是為師之過。”他仰頭灌酒,喉結滾動間霜發滑落肩頭,“但你該明白,我與輕禾的赤蓮契,早融了半條命進去。”
程西抬眼時瞳中金紋流轉,無意間已催動了觀心瞳,“師尊可知,我看著他為你剜心取血時......有多恨這道同命契?”
陸崢的冰魄鈴驟響,卻未壓過程西的低吼:“但更恨自己!恨我改良萬千符咒,卻改不了他看向你時眼底的光!”程西麵色慘白如紙。
陸崢拉著程西來到寒潭邊。赤蓮開得正豔。陸崢赤足踏過星砂,霜發纏著幾瓣落花:“這株赤蓮,是輕禾百年前為我種的。”
程西的瞳紋驟然緊縮。潭水倒映出陸崢心口烙印,那處紋路與葉輕禾的赤蓮契嚴絲合縫,如同並蒂雙生。
“當年他跪在雪地裏求我收徒,眼神和現在的你一模一樣。”霜氣凝成幼年葉輕禾的虛影,“執著,熱烈,又怕灼傷所慕之人。”
虛影中的少年長跪不起:“仙長若不應,我便不起來。”
程西突然捏碎袖中清心丹:“師尊為何要與弟子說這些......”
“因為今夜寒潭星明,適合談些焚天火照不亮的心事。”陸崢將碎丹撒入潭水,赤蓮瞬間凋零又重生,“就像這蓮,開敗千次,仍會再開。”
潭水忽起漣漪,程西的觀心瞳不受控地流轉。他看見三百年前的師尊接過葉輕禾遞上的拜師茶;看見流雲峰血夜,師尊剖半顆靈丹為大師兄續命;甚至昨夜,赤蓮帳內糾纏的霜發與焚天火......
“夠了!”瞳紋裂出血絲,程西踉蹌後退,“弟子......弟子從未......”
“從未什麽?”陸崢的霜氣撫過他刺痛的雙眼,“從未在輕禾替我療傷時,將清心符畫成相思咒?從未借改良陣法之名,偷藏他劍氣凝晶?”廣袖掃落潭邊碎石,露出埋著的琉璃瓶,裏麵滿是葉輕禾練劍時遺落的斷發。
程西突然跪地,喉間泛起鐵鏽味:“師尊既知,為何不罰......”
“罰你什麽?”陸崢屈膝與他平視,“罰你七歲那年,省下辟穀丹喂流雲峰的病鶴?罰你魔域血戰,用觀心瞳為同門擋下噬心咒?”霜氣凝成幼年程西蜷縮丹房的虛影,“還是罰你始終不敢說一句‘心悅’?”
寒潭驟起罡風,赤蓮瓣如血雨紛飛。程西的瞳紋漫過金光:“弟子......”
“你可知輕禾為何選我?”陸崢突然引著他的手按向心口冰紋,“非因師徒,更非恩義。”寒毒順指尖侵入程西靈脈,映出三百年前秘辛,陸崢剖丹之時,葉輕禾的焚天火早已融入他神魂。
“赤蓮同命契不是枷鎖,是回應。”陸崢握住程西顫抖的手。
程西的淚如雨下:“弟子明白......早該明白......”
“不,你不明白。”陸崢突然撚碎心口冰紋,寒毒凝成新芽,“愛慕如野草,燒不盡,除不絕。但野草亦可成茵。”新芽在他掌心綻成並蒂蓮,“就像我教明師用爆破符烤地瓜,教你以觀心瞳窺天道。”
陸崢的指尖輕觸心口赤蓮紋,冰霜順著脈絡攀附:“這寒毒早已侵髓蝕骨,縱是同命契……也壓不過百年。”他忽然抬眸,瞳孔映出程西煞白的臉,“但若某日我神魂俱滅,輕禾絕不會受半分牽連。”
程西的觀心瞳驟然緊縮,赤蓮紋深處,萬千冰魄咒印如鎖鏈絞纏陸崢心脈,卻將葉輕禾的命線護在焚天火中。
“這同命契,是輕禾以焚天火硬融我寒毒所鑄。他總以為生死同命便是至深羈絆。”
程西嗓音發顫:“師尊改契時……可曾想過大師兄若知真相會如何?”
“他隻會知曉,他師尊是敗給寒毒,而非什麽狗屁天命。”
程西猛然站起,寒潭水麵泛起漣漪:“師尊為何非要獨自扛下一切?!”
“因我貪心。”陸崢忽而輕笑,“既要他赤子之心不染塵埃,又想他餘生不必困守墳塋。”
“你聽好了……”陸崢突然正色,“我有兩件事要托付你:一,若有一天......,本座將輕禾的安危全權托付於你。” 陸崢指尖忽然點上程西心口,“二,用這簇火,燒出一條屬於你自己的通天符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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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西喉間湧起血腥氣:“可是大師兄……他將來總會知曉。”
“他永遠不會知曉。”陸崢轉身推開窗,月色將他的背影削得單薄如紙,“輕禾這輩子最恨被人蒙在鼓裏,所以...... ”他忽然低笑,“本座連墓碑都不會留。”
丹房方向傳來爆炸聲,鄭明師頂著焦頭竄來:“師尊!新符陣把藥圃炸得靈氣紊亂,靈藥全倒著長了!”
程西突然笑出聲,百年來第一次放任淚落:“師尊,我再試一次清心丹。”
陸崢將葉輕禾的劍穗晶石輕輕嵌入程西發簪。
暗處偷聽的白離揪斷三根狐毛:“這就完了?不該有抱頭痛哭的戲碼?”
凰宵的涅盤火突然燒焦他尾巴:“賭注結賬,我押程西選事業線。”
暮色時分,程西正盯著第四爐清心丹。忽聞梁上傳來玉笛清音,墨硯挑開藥櫃:“小西啊,九轉雲紋丹放哪裏了?”
“左邊第三格。”程西頭也不抬,“剛煉廢的,要拿便拿。”
墨硯旋身落地,扇麵“因果”二字掃過程西發梢,他忽然湊近,嗅了嗅爐中焦味,“嗯......三分相思苦,七分求不得。”
程西的觀心瞳驟然刺痛,丹爐“轟”地竄起青煙。墨硯的扇子精準接住迸飛的丹藥:“好家夥!這爐‘焚情丹’夠烈,能換十顆鮫人淚。”
“還我!”程西突然失控,瞳紋漫過金焰,“你懂什麽......”
“嘩啦——”
藥瓶碎裂,九轉丹滾落滿地。程西怔怔望著滿地金丸,忽覺頰邊冰涼。
墨硯的玉笛輕拍手掌:“要說求不得,誰能比本君慘?”畫麵浮出舊時場景:少年墨硯拎著千年靈芝闖流雲峰,玄衣染血,“陸崢!老子為你闖魔淵取藥,你就不能......”
“不能。”幻象中的陸崢倚著定坤爐,霜發纏住墨硯手腕,“我收你半株靈芝,是教你個道理”冰魄訣將靈芝煉成糖丸,“情債,還不清。”
現實中的墨硯咬牙切齒:“這老混蛋當年拿我的癡心煉糖,轉頭就喂了棲霞鶴!”
程西的淚痕還掛著,嘴角卻忍不住抽動:“所以......”
“所以本君痛定思痛!”墨硯的扇子突然炸開桃花霧,“在三生石前刻滿‘陸崢負心’,轉頭就撞見肖執鍛器,你猜怎麽著?他鍛的大金鐲子正缺個魔淵石芯,而本君懷裏......”
程西的瞳紋映出幻象後續:墨硯死纏肖執三月,最後被熔岩錘抵著咽喉:“再偷窺,老子熔了你的判官筆!”
“然後呢?”程西忘了哭。
“然後本君說......”墨硯突然攬過程西肩膀,模仿當年語氣,“要熔便熔,但得用你心頭火來熔。”他晃著大金鐲,“現在這鐲子,我戴了二百七十年零三天。”
丹房忽起地脈震動,肖執拎著鍛器錘破門而入:“墨硯!你又順我新鍛的......”話音戛止,他盯著墨硯搭在程西肩頭的手,“解釋。”
“哎呀,開導小朋友呢!”墨硯躥到肖執身後,“小西正說要做個‘絕情陣’。”
“是‘移情陣’。”程西小聲糾正。
“管他什麽陣!”肖執的鍛器錘砸出火星,“先把上月順的涅盤釵還來!”
程西突然笑出聲。他望著雞飛狗跳的丹房:肖執追著墨硯討債,陸崢煽風點火,鄭明師趁機偷塞爆破符進鍛器爐......瞳紋中的陰霾竟散了幾分。
“小西看好了!”墨硯突然甩出因果線纏住肖執,“情愛之道,講究個‘你逃我追’,哎喲!”
鍛器錘擦著耳畔飛過,釘入牆麵的《陣法事故錄》。
“等等!”墨硯甩給程西塊三生石碎片,“難受了就看看,當年本君在上頭刻滿‘陸崢王八蛋’,現在嘛......”他挑眉望向肖執,“改刻‘愛妻饒命’了。”
山門外
陸崢的定身符定住欲逃的墨硯:“謊話連篇就想跑?”
“小崢崢,我也不算全部說謊,至少部分是真的,隻不過……”墨硯的扇子凝出混沌紋,“信不信本君把當年情書貼滿玉鏡山?”
“貼唄。”陸崢彈指化出個樟木箱,“這裏存著你三百封‘陸郎親啟’,正好給弟子們練避火符。”
“小崢崢,可別鬧了,就當善意的謊言哄孩子了。後麵的事情可說不得。”墨硯突然正色。
當夜,程西摩挲著三生石碎片。石內映出墨硯肖執的流金歲月:不器閣前桃花釀酒,焚天穀底共鍛神兵,甚至仙魔大戰,墨硯以因果線為肖執擋下致命一擊......
“在看什麽?”葉輕禾的赤霄劍穗垂落肩頭。
程西慌忙藏起石塊:“墨老板的......”
“黑曆史。”葉輕禾忽然輕笑,“當年他追著我要師尊的頭發,說要紮小人。”
丹爐餘燼中,程西的觀心瞳漸複清明。他摸出被捏變形的清心丹:“大師兄,這丹......”
“坎位火候減三成,添半錢鶴頂紅。”葉輕禾並指凝焰,“師尊教的。”
程西愕然:“鶴頂紅不是劇毒?”
“以毒攻毒。”赤霄劍氣裹住丹爐,“就像墨硯以荒唐治情傷。”
遠處傳來爆破聲,墨硯的哀嚎穿透夜幕:“肖執!我真沒藏你鍛天錘......”
三日後,程西將改良的“移情陣”刻入觀心瞳。陣成時,竟真將他對葉輕禾的傾慕轉為濟世靈力。陸崢倚著定坤爐啃糖葫蘆:“這陣該叫‘硯池春’,謝禮記得送水上客棧。”
墨硯果然收到禮物匣。匣中三百顆“焚情丹”瑩潤如玉,附箋寫道:“因果循環,多謝。”
“小西學壞了!”墨硯笑著將丹藥拋給肖執。
鍛天錘砸出滿天星火,映亮三生石上新刻的箴言:“情劫如鍛器,百煉方成真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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