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很快換好防護裝備，進車間之前，裴禦熵朝林曉瑜叮囑了一句，“若是不舒服，你可以離開去休息，別硬撐。”
    林曉瑜臉上掛著職業微笑，點頭回應：“放心，我心裏有數。”
    裴禦熵深深看了她一眼，沒再多言。
    踏入車間瞬間，蒸騰的熱浪裹挾著鋼渣氣息撲麵而來。即便隔著厚實的防護服，林曉瑜仍能感受到那股灼人的溫度。她深吸一口氣，加快腳步跟上裴禦熵。
    盡管來之前已做好心理準備，但林曉瑜很快發現自己還是高估了自己的體力。考察才進行到一半，她的腳步便愈發沉重，每一步都像灌了鉛。
    防護鏡蒙上的水霧模糊視線，汗水順著脊背不斷滑落，黏膩感幾乎將她淹沒。可想到熵臨集團的訂單，還有那些質疑的目光，不論如何，她都不能半途而廢。
    深吸了兩口氣，林曉瑜默默給自己打了幾下氣，又繼續咬牙堅持，連說話聲都刻意保持平穩。
    裴禦熵不動聲色地瞥向她，見防護鏡後那雙眼睛依舊明亮，到嘴邊的勸阻又咽了回去。
    他雖然沒有說什麽，但接下來的考察，卻刻意加快了步伐，原本會仔細查看的軋鋼流程，此刻隻快速掃過關鍵節點。確認無誤後，便立即前往下一處。
    蔣安敏銳察覺到老板節奏異常，握筆的手微微停頓，卻不敢多問，隻能低頭飛速記錄。
    當最後一扇車間門緩緩關閉，林曉瑜悄悄扶住牆壁，雙腿止不住地顫抖，防護鏡下的睫毛劇烈顫動。
    她在心裏長舒一口氣，高溫、噪音與體力的雙重透支，差點將她壓垮。幸虧結束了，要是再多來一個車間，她怕是要撐不住，真要在裴禦熵麵前倒下了。
    裴禦熵看著她泛白的唇色，想起方才在連鑄車間，她險些被飛濺的鋼花燙到，卻仍堅持講解工藝流程的模樣，對她的堅韌有了新的認識。
    蔣安也忍不住多看了林曉瑜幾眼，即便常年健身，他在悶熱的防護服裏都覺得難受，更別提身體尚未痊愈的林曉瑜。
    他原本以為她撐不了多久，沒想到竟全程堅持下來了。就連她身旁的那個助理，雖臉色蒼白、腳步虛浮，也默默咬牙跟上，這股拚勁著實令人佩服。
    蔣安忽然明白，為何裴禦熵放著比鼎盛集團更優的企業不要，反而選擇這家看似弱勢的公司。他在裴禦熵的辦公室見過太多商業提案，那些公司的報表數據漂亮得如同精心雕琢的藝術品，卻總缺了幾分真實的棱角。
    而在悶熱的車間裏，林曉瑜浸透汗水的防護服，從未掩蓋她眼中的光芒。飛濺的鋼花擦過肩頭時，她不僅沒後退，反而湊近設備詳細講解工藝細節，那股拚命的勁頭，仿佛將整個鼎盛集團扛在了單薄的肩上。
    蔣安想起裴禦熵常說的“數據會說謊，人不會”，或許正是林曉瑜這份孤注一擲的韌性，讓老板看到了合作背後的無限可能——商場如戰場，比起完美卻缺乏破局勇氣的夥伴，敢於在烈火中淬煉的人，才更值得信賴。
    裴禦熵全然不知得力助手內心戲這麽豐富，他目光掃過林曉瑜緊繃又倔強的脊背，見她仍咬牙強撐，他知道自己不走，她必定是不會離開去休息。
    裴禦熵摘下防護鏡，按了按太陽穴，“李總，抱歉，我先去換件衣服。”
    林曉瑜掃過他疲憊的麵容，笑著點頭：“好，一會見。”
    裴禦熵點點頭，轉身走向更衣間。蔣安和其他兩位同事跟林曉瑜打過招呼，也急忙去衝澡換衣。
    等裴禦熵一行人消失在轉角，王川緊繃的肩膀終於放鬆，長舒一口氣。他快步走到林曉瑜身邊，看著她泛白的臉色和微微顫抖的指尖，滿是敬佩地說：“林總，您剛病愈，今天太辛苦了。您先去休息室歇著，剩下的接待工作交給我吧。”
    “行，那就麻煩王經理了。”林曉瑜的襯衫早已被汗水浸透，緊緊貼在背上，整個人疲憊不堪。她實在沒了強撐的力氣，隻是對著王川輕輕點頭，便帶著趙子怡緩步離開。
    然而林曉瑜並未去休息。
    雖說今日的考察裴禦熵看似還算滿意，但林曉瑜沒有十足的把握，他會選擇鼎盛的鋼材。
    哪怕她再累，也不願在最後關頭因一絲懈怠，給對方留下不好的印象。
    林曉瑜匆匆洗去疲憊，換上幹淨套裝，連飲兩杯水後，又強打起精神，準備迎接考察的最後挑戰。
    她原以為裴禦熵早已出來，目光掃遍四周卻不見人影。倒是不遠處，一名工人滿臉焦慮，正拽著王川的胳膊急切說著什麽，兩人神情都透著異樣。
    林曉瑜朝趙助理使了個眼色，低聲說：“去問問，是不是出什麽事了？”話音未落，眼角餘光瞥見裴禦熵從更衣室方向走來。
    她剛要上前迎接，突然聽到“撲通”一聲——那名工人竟直直跪在王川麵前，帶著哭腔喊道：“王經理，我知道這會兒請假不合適，可我家孩子馬上要做手術，我必須得趕過去簽手術同意書！您行行好批個假。等手術結束，我立刻回來，保證不耽誤生產！”
    王川雖同情對方，心裏卻怒火難平。為確保今日考察順利，他昨夜通宵駐守在廠裏，今天更是全程緊盯每個環節，不敢有絲毫懈怠。沒想到千防萬防，還是出了意外。
    哪怕這工人提前幾分鍾來請假，他也不會如此惱火，可偏偏是當著兩位總裁的麵！
    見王川一副要發火的模樣，林曉瑜眉頭微皺，快步上前：“發生什麽事了？”
    那名工人先前一心求王川批假，沒注意到周圍情況。聽到林曉瑜詢問，回頭才發現是公司新任總裁。
    他臉色變了又變，半晌才強擠出一絲笑容：“林總，沒，沒事。”說著慌慌張張起身，急急忙忙要離開。
    王川心中不忍，下意識想叫住他，可瞥見一旁的裴禦熵，到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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