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銀花之長藤纏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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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臨踩著碎石小徑歸來時,暮色正從青鸞祠的飛簷上淌落。他掌心還留著雪山冰棱的寒意,卻在觸到靈泉邊濕潤的空氣時驟然回暖——幹涸三月的泉眼此刻正咕嘟咕嘟翻湧,水花撞在苔痕斑駁的石壁上,濺起的水珠竟凝著不易察覺的金銀微光。更奇的是泉眼四周攀滿了新藤,碗口粗的藤蔓上綴著成串花苞,每莖花軸必生兩朵,初綻者白如冬雪,將盛者染著淺金,像被誰用指尖蘸了晨露與夕陽,輕輕點在瓣尖。
山民們第一次煎這花是在秋末。張老漢的孫子發了三日高熱,照臨摘了初開的白花煮水,青瓷碗裏浮著兩朵並蒂花,湯水尚未入口,孩童便指著碗笑:"有銀鈴在唱歌!"喝下半盞後,燒退得幹淨,孩子說夢見穿綠裳的姐姐抱著藤蔓哄他,藤葉拂過額頭時涼絲絲的,像沾著晨露的花瓣。消息傳開後,進山采藥的人總見照臨蹲在藤架下,指尖輕觸卷須,看那蜷曲的嫩芽一點點勾住竹架,仿佛在幫金縷當年未編完的繩結。
石案上的兩個青瓷盞是金縷親手淘的土坯。她曾說:"一隻盛晨露,一隻裝月光,這樣我們的話就不會被風吹散了。"如今左邊的盞沿缺了小角,是那年雪山雪崩時照臨護著它摔在石上所致,卻反而成了藤蔓最愛攀附的地方——每到卯時,總有一兩片新葉從缺角處探出來,卷須勾著盞沿打旋,像金縷當年用發簪在茶沫裏畫的雙生花。照臨常對著盞中倒影出神,看露水裏的花影與記憶裏金縷俯身舀水的模樣重疊,水珠滾落時的"滴答"聲,總讓他錯覺是她裙角的銀鈴在響。
采藥人發現岩畫是在驚蟄後的第七日。那人追著隻銜著金銀花的藍鳥,誤入青鸞峰背麵的溶洞,洞頂垂落的鍾乳石在陽光裏折射出虹光,正照在岩壁上的斑駁畫跡上:男子腰間的星紋鈴清晰可見,鈴舌處纏著半片藤蔓,女子指尖的花朵分作金銀兩色,花瓣紋路竟與洞外的金銀花別無二致。最震撼的是角落小字,朱砂色已褪成暗紅,卻仍能辨出"以露為盟"四字,字旁刻著極小的雙生花,花蕊處嵌著細如塵埃的銀粉——照臨認得,那是星紋鈴碎裂時飛濺的銀屑。
山風掠過花海的夜,照臨總把碎鈴係在藤架最高處。銀鈴與卷須相碰時發出的清響,混著花瓣舒展的"沙沙"聲,在祠堂梁柱間織成網。某個滿月夜,他朦朧看見藤蔓在月光裏化出人形,綠裳女子的指尖撫過他鬢角的白霜,腕上繩結滑落在石案,化作兩滴相連的晨露。第二日,那處藤蔓竟開出並蒂花,白瓣托著黃花,像極了金縷靠在他肩頭時,發間落著的半朵秋菊。
最年長的山婦說,這花是會認人的。曾有外鄉客帶著病母來求藥,在藤架下哭訴時,原本蔫了的花苞突然盛放,兩朵花自動落在老人掌心,煎湯服下後,老人夢見年輕時的自己在泉邊浣衣,水影裏分明映著照臨與金縷的身影,他們正將藤蔓係成同心結,係在每一根竹籬上。
而今青鸞山的春分市集,總有人擺著藤蔓編的手環叫賣。賣花的阿婆會輕輕說:"戴上這環,若遇見手腕發熱,便是花魂在替有情人問安。"常有少年少女紅著臉買下,走時碰響攤上的銅鈴,驚起滿架花影,恍惚間似見兩個身影從曆史深處走來,男子的銀鈴與女子的藤蔓,在時光裏纏成永不褪色的傳奇。
照臨在某個晨露未幹的清晨消失了。山民們在靈泉邊發現他的青衫,衣襟上別著朵枯萎的金銀花,而石案上的兩個瓷盞裏,盛著分不清是晨露還是淚水的清液,水麵漂著兩瓣花,一瓣白如初見,一瓣黃似重逢,在微風裏輕輕相觸,像極了千年前祠前那次未說出口的告白。
從此,每當金銀花爬滿竹籬,總有路過的旅人聽見細不可聞的私語。有人說那是照臨在教金縷辨認星象,有人說那是雙生花在數算重逢的年輪,而更多人願意相信,當第一滴晨露吻上花瓣時,所有未說完的話,都已在藤蔓的纏繞裏,結成了永不凋零的誓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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